王鳳放下手中的針錢,挺著大肚子,慢慢站起,走到門口,「石頭,在干什麼呢?把狗撩得亂叫。」
「姐,我在跟小黃玩呢!」
「姐,二哥騙人,他欺負小黃。」三鳳兒告狀。
鳳兒笑了笑,「別亂鬧了!唉呀!」她突然痛呼一聲,手捂住肚子。
「姐,你怎麼了?」石頭跟三鳳兒跑了過來。
「沒事……啊!」又痛了。鳳兒突然覺得不對,「快,快去叫你姐夫回來。」
「我去。三妹,你照顧姐。」石頭撒丫子往後院跑,「姐夫,姐夫,姐姐要生了,快回來。」
「啊!」鳳兒躺在床上,痛得不行,渾身的汗已經把衣服打濕了,「相公……」
「沒事,產婆一會兒就到了。」楊中握著她的手,安慰她。不時擦擦她額頭上的汗。
「姐,姐夫!」石頭跟三鳳兒氣喘吁吁地跑進來,「姐夫,產婆不在,說是去鎮……鎮上了。怎麼辦?」
「啊!」鳳兒痛得緊咬牙關。
「不在?」楊中眉頭皺了起來,看著鳳兒,「鳳兒,我來給你接生,你怕不怕?」
鳳兒搖頭,「不,不怕。」
石頭道︰「不是說男人不可……」
「哪有那麼多規矩,石頭,去燒熱水。三鳳兒,你也去幫哥哥。」
「相公……我……」
「別擔心,我給母馬接過生,來,放松!呼氣,吸氣。腿張開……」豆大的汗珠由楊中額間滴落,現在最緊張的換成了他。
一個時辰後,鳳兒順利產下一個男嬰,「瞧,這小家伙長得很漂亮呢!」楊中將洗干淨包裹好的嬰兒放到鳳兒的枕邊,接著便像用盡了全身了力氣,虛月兌地坐在了地上。頭枕著床沿,側頭,目光溫和卻又帶著一絲淡淡的感傷,靜靜地看著他們母子。
「呼!好累人喔!」石頭跟三鳳兒同樣筋疲力盡地坐在窗外的台階上。
「我餓了,我要吃飯,我們什麼時候吃飯啊?」四鳳扭著小小的身子,晃晃地走了過來。
「吃飯,就知道吃,等一會兒了。」
「我要看寶寶。」四鳳兒要進屋。
被石頭拽了回來,「等一會兒,姐夫叫我們的時候再進去。里面很可怕。」他可是第一次看到那麼多血呢!
「來,守書小外甥,讓舅舅抱一抱,親一親。」石頭小心翼翼地抱起嬰兒,「姐,守書長得真漂亮,比四鳳兒小時候漂亮多了。」
鳳兒笑,「別讓四鳳兒听見,不然該怪你偏心了。」
「我說的是實話啊!我的小外甥真的好看。怪不得姐夫要請鄰居一起來樂呵樂呵呢!」
「今天守書滿月,你姐夫倒真是想慶賀一下。對了,你姐夫呢?」鳳兒問。
「去請鄰居了,一會兒就能回來。」
鳳兒點了點頭,無來由地心里卻產生一絲不安。
直到鄰居們都來了,楊中仍然沒有回來,「石頭,你出去找找。」鳳兒抱著守書,心急地看著門外。
「姐,我知道姐夫在哪。」三鳳兒突然開口道。
「在哪?」
「我剛才看到兩個騎大馬的人……」
「騎大馬!」石頭有些驚奇地叫。
三鳳兒點頭,「嗯,很神氣呢!他們跟姐夫在一起,姐夫說那兩人是他的朋友,讓我先回來。他跟他們談完話就會回來。」「咦!是喔!姐夫是外鄉人,有兩個騎大馬的朋友也不算奇怪。姐夫也是個很厲害的人。」石頭搖頭晃腦地說。
「多久的事情?」鳳兒急問。
「就是剛才啊!」三鳳兒道。
「石頭,你照顧守書。」鳳兒說著便向門外跑去,卻見楊中已經回來了。
「咦!姐夫,你回來了,姐姐正急著找你呢!」
到了晚間,送走了前來慶祝的鄰居,石頭他們都熟睡後,楊中拿出一袋銀子交給鳳兒。
「相公,你這是……」
「這里是五百兩銀子,你拿著。」
「相公,哪來這麼多銀子?」鳳兒驚訝地問。
「這些銀兩應該夠你跟弟妹生活一陣子。」
「相公,你在說什麼,我怎麼听不懂。」鳳兒傻傻地看著楊中。
楊中輕嘆口氣,許久,才道︰「鳳兒,我要離開這里。」
「離開!去哪啊?」
楊中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鳳兒,你我夫妻一場,這五百兩銀子是我僅能給你的。」
「你……你不要我?」鳳兒驚道,「相公,是鳳兒做錯什麼了?相公,你不能不要我啊!你走了,石頭怎麼辦?他那麼喜歡你。還有守書,你的兒子。難道他你也不要了嗎?」
楊中的眼神復雜地閃爍著,「別哭。」楊中走過去,輕輕擦拭鳳兒臉頰上的淚,「你該知道,這樣的結果最好。」
鳳兒哭著撲進楊中的懷中,無助地說︰「相公,我不知道,我不明白,什麼結果?你為什麼不要鳳兒了。鳳兒做錯什麼了?你告訴鳳兒,鳳兒會改。」
「好,你不明白,不明白。」楊中輕撫她的背,慢聲哄著她。
「相公,是不是今天出現的那兩個陌生人,三鳳兒都跟我說了。他們要帶你離開嗎?相公,是不是他們要害你?相公,不論怎樣,鳳兒都要跟你在一起,你不要丟下鳳兒。」
看著鳳兒情真意切的樣子,楊中的心中一陣發酸,若他什麼都不知道該有多好,或許他真的會帶上她。只是……造化弄人啊!
「鳳兒,別哭了,我不離開你就是,瞧,你把守書都嚇哭了,還不快去哄哄。」
「相公,你真的不離開?」
楊中笑著,微微搖頭,「不離開。」
第二日,石頭起來,卻見姐姐的屋里沒動靜。于是站在窗外喊︰「姐,姐夫。」還是沒回應,奇怪了,往常這時候,姐與姐夫早就起來了。而且屋里竟然沒有守書的哭鬧聲。
「姐,姐夫。」石頭繼續喊。
餅了一會兒,門里傳出聲音,「石頭,你進來吧!」
「姐。」石頭推門進了屋,「咦!守書呢?姐夫也不在,姐夫出去了?姐姐,你……」石頭這才看到姐姐的眼圈是紅的。
「他已經抱著守書離開了。」
「去哪?」石頭有些莫名其妙,驀地看到桌上的有一張紙,眼角余光一掃,「休書」!石頭瞪大了眼。
「唉喲!造孽喲!我就說外鄉人不可靠,瞧瞧果然應驗了吧!幸虧我沒把女兒嫁給他。」
「這次算你有先見之明。」
「可憐鳳兒那娃了,早前死了爹娘,本以為有了依靠,沒想到,唉……」
「要我說,還不是她自找的,別人家的姑娘都不同意,偏她就同意嫁。楊中又認字,又會吟詩作畫,一看就不是什麼普通人,我早看出來了,他能在咱這小村里常待嗎?」
「你這一說,我也瞧出來了,那個楊中啊說話都跟我們不一樣,有一次,我們結伴去打獵……」
「別說打獵了,上次若不是楊中指揮,我們能獵到那麼多好東西嗎?」
「是啊!不是簡單人。」
「剛生了娃,就被休了,孩子也被抱走了。要我說那個楊中還真是無情無義。」
「對,負心漢。」
「姐,對不起。」石頭將窗戶關嚴,隔絕了外面的議論聲,「我只想請大家幫忙追回姐夫,沒想到他們會……」
「沒關系。」鳳兒待坐在床頭。
「姐,姐夫為什麼不要我們了?」三鳳兒哭著問。
「別哭了,你瞧姐姐都不哭呢!」
「姐夫壞壞。」四鳳兒噘小嘴說道。
「二弟,三妹,你們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呆一會兒,順便把四鳳兒也帶出去。」
「姐……」
「石頭,你連姐姐的話都不听了。」
「哦。」
等弟弟妹妹皆離開房間,鳳兒閉上了眼楮,許久,當她雙眼緩慢地睜開後,眼里的哀傷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然的冷靜。
捂住心口,奇怪地蹙眉,還是有些痛。感情果然不是可以輕易控制的。他溫情待人時,是天下間最好的男子,可若是狠下心卻是比誰都要狠心絕情。
連兩人之間唯一的牽絆守書也帶走了。竟然還說是為了她好,或許真是為了她好吧!炳哈!鳳兒苦笑。
深夜,無星無月,在王家村的村口,突然出現一個人影,接著又有一個身影鬼魅般地變了出來。
「……或許奴婢身份已經暴露了。」
「不會,他絕非長情之人,若是暴露不會留你性命。任務有變,這是主上給你的。」
她接過紙條,看了一遍之後將其放進嘴里咽下,「奴婢……恐無法完成。」
「怎麼?你想違背主上的命令?」
「奴婢不敢。只是奴婢的條件只怕不能……」
「只達目的,不求手段,子七,你好自為之。」
「奴婢……定不負主上。」
……
夜色下,人影只經過短暫的接觸便消失無蹤了。
京城,最繁華之地,因為那里住著最至高無上的人——皇帝。只是在京城,百姓們最常議論的卻是那立下赫赫戰功的平遠侯皇甫中仁。權頃朝野,皇上最為倚重的大臣。傳說五年前,若無他的扶助,當今皇上只怕已成了刀下亡魂。
平遠候府,佔地千傾,亭台樓閣,假山石景,翠湖楊柳,美不勝收。真可謂,只因天上有,人間幾回聞啊!要說那平遠候應是除了皇上外,世間最快活的人了。
只是目前他卻緊鎖眉頭,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稟候爺,太醫已經到了。」一侍衛門外回稟道。
平遠候聞言站了起來,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一起隨我去二弟那里。」
抬腳邁進屋中,「二弟,今天身體感覺如何?咦,怎麼起來了?」
屋中,窗前,正憑窗站立一男子,身上披了一件單衣,身材修長,相貌只屬中上,然而他的眼眸卻深遠悠長,給人一種溫和淡定之感,不是一般市井之人身上能具有的。
他看到平遠候進來,微微一笑,笑容既不熱情,也不陌生,尺度適中,「大哥,你怎麼過來了?」他正是平遠候的胞弟,皇甫中御。
「我把太醫請來,看看你的傷。」
「大哥,已經沒事了,何必勞師動眾。」
「讓太醫診斷一下,我也放心。你也別站在窗口了,被風吹到了怎麼辦?那些下人都干什麼吃的,怎麼能讓你下地呢!」皇甫中御失笑,「大哥,我哪有那般脆弱。」
「怎麼?你連大哥的話都不听了,不想讓大哥安心是不是?」
皇甫中御告饒道︰「大哥,我听你的便是。」他依言回到床上。
平遠候將太醫叫進屋中,老太醫診脈後說道︰「體內余毒已清,只需安心靜養即可。」又給開了一些滋補身體的藥。
老太醫隨侍衛出去後,皇甫中御說道︰「我說過,我已經沒事了。」說著,便要穿衣下床。
「別動,太醫不是讓你靜養嗎!」
皇甫中御笑道︰「大哥,再躺下去,沒病也躺出病來了,何況箭傷已經好了七八,體內的毒也清了。」
「二弟,又是大哥連累你了。」
皇甫中御笑說︰「只是巧合而已,何來連累之說?」
「將二弟接回府中,本想讓二弟享福的,卻不想遇到了刺客,又累二弟受傷。我……」
「大哥,不必自責,真要怪也要怪那刺客。」
平遠候輕嘆了一口氣,雙手搭到皇甫中御的肩上,欲言又止,「二弟,我……」語氣頓了一下,「其實,你是不想回來吧!」
「怎麼會!大哥多想了,這畢竟是中御的家。」皇甫往後退一步,轉頭眼望向窗外。一片楊柳依依。
「大哥對不起你,五年前……」
「大哥。」皇甫中御突然打斷他的話,「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中御從未怪過大哥。」
「大哥知道你心地寬厚,這些年來我跟娘一直對你心存愧疚,當初不該把你當誘餌……」
「大哥。」皇甫中御再次打斷平遠候的話,「我從小便長在這里,有些事情知道該斷則斷,五年前,若換成是我,我也會這麼做。大哥若再自責,就是在罵小弟了。」他最多也只是無奈而已,無可奈何。
「你能這樣想,大哥也心慰不少,如今朝局看似穩定,實則波濤洶涌,稍一疏忽,局勢恐怕就會改變,你也知道,前太子在逃,余黨未除,這件事如鯁在喉,令皇上寢食難安,身為臣子理應為皇上解憂。中御,上次的刺客雖已服毒自盡,但也應該猜到他是太子的余黨,太子隱藏在暗處,蠢蠢欲動,一直伺機想得到那份寶藏,若真的讓他們奪了去,只怕這江山又要易主了,到時生靈涂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