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家的大公子愛美,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為此,樓家老爺認為兒子行事傷風敗俗,丟了樓家的臉面,多次對樓公子家法侍候,這也是人人都知道的事。然而,樓家的大公子卻是屬于屢教不改、越挫越勇之人。
哎呀,別誤會。樓公子當然是男子,而且還是個相貌堂堂,清俊儒雅的挺拔男子,絕非男生女相,愛描眉畫粉的男子。他愛美,並非自己愛美,乃愛看美人是也,無論男女,無論老少,只要是美的,樓大公子都會去看,並樂此不疲。
大家小姐,居在深閨,他去登門拜見,被亂棍打出。他急啊,但他不氣餒,他守在人家大門口三天三夜,就為了看人家小姐一眼。
不要以為樓大公子是個強男霸女,看見美人就要佔為己有的人,事實上,樓大公子,只是看,只是欣賞,對美人從無褻瀆之心。看夠了,便會心滿意足地離開。再尋找下一個目標。
所以公平地說,樓大公子還不算壞喔!起碼比那些仗勢欺人的紈褲子弟要強百倍。但是樓老爺不滿意,一個十七歲的少爺不思進取,成天不學無術,見到美麗的東西便雙眼發直。連廚房那只待宰的公雞,他都能一眼不眨地盯上半天,只因為那個雞冠子看起來很漂亮。
于是乎,樓老爺又對樓大公子一頓家法侍候,這次罰得重了,養了半個月,傷勢才好。或許樓大公子被打怕了,這次終于乖乖地听樓老爺的話,去參加考試,竟然不費吹灰之力,中了個舉人。事後,連樓大公子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感嘆自己原來是個天才。
但愛美人的毛病仍然沒有改掉。听說鳳凰樓來了個新花魁,長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便樂顛顛地跟著朋友一起去看。
這一看,便看得如痴如醉,渾然忘我,直到被樓老爺綁回家。
等樓大公子終于掙月兌束縛,再次來到鳳凰樓時,卻發現花魁已經被人娶走了。樓大公子很傷心,很後悔,他傷心並非是沒有先下手為強,他後悔並非是沒見到美人最後一面。他其實只是覺得還沒看夠而已。
多方打听方知,美人嫁給知府當了小妾。樓大公子再次發揮鍥而不舍的精神。他守知府的大門,守了半個月卻一點動靜也沒有。
樓大公子最後決定鋌而走險,翻牆頭。然而,知府家的牆頭哪是那麼容易就翻得過去的?吭嘰半天,剛剛爬上牆頭,便被小捕快發現了。
這還了得,半夜翻牆頭,采花賊啊!
樓大公子嚇得轉身就跑,咱可不能出師未捷身先死啊!他卻忘了,他是蹲在牆頭上的。這一跑,頭朝下,眼瞧著便要跌個狗啃……那什麼?
樓大公子驚呼,雙眼一閉。
陡然間,卻覺得自己的腰間被什麼綁住了!緊接著便嗅到一股只有女人身上才有的香氣,戰戰兢兢地睜眼一看。
啊啊啊,他在飛啊!再一看,啊啊啊,他被一個女人夾在懷里飛。
樓大公子驚叫連連,驀地,叫不出聲了,他被人點住穴道了。
等終于不再飛了,女人將他放了下來。但是樓大公子看清四周形勢後,仍然想尖叫。因為他在一處高塔上。嗚嗚,很高,他下不去。
女人坐了下來,說道︰「你別怕,有我呢,掉不下去。」
樓公子小心翼翼,慢慢地坐下,盡量不往下看,這才有機會打量女子的相貌。咦,雖然今晚的月亮不是很亮,但樓公子仍能清晰地看見女子的長相,普通,不美。
樓公子轉過了頭,不再看。只有美人,他才會看第二眼的。當然人越美,他看的時間便越長。
「你膽子很大啊!連武功都不會竟敢往知府後院闖。」女子笑著說完,解開他的穴道。
「有什麼可怕的,大不了抓進去被關幾天,知府每年都要貪上樓家上萬兩銀子。那銀子可不是白拿的。」
「怪不得你這般有恃無恐呢!」女子笑道。
樓公子轉過頭,「那你呢?你怎麼也出現在知府後院,別告訴我你是來殺貪官的,相對而言,那知府應該還算個清官。」「我?」女子笑,毫不隱瞞地說道,「我听說知府新納的小妾美無雙,有沉魚之姿,一時好奇,就過來看看了。」
聞言,樓大公子的雙眸陡然一亮,同道中人!他興奮地問道︰「你也喜歡看美人?」
「是啊!天下間誰不愛美啊!」女子爽快地說道。
樓大公子揚起嘴角,「對啊,對啊!在下樓靖,姑娘如何稱呼?」
「縷衣。」
「縷衣!勸君莫惜金縷衣……你該不會是姓金吧?」
縷衣搖了搖頭。
「縷衣姑娘,既然你我有緣相識了,去喝一杯如何?」
「好啊!」
樓靖雙眼晶晶亮,江湖女子果然豪爽啊!
兩人毫不在意男女之別,在酒樓之上推杯換盞,海闊天空地聊了起來。越聊越起勁,樓靖萬沒想到,這相貌普通的江湖女子竟然知識淵博,天文地理無所不知,且性情豪爽,對樓靖講了許多江湖上發生的趣事。
而縷衣接觸樓靖則是因為看到他十天半個月地堅持不懈地守在人家門口,只為看美人一眼,覺得此人實在是有趣。哪知交談一番,才發現少年並非外表那般浮華,卻是胸有點墨之人,便有了結交之心。
兩人卻越聊越是投機,後來互相介紹,得知樓靖十七,縷衣十九,縷衣便喚他一聲靖兒。而樓靖征得她的同意仍喚她縷衣。
或許是酒逢知已千杯少,兩人都喝多了。連怎麼離開的酒樓都不知道,所以可怕的事情便發生了。
要說那當時的情景,真是晴天霹靂啊!宿醉的兩人同時睜開了眼楮,便看到彼此放大的臉,鼻尖頂著鼻尖,嘴對著嘴,兩人同時將眸光向下移,他們竟然是腿夾著腿,腳壓著腳,抱在一起睡的!
兩人瞪大眼楮,稍頃——
「啊……」伴隨著沖破雲霄的尖叫之聲,兩人各自向兩旁一滾。
「哎喲!」一聲痛呼!樓靖摔了下去。請記住,是摔!而且是從高處,至于多高?就是馬車那般的高度,確切點說,他是從馬車頂篷摔下來的。而縷衣身懷武功,驚嚇之余,凌空一個翻身,雙腳平穩落地,比摔得齜牙咧嘴的樓靖可是強多了。
樓靖還沒等從地上爬起來便發現自己被包圍了。一手揉著摔痛的,一手撐著地,就這樣狼狽地被人用刀架住了脖子。
罷想喊救命,人家刀鋒往前一送,便被很識時務地閉上嘴巴。而縷衣也同樣一臉莫名其妙地被人用劍逼著押了過來。兩人湊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時想起抱在一起的尷尬情景,臉一紅,各自不好意思地避開眸光。
圍著他們的那群人,可不管他們之間尷不尷尬,很不客氣地將兩人押到一位白胡子老頭面前。
後來才弄明白了怎麼回事,原來他們睡到了人家馬車頂上。第二日,人家要趕車上路時,卻發現了車頂上不知何時睡著一男一女,震驚之余,還沒等人家下一步行動呢,這一男一女便尖叫著自己摔下了馬車。
其實樓靖自己也很震驚,看著車篷那麼高,他昨晚是怎麼爬上去的?竟然還在那麼危險的地方一覺睡到大天亮。
要說這事啊也沒什麼,兩人頂多被當成偷情的男女,雖然偷到了人家馬車上,但這事壞就壞在那個白胡子老頭身上,你說那麼大歲數了,眼楮不花就行吧!他的眼楮反倒利得很,竟然一眼看穿縷衣是易容的。
易容就易容,也沒啥了不起,偏偏懷疑他們模上他的馬車是另有圖謀,非要縷衣露出真面目不可。
露也沒啥,樓靖也好奇,這位跟他推杯換盞,引為知己並且莫名其妙睡在一起的神秘女子,竟然遮住了真實的容貌。
但是縷衣不同意。
不同意也行,樓靖認為交朋友貴在交心,人家不願意露,或許有什麼難言之忍呢!他不在乎。但是,人家在乎啊!尤其是那個白胡子老頭,說他們竟然能避開了他手下人的耳目,神不知鬼不覺地模到他的馬車上,動機一定不單純。
對于神不知鬼不覺這句話,樓靖很贊成。因為的確是見鬼了,他記得明明在酒樓喝得好好的,怎麼一睡醒來就跑人家馬車上了?
白胡子老頭自稱什麼幫幫主,見縷衣反對,便覺得丟了面子。于是乎,很自然的,白胡子幫主的手下便跟打縷衣打了起來。
樓靖本想著趁亂……別誤會!不是逃跑,他只是想找個地方躲起來,謀定而後動。當然,先動也不行,寒氣森森的刀鋒在樓靖眼前晃,他看得直眼暈。
只是沒跑兩步,便被人抓了回來,刀架在脖子上,樓靖立時覺得站在原地「謀動」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架打到一半,白胡子幫主突然雙眼閃爍,大喝一聲︰「停!」
他的手下,別看是五大三粗的漢子真的很听話,幫主一說停,便真的停下來不動了,但縷衣可不听他的命令,趁此機會又多踹了別人兩腳。
老頭幫主凶巴巴地問縷衣︰「西域雙雄是你什麼人?」
縷衣皺了下眉,正想開口,那邊「謀定」半天的樓靖卻突然插嘴道︰「什麼西域雙雄啊!我們不認識!」看老頭凶惡的表情就知道,若真認識那個什麼西域雄的,腦袋立馬就得給喀嚓了,「自稱揚城雙雄的我倒認識,不過前幾日,他們在街上調戲知府的小妾,被關進大牢了!崩計得半年以後才能放出來吧!」
白胡子幫主突然轉過頭,對樓靖微微一笑,樓靖卻覺得他的笑容很陰森,老頭道︰「當真不認識嗎?小鮑子!那女娃使的可是西域雙雄的獨門武功,還想抵賴不成?」
「什麼抵賴!我當真不認識嘛!」樓靖理直氣壯地說道,雙眼一眨不眨地與老頭對視,底氣十足,因為他的確不知道什麼西域雙雄的,狗熊倒多得是,往深山里鑽就能看到。
白胡幫主詫異不已,這少年公子剛剛還嚇得腳軟,現在怎麼敢跟他叫起號來了?「小鮑子如何稱呼,尊師是誰?」
「在下姓樓,名靖!不過在下的師父可是鼎鼎有名的人物,說了只怕會嚇破你的膽。」他揚起下巴,頗傲氣地說道。
看樓靖神情,白胡幫主遲疑了一下,隨即怒道︰「小娃,敢戲弄老夫,你的師父就算再有名能比得過少林的空明方丈,強得過無名山莊的燕三莊主?」
「那算什麼?」樓靖道,「就連當今皇帝見到他老人家也要恭恭敬敬地叫一聲師父呢。」
「什麼?」
「哼!」樓靖得意地冷哼一聲,接著臉轉向東方,拱手,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禮後,神情莊重地說道,「他老人家便是孔聖人,孔夫子……」
「撲」的一聲,縷衣忍不住掩嘴吃吃地笑了起來。
這一笑,白胡幫主才驚覺被耍了,大怒道︰「好你個大膽小兒,敢戲弄老夫?」
樓靖無辜地道︰「怎是戲弄,在下的老師的確……」
縷衣卻笑著說道︰「戲弄你又如何?難道還怕你不成,西域雙雄便是我的爹爹跟叔叔。」
白胡老頭上下打量縷衣兩眼,連他的手下也不例外,驚訝得直直地盯著縷衣的臉。
白胡幫主陰陰一笑,「難怪,難怪你要易容了,西域雙雄的傳人……」
這邊白胡幫主陰陰笑,那邊樓靖卻瞪眼楮了,瞪的人卻是縷衣。天啊!不要亂說話好不好,他這刀還架脖子上呢!萬一……他嚷嚷道︰「錯了,錯了!什麼爹爹叔叔的,跟我們沒關系,我們不認識他們。」他指著縷衣,對幫主說道,「他是在下的娘子,怎麼會是西域雙雄的傳人呢!」
「你的娘子,小鮑子還真是艷福不淺啊!竟然娶到武林第一美女為妻。」
武林第一美女!樓靖突然發現四周男人看他的眸光變了,好像是羨慕?不對,是妒忌。不對,不對,是恨不得要吃了他。嗚,他說錯什麼話了嗎?
白胡幫主又道︰「小鮑子恭喜你了,只不過西域雙雄跟老夫有點過節,既然你們主動送上門來……」
「誤會啊誤會。」為了自己的小命,樓靖急忙嚷道,「我們的確不認識什麼雙雄啊!我跟娘子只不過覺得這邊的風景不錯,便過來欣賞欣賞……」天知道這邊風景哪里好,除了雜草,還是雜草,「真的,我們……咦,干嗎?救命啊……」其實人家只是想讓他閉嘴而已,可惜他領會錯了,看著人家一刀劈來,他雙眼一閉,直接挺尸了。
嗯嗯嗯,他好像又在飛了。慢慢睜開眼楮。啊啊啊,果然在飛,嗯,閉上眼楮,我在做夢,做夢而已。
「你醒了!」縷衣發現他醒了,便停下來,將他放在地上。
樓靖慢慢睜開眼,迷茫地望向四周。
「放心吧!他們不是我的對手的,都被打跑了,我現在正想送你回家呢!」
「哦……」回家?什麼意思?
「你,那個……」縷衣突然間有些扭捏,微紅著臉,「你說我是你的娘子……」
「哦!」好像有這麼回事,「在下剛才只是權宜之計,你不要……」對了,剛才發生什麼事了?
「我沒有怪你啊!其實你這人這般有趣,當相公也不錯。」
「啊!」
「那就這麼說定了。」
說什麼?
「你現在是不是很好奇我的真面目啊?」
好奇?什麼?
縷衣突然撕下了臉上的人皮面具,然後對著呆滯的樓靖盈盈一笑。
「啊!」樓靖驚叫一聲,身形向後倒去,又挺尸了。
「喂,喂,你醒醒啊!靖兒,靖兒,怎麼又昏了?」縷衣模模自己的臉,很無辜。她記得自己很美啊!怎麼把靖兒嚇昏了呢?……
他才沒昏,他只是醉了,在做夢,做夢而已。不然怎麼會見到仙女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