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嘩啦啦地下著雨，偶爾有銀白色的閃電像利劍般劃破黑壓壓的雲層，及陣陣轟隆隆的雷聲打擾著原屬于寧靜的闃黑之夜，不過這些都被隔絕在外，進不到屋內。

屋內，是平靜祥和的。

洪月苓伸伸懶腰，心下松了一口氣。她終于在最後一天將要交的報告趕了出來。

「呼！終于趕完了。」這時才有空閑的她听到外面的雨聲。「咦？什麼時候下雨了？」

像是在抗議她之前的漠視，雨勢下得更大了。

看看手表，已經九點半了，洪月苓訝異自己竟在書桌前伏案兩個鐘頭，而當中未曾離開過，實屬難得。

嘿！誰叫她報告不早些天做，一直到迫在眉睫才肯動筆，再不做的話，明天交作業就要開天窗了。

站起身，洪月苓步出自己的房間，覺得……好象少了些什麼？

「媽，姐姐還沒有回來嗎？」她嚷。

「是呀！」黃秋妹在客廳里也枯等了一個多鐘頭。

「她今天不是打工到八點半，九點以前就會回來了？」洪月苓腦力被榨得差不多了，順手從茶幾拆了包零食來吃，補充能量。

「對呀！所以她到現在還沒回來，我滿擔心的。」黃秋妹嘆了一口氣。「這孩子，要晚回家也不打個電話回來。」

「放心啦！姐姐都這麼大的人了，不會有事的。」

「一個女孩子這麼晚了還在外面，怎麼不令人擔心？而且月屏在離開店時就有打電話說要回來，沒說要在外面逗留，都要十點了，卻還沒有到家。」黃秋妹感到有點頭疼。

洪月苓漫不經心的道︰「你等姐姐回來再問她原因就好了，不用太擔心啦！」

「你唷！真是不了解做母親的心情。」黃秋妹睨她一眼。

說得好象她很無情似的，洪月苓嘻皮笑臉︰「是你想太多了。」

不過在時針逼向十一點之際，洪月苓的心情也跟母親的一個樣了。她頻頻向門口探看，希望遲歸的洪月屏能突然出現。畢竟她們是姐妹，彼此之間的互相關心是天性，見洪月屏近子夜都還沒到家，她這做妹妹的實在也擔心起來。

終于忍不住地，她也抱怨︰「怎麼搞的？姐姐還沒有回來。」

黃秋妹沒有回答，但她的擔憂更不在話下。

洪月屏遲歸不是沒有過的事，有時她會被功課絆住留在學校，有時打工的店里會有人托她代晚班，不過她一定會想辦法通知家里，然後不讓家人掛心的回到家。今天，太反常了。

「姐姐會不會是又幫人代班？」洪月苓提出這個可能性，洪月屏打工的店是開到凌晨一點的。

「不可能，都打電話回來說八點半下班了，又怎麼會幫人家代班？就算是，晚班客人不是比較少嗎？總有空撥個電話回來吧。唉！可惜月屏希望我們不要打擾她，沒有留下咖啡店里的電話，要不然就可以打過去問問看了。」黃秋妹各方面都想到了，只可惜仍沒有辦法得知洪月屏的蹤跡。

洪月苓只能消極的道︰「那只好再繼續等嘍。」

「我出去找找看好了。」黃秋妹卻無法安下心來。

「媽，你要去哪里找啊？外面還在下雨呢！」洪月苓叫了出來。

黃秋妹穿上外套，拿把雨傘準備出門。

「我去月屏打工的地方找找看。月苓，你待在家里，免得月屏打電話回來沒人接……」

「鈴！」

黃秋妹話還沒說完，電話聲就響起，讓她在門口站住，看著洪月苓接起電話，然後就听到話從她的口中像鞭炮一樣闢哩啪啦，夾帶著驚人的氣勢而出。

「喂……姐姐，是你？你在哪里呀？你知不知道我跟媽在家里等你等得擔心死了，你竟然連通電話都不打回來，太夸張了！你知不知道現在已經幾點？你究竟什麼時候回來……」

黃秋妹知道是洪月屏打回來的，以手勢要洪月苓將話筒交給她，洪月苓才悻悻然的饒過對洪月屏的轟炸。

「喂？月屏啊？你在哪？」黃秋妹的焦灼透過話筒仍可清楚的得知。

「媽，我在同學家。」話筒傳來洪月屏濃厚的鼻音。

「哪個同學？為什麼不事先打電話回來？對了，都這麼晚了，怎麼還會跑到同學那兒去？」

「媽……」電話那頭的洪月屏遲疑了一秒，終于說出︰「我……我明天早上再回去。」

「什麼？」黃秋妹又驚又怒又急。「你的同學住在哪里？為什麼要明天早上才回來？

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不，不是。媽，我……明天回去再說好不好？」她的聲音像乞求似的。

「月屏，你……」

「媽，再見。」閃避了母親所有的問題，洪月屏掛了電話。

「月屏！」黃秋妹仍不肯放棄，對著話筒大喊，在听到嘟、嘟的聲音，知道被掛斷電話之後，她才不得不放棄，將話筒放回主機。

「媽，姐姐說什麼？」剛剛一勁的質詢洪月屏，她根本沒讓姐姐有說話的機會。

黃秋妹知道洪月屏安全之後，終于放下心頭的不安，可是慍怒又從胸口冒出，她不太高興的道︰「月屏說她在同學家，明天才會回來，這孩子怎麼這麼不听話？跟你們說過無論要去什麼地方，幾點回來都要事先跟我說聲，我又不是要限制你們的行動，只是希望你們能讓我安心而已……」

面對黃秋妹的嘮嘮叨叨、喋喋不休，洪月苓發現對像已經擴大到自己的身上，趕緊溜到廁所避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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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月苓與黃秋妹坐在餐桌前吃早餐，听到傳來大門被鑰匙打開的「咯嚓」聲，洪月苓放下碗筷，首當其沖跑到門口去「迎接」來人。

洪月屏剛打開門，連腳都還來不及跨進屋內，就听到洪月苓中氣十足，想必是以丹田發聲向她吼了過來︰「姐姐，你是跑哪兒去了？一個晚上都沒有回家，害我跟媽擔心得要死！」

洪月屏身子骨本就縴細，她疲倦的看了母親和妹妹一眼，讓原本風一吹就會被吹走似的體態更顯孱弱。

沒有給她辯駁的機會，黃秋妹也走過來，疾言厲色的教訓︰「月屏，開始不听媽媽的話了，嗄？你以為你已經長大了，就可以任性而為、我行我素嗎？家里不是旅館，讓你想住就住，不想住就離開，這些道理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們了！」

「我……我知道，媽。」

洪月苓在旁邊打岔︰「那你昨天去哪兒了？」

洪月屏的眼神黯淡下來，逃避似的急急道︰「我……我先回房休息了。」說著便往她的房間走去。

黃秋妹驚怒，她嚷︰「月屏，你還沒回答月苓的問題！」事實上她也想知道答案。

「姐？」洪月苓不解洪月屏葫蘆里在賣什麼藥？故意悶她嗎？

見洪月屏這怪異而反常的舉動，黃秋妹和洪月苓兩人都相當不解，洪月苓不太高興，她撇撇嘴，口氣不佳︰「什麼嘛！那種樣子在耍酷嗎？」

「這孩子，真是……」黃秋妹望著洪月屏消失的背影，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再怎麼教訓都是自己的骨肉，心疼總是多于責備的，于是她轉移目標道︰「月苓啊！快點把早餐吃完，要上課了。」

「喔。」洪月苓也不理會洪月屏了，她得趕快去上課。

每個禮拜的這一天，是她最盼望的日子，她可以蹺掉其它的課堂，就是不會錯過這一節。就算是洪月屏的怪異舉動，也不影響她趕著去上課的心情。

雀躍的腳步踏離了家門，她開心的哼起歌來，把家里的事情拋到腦後。

因為，這個日子當中，有她所期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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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同學，現在將你們的報告交上來。」台上的教授對著講桌下的同學吩咐道。

石必正躲在門口鬼鬼祟祟、探頭探腦，趁著同學們拿報告上台呈交的混亂時刻，偷偷溜進教室，自以為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偷渡成功。

「那位穿著藍色T恤、白色運動褲的同學請過來。」在收同學們的報告的教授突然冒出這一句話來。

話一出，班上所有人的視線都往石必正這瞧來，石必正赧然，感到不好意思，耙耙頭發，還是鼓起勇氣，跨出步伐向前行。

「教授，有事嗎？」

「你手上拿的，是要交的報告嗎？」

「是的。」

教授從他手中接過去，看了上面的名字，不客氣的拿起紅筆，在他的報告上面狠狠地先扣上十分，惹得石必正大叫起來︰「教授喂，你連看都沒有看，為什麼就先扣我的分數？」

「石同學。」教授拿起筆往他的頭上輕輕一敲，「和顏悅色」的對他道︰「我在開學的第一堂課就說過了，遲到一次就會被扣作業一分，你連這點都不知道，可見你第一堂課根本沒來，那麼我的規矩是曠課一次，將扣學期總平均成績兩分，你剛好提醒了我。」

石必正嚇得連忙跟教授討饒，諂媚的道︰「我怎麼可能逃課？教授，您的課生動活潑又有趣，我每次都是拼了命的趕來上您的課，無奈俗話說『好事多磨』，每次在我趕來學校的途中，總會出點意外，真是令人飲恨扼腕。如果您真的要扣我遲到的分數，就請扣吧。」接著他夸張地仰天長嘆︰「唉！

沒想到我對教授的一片忠心赤忱，竟會被小小的遲到而使教授對我有所誤會，實在太悲哀了。」

他這一席話引得全堂哄然，就連教授也忍俊不住，敗在他的口舌之下。不過此風不可長，身為教育界的一份子豈能跟這種人瞎攪和？教授仍端正嚴肅地遣退他︰「你下去吧。」

「那這分數……」

「你遲到的記錄我可沒冤枉你，每一堂課我都有你們的出席紀錄，石同學。」

石必正不敢說什麼，他模模鼻子，找了個座位坐下來。在看到一雙熟悉的眸子向他望來時，他尷尬地朝著眸子的主人笑了一笑。

真是！怎麼模魚模到大白鯊，而且還被看到呢？他的形象都被破壞了。

不過……他似乎已沒什麼形象可言，幾乎他每次遲到，都會發現有雙眼眸像雷達似的偵測著他，他逃不開、躲不過，而且這道眼神似乎如影隨形……似乎，他在其它場所也有看到過。

既然跟這雙眸子這麼熟識，那麼……他是不是該和這雙眸子的主人認識認識呢？

秀氣細致的臉孔，小巧玲瓏的五官，幾根稀稀疏疏的劉海垂在額頭，一雙不算大，卻誘得人不斷的想一看再看的眸子，他竟然覺得這雙眸子的主人……嘿，還滿順眼的，他一瞧再瞧，身子都快移了位置……「哎喲！」一根粉筆準確無誤的打中了他的頭，他哇哇大叫起來！

「還想被扣分嗎？石同學？」戴著細框眼鏡的教授視力頗佳，凌厲的眼神像雷達似的向他掃射而來。

嘩然是全班開始哄堂大笑的前奏，石必正干笑的將視線收回來，再若有似無的向那雙眸子交會。

看來她對他的印象一定很深刻。石必正無可奈何的自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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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月苓將視線移開，藉以平息胸口驟然加速的心跳！

呵！真是討厭，好象被他發現了她在看他，這可怎麼好呢？而他那藏著若有似無含意的笑容，也讓她的一顆心隱隱騷動了起來。

他知道她在看他嗎？還是他只是不小心和她對望？不論如何，她的心頭卻因此而開始小鹿亂撞……「喂喂喂！月苓，稍微控制一下好不好？」同選修這堂通識課程的好友簡碧雯小小聲的提醒她。

罷從自己冥想的世界回神的洪月苓听到摯友這麼說，臉頰不禁泛起嫣紅。

「我又沒怎麼樣，控制什麼？」

「是嗎？」簡碧雯朝她壞壞的一笑。「沒怎麼樣的話就不要一直把臉朝學長那邊看去，都忘了上課了。」

「唔……」被取笑的洪月苓惱怒的道︰「你很討厭耶！」

「嘻嘻！」

大學里的通識課程，是各科系的學生除了本科系的課程外，尚可以選修由學校開出來的共同課程，不但不同科系的學生可以選修，不同年級的學生也可以一起上課，而且和原本所學的科系、能力程度並不沖突。

洪月苓便是在這種情況下認識了大她兩屆的石必正。說更清楚一點，應該是洪月苓知道石必正這個人，也清楚他的動向；而石必正，她想他大概只知道有她這一位學妹而已吧？

思及至此，洪月苓就忍不住嘆起氣來。

他知道有個女孩在看他嗎？他知道有個女孩在想他嗎？對他來說，她只是一個毫不起眼的過客，連進駐他的生命都沒有資格。

單向的愛慕，像是在空中飄呀飄的花瓣，期盼有一天能夠落到大地厚實的臂彎中……「當！當！」令人愉悅的下課鈴鐘響起。

「今天就上到這里，下課！」

教授一聲令下，學生們或魚貫、或零散的步出教室，而洪月苓則拉著簡碧雯像在玩躲貓貓似的，兩個大女孩跟在石必正的身後跑，一方面又得小心翼翼地不讓他發現。

「真不曉得我干嘛每次都要陪著你做這種見不得人的事？」簡碧雯邊跑邊嘟嚷道︰「喜歡學長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哎呀！誰叫我們是好朋友嘛！」洪月苓狀極親昵的摟抱住她。

「拜托你好不好？真不曉得你的膽子跑哪去了？你又不是那種只會躲在人家身後不說話的女人，干嘛不主動去找學長？每次都要我陪你偷偷模模，像小偷似的。」

「那麼丟臉，我不要！」洪月苓馬上抗議。

「現在都什麼時代了，你還躲在他的背後偷偷模模的，這讓人家知道後，豈不笑話？」

「我又不要讓別人知道。」她發嗔。

「你不要那麼保守可不可以？喜歡就去追啊！別盡玩這種把戲嘛！新世紀的女性就是要勇于追求自己的幸福，你懂不懂？」

洪月苓還是猛搖頭，對于感情這檔事，她還是處于被動的角色。

「反正我就是保守、頑固、老古董，只會坐在角落讓男孩子來追我，卻不懂得主動出擊的守舊派，可以了吧？」她一點都不在乎貶抑自己。

其實有時候她也搞不清自己，她待人處事可以很大方、很開朗，但只要一牽扯到感情方面，她立刻縮了起來。

「你很奇怪耶！自己喜歡的人不敢跟人家講話，對其他沒意思的男孩子就可以廢話一大堆。再這樣下去的話，你要等到幾年幾月幾日呀？」簡碧雯有點受不了。

「再說啦！別講這個，學長要走了，快點啦！」洪月苓推著她，怕跟不上石必正的腳步。

她只能跟隨在他的步伐後面，自得其樂。

「有利用價值才會找我，我好可憐喔！嗚嗚……」簡碧雯假裝哭了起來，不過只要有眼楮的人都知道她根本沒落淚。

「講得好象我很勢利眼，好啦，待會兒看學長打完球後，我請你去吃豆花可以了吧？」

「有吃的呀？好，我們走吧！」簡碧雯眼楮亮了起來。

朋友，嗯……就是有好處時絕不忘參一「ㄎㄚ」的人。

洪月苓打听得很清楚，通識課結束之後便是石必正的體育課。他所修的是排球，而洪月苓這段時間剛好沒課，所以都會特別去看他打球。

學校的排球場是緊臨著操場的，人來人往是她最佳的保護色。她可以躲在一旁看著他而不受注意。但盡避如此，洪月苓還是喜歡拉著簡碧雯去壯膽。

初戀的心，總是羞澀而充滿期盼。

看著陽光下閃著汗水的石必正，排球在他的手上拋來托去，多麼的幸福！好希望有一天他那雙溫暖的手掌，也可以握住她的……「拜托，幫忙撿個球。」一記響亮的聲音從遠處傳了過來。

洪月苓很熱心的要幫忙撿球，眼眸卻看到石必正向她跑了過來，心頭的小鹿開始撲撲跳的狂奔起來。

喔！不！她會錯意了，石必正只不過是在追著快滾到她腳邊的排球罷了。

她為自己自作多情的想法感到臉紅。

彎下腰幫忙撿球的那一刻，她的嘴角泛起了微笑，這顆球，是她與他之間的第一次接觸呵！

「來了！」她用力將球拋了過去。

嘿！他接的真準，穩穩的將球接住。

「謝了。」石必正向她打了招呼。

洪月苓笑得眼楮都瞇了起來，她抓住身邊的簡碧雯興奮極了。

「他跟我講話了耶！碧雯，學長跟我說謝謝耶！」

才回到場內，石必正就被幾個男孩子圍住，朝他推擠著，听不清他們在說什麼，卻見他的步伐又轉了過來。

「我知道、我知道，別激動，你快看，學長走過來了。」簡碧雯提醒過于興奮的她。

洪月苓抬起頭來，真的耶！石必正向她們走了過來。

就像是看到偶像從海報中走了出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洪月苓嚇得檀口微張，不知道該怎麼辦？

鎮靜、鎮靜，都多大歲數的人了，為什麼還會這麼局促不安！

盡避洪月苓一再告訴自己，但身子還是不听使喚，手腳也都緊張得微微發抖。最後，石必正仍站在沒有心理準備的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