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道上走了整天,南宮無慮跟荷香沒看到謝玉蓮的影子,兩人不由著急起來,荷香首先耐不住焦躁發難。「我們沒追錯路吧?」
「蓮妹的發帶顯示她走的是這條山徑,一路走來,又沒有其他岔道,應該沒錯。」南宮無慮心平靜氣地說。
「說不定小姐故意把發帶丟在路邊,好吸引我們走錯路,自己倒走另一條呢?」荷香疲備地說。
「不會的。」南宮無慮搖頭。
比起謝玉蓮,他也擔心看來開始體力不支的荷香。天氣熱得很,荷香恐怕支撐不了多久,得找個地方讓她歇歇腳才行。
「你有把握?」荷香問道,心底卻無來由地信服南宮無慮的話。
「就算蓮妹設迷障,也不會用大哥送她的發帶。」謝玉蓮有多珍視南宮無極所贈之物,南宮無慮當然清楚。
「小姐連發帶掉了都不知道,會不會已經遭遇危險了?」想到這,荷香緊張起來。一路上她心里只有快點找到謝玉蓮的念頭,完全沒考慮他們之所以追不到小姐蹤跡,說不定是謝玉蓮已生意外。
「如果蓮妹被害,」南宮無慮一頓,臉上愁色飛閃。「這一路行來該會發現什麼,然而連血跡也沒有不是嗎?可見是你多慮了。」
「我當然會擔心啊!小姐……小姐從來沒有單獨出遠門,路上沒人服侍她不說,安危也沒個保障!」荷香越說越急,指責月兌口而出。「都是你們南宮家惹的禍啦!賠我好好的小姐來!」
大哥毀婚在先,三弟逼婚在後,可憐的小姐能承受得住嘛!
「我……沒料到蓮妹這麼討厭嫁給我……」南宮無慮低下頭,話中深有悔意。如果他知道謝玉蓮會因此離家,絕不會貿然提親。
從小到大,他哪一次違背過謝玉蓮的意思?
「我只告訴小姐,老爺在前廳商議婚事,還沒來得及說出對象是你,小姐就發起火來,不讓我再說下去。因此,小姐根本不知道是三公子提的親。」一口氣說完,荷香對南宮無慮鼓勵一笑,滿意地看著原本黯然的臉逐漸發亮。
「難得……」南宮無慮回以微笑。
「難得什麼?」荷香不解。
「你居然會對我這該下地獄的南宮家人微笑,還不夠難得嗎?」南宮無慮狀似玩笑,心下感激荷香的安慰。
他記得荷香是個愛笑的爽朗女孩,不同于謝玉蓮的嫵媚嬌氣,常掛臉上的清風般笑容是荷香的特色。
不過,自從那場婚禮後,荷香見到他總沒半點好臉色。
「你敢嘲笑我?哼,看我在小姐面前替不替你說好話!」看南宮無慮振奮起來,荷香開心地回答。
「你不嚼舌根子說我壞話,就謝天謝地了。」
「我才不會東家長西家短的亂說呢!我哪一天沒幫你說幾回好話?小姐都快不耐煩了!居然這麼說我。」荷香一副受到傷害的模樣。
「真的?你以前不是說過最討厭回雁山莊的人嗎?會幫我說話,實在不敢置信哪!」南宮無慮答道。
「啊……」這才發現不該說溜嘴,荷香連忙轉移南宮無慮的注意力。「看,天要黑了,我們今晚住哪兒啊?我可不想露宿郊外。」
「這的確是個麻煩……我們趕趕路,看看前頭有沒有民家可以借宿。」南宮無慮腳步加快。
「嗯。」荷香應了一聲,跟在南宮無慮身後快步趕上。
她希望馬上能找到小姐,也祈禱小姐及早改變心意,和三公子過著幸福的日子,她由衷歡迎南宮無慮成為新姑爺。
荷香明白,只有南宮無慮無怨無悔的愛才能帶給她敬愛的小姐幸福,因此她絕對要全力以赴!一定要把紅線綁在他們兩人小指上!
「再說一次!」怒吼聲回蕩在這間坐落在山腰破廢的山神廟中。「這麼大聲作啥?這里只有我們兩人耶。」謝玉蓮捂耳說道。
「大小姐,麻煩你再說一次剛才的話好嗎?」貝天豪咬著牙道。
早上,他被這瘟神纏上後,覺得多年來抓拿犯人培養出的冷靜快速崩毀,難怪有人說女人難纏,謝玉蓮算是個中翹楚。
「好凶喔,貝捕頭對柔弱無助的女孩兒家向來這麼凶巴巴的嗎?」謝玉蓮暗笑著貝天豪因她的話氣得七竊生煙。
哼,誰教他之前敢戲侮她?不還以顏色怎麼成!
「你!」貝天豪深呼吸,壓制沸騰怒火。「我的禮貌是因人而異,要是別的名門淑女,我當然恭恭敬敬不敢逾越禮分。」言下之意,謝玉蓮不是他口中的淑女。
「什麼?我哪一點不是名門閨秀了?我們謝家可是城里首富耶?」換謝玉蓮憤怒。
有沒有搞錯啊?她謝玉蓮平常人想一飽眼福都難如登天,這只會抓犯人的捕頭竟然不當回事?沒眼光!
「以金錢決高下,那是沒氣質的說法。」貝天豪嘖嘖搖頭,一副遺憾的模樣。「可惜啊,可惜。」
「你又在搞什麼花樣了?」謝玉蓮以手環胸,狐疑地問。
「剝掉金銀珠寶的裝飾,什麼也不剩的女人,我當然要惋惜。」貝天豪並不是特別反對富豪的存在,他只是看不慣恃「財」而嬌的嘴臉。
謝玉蓮不做作的天真下,正隱藏倚恃權貴地耀武揚威。
「你說我……」謝玉蓮大怒。
「我可沒指名道姓哪!」貝天豪懶洋洋地打斷她未發的怒氣。
千金小姐就是沒度量,听不得別人說兩句不好的話。還是快點把她送回謝府,免得耳根不得清靜。
「我只是請你護送一程,用不著罵我吧?」
「護送一程?」貝天豪冷笑道。「以花個把月時間才能抵達的錢塘為目的地,我想,這不只‘一程’。」
「我……無論如何都要到錢塘去,就算你不願意護送也一樣。」謝玉蓮認真地說。她一定要見到那個人。
在婚事決定之前,她有一句話絕對要問清楚。
「你到那麼遠的地方做什麼?不要說是探親。」貝天豪問。
反正是大小姐一時興起的念頭吧?
「……」
「怎麼不說話?」貝天豪疑道。
「我是去……找人。」謝玉蓮神色淒清地低聲回答。
「你的朋友?」
「……未婚夫。」她輕嘆。
「他在錢塘,你確定,可別白跑一趟。」貝天豪忽然同情起謝玉蓮,無論何等富貴滿堂,也不能彌補無法與心上人廝守的遺憾。
「十之八九。」謝玉蓮輕輕點頭,驕氣盡斂。
只要想到離她而去的那人,謝玉蓮大小姐脾氣立即消逝無蹤,從小到大皆是如此,她從未在南宮無極面前使過性子。
「見到他?你又能如何?只會增加痛苦的傻事,還是早點打消主意吧!」貝天豪勸言。
千里迢迢去看拋棄自己的人與別的女人廝守……一點意思也沒有嘛!
「我只想問他一句話,不會妨礙他的生活。」謝玉蓮幽幽嘆息。
就算她提不起、放不下,也不會死纏爛打擺明不要自己的男人。只是心里總有塊東西梗住,讓她沒辦法好好過日子。
「說得也對,憑你現在這德性,人家也不會動心。」貝天豪想提起謝玉蓮的精神。
無疑的,他成功了,謝玉蓮怒發沖冠地罵道︰「哼!餅分!」
貝天豪眯起眼微笑,一臉得意的神情令謝玉蓮火上加油。
「不理你了,無賴!」謝玉蓮忿忿舉手理理頭發,一整天沒梳洗過,不知自己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
咦?不見了!謝玉蓮瞬時臉色大變。
「怎麼啦?」貝天豪察覺異樣。
「我的發帶……黃色發帶,不見了!」她掩不住臉上的驚慌。
何時不見的?因為扮作男裝,她只簡單用系繩固定頭發,並在其上系上發帶。居然沒發現發帶在中途月兌落,這該如何是好!
「一條發帶也值得你急成那樣?還怕買不到嗎?」貝天豪好奇地說,謝玉蓮不尋常的慌張引起他的興趣。
「你在樹林里剛遇見我時,有沒有注意到我頭上系著發帶?黃色的。」對貝天豪的問話充耳不聞,謝玉蓮抓著貝天豪的手急急發問。
她珍視無比的發帶,平常舍不得戴用,這次離家不知何時才能回去,她才會戴上它出門,一方面也隱隱把它當作此行的護身符。
到底掉在哪里?謝玉蓮直想放聲大哭。
「讓我想想。」冷不防被謝玉蓮一把抓住,貝天豪嚇了一跳。
瞧她緊張的模樣,發帶似乎對她頗具紀念意義。
「拜托,仔細的想!」謝玉蓮渾沒察覺自己握著男人的手。
「你再這怎麼抓著我,我也不一定能想出來。」貝天豪笑著提醒她。
「啊!」謝玉蓮一驚,立刻縮手。
真是的!自己什麼時候跑去抓他的手了?可別讓他看輕自己的教養哪!謝玉蓮在心底痛斥剛才的輕浮舉動。
「沒有。」
「什麼?」謝玉蓮沒注意到貝天豪所反映為何。
「記得剛遇到你時,你頭上已經沒有發帶了。」貝天豪重復一次。
「唉,這就糟了!」謝玉蓮跺腳道。
南宮無極留給她的紀念就這樣被她不小心弄丟了。
她只有這麼一件南宮無極送她的禮物啊!
「一定是掉在那條小徑上了。」
「真的?」謝玉蓮又重燃希望。
「它對你很重要?」貝天豪問。
「價值非常。」她有力地點頭。
「那就回頭去找吧!」貝天豪淡淡地說。「如果那條發帶有這種價值的話。」
他們走了一天,差不多要離開城里地界了,再不踅返,他抓拿王七的任務一旦發生無法掌握的變化,不能在限期內破案,就要輪到他倒大楣了!
「不要。」猶豫一會兒,謝玉蓮斷然拒絕。
貝天豪以為她是三歲小孩嗎?誰都看得出貝天豪急欲擺月兌她,美其名是回頭找發帶,其實想把她帶回家里交給父母看管。哼,別想!
「你不是想找回發帶!」貝天豪還沒放棄。
「現在就回頭,也不一定找得到,我才不要找不到發帶,還因此被你送回家呢!」謝玉蓮一語道破他的詭計。
是命中注定吧?她不但保不住未婚夫的心,連未婚夫送的小禮物都會弄丟。唉!她的戀情注定要從頭失敗到尾。
現在重要的是去錢塘找人,發帶的事等回來再懸賞,看看有沒有人撿到好了。
「你這麼想去錢塘?」無奈之下,貝天豪做最後掙扎。
「當然!」謝玉蓮堅定地點頭,加上一句︰「而且,要你陪我去!」自動送上門的保鏢,不要豈非太傻?
「我以後一定要慎選情報來源……」見狀,貝天豪嘟囔著。
「什麼?說大聲點嘛!」
「沒事。你休息夠了,想快點出發!」早一刻也好,謝玉蓮想早點到達自己的目的地。
「唉,那就上路吧。」貝天豪自暴自棄地嘆道。
第一次裝強盜開人玩笑就得到這種結果,貝天豪發誓發要做他光明正大的好捕頭,絕不再「誤入歧途」!
貝天豪兩人前腳剛走,南宮無慮挽扶荷香走進空無一人的山神廟。
「在這里休息一下,會好一點的。」南宮無慮扶著寸步難行的荷香席地而坐,自己隨即坐在旁邊。
「對不起,我拖累三公子了。」荷香歉疚道。
原本,荷香就不習慣走長路,在山徑上更被石子絆倒,扭傷右足,步行起來倍加艱難。幸好南宮無慮一路攙扶,否則她只能坐在山里等人救援。
「該說抱歉的是我。」南宮無慮搖頭。「我該阻止你一起出來追尋蓮妹才是,害你受傷,真是過意不去。」
正欲開口的荷香,忽然被地上的一堆灰燼吸引住了視線。
「公子快看!這堆灰燼好像才剛燒完耶!」荷香像發現寶藏般大叫。
「嗯,應該是有人在我們進來前,也在這間廟歇過腳。」面宮無慮不在意答道,他一來就發現未燃盡的柴灰。
「說不定是小姐,我們快追!」荷香掙扎著想要站起。
她一動,南宮無慮立刻起身。
壓下荷香雙肩,南宮無慮輕聲道︰「你的腳需要休息,我們天亮再上路。」
「可是……小姐……」荷香有口難言。
雖知自己寸步難行,她還是想早點確定謝玉蓮平安無事。
「蓮妹應該不敢一個人走夜路,或許是別人留下的火堆。」南宮無慮耐心說服焦急的病人,也藉此讓自己安心。
「讓我待在這里,公子自己去追吧!」
「不行。」南宮無慮想也不想,一口回絕。
「我沒關系,真的嘛!」荷香開始生起氣來。
「不行,你得休息。」南宮無慮仍然不肯妥協。
荷香想再說此什麼,南宮無慮已把地上干草收集好作成一個鋪墊,伸手將荷香抱起置于墊上。她連抗議的時間都沒有,南宮無慮已將她安置妥當,自己走到廟門口閉目打坐調息。
「公子何苦在門口吹風?進來歇息啊!」荷香不忍。
「我在這邊守夜,免得野獸入侵。」南宮無慮回頭一笑,沒再說什麼。
荷香也不好再說下去,勉強自己閉上雙眼。
這是她第一次露宿郊野,也是最漫長的一天。
睡前最後一個意識,荷香對自己立誓,不成功撮合南宮無慮與小姐的婚事,她就獨自打掃這間看來快傾倒的山神廟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