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一陣陣清脆的鈴鐺聲響起,緊接著出現一個紫色的小小身影,他踩著不穩的腳步,一步一頓的賣力登上階梯,走入听風閣二樓,只見他興奮的沖向坐在木椅上的女子,抱著她的腿尖聲叫道︰「姨姨!」
幸幸臉上泛著笑容抱起孩子,親了下他紅潤的臉龐夸獎他︰「好孩子,璽兒自己爬上來了,好棒喔!」
小孩咯咯直笑,語音不清的學著大人說話︰「上來了,璽兒棒!」
「對,小璽兒好棒,好聰明!」孩子可愛的模樣贏得了幸幸全心的稱贊,她還抱著璽兒轉圈圈,逗他開心。
歡歡也是一身的淺紫色衣裳,跟著兒子上來後就在閣里的椅子上坐下,看著玩耍的一大一小,笑著搖頭,「幸幸,你就別再夸贊璽兒了,他已經被他的外公、外婆和爹贊美過頭了,人小表大的他現在是逢人就說自己棒,還樂得到處炫耀,真拿他沒辦法。」
幸幸停子,點點小孩的鼻子驕傲地回答︰「璽兒有本錢炫耀嘛!誰教璽兒是人見人愛的小精靈喔!」
小孩又被逗得笑開懷。
璽兒是歡歡和尉遲浪的第一個孩子,尉遲浪疼愛極了,以喜字的音給孩子取名叫尉遲璽,歡歡喜喜,就是妻兒帶給他的感覺。有些重女輕男的他最希望是再生個女兒來,他連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尉遲樂,有歡有喜有樂,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家庭了!由此可見歡歡和尉遲浪婚後的恩愛愉悅。
璽兒是個討人喜愛的孩子,一歲多的他正在牙牙學語,天資聰明讓他話一听就會說,加上嘴又甜,讓人不疼都難,難怪爹、二娘常催她回娘家,為的就是他們的寶貝外孫。不過,歡歡這次回娘家還為了另一件事。「文大哥近來好嗎?」歡歡看著妹妹問起。
幸幸臉上的笑容沒了,秀眉微微蹙起,落寞的嘆口氣,「我不知道,他毫無音訊,我好久沒接到他的回信了。」
這答案不是歡歡想听的,她漾起笑臉安慰妹妹︰「別急,或許他忙嘛,自然就沒時間回信了,再等等吧,文大哥一定會回信的。」
幸幸回姊姊一個淺淺的笑容,她臉貼著璽兒的臉,聞著他身上香香的女乃味,眉間的郁氣仍是去不了。
難怪幸幸會愁眉不展,近三個月來,她寫給文克烈的信沒收到回音,送信去的僕人也沒見著文克烈的面,楓紅別業的管事只說少主人很忙,無法親自接見,要送信人留下信就離開。
眼看下個月就是她十五歲的生日了,文大哥會記得嗎?真的會依約來見她嗎?
這些問題讓幸幸不煩都難。
幸幸和文克烈有了及笄之約後,這三年來,她努力的學好千金閨秀要學的書畫琴棋、女紅和刺繡,甚至她最討厭的女德之類的書也看了,因為娘告訴她,這是為人妻子一定要明白的道理。
不過,幸幸記得文大哥說他希望她仍是個頑皮又可愛的女子,所以幸幸沒有改去自己好動愛玩的本性,她要做個知書達禮又活潑可愛的女子,符合文大哥的條件,讓文大哥喜歡自己、愛上自己!
三年不算短的時間就在幸幸學習和等待中慢慢熬過去,她千盼萬盼的日子終于快到了,但她卻在此時失去了文大哥的音訊,有如頓失依靠般,怎不讓她憂心和難過呢?
為了這事,幸幸吃睡不寧,整個人一下子瘦了許多,讓郡王和夫人擔心不已,問也問不出結果。因此,郡王才會派人請歡歡回娘家,讓她和幸幸談談,或許能問出原因來。
歡歡清楚明白幸幸的郁郁寡歡一定和文克烈有關,這是她們姊妹的秘密,沒有其他人知道。
于是她回府後,第一件事便找幸幸問清楚,果然,問題就出在文克烈身上。「幸幸,文大哥或許真的很忙,前些日子我曾听你姊夫提起,尹縣近來很不平靜,經常有盜匪出沒,而屬于楓紅別業?業下的山林又傳出了火燒山事件,不但財務上有所損失,也有人員傷亡——」歡歡話還沒說完,就被幸幸焦心地打斷了。
「真的?為什麼這些事我都不知道,楓紅別業出事了,嚴不嚴重?文大哥有沒有受到波及?姊,你有沒有向姊夫問清楚,文大哥有沒有事呢?」她抱著孩子沖到歡歡面前,著急地想問明白。
歡歡拉幸幸在身旁坐下,拍拍她的手背安撫道︰「別緊張,姊姊有特地問了,你姊夫說楓紅別業的損失還不算大,文大哥也親自去處理出事狀況了,應該是不會有大礙才對!可能就是為了這個緣故,文大哥才無法分身給你寫信。」
幸幸松了口氣,但還是很關心文克烈。
「文大哥為什麼不寫信來告訴我?幸幸雖然幫不上忙,至少也可以為他分憂啊!」
幸幸眉頭糾結的低喃。
「大概他是不想你?他煩惱吧,這也是文大哥愛護你的心意啊!」歡歡好言勸說,伸手接回了幸幸懷里的兒子。
「這樣一來,文大哥不是更沒法子來參加幸幸的生日嗎?」
她感到好失望,情緒更差了。
歡歡暗叫聲不好,她是來開導人的,怎?將幸幸變得更煩惱了呢?歡歡馬上換個語氣安撫妹妹。
「幸幸,別太早下結論了,文大哥一向是個守信用的人,他答應的事一定會做到,說不定他的忙碌就是要早些將事情給辦好,才好來看你啊!你先別那麼快失望,一切等到你生日那天就明白了,好嗎?」歡歡鼓勵著幸幸。
幸幸臉上的憂愁褪去了些,她輕輕的點頭,心情好了點。
歡歡不忘再叮嚀幸幸︰「你明白就好,文大哥的事先擺在一邊,倒是要多注意自己,過了十五歲的生日你就是大人了,這是值得高興的事,你卻整天愁眉苦臉的,讓旁人看了難過,也讓爹、二娘擔心了,就算是文大哥也不會喜歡你這副模樣吧!振作精神笑一笑,高興點,有笑容的幸幸才是瑞安城里最美麗的千金喔!」
幸幸被歡歡說得有些不好意思,笑著回答︰「幸幸不敢當,姊姊才是最美麗的御史夫人呢!」
坐在母親腿上的璽兒也搶著說話︰「美麗,璽兒。」
兩姊妹對看一眼,忍不住笑了起來。
「看吧,你只要說了夸獎的話,這小家伙一定搶著用。」
歡歡揉著兒子的頭,又笑又疼的。
幸幸模模小外甥的臉頰逗著他︰「小寶貝,你該是叫英俊才對!」
璽兒很聰明的立刻點頭學著回答︰「璽兒,英……俊。」
璽兒寶貝逗趣的模樣將他的母親和阿姨逗得笑聲連連。
沉寂的听風閣因笑聲而有了活力,這情形讓剛走入園里的郡王和夫人也高興的漾起了笑容,幸幸終于又開心地笑了,請歡歡回娘家真是做對了。
不過,想起剛才只匆匆看過璽兒一眼,郡王和夫人不禁又加快步伐走向听風閣,趕著去抱他們的寶貝外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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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璽兒乖乖,閉上眼楮睡覺覺,作個香香甜甜的好夢來!
歡歡坐在床沿,輕拍著兒子哼著曲子哄他睡覺。
尉遲浪則是據在床頭,撫著璽兒的小腦袋,滿足的看著兒子可愛的睡相。
看孩子已經熟睡了,歡歡夫婦才站起,兩人輕手輕腳的離開孩子房間,將一切交給女乃娘照顧。
回到房里,尉遲浪松開衣裳準備就寢,而歡歡卻在桌前坐下,取出了筆、墨和紙,像是要挑燈夜讀一樣。
「怎為了,還不想睡覺嗎?又想玩什麼花樣了?」尉遲浪停下手中的動作,走到妻子身後彎身在她臉上親一下,笑問。
歡歡回頭瞪了丈夫一眼,有些不服氣地反駁︰「你只會猜我在玩花樣,為什麼不猜我是要看書練字呢?」
尉遲浪仰頭大笑,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將愛妻抱入懷中,「知妻莫若夫!你以為我愛你是愛假的嗎?不了解怎?愛你呢?」
歡歡浮起幸福的笑靨,這番話讓她听了很舒服,她大方的給夫婿一個親吻當是謝禮。
誰知道一吻就難以收拾,尉遲浪熱烈的回應,想將愛妻給拐上床。
歡歡穩住理智及時的推開丈夫,她還有重要事,一定要先辦好才行。
「我有事忙,你先睡吧。」她柔柔的拍拍尉遲浪的胸口,就要從他腿上下來。
尉遲浪當然是抱緊她不肯放手,盡力想勸服愛妻,「夜深了本來就是要休息的,有事等明天再弄好不好?」
歡歡搖頭拒絕,「這件事很重要,等不及明天,今晚就要寫好。」
「什麼事會比陪你丈夫還重要呢?」尉遲浪不滿的抗議。
「寫邀請函。」歡歡回答。
「邀請函?你要邀請誰呢?」
歡歡身子已轉向桌面,邊磨墨邊告訴丈夫︰「文克烈。」
這個名字讓尉遲浪皺起了眉頭,不高興的打斷妻子的動作,將歡歡摟回懷中,帶著醋意質問她︰「文克烈?你找他有什麼事?為什麼要找他?我以為你和他已經沒有關系了!你為什麼還想起他來?有什麼事你丈夫就可以幫你了,何必要找個外人?不準,我不準你寫信給他。」他聲色俱厲的下令。
歡歡看到尉遲浪的滿臉醋意覺得又開心又好笑,她故意苦著臉搖頭,「不行,這事除了文大哥之外,誰也幫不了忙的。」
听了這話,尉遲浪的臉色更難看了,他忍住氣,抬起歡歡的臉面對自己,怒聲問︰「是什麼忙連你最親近的丈夫都幫不上,而要個外人才能幫得了呢?」
成親這麼久以來,歡歡還未曾看過尉遲浪如此動怒的臉,不過,被丈夫寵慣的她卻一點也不害怕,但是若不將事情給說清楚,想必今晚她也別做事了。
歡歡笑得頑皮,兩手攪著丈夫的頸子,看著神色冷硬的丈夫,她眨眨眼嬌聲的逗著︰「做我的妹夫,這忙你幫得了嗎?」
尉遲浪挑起眉毛,臉色仍是沒變好,不說話等著她的解釋。
歡歡于是將幸幸喜歡文克烈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丈夫,讓尉遲浪明白,以後也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幸幸竟然這麼喜歡文克烈?這事岳父、岳母知道嗎?」尉遲浪訝異的追問,在他眼中,幸幸不過是個小女孩,想不到會對感情投注那麼深的心力。
歡歡搖搖頭,「爹、二娘還未知情,但我想爹、二娘明白後,也不會反對這事。文大哥的人品、性情、家世都勝人一籌,我們?家對他也一直有份虧欠在,兩家若真能結成親家,也是美事一樁。」除去歡歡曾是文克烈的未婚妻這事,尉遲浪對文克烈的印象還不壞,甚至能說是欣賞,一個男人能因為未婚妻另有所愛而甘心退讓,文克烈可以說是個胸懷寬大、至性至情的君子。
不過,這兩人年紀差距那麼大,真適合嗎?別是幸幸一相情願才好。
「文克烈條件很好,但他在歲數上畢竟大了幸幸許多,你想他會接受幸幸的感情嗎?」尉遲浪不抱太大的希望。
歡歡微微的嘆口氣,這也是她最擔心的事了。
「文大哥足足大了幸幸兩倍年紀,這是他們之間最需要克服的障礙。可是幸幸是真的全心喜愛文大哥,看她愛得那麼真心真意,讓我這個做姊姊的感動不已,因此我才答應要盡力幫忙她,完成她的心願。」歡歡靠在丈夫懷中緩緩說著。「所以你要寫邀請函請文克烈來參加幸幸的生日?」尉遲浪撫著愛妻的秀發問。
歡歡點點頭,「幸幸三年來盼的就是這一天,我不忍心看她失望,又擔心文大哥將這事給忘了,只好私下寫邀請函請他來了。」
「你確定這樣做是為了幸幸好嗎?幸幸不會高興你這樣做的。」尉遲浪不贊成歡歡的做法。
「所以我沒讓幸幸知道這事啊,這可是幫她的唯一辦法了。浪,你也會同意的,對不對?」歡歡賴在丈夫懷中,一雙美目楚楚可憐的看著尉遲浪,要他的支持。愛妻都這麼說了,他不點頭行嗎?尉遲浪只好附和著回答︰「對,你都對。」
歡歡高興的給了丈夫一個大擁抱,還主動獻上了熱辣辣的香吻。
罷才那一吻引起的後遺癥還未完全消除,這個浪吻更掀起了驚濤巨浪,而這次,尉遲浪可不打算再放過愛妻了。
畢竟夫妻恩愛比較重要,邀請函可以留到有空時再寫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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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淺紫色為底、印著藍色花紋的雅致信函醒目的擺在案桌上,文克烈坐在書桌後瞪著那封信也好一段時間了。
嘆口氣,他煩躁的站起身,斯文儒雅的臉上布滿憂煩。他在書房里來回走動,考慮許久仍是無法做出決定。
那是封邀請函,由巡按御史尉遲夫人顏歡歡寫來的,邀請他參加她妹妹幸幸郡主的生日。
文克烈知道下個月初五就是幸幸的十五歲生日,他也曾和幸幸相約過,在她及笄之年的生日一定會去看她,但隨著日子越來越接近,他卻沒有了前去的打算,原想將這事當成不經意給忘記,但歡歡的邀請函一來,令他是非去不可了。
邀請函上字跡娟秀,是歡歡的筆跡,用辭也真誠懇切,如此的誠心邀約,讓他想拒絕也拒絕不了。唉!歡歡的請求向來就讓他無法拒絕。
想想歡歡成親也三年了,由各方面傳出的消息讓文克烈明白她現在過得很幸福!尉遲浪非常的疼愛妻子,不論他去哪,總會帶著妻兒同行,他們的兒子也聰敏可愛,一家三口生活得非常和樂美滿。
這就夠了,只要歡歡高興,日子過得好,他也同樣是心滿意足。
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這是人慣有的心態。因此文克烈雖是退讓了,將歡歡讓給她愛、也愛她的尉遲浪,可是他的心依然是充滿了歡歡的身影。原是深刻存在的影像在漫長時間的沖刷下雖是漸漸變淡了,但卻從不曾在他心中消失過。
文克烈明白自己的重感情,終其一生,就算他能將歡歡身影給忘了,那份感情也是永遠留在他心中,無人能取代。
就是因為了解自己這樣的心情,所以當他由幸幸的信里漸漸看出了她對自己的愛意後,文克烈就開始苦惱了。
他不願意傷害幸幸,幸幸是個好女孩,天真浪漫而且年輕,他不明白幸幸怎麼會喜歡上自己?或許他是她周遭最常出現的男人,待她如親人,又非常的疼愛她,才會讓幸幸有了喜歡他的錯覺。
他不能讓那錯覺再繼續下去,自己是不可能接受幸幸的,既是如此,與其猶豫不決的拖延下去讓幸幸誤會,不如快刀斬亂麻,完全斷去幸幸的念頭。
因此,這幾個月來他不回幸幸的信,也不見她派來的信差,就是希望能使幸幸知難而退,別再將心思花在他身上。
要做到這樣狠心並不容易,幸幸幾乎是他看著長大的女孩,他受不了她傷心難過。
文克烈雖沒回信,但幸幸仍是照樣寫信給他,字里行間充滿了失望和不解,不明白他為何沒有音訊?卻仍是不忘叮嚀他多注意自己的身體,語氣可憐又無助,看得他心痛。
他千般、萬般的不願傷害幸幸,但他卻沒有其他的選擇,長痛不如短痛啊!
可是現在……歡歡的邀請函打去了他這些日子的努力,他明白只要一和幸幸見了面,所有的情勢便不是他所能掌握的了。
在幸幸面前,他絕對說不出任何會令她傷心的話,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讓幸幸放棄他?
文克烈將自己關在書房里傷腦筋,?的就是要想出辦法能免去郡王府之行,但是,看來答案已經非常明顯了,他是無論如何一定要去郡王府。
而如何和幸幸相處?這問題也讓他想了許久,仍是沒想到好辦法。
看樣子,他也只能依見面時的情況想應對之策了。
想到要去郡王府,文克烈的心有緊張也有些許的期待。
他是期待見到幸幸呢?還是歡歡?
文克烈苦笑著搖搖頭,他不該想這問題的。
因為他自己也不明白答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