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如果再讓我看到這種企劃案,我們得合作關系可能就要終止了。我不要我的歌手像個小丑似的在節目中耍寶,他們的工作是唱歌,而不是耍特技……」杜平將那本企劃書摔到桌上,忿忿不平的說。
「杜平,這是目前的趨勢啊,而且觀眾愛看嘛!」節目部助理慌慌張張的打著圓場。
杜平揚起眉毛,瞪著眼前二十出頭的小伙子。「是嗎?根據最心的民意調查,百分之八十二的觀眾都痛恨這種吵吵鬧鬧的綜藝節目。況且上次那個香港合唱團的主唱黃家駒在日本摔死時,新聞局已經很嚴重的關切了。你還告訴我這是目前的趨勢?」
助理尷尬的擺擺手。「這是廣告廠商的意思,我們做節日必須跟著廠商的意思走,否則我們下次的廣告就泡湯了。杜平,你應該明白這種情況的。」
杜平長長的嘆口氣,伸手捏捏緊皺的眉心。該死的,他說的並沒有錯,但是他絕不能任他們糟蹋他好不容易才培養出些氣候的新人們。莞莞的肚子越來越明顯,也已經逐漸的減少公開露面了。
而在他心中的那個人影,在夜深人靜,或是他稍事歇息時,又一而再、再而三的溜出來對他溫柔的騷擾。天可憐見,他真的好想念她!
雖然只是短短的半個月,但是她的影子卻已經生根似的扎駐在杜平的心中,自從那天分手後,他再也沒有牠的消息,只能在夜里不斷的想念她,將他們所相處的一分一秒,一次又一次的從記憶深處搬出來,重復又重復的想著。
他想再見她一面,只是一面,遠遠約有一眼就心滿意足了!只是他該到哪里去找她呢?她就像是無根的浮萍,他要到哪里去找她的蹤跡?
杜平搖搖頭,將手下的藝人交給了宣傳人員,自己開著車到處游晃。或許,只是或許,他能在台北街頭的某個角落遇到她!杜平如此的告訴自己。
***
黎瑾邊打著收款機,邊拿夾子將面包一個個的裝進透明的塑料袋中。
「一共四十八元,謝謝。找你五十二元。」她俐落的把袋中的面包,連同發票及零錢交給面前的顧客。
望著店中空無顧客的冷清狀,黎瑾嘆口氣,將客人結帳後的空盤及夾子都放回入口處。
「黎瑾,沒有客人啦?」美玉端著兩盤剛烤好的波蘿跟起酥面包,從廚房中走了出來。
「嗯,等一下附近的學校放學時才會有比較多的客人。」黎瑾幫她將面包連盤放置在架子上。
美玉將盤子放好,張望著外面。「黎瑾,還真多虧妳了,要不然我一個人實
「我……」黎瑾欲言又止的看著她。不知道為什麼,她發現自己對美玉越來越依賴了,是因為自己一個人孤獨太久,所以急于找個人做伴嗎?
如果只是這樣,為什麼她仍然會感到空虛呢?這不是她所習慣的,寂寞孤單長久以來就與她如影隨形了。而她所擅長的是在感情的防線上砌滿磚塊,為什麼現在卻令自己感到如同身處桎梏之中?
「黎瑾,妳有什麼心事就說出來吧,或許我能為妳想出什麼解決的法子也說不定。」美玉緊接著說。
黎瑾深深的嘆口氣。「美玉姊,我不明白發生在我身上的所有事情。我覺得我已經不再是以前的我,但我仍然是黎瑾,只是,只是……我很困惑。」
「哦,為什麼覺得困惑呢?」
「好象……有一部分的我想維持原狀,可是另一部分的我卻想月兌離原來的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黎瑾對自己搖搖頭,露出個苦笑。
美玉揚起眉。「說說看,妳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這種念頭的?」
黎理不暇思索的沖口而出,「就從那天起,從那天晚上開始,我就知道有什麼事正在我心里醞釀著,可是卻模不著頭緒,我真是不明白啊!怎麼會這樣呢?」
「那天晚上發生什麼事?」美玉直覺的想到那天晚上必然發生什麼事,否則黎理不會變得如此失常,與以前的她判若兩人。
黎瑾看了她半晌,最後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說下去。「那天晚上我跟他一起過夜了……」她滿臉通紅的閉上眼楮。「而且是我要他留下來的。」
美玉沒有說話,她如一尊泥雕菩薩的坐在那里。
得不到美玉的反應,黎瑾睜開眼楮,急于解釋道︰「美玉姊,我平常並不是個隨便的女人,可是那天……那天我也搞不懂自己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我……」
「妳後悔嗎?」美玉只是淡淡的問。
「不!」黎瑾很快的搖著頭。「我並不後悔,我知道自己想要它發生。只是,我覺得很奇怪的是,我似乎不能把他忘記,尤其是我們在他祖父面前演出那出結婚的戲之後,我發現自己常常會想起他。」
「結婚?妳並沒有告訴過我這件事!」美玉詫異的說道。奇怪,在那半個月
之內,黎瑾身上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事?
黎瑾無奈之下,只好從頭說起全部的事。從在幼兒園中遇到杜平,到杜平擺平張介民,自己隨他回到他老家,在浪漫的一夜之後,第二天即倉卒完婚,老人辭世而至自己與杜平冷淡的分手。
美玉听得目瞪口呆的望著她。「黎瑾,妳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麼?」
黎瑾苦惱的望著自己的手指。「我知道,我的意思是那時候我以為自己知道,可是現在我懷疑那時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麼?」
「那妳現有什麼打算呢?妳確定跟他結婚的那場戲只是假的嗎?或者,他當真了呢?」美玉就事論事的問她。
「妳是說……」黎瑾迷悄的睜大眼楮。「不可能吧!他說只是一場戲……」
美玉不置可否的看著她。「我勸妳最好還是去查清楚,免得以後惹了一大堆的麻煩。」
「會有什麼麻煩呢?」黎瑾喃喃的說著。門口的風鈴聲提醒她顧客的到來,國小、國中的學生都放學了,她忙著結帳及色面包,也無暇去想那麼多了。
***
杜平不耐煩的看著眼前這個正對自己搔首弄姿的小明星。這是查理辦的茶會,為的是替他最近新引進的一系列意大利進口服飾做發表會。
茶會采開放式的,長條桌面上鋪著潔白的亞麻桌巾,上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精致的點心及雞尾酒,其中還有一籃籃剛出爐的新鮮小餐包及各種比平常小一號的面包。
杜平心不在焉約叉伸手去拿個只比中指長一些的牛角可頌,憑心而論,這些面包倒也十分可口,這可從侍者一送上來即被搶拿一空的情形看出。
「喂,杜大爺,干嘛那麼不開心呢?看到那些模特兒沒?她們一听說你今天會來,可全都是卯足了勁兒呢!」查理端著咖啡,慢慢的踱過來,對著杜平耳語。
杜平懶洋洋的掃視全場一周。「沒一個合我的胃口,我要的是個能成材的明星,演藝圈的花瓶已經夠多了,沒必要再加一個!」
「老哥,我發現你最近真的是越來越奇怪了,整天悶不吭氣的躲在旁邊。我知道你祖父過世你難過,但是你也不要這樣一天到晚哭喪著一張瞼嘛!要不然別人還以為你被人家倒了幾十萬的會呢!」查理滔滔不絕的說完,迎向逐漸走近的一對男女。
「耶,查理、杜平,你們都還好吧?」莞莞穿了件漂亮的粉紅色A字型洋裝,挽著張斌出現。
「莞莞,妳真是越來越美麗了,渾身散發出母愛的光輝。」查理牽起莞莞的手,在她手背上夸張的吻了一下,這個舉動馬上又引起無數的閃光燈亮起。
「查理,你的嘴巴真是越來越甜了。」莞莞笑吟吟的轉向張斌。「老公,你說對不對?」
「嗯,查理,你想要莞莞做你的孕婦裝模特兒的事,你得間杜平;至于你想找我的寶貝兒子或女兒拍童裝廣告,那就得問我了!」張斌端起一杯柳橙汁給莞莞,漫不經心的告訴查理。
杜平啞然失笑的看著一時語塞的查理。「查理,何必麻煩呢?你跟莫愁趕快努力,你自己的孩子當模特兒,不就肥水不落外人田,錢都流不到別人的荷包里去了!」
「我是有在努力啊,可是還沒結果!」查理氣餒的大叫。「你以為我不急啊?我又不像你杜大爺,這輩子打算光棍到底了。我千求萬水,總算莫愁願意把工作辭了,這樣我們也比較有時間來制造﹝小孩﹞!」
「那很好啊!那邊那個是林大導演,老公,我過去跟他打聲招呼。」莞莞說著向那頭走過去。
查理也被他手下的助理們叫走了,張斌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從手提箱中拿出一疊照片,遞給杜平。
「來,上次在中部那家幼兒園,你要我拍的。一直想找時間拿給你,但是一直沒有踫到你。」張斌將那疊照片散成全狀的攤給杜平看。
杜平一時間幾乎要透不過氣來。黎瑾,全都是黎瑾,自然生動的說故事給小朋友們听、擔憂的看著攀爬扶梯的小男生,或是親切的為小女孩綁好頭發上的紅
絲帶……都是她,是他日日夜夜思念著的黎瑾。
「杜平!杜平!你怎麼了?」張斌莫名其妙的看著杜乎。印象中的杜平向來都是理性得近冷峻,從沒見過他以任何失去控制的時候。
杜平恍若未聞的一張張翻看著那些照片,笑著的黎瑾、蹙著眉的黎瑾、沉思中的黎瑾,仰著遠處若有所思的黎瑾……這個曾與他共同生活了半個月的女人!
「杜平,你遷下她的經紀約了沒有?依我看,她一定會大紅大紫的。」張斌趁杜平將照片收成一疊時,趕緊說道。
「大紅大紫?」杜平苦笑著,他連她人在哪里都不知道,如何讓她大紅大紫呢?
話又說回來,即使找到她,他能有那個雅量看著她在螢光幕前跟別的男人親熱嗎?明知道那只是演戲,只是利用個種角度拍攝所造成的錯覺,他還是不能忍受的。
因為,她是他的。她已經對自己許下了莊重的誓言,就算她只是勉為其難的扮演了那出戲。但是,對他而言,已經足夠了,今生今世,她將是他永遠的妻子,無論造化如何改變他們的境遇,她黎瑾是他杜平的妻子。
即使她淡忘了他們之間所有的一切,他仍永遠的惦記著她,只因為她是他的妻啊!
張斌詫異的瞪著他看。「杜平,難道她還是不願意?不會吧!你杜平在演藝圈可也是鼎鼎大名的人物……」
「不可能的。」杜平淡然的說著,將那疊照片放進公文包中的暗袋。
「她在哪裹?我跟莞莞找她談談,說不定有幫助!因為莞莞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嘛!」張斌口沫橫飛的說。
杜平嘆口氣的看著他,伸手拍拍張斌的肩膀。「張斌,不但是她不願意,連我也不會同意的。最重要的是——我根本就不知道她現在人在哪里!」
「什麼?妳到底在說些什麼?」張斌滿臉困惑的瞪著他。「什麼叫你也不會同意?你自己也看到那些毛片了,完美極啦!連我想修都找不出地方修改。再說,她不就是那家幼兒園的老師。」
「她離開幼兒園了。」杜平簡單的說,想要塞住張斌的嘴巴,但他心知肚
明,張斌的好奇心若沒有得到滿足,他是絕不放手的。
「喔!」張斌點點頭正打算離開他,但是馬上叉轉過頭來。「慢著,你剛才說你也不會同意,那是什麼意思?」
杜平嘆口氣的端起兩杯雞尾酒給自己跟張斌,拉著他向陽台走去。
「張斌,我記得你告訴過我,每次一看到莞莞在電視或電影上跟別人演親熱戲,你就會受不了!」杜平緩緩的啜著杯中甜酸的汁液說道。
「沒錯,想到她得跟那些油頭粉面的男人演親熱點的戲,我就一肚子大便!」張斌想起來就有氣的說,但隨即又詫異的看著杜平。「可是這跟那個女孩子有什麼關系?她……」
杜平望著他,重重的咦口氣。
張斌靈活的眼珠子轉了縛,恍然大悟的看著他。「難道……杜平……這是好事啊,你干嘛那副牙痛到要抽神經了的表情?」
杜平一仰頭飲盡杯中的酒水,苦笑的看著他。「你說我該怎麼辦?」
「去找到她、追她、娶她啊!」張斌急切地說︰「我就說你總有一天也會被那種叫愛情的雷打到的,偏偏你又是那麼〝鐵齒〞,總是不相信,現在嘗到滋味了吧?」
杜平看著他,苦笑的自嘲。「說得還真對,就像被雷打到了。我根本就沒法子正常的生活,腦袋里都是她的影子,吃不下、睡不著。」
「我看你病得不輕喔!跋緊把她娶回家,包管你的痛馬上就不藥而愈了。」張斌同情的獻出他的計謀。
「我已經娶了她。」杜平望著遠方灰朦蒙的天空,一字一字的說出來。
張斌差點就將手中的杯子摔到地上,他一邊狼狽的食紙巾擦拭著身上的水漬,一邊抬起頭疑惑的看著杜平。
「杜大爺,你是在開玩笑吧?」張斌想從杜平的表情尋找些端倪,但杜平的表情是如此的正經,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的跡象。
杜平雙手撐在大理石的欄桿上,俯身看著樓下熙熙攘攘的人潮。
「沒有,我沒有開玩笑。我真的跟她結了婚,又一起生活了半個月才分手的。」杜平想起那半個月,忍不住的感到一股甜蜜涌上心頭。
「分手?」張斌簡直是迷惑極了。「你是說你們結婚半個月就離婚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我們都沒有得到任何消息?」
「我祖父過世那天結婚的,等喪事辦完了,我們就在台北街頭分手。」杜平緩緩的說。
張斌一听之下嘴張得老大,過了很久他才回過神來,「老天,你們兩個是在玩辦家家酒嗎?杜平,你不是那種會游戲人間的人,事實上,你根本就是嚴肅得一蹋胡涂的人,我根本沒法子把你跟這種事連想在一塊兒,真是教人不敢相信。」
「我自己也不太能相倍。最糟糕的是,我竟然放她走。我不該讓她走的,她根本舉目無親,你想想,像她那樣的一個女孩子,會引起多少登徒子的覬覦垂涎。每天晚上一想到這一點,我就睡不著,只好開著車在街上閑晃,希望能踫到她。」杜平沮喪說著,用手揉揉太陽穴。
「杜平,我想我簡直快要不認識你了。你有沒有想過她的心理呢?我到現在還是搞不懂你們兩個,既然已經兩情相悅了,婚也結了,干嘛又分手呢?」張斌搖著頭的說,眼神中盡是迷惘。
「我也不知道。」杜平揚起眉。「一切是那麼的美好,我們共度一晚。第二天,當我要為她披上白紗時,她卻哭著說她不能嫁給我,最後她是為了我祖父,才勉強的跟我合作演那出叫結婚的戲。」
「她有沒有說她為什麼不能嫁給你?有別的男人?」張斌抽絲剝繭的問。
杜平很快的搖著頭。「不,她說沒有。而且……而且在那晚之前,我肯定她沒有過男人。」
張斌的眼楮睜得老大。「老天,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美得像天使,做事情卻是出人意外的像個存心引人犯罪的撒旦。」
杜平白了他一眼。「我只承認她笑得像天使,但她從沒有存心挑逗過我。一切都是自然發生的,而且她還告訴我,她不後悔。」
張斌沒有說話,只是默不作聲的看著他的好友。
「對這麼個謎樣的女人,你說我能對她怎麼辦?我明白她好象在害怕些什麼,應該說是缺乏安全感吧!但是,我不知道應該要如何讓她明白——我不會傷
害她的。」杜平像是自言自語,喃喃地說。
張斌想起自己苦追莞莞的日子,頗能認同杜平現在的心境。女人心,海底針,粗線條的男人又怎能搞得清楚她們敏感縴細的情緒起伏呢?嘆口氣,他拍拍杜平的肩。「老兄,踫到這檔子事,只有自求多福了。」
杜平點點頭望向天空。「是啊,自求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