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串的敲門聲驚醒了黎瑾,她坐起身子,好一陣子後才辨視出室內的擺設及想起自己身在何處。
幾點了?她從窗戶望出去,只見外頭院子里稀稀疏疏的亮著幾盞燈,到處都暗暗希的,襯得山嶺上的那輪明月分外的圓又亮。
「黎瑾,醒了嗎?」杜平低沉、又有磁性的聲音,透過門隱隱約約的傳過來。
黎瑾趕快跑過去開門,一路上因光線不足而不斷撞到椅子或櫃子。她忍著痛打開門,最先映入良簾的是一束異香撲鼻的曇花,她詫異的接過它們,看進杜平眼中的笑意。
「好香,謝謝你。」黎瑾用力呼吸著花的香氣說︰「怎麼會有這麼多的曇花呢?」
「喜歡馬?」杜平寵愛的看著她像個小孩子似的每朵花都瞧一瞧、嗅一嗅的動作。「後院種了滿院子的曇花,有空我帶妳過去看看。我是來通知妳,晚飯半小時後開動,在我家,吃飯的時間都很固定的,因為我祖父的關系。通常他吃過晚飯就就回房休息了。」
黎瑾停下手中的動作。「杜平,你要我在這里待多久呢?我不會去當明星的,你要我告訴你幾次呢?」
杜平雙手抱胸的看著她。「黎瑾,我不會強迫妳去做任何妳不願意做的事。」
「是嗎?你又怎麼知道什麼是我想做?什麼又是我不願意做的事呢?」黎瑾垂下眼瞼的等著他回答。
「不要間我為什麼,我就是知道。」杜平淡淡的說︰「如果妳堅持不願意走進演藝圈,我也不能勉強妳,只是,我希望妳能多住幾天。我祖父很喜歡妳,所以,我很希望妳能留下來陪陪他,甚至,我可以比照黃小姐她們的薪資付妳薪水。」
黎瑾搖搖頭,舉起胸前的那個懷表。「不用了,杜平,你祖父給我的已經夠多了。」
杜平沒有辦法形容自己內心的激動,他只有咧開來傻傻的笑著。她願意留下來,老天,她願意留下來!
「我……ㄜ,我先出去了,待會兒我再過來。」杜平訕訕的說完,很快的轉身走出去。
黎瑾愣在那里看著他走出去,心頭納悶著自己的心事。奇怪,她到底在想些什麼?她應該快點離開這個地方和這個男人的,但是她一見到杜平明朗的笑容,卻老是身不由己的作出違背自己決定的事。
他似乎有種特殊魔力,教人無法違背他的請求,黎瑾捧著那一大束的曇花向
床前走去的想著。剛才杜平已經打開了燈,室內燈光很柔和,照得臥房內一片溫暖的色調
她看到梳妝台上有只花瓶,她將懷中的曇花都插進去,心不在焉的拿著花瓶走進浴室裝水。
她在干什麼呢?似乎非常安于住在這里。她訝異的瞪著鏡中的自己。
這種感覺她並不熟悉,在她二十幾南的生命中,並沒有這麼令她想定下來的感覺,黎瑾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去處理自己的感受!
從媽媽過世之後,她一直是一個人慣了。從沒有過想長久居住在某個地方的念頭,可是,在這里卻可感受到那種使她平靜下來的力量,為什麼?
她該留下來嗎?她瞪著鏡中的自己,回答她的只有遠處傳來的唧唧蟲聲。
***
「所以,我要喝的話,明天黃小姐就會告狀,醫生又要跟我嘮叨了。」老人喝了口酒,偷偷地告訴黎瑾。但也許是戴著助听器的關系,他總是不自覺的抬高嗓門而不自知。
「老太爺,我有時也會放放水不告訴醫生啊!」黃小姐不太服氣的抗議著,另一位跟她輪班的李小姐也附和的抗議著。
老人哼了一聲轉向黎瑾。「妳瞧瞧,她們就像八路軍的婆娘似的,一個個就像江青。」
黃小姐跟李小姐無可奈何的朝黎瑾攤攤手,似乎她們對老人的抱怨早已習以為常了。
「爺爺,黃小姐她們是為妳的健康著想啊!」杜平含笑的站出來替她們說話。
「唉,平兒,你不知道那些八路軍的厲害,他們連女人都洗過腦,個個殺人不眨眼的。」老人一時之間像是跌入了時光隧道,沉澗于往事之中。
黎瑾微微一笑喝口湯,听著老人興高采烈的比手畫腳,描述著當年戰爭時的趣事,環繞在桌旁的是他的孫子、管家及廚娘,還有她——一個陌生人。
她的眼光不經意的和杜平接觸,看到他眼中那種異樣的情愫,渾身一震的她只能連忙回避他熾熱的目光。
盡避她閃避著他的目光,但卻無時無刻可以感受到他正追逐著自己,因為那銳利而又令人心悸的感覺令她頸背上的汗毛都豎立了起來。黎瑾站在廊下倚著粗圓的石柱,默默的想著。
多麼可怕啊,他們之間的吸引力竟是如此的濃郁。黎瑾不否認自己被他深深的吸引著,他是個很好看的男人,但是她清楚的明白吸引她的絕不僅僅是他溫文儒雅的外表而已。應該是他的態度吧!他那從從容容的態度,教人打從心底就想和他親近。
黎瑾閉上眼楮,任憑強勁的山風將自己的頭發向前撕開,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她該不該听從自己內心的聲音?她那緊閉的心,何時開始對他有了不一樣的感覺?她可以放縱自己依感覺去行事嗎?黎瑾感到一陣茫然……
走下長廊,她踱到院子中,面對前面的岔路,猶豫的她索性拾起一顆小石子,向空中拋去——
「命運之神、山谷中的精靈們!請告訴我,我的命運將會是如何?我又該何去何從?」
黎瑾並沒有听到石子落地的響聲,她睜開眼楮只見那個教自己心神不寧的男人,正含笑的將手伸到她面前,在他掌上的赫然的是那顆小石子。
「妳很迷信。妳相信命運是操縱在看不見的神祇的手上嗎?」杜平攤開手,看看手中的石子。
黎瑾滿臉通紅的望著他。「我……只是好玩。」
「是嗎?」杜平意味深長的看著她。「黎瑾,不要又把自己關進心里的那道牆里,我是妳的朋友,記得嗎?」
「我沒有,我只是……只是有些迷惑。這不是我熟悉的感覺,我感到很奇怪。」黎瑾抿抿唇,說出自己的想法。
杜平伸手去攏攏她的長發,在凌亂飛揚的發絲中,她那朦朧的大眼更透出說不出的淒迷,令人舍不得移開目光。
「黎瑾,不要否認發生在我們之間的感覺。」杜平深深的吸口氣,鼓起勇氣的說道。
「我沒有。」黎瑾望著他眼中那認真的神情,訥訥的否認著。
「妳又要躲進妳安全的小城堡了嗎?黎瑾,偶爾開放妳的心讓我進去好嗎?」
黎瑾閉上眼楮,想起以前所受的屈辱,可能嗎?把自己的心赤果果的放在他面前,可以不再受到傷害嗎?
「杜平,不要逼我。我知道我們之間存在些什麼,但是我不確定,我需要時間。」黎瑾睜開眼楮,給他一個脆弱的微笑。
「我明白,我會等妳的。只是,黎瑾,我沒有辦法等太久,妳懂嗎?」杜平托起她的下顎,柔柔的說道。
「嗯,我懂的。」黎瑾定定的望著他,心里開始為自己的決定而沸騰著。「杜乎……」
就這麼一次吧!用她的青春去賭這麼一次吧!即使後果是她所難以承受的,那又如何?只是她跳動的心為什麼會撞擊得這麼激烈?強烈的節奏令黎瑾幾乎要窒息了。
「怎麼啦?」杜平擁著她朝房間走去。「為什麼不說話了?」
站在她的房門口,黎瑾抬起頭,眼中跳動著異樣的火花,她綻放出一抹神秘的微笑,向杜平中出手。
「留下來。杜平,留下來陪我。」她鎮定的聲音听在彼此耳里,卻如同雷鳴鼓聲般的清晰且明白。
杜平詫異的看著她。「黎瑾,妳……妳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他用顫抖的手爬梳頭發。「妳並沒有喝……妳吃了什麼藥嗎?」
他緊張的捉住她的雙肩,想利用明媚的月色,看清她的臉,但搖動的竹林和樹影,遮住了黎瑾的面貌。
「我沒喝酒也沒有吃藥。杜平,我是認真的,你不相信我嗎?」黎瑾拉住他的手,垂下眼瞼的問他。
「我……黎瑾,如果我留下來,妳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嗎?」杜平屏住呼吸的等她回答。
「我知道。但是,杜平,我還是希望你留下,我真的希望你留下來。」黎瑾輕輕的嘆了一聲。「好嗎?」
「我也希望。只是,黎瑾,我不願意傷害妳。」杜平低聲的說著,執起黎瑾的手放在唇畔輕吻。
「不會的。杜平,不會的。我已經是個大女孩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黎瑾幽幽的說完,讓出身旁的空間,靜靜的看著他。「你來嗎?」
杜平毫不猶豫的走進去,把身後的門關起來。月色普照的大地,傳來永不停歇的唧唧蟲聲。
***
「定叔,你說我要不要送些吃的東西進去?」蘭姨對一直捻著胡子微笑的定叔問道。
定叔睨了她一眼。「干嘛多事?餓了他們自然會出來找吃的。妳去看看倉庫里以前少爺跟少女乃女乃結婚時用的那些喜幛跟屏風,還需不需整理過?我看哪,要不了多久就派得上用場了。
「是啊,我待會兒就找幾個人去看看。總算,孫少爺要結婚了。定叔,你看要不要先告訴老太爺一聲?」蘭姨興匆匆的說著,臉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定叔挑了挑眉毛。「我看還是讓他們小倆口自己去說吧!咱們只要故好自己份內的事就夠了。」
蘭姨順從的轉身,到廚房去忙。但是她卻沒有看到在她背後的定叔,正悄悄的架起老花眼鏡,翻閱著手中的農民歷,還不時的停下來喃喃自語。
***
第一道陽光照進屋內時,杜平就醒了。但是他沒有移動,只怕會驚醒仍然熟睡的黎瑾。
躺在她身旁,杜平不能將自己的視線從她臉上移開。那麼完美、無懈可擊的容貌,這是個怎麼樣的女人呀?她竟如此放心大膽的將自己交給全然陌生的他,尤其是在昨夜之前,她還是個純潔的處子,她的行為真是教他納悶。
為什麼?她也感受到他們之間那麼緊張的吸引力,她也如同他一樣,任性的放縱自己的感情去模索嗎?經過了昨夜之後,她明白他們之間已經不同以往了嗎?她現在已經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了,她的喜怒哀樂都成了他生命的課題,而他,會是她生命中的永遠?還是過客?
黎瑾一翻身,張開眼楮沖著他嫣然一笑。「早啊!」
「早啊,妳睡得好嗎?」杜平伸手將她攬進自己懷中。「可以告訴我,妳心情這麼好的原因嗎?」
黎瑾眨眨眼,看著他。「因為我並不覺得後悔,你呢?你後悔了嗎?」
杜平,突然爆出狂笑,笑得他不支的將頭埋在她頸間,仍吃吃的大笑。
「你怎麼了,杜平?」黎瑾詫異的用被單裹住自己赤果的身軀,跪在床上瞪著他。「杜平?」
「天哪!」杜平揩揩眼角的淚水,但隨即又爆出另一陣口笑「黎瑾,妳不覺得這些的應該是我問妳的台詞嗎?妳怎麼可以搶詞呢?」他笑著將她再次攬進懷中,在床上翻滾著。
黎瑾回想著彼此的對話,忍不住也笑了起來。她笑著將被單蓋住自己的臉,哦喔,老天爺啊,他會怎麼想她呢?會不會認為她是個放蕩的人?霎時,紅潮爬滿雙頰,教她更難堪的緊擁住被單。
「怎麼啦?」杜平也鑽進被單內,好奇的問道。
黎瑾,現在不是尷尬的時候,昨天晚上也是妳自己提出邀請的,妳沒有理由感到尷尬的。她不斷的重復告訴自己。
看她轉身背對著自己,杜平心知有異的扳正她的身子。「黎瑾,看著我,告訴我妳在想些什麼?」
黎瑾咬著下唇看他。「你一定會以為我是個很放蕩、很隨便的人。」她害羞的笑笑,眼神中盡是緊張。
「我平常不是這樣的,我通常也不會跟陌生人多說話,更不會跟陌生人回家,我……」她試圖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腦袋中一片空白,只能呆呆的看著他。
「因為月圓的關系,所以我們都掙月兌了自己給自己的牢籠,隨我們的本性而行動。」杜平拍拍她的背,為她、也為自己找個理由。「所以我們都不會為這件事感到後悔,畢竟我們彼此都希望它發生的,不是嗎?」
黎瑾舌忝舌忝唇。「杜平,以後我們會變得怎樣呢?」
「我不知道。黎瑾,我可以對妳說出一千個、一萬個希望,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原諒我不能未卜先知。」杜平凝視著天花板,緩緩的說。
「是呀,我們都不能未卜先知。」黎瑾將頭抵在他的胸膛上,若有所思。「唉呀,怎麼辦?」她突然的大叫一聲。
「怎麼了?」杜平連忙開口問。
黎瑾舌尖抵住上唇的看著他。「怎麼辦?他們可能發縣你昨天晚上住在這里的!」
杜平緊繃的神經迅速的松懈了下來。「那又怎麼辦?你在乎嗎?」原來她是擔心這點!
黎瑾淘氣的朝他皺皺鼻子。「我不在乎,你呢?」
「我不在乎。」杜平微微一笑說。
「那如果他們有任何的暗示或明示……」黎瑾揚起眉看著他。「你會不會很義氣的站在我身邊?」
杜平哈哈大笑的捏捏她的鼻子。「當然,畢竟我是妳的共犯。嗯,想不想吃早飯了?我的肚子已經餓得愛不了啦!」
黎瑾害躁的推推他。「你先起來。」
「黎瑾!這有什麼差別嗎?」杜平頗不以為然。
「杜平!不管啦,你先起來嘛!」黎理不依的大叫。
杜平好笑的看看她的表情,伸手拉條被單圍住自己。「黎瑾,我越來越期待跟妳共同生活的樂趣了。」他說著吹著口哨走進浴室。
黎瑾面色一凜的看著他的背影。共同生活?她準備好跟一個男人共度一生了嗎?她陷入長長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