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蕾緊張的在牛仔褲上抹抹汗濕的手心,滿頭霧水的听著修車的張先生依序念出該汰換的零件。
「引擎蓋、前擋泥板、車頭燈、轉向指示燈、防撞桿、散熱格……」
張先生將所有的項目寫在紙上,遞給幼蕾身旁的小避。
「唔,車頭蓋需要整個換掉嗎?防撞桿不能燒回去就好了嗎?這車已經很舊了,再花這麼多錢實在劃不來。」小避就著單子上的項目,一再的挑出來說道。
張先生伸手從牆上的掛桿拉下一條抹布,仔仔細細的擦著指縫的黑色油漬,過了一會兒才抬起頭沖著小避一笑。
「小避,我們的交情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這樣吧,我盡量修,能不換的就不換,你說怎麼樣?」
「那當然是最好不過了。」小避伸手在對方肩上拍著。「大概多久會修好?」
張先生眨眨眼。「你急著要車嗎?師父工資比較貴,所以我打算自己修你這輛車,只是這樣一來,時間就要拖得比較久了。」
小避轉頭望向張著大眼楮來回看著他們的幼蕾。「幼蕾,妳會急著用車嗎?」
「不,不是。這樣修下來大概要花多少錢?」幼蕾將小避拉到一旁,輕聲的問著他。「他剛才念了那麼一大串,似乎都要花很多錢……」
小避微微一曬。「不會太多的。」
幼蕾懷疑的看著他。「是嗎?」
「當然是真的。我們可以走了,我送妳回去吧!」小避朝張先生揮揮手,領著幼蕾朝外走。
「不用了,我自己搭巴士就好,再見!」幼蕾急急忙忙的說著就往外沖。
剛才沒有仔細看清楚,現在也不知道到哪里找巴士站才對!幼蕾站在大馬路旁,忍不住懊惱的瞇起眼楮。在秋老虎橫行的時候,午後的陽光仍毒辣得令人發暈。
有輛車倒著緩緩的滑行到她面前,幼蕾莫名其妙的看著那突然打開的車門。
「上來吧,我送妳一程。」小避朝著她咧嘴一笑。「這里的巴士路線不多,況且離妳的花店也還有一段距離。反正我也沒什麼重要的事。」
幼蕾咬著下唇的看著他,心里仍在游移不定。
「我以童子軍的榮眷發誓——我絕不會咬妳的!」小避伸直三根手指,一臉嚴肅的表情說道。
看到他那俏皮的樣子,幼蕾忍不住噗哧的笑了出來。她趕緊收斂神色,坐進車子里。
車子走在沙塵飛揚的馬路上,因為鋪設柏油及埋設煤氣管而挖掘得坑坑洞洞的,使得車子走在其上也顛顛簸簸好似跳著走一樣。
「謝謝你,管先生。」
「沒什麼。妳叫我小避或是管瑞言嘛!我不太習慣這樣先生、小姐的喊來喊去。」
小避看了她一眼,又正視前頭的路況。「畢竟大家都是有緣才會聚在一起。」
幼蕾聳聳肩。也好,是沒有必要這樣生疏得一如陌生人般的拘謹。「嗯,小避。」
沉悶降臨在密閉的車廂內。為了打破尷尬的沉默,小避動手扭開音響,陣陣輕音樂馬上響起在兩人四周。
幼蕾心不在焉的偷偷地小心翼翼打量著他。小避今天穿了件粉紅色的襯衫,領帶是印有畢加索畫的變形的女人圖形;下半身配了條灰藍色的打褶褲、淺棕色的皮鞋,加上一頭微鬈的發絲,整個人的感覺相當順眼。
像他這樣的男人一定有許多女人對他大為青睞的。幼蕾這樣的告訴自己,隨即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她管那麼多干嘛?神經病!她暗罵自己後,專心的盯著自己的手指,想著店里的事。
她今天真的很漂亮!小避發現自己不止一次的自眼角偷偷的瞄著她。雖然以前就已經看過她的照片,但不知是照相的人技術不好,還是光線真的太差?那張照片非但沒有彰顯出她的美,反而使她更顯得老氣。
知道她的事已經很久了。三年前,秋蕾仍和他共事時,從秋蕾口中陸陸續續的得知
她妹妹的未婚夫因車禍而意外身亡的事。那張照片就是在那時期所拍攝的,一身黑衣、素淨著臉蛋的幼蕾,木然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雙水汪汪的大眼哀怨的看著鏡頭,感覺上她盈盈的愁緒似乎都要溢出那張小小的相紙。
相較于那一身的黑衣黑裙,眼前的幼蕾穿了件粉藕色的襯衫,外罩件藏青色的長背心,加上傳統藍的牛仔褲,腳上是雙咖啡色的半筒鞋,全身散發出一股青春的面貌。
一直很好奇,她為什麼不能走出未婚夫身亡的陰影?那是件意外——喝醉酒的莽漢駕著車子在路上橫沖直撞,方向盤失靈的撞上安全島翻落在隔壁車道上,導致她未婚夫因煞車不及而撞到那輛車;當他的車在車道上打轉時,又被一輛迎面而來的泥頭車攔腰撞上,終至車毀人亡。
那不是她的錯,也不是她未婚夫的錯,罪該萬死的是那個醉漢的錯!听秋蕾說,似乎在她未婚夫下葬之後,她便一心一意的想出家為尼,甚且有自殺未遂的紀錄。若不是因為她父母以死勸諫,她可能早就已香消玉殞了。
起初剛听到這件事時,小避直覺得不可能。這是什麼時代了,外遇離婚及婚外情這麼猖獗的現代,還有人為未婚夫守寡嗎?難道她真要得到座貞節牌坊?
而慢慢的,隨著時間過去了,秋蕾離開公司,不久他也出外自創公司,但在他們經常的聯絡中,幼蕾的近況仍不時從秋奮口里傳到他們的日常對話里。
為了讓幼蕾排遣生活中的空虛,秋蕾和她合伙開了間花店。而幼蕾似乎是將花店當成她生命的寄托,她不但勤奮的工作,而且也四處去學插花,使花店的生意越來越好,生客經由熟客的介紹也絡繹不絕。但是,秋蕾及他們的家人最操心的還是她的婚事。畢竟,她還年輕,總不能任她就這樣的蹉跎歲月下去吧!
所以秋蕾就一再的央求小避替她留意一些合適的人選,安排各種機會相親,但總是不成功。老實說,在沒有見到幼蕾之前,他著實非常納悶,因為他所找出的那些人選雖非什麼人中之龍,但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去,但是——「小避,她簡直是冷得一塌糊涂。」
「我沒見過那麼冷靜且酷得可以的女人!」
「小避,你開什麼玩笑!她整個晚上就是坐在那里,臉上掛著微笑。你說什麼她都點頭,眼楮大大的瞪著你看。她會不會是個啞巴?」
「小避,確實是美若天仙。但是為什麼都沒反應呢?明明是相親,但我卻覺得自己
在唱獨腳戲。」
「小避,她該不會是弱智吧?」
「她客氣得就像是個問路人一樣,我才不想娶個冷冰冰的老婆!」
綜合那些死黨及朋友們的結論,唯一的方法就是他自己跑來看一趟。看看她究竟是哪一點不對勁,為什麼把他那些青年才俊的老友死黨們都趕出場。
一來就踫到她撞車的這回事,這下也好,他可以趁這個機會好好的觀察她,找出讓她把自己封閉起來的原因,及解開她心鎖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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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蕾,妳的車怎麼樣了?小避,你還送幼蕾回來,真是謝謝你啦!」秋蕾捧著一大束白色及夾雜粉紅色的玫瑰,一見到他們,馬上漾出笑意。
幼蕾把皮包扔到椅子上,將自己放松的斜倚在椅子上,嘆口氣的指指小避。「妳問他吧,我實在搞不懂那些奇怪名稱。他每念一項,我的頭就更痛幾分,真不曉得怎麼會惹出這麼大的麻煩!」
「所以我說妳根本就沒有必要買車嘛!妳看,簡直就是自找麻煩!」秋蕾放下懷中的玫瑰,拿起剪刀斜斜的剪著玫瑰的睫。
「話不是這麼說,我們之中總得有人會開車才行。不然每次去花墟買花材都得要姊夫開車,否則就得叫出租車,真是不方便!」幼蕾將幾束不同的花材放在櫃台上,從櫃子里拿出幾個花盆及花插,動手修剪著花材,開始插花。
「幼蕾,反正妳以後嫁人了,若是東山沒空,就叫妳老公去載我們,妳何必自己開車呢?」秋蕾倒了杯水給剛坐下的小避。「小避,你說對不對?」
「姊!」幼蕾好氣又好笑的看著自己的姊姊。「人家才沒有興趣听這些事哩!」
秋蕾投給她一個不以為然的表情。「小避又不是外人,我跟他熟得就像是兩兄弟。
小避,你說說看,我剛說的有沒有道理?本來嘛,女人就是要找個男人依靠,以後老了才有伴。」
小避笑著啜飲冰水。「秋蕾,其實結不結婚倒不是挺重要的;重要的是要能調適自己的心情,如果能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很充實,年輕時就把年紀大時的生活都安排得妥妥當當的。這麼一來,結不結婚倒不是個問題了。」
「哼!你又要鼓吹你的『單身貴族』的論調了。」秋蕾無可奈何的搖著頭說。「你啊,真是受不了你!」
小避咧嘴一笑,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妳听我說完嘛!我指的是男人,如果是女人的話,最好還是找個老公嫁了。因為女人天生就是要讓男人驕寵呵護的,如果滿街的女人都是女強人,男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幼蕾一听,眉頭挑得半天高。「你說這話是不是太過武斷了?女人不必依靠男人還不是一樣可以活得好好的。況且女人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並沒有錯,真搞不懂你們男人干嘛老是要把女強人的卷標貼到女人身上。」
小避的反應是愣了一下,然後緩緩的漾出笑容。「哇嗚,听閣下這麼說,說不定妳也是那些婦女解放運動的成員?就像他們說的什麼……大女人主義!」
「那倒未必,只是我覺得人分男人女人……為什麼又要再分出個女強人的封號出來,而且似乎女強人就是個洪水猛獸似的!」幼蕾滔滔不絕的說著,沒有留意到姊姊秋蕾那詫異的表情。
「幼蕾,好端端的說這些干什麼呢?那些女強人不女強人的,終歸是別人的事,犯不著爭得這麼臉紅脖子粗的嘛!小避,你說是不是?」秋蕾朝小避眨眨眼。
小避將身子往後一靠,雙臂抱在胸前。「唔,我倒覺得幼蕾的觀點很特別。老實說,這是我第一次听到這種論調。」
「因為這是個男性取向的社會。對男人和大多數女人而言,依循以往的生活經驗是最安全的,所以,很多很有才華的女人結了婚就將重心全都擺在家庭中。事實上如果她們繼續留在社會上,說不定成就反而會贏過她們的丈夫或者是這世上的大多數人。」幼蕾微微一笑的說著,手里也沒閑著的插著花。
「哎呀,我差點忘了。今天要帶可人去看牙醫。幼蕾,店就交給妳,我得走了。」
秋蕾翻了一下行事歷,匆匆忙忙的解上的連身圍裙。
「去吧,店有我在就夠了。怡人不去嗎?她右後方的那顆牙也蛀得頗厲害的。」幼蕾將插好的花端到另一邊的櫃子上放。「這些花什麼時候送?」
拿著皮包正要出門的秋蕾頭也投回的說︰「小陳剛才去旺角送花了,他回來再叫他送。」說完,她匆促的攔了輛出租車就走了。
「你們插好花還得送貨啊?」小避回過頭打量著店里五顏六色、爭奇斗艷的花花草
草問。
「嗯,要不然怎麼辦?反正小陳喜歡跑外勤。他也算勤快的啦,只是有時候忙不過來時,我們會很不好意思。」
「利潤好嗎?」小避突然的問道。「我是說,你們的花材又要用冷藏櫃冰,又要請人送花,這樣下來,利潤會很高嗎?」
幼蕾聳聳肩。「還好啦。我們只是打發時間,只要不虧本,賺多賺少倒是沒什麼好計較的。」
小避沒有說話,只是一言不發的看著花朵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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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回到家,幼蕾疲倦的將自己拋進那張小巧的貴妃椅上,伸手按下電話錄音機。
嗶嗶聲之後是一連串的留話,有昔日同事、朋友、同學,還有爸媽及姊姊秋蕾。兩個小外甥女怡人跟可人在短短的留言時間內唱完了一首「我是茶壺」;邊有幾通是沒有說話就掛掉的。
兩手蒙在臉上,過了好半晌她才徐徐放下手。有些惶然的看著室內整齊得一絲不苟的擺設。干淨、整潔,到處都是一塵不染,有如酒店的房間,而這就是她的家,她有點愴然的想著。
走到大大的落地窗前,將頭靠在玻璃上看著遠處的車潮,淚水慢慢的順著面頰滑落襟上。
對面又傳來打罵孩子的聲音,在那個媽媽高八度的詛咒聲中,小女孩哭哭啼啼的背著弟弟在洗碗。幼蕾心如刀割的看著小女孩抽噎的樣子。隔著深色玻璃,她只能同情的看著這一幕人生戲天天上演而無能為力。
那個媽媽為什麼要用那些言語來刺傷孩子的自尊呢?難道她不明白自己有多幸福嗎?她想不透!她有丈夫、有孩子,卻一天到晚蓬頭垢面的穿著睡衣閑逛,通宵打著麻將,而將家務都推給那個大約才十歲或十一歲的女兒。
可怕啊!她知不知道有人多羨慕她?
每當幼蕾一回到家中面對這一室的冷清時,只能默默的思念著德宇。如果沒有那場
意外,現在的她應當也是忙碌著為丈夫、為兒女準備三餐,關心著兒女的健康吧!如果沒有那場意外……而這一切都歸咎于某個人的大意疏忽,他不僅奪走了德宇的生命,也打碎了她所有的夢想,使她生活在痛苦的深淵中。
突如其來的鈴聲嚇了她一跳,她趕在錄音機激活之前接起電話。
「喂?」她漫不經心的拎著電話漫步到露台上,秋夜的風吹來有著絲絲寒意。
「呃,請問麥幼蕾小姐在不在?」對方似乎是想了一下才開口,聲音听起來似乎很熟悉,但卻一時想不起來。
「我就是,請問妳是……」到底是誰呢?
「喔,幼蕾。我是小避,管瑞言。」小避如釋重負的語氣听起來相當輕快。
小避,他有什麼事?他又怎麼會有我的電話號碼?
「嗯,小避,有什麼事嗎?」幼蕾走進室內,將落地窗關上,隨手用遙控器打開音響,悠揚的音樂立刻洋溢在室內。
「是這樣的。我剛剛才想起來明天有個客戶要開產品發表會,我想訂兩盆鮮花送過去。」
「嗯,我姊姊應該還在店里啊!」幼蕾順勢躺在床上,這樣跟一個陌生男人說話,使人有種奇異的感受。
「我打去花店,她叫我打電話問妳,因為妳明天已經排好要休假的……」小避的語氣中不無歉意。
「喔,沒關系的。明天早上我先到店里把花插好。」
「真是不好意思,妳休假的日子還要麻煩妳!」
「沒什麼,生意要緊嘛!還有什麼事嗎?」
「呃,妳的車我早上打電話去問過了,大概還要四、五天才能修好。」
「我知道,謝謝你的關心。」幼蕾禮貌的說著,心里則是納悶他為什麼那麼關心她的車子。
在一陣不算短的沉默之後,他才再次開口。「這音樂很好听。」
幼蕾驚訝的連連眨著眼楮。「什麼?」
「我是說妳那邊傳來的音樂相當好听。」小避低沉的聲音帶著笑意。
「呃,這是「桂花巷」的電影原聲帶,陳揚作的曲。除了一首是潘越雲唱的主題曲之外,其它都是演奏曲,還不錯。」幼蕾仔仔細細的向他解釋著,自己也說不上來是為什麼。
「我去找找看,這年頭好的帶子已經不多了,大部分都是走商業路線,商業味較濃。」
「是啊!」
又是一陣沉默,在音樂終了後,他才打破沉寂。「那麼,明天就拜托妳了。」
「哪里,應該的。」
「嗯,再見。」他似乎欲言又止,但最後還是只吐出這句話。
「再見。」幼蕾說完很快的掛斷電話,她疑惑的看著自己有些顫抖的手。「老天,我是怎麼了?」
他只是姊姊以前的同事,現在跟我們訂花而已。她到底是怎麼了?幼蕾望向窗外黑漆漆的天幕陷入沉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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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奮的放下電話,小避高興得從床上跳了起來,她沒有任何不悅的表現,這應該可以解釋為她並不排斥他吧!
想到這里,他真想為自己歡呼。這是苦思很久才想到的妙計——利用花店為幌子,一步步的接近她。
起先他並沒對她有任何印象。于他而言,她只是秋蕾的妹妹,但是越與她接近他就越不由自主的被她所吸引。她不是艷麗型的女人,若把她跟中環街頭的女人放在一起,擦身而過也不會想回頭多看一眼。
但在幾次的接觸之後,她的氣質卻深深的吸引著他。尤其是當她說話時,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混合著冷靜與高貴的氣質。在她說出話語時,兩眼更顯得晶瑩剔透,黑白分明的靈秀逼人。
而且在自己那一堆老友死黨們都一一踫壁之後,她也勾起他很大的興趣。她是個女人,這點是毋庸置疑的,特別是在看過她跟秋蕾那兩個女兒相處的情形之後,她是真心
疼愛孩子的。
這樣的一個女人,如果為一個死去的未婚夫而埋葬自己的一生,不是太不值得了嗎?他很好奇那個人到底有什麼好,能讓這麼一個條件中上的女子,甘願為他遁入空門,甚至了斷生機。他真的很好奇……******
天剛亮,幼蕾已經起床了,她收拾妥當即背起皮包往外走。這間開放式的房子是當初跟德宇訂婚之際買的,連里面的家具也是那時候買好。因為他們原打算訂婚後一個月之內結婚的,誰又想得到,訂婚不滿三天,德宇就走了……打開鐵門,亮花花的陽光教她有些酸澀的眼楮不由得眨了幾下。她詫異的看著眼前的車及斜倚在車門上的男人。
「早啊!」小避伸手在眉際行了個舉手禮,笑吟吟的走向她。
「早!呃,你怎麼會在這里?」幼蕾莫名其妙的瞪著他。他在這里干什麼?
小避做了個手勢請幼蕾坐進車里。自己也坐回駕駛座。慢慢的讓車子向前滑行著。
「我來接妳到花店去。」小避依然帶著笑容的告訴她。「畢竟今天應當是妳休假的日子。」
「你太客氣了。」幼蕾念頭一轉。「你怎麼知道我出門的時間呢?」
小避聳聳肩。「妳總不可能天沒亮就出門吧?」
「你是說……」幼蕾一震的轉向他。不可能吧?
他將車子繞過街角,停在一家快餐店前。他帶頭的領著幼蕾走進去。「老板,兩碗豆漿。幼蕾,妳要吃什麼?燒餅油條、蛋餅,還是飯團?喔,這里還有煎包跟小籠包、蒸餃。」他說著自己端了兩籠蒸餃。
幼蕾則端了盤蛋餅跟著他走到角落的桌子坐下。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幼蕾待老板端來豆漿之後,又提出自己的疑問。
小避慢慢的咀嚼口中的蒸餃,眼楮在她臉上不住的梭巡著。「妳想要什麼樣的答案呢?」
幼蕾手足無措的看著他。是啊,她想要什麼樣的答案呢?「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並沒有義務來接我到店里去插花。況且,你又是怎麼知道我出門的時間?」
「妳很敏感。我這樣做並沒有惡意,是秋蕾告訴我,妳可能會一大早就出門,因為妳恨透了擠巴士還踫到塞車,所以我就出來等妳。」小避低頭喝著豆漿。
鎊種念頭在腦海竄過,所有的答案都指向一項——該不會是秋蕾又在牽紅線了吧?
像是看穿她的想法似的,小避露出笑容。「別胡思亂想了,秋蕾根本不知道我到這里接妳的事。幼蕾,我只是想當妳的朋友,好嗎?」
幼蕾咬著下唇的望著他。「你等了多久?」
「沒多久。快吃吧,豆漿冷了就不好喝。」小避指指她面前那碗猶帶熱氣的豆漿。
「我想知道。」幼蕾輕柔卻相當堅持的說道。
小避失笑的看著她。「幼蕾,就這一點而言,你們姊妹還真是相像。我沒有等很久,大約半小時而已。」他在心里七折八扣之後,省略不少的說出個時數。
幼蕾看著他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她才嘆口氣,動手去挾盤中的蛋餅。「小避,我只能當你的朋友,你明白嗎?只是朋友。」
「為什麼?」小避一口就吞下雨、三個蒸餃,兩眼睜得大大的看著她。「給我個理由。」
「不為什麼。」幼蕾挾起蛋餅。忽又覺索然無味的放下筷子,伸手去舀辣椒醫,藉著手邊的動作避開他的逼視。
小避若有所思的嚼完口中的蒸餃。「妳沒有理由為妳的未婚夫守一輩子吧?」
幼蕾面色一沉的看著他,過了良久她才輕輕嘆口氣。「小避,你不覺得你已經侵犯到我的隱私了嗎?」
小避將豆漿全部喝光,正經的看著她。「我知道,可是我忍不住要管。大概是因為我姓管的原因吧!特別的愛管閑事。」他自嘲的說著自己。
「听著,小避,我恨感激你這麼關心我,我心領了。可是,我有選擇自己生活的自由吧?起碼我覺得我現在過得很好。」幼蕾干脆打開天窗說亮話,說出自己的看法。
「我已經厭倦了所有人的關心,你們都認為我應該要跟別的男人交往,結婚才是幸福,才會快樂。」
「幼……」小避欲言又止的看著她。
「听我把話說完。也許我現在並不快樂,可是再找個男人就一定會令我感到快樂嗎?如果不能呢?」幼蕾一古腦兒的說出自己的心聲,說出後她詫然的捂住口。老天!
她干嘛跟他說這些?
「因為妳害怕,所以妳就逃避。」小避像是參透憚機的老和尚似的逸出一抹笑意。
「我沒有逃避,我只是保持理智。」幼蕾像個女王似的宣布自己的做法。「我們可不可以不要再討論這個問題了?它令我消化不良。」
小避聳聳肩,又去端了盤蛋餅過來。「隨便妳。我只是想確定妳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幼蕾揚起眉等著他的下文,但小避只是一片片的挾起蛋餅吃著,似乎要激幼蕾開口
問他。
看他那好整以暇的模樣,幼蕾決定不理會他,所以只是低下頭徑自吃自己的蛋餅、喝豆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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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為什麼要把睫部剪短?」小避跨坐在椅子上,將下巴抵在椅背上,看著幼蕾忙碌的插著花,不時的提出問題問幼蕾。
「睫斜切的話,花材要吸水比較方便,這樣花材就能保存久一些。」幼蕾將大把的劍蘭、玫瑰、雛菊、康乃馨及滿天星都先處理好,這才拿出兩個花器,一個是圓形的淺盤,另一個則是橢圓形的高深容器。
小避看她像藝術家在塑造杰作似的,一會兒點點頭,過一會兒又搖著頭的將花拔起來再修剪的模樣,忍不住的又想起她的未婚夫。
「妳很喜歡插花?」他沒話找話的想跟她聊天,以期能多了解她一些。
幼蕾將舌頭抵在唇間歪著頭想了一下。「不,我並不是很喜歡插花,我只喜歡花花草草的世界,但是插花可以讓我有錢賺。事實上,我比較喜歡生長在泥土中的植物,但是為現實生活,只好折衷自己的理想了。」
「我不明白。」小避喃喃的自言自語。她真是個奇怪的混合體,听她所說的話,似乎她是個很能自得其樂並且修正自己想法的人。但是表現在外的卻是令人難以理解的一面,臂如說——她要為未婚夫守寡的事。
在修修剪剪之後,整盆花已經出現了大概的輪廓,幼蕾拿了幾枝滿天星剪成小枝,裝飾性的點綴在花朵的空隙之間。
「你的客戶在哪里?」她開始著手要插第二盆了。
「啊,什麼?」小避從恍惚的神游狀態中醒了過來,莫名其妙的看著她。
幼蕾將康乃馨插在花插上,再放進橢圓形的花器中。
「我是問妳,妳的客戶在哪里?花要送到哪里去?」她說著將一些大葉子排進花器中成扇形,使整盤花顯得相當典雅。
「喔,在尖沙咀,我自己送去就好了。」
「嗯,這樣的話我就先把水放進塑料袋里,你到那里之後再把水倒進花盆里就好了。」她說著在水中加了些砂糖和幾滴藥水。
小避疑惑的看著她的動作。「砂糖?」
「嗯,可令花兒開得持久些。」幼蕾說完即將所有的垃圾及剩下的花材收拾好。
「好啦!帳你再跟我姊姊算,我還有事先走了。」
看到她背起皮包站在門口等著鎖門,他訝異的看著她捧著一大把黃菊及白菊組成的花束。
「妳要去哪里,我送妳一程。」他兩手各端著一盤花,搖搖晃晃的走過她面前。
幼蕾搶先一步為他打開車門。「不用了。妳不是要去送花?」
「呃,那……」小避將兩盆花放在後座的一個紙箱中,詞窮的看著鎖好門正瞪著自己看的幼蕾。
「喏,水在這里,再見。」幼蕾說完隨即攔下輛出租車,朝他揮揮手走了。
小避愣愣的站在那里,待他反應過來開車要追她時,燈號卻已經轉為紅燈。他仍沒有停下來的準備,等他發現那個板著撲克面孔的警察時,幼蕾乘坐的出租車早已不見蹤影了。
這下好了,一大早就去守株待兔,弄了兩盆花,天曉得他哪有什麼客戶要開什麼鬼發表會!他嘆口氣的遞出駕照,真想向天發出幾聲申吟。
幼蕾啊幼蕾,妳還真是酷得可以!他伸手接過那張告票時,苦笑的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