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氣新娘 第二章
作者︰藍雁沙

NICK點燃煙,站在那棵高大的菩提樹下沉思,他維持這個姿勢已經很久了,久得令人以為他是一尊泥塑的人像,而融合在周遭的環境中,只有不斷冒著白霧的煙,可以讓人察覺到他的存在。

樓上的小客廳傳來陣陣的笑語,是柔柔和阿進、老金及小李在玩接龍。他閉上眼楮,傾听著柔柔一再的大叫「蓋牌!」、「我又蓋啦!」,心里有股沖動想上去陪她,理智卻制止了他。

他要好好的想想,她已經不再是那個戴著眼鏡和矯正牙套的小女孩了。渾身散發出女人味的柔柔,已不再是那個需要他百般呵護的小女圭女圭;她已經長大了。而且該死的,對他的定力也是一大考驗。

扁是想象著她的容貌,就足以令他血脈僨張,這是十年前他就心知肚明的事,這也就是他為何要將她安置在遙遠南台灣的原因。從她進入青春期開始,他就明顯的感受到那股強烈的吸引力,她像是他期待已久的夢魘般纏繞他。

他不是不知道她的感情。她是如此強烈的表達出她的感覺,赤果果不加修飾,那是屬于年輕人熱烈而又不顧一切的情感抒發。

多麼希望就這樣接受她熾熱的傾慕,但是他不能這麼做!她還小,或許她只是把對父母思慕之情移轉到他身上;也可能那只是青春期的一點迷惘,根本談不上是什麼真正的情愛。為了這個理由,他將她接回來住,因為他想確定年方十二的她,不會對二十五歲的他產生任何影響的。畢竟,他們之間還隔著老金、阿進和小李,再加上禮教的約束……

但是他太低估她的破壞力了。她的存在,如同一把野火般的燎燒著他,他無法不去注意她的一舉一動,這不安的種子隨著她越來越嫵媚的外貌,而逐漸發芽茁壯,終至他無法直視她而不胡思亂想。

為了制止他做出任何會令自己後悔的事,他選擇了逃避,在她十五歲的那年,將她送回南部。其間雖然也曾去探視過她幾次,但驚艷于她的美,每次他都只是蜻蜓點水般的來去匆匆。不是他不願意見到她,而是,他害怕自己澎湃的感情會沖破理智的藩籬,所以遠離她成了他唯一的方法。

下午接到阿進的電話時,心中的震驚真是筆墨所無法形容的激動。她回來了,回到他身邊了。他該怎麼做呢?她還是會睜著明媚大眼盯著他看,常常用甜甜的笑容輕輕喊他叔叔或是NICK嗎?還是她已經自青春期盲目的迷戀中清醒了?

樓上傳來一陣笑聲,是柔柔興高采烈的要求阿進跳他拿手的肚皮舞。對這個丫頭,他該怎麼辦?外貌上她或許已是個性感惑人的女人,但事實上,她的心性仍是十分的孩子氣。像個在修道院,封閉世界中長大的小女孩般的稚氣十足,該怎麼辦呢?

將即將燃燒怠盡的煙蒂捺熄,他緩緩的朝院子的另一頭走去。他得好好想想!對于柔柔,他經不起任何判斷上的錯誤。而若是會傷害到她,那倒不如先傷害他自己。

「柔柔,我到底該在妳的生命中扮演何種角色呢?」NICK望著鐵門外模糊不清的幢幢黑影,不停的自問著。

***

柔柔伸手揩揩眼角的淚水,阿進的肚皮舞真是滑稽又神奇︰他將兩個畫成兩只眼楮、肚臍則加工畫成個血盆大口,眼楮跟嘴巴之間,畫了條大大的胡瓜似的鼻子,最奇妙的是,肚臍里叼著的煙還會一直點燃出煙,而眼楮也會不停的朝柔柔他們眨著眼。

「噢!阿進,你真的好棒!」柔柔開心的將手放在嘴邊,圈成筒狀的大叫。「跟真的人好象喔!」

阿進將翻上去的衣服拉下來,整個人像袋馬鈴薯般的癱在沙發上,氣喘吁吁的按摩著肚皮。「唉!年紀大了,才跳那麼一小段就受不了。」

「不會啊!阿進你還是很年輕、很酷的啊!老金你說對不對?」柔柔笑著征求老金的附議。

「就是說嘛!阿進,別在那里無病申吟了,NICK還在花園里散步?」小李以非常熟練的手法洗著牌,突然冒出一句。「要不要找他一起玩幾局?」

老金和阿進對看一眼,彼此心照不宣的吹著口哨。柔柔看著他們三個都漠不關心的樣子,她馬上站了起來。

「我去找他,你們先把牌洗好。」她說完趿起拖鞋,急匆匆的跑下樓去。

「你們看他這回會怎麼辦?」小李不停的將牌分成兩堆,又再和成一疊,然後再洗著牌。

「什麼怎麼辦?」老金懶洋洋的走到吧台,為自己倒了杯酒。「柔柔都已經這麼大了,他還能怎麼辦?把她送到南部關起來?」

「如果他還是要用這個法子的話,我看他最好把柔柔送到歐洲的修道院算了。在那里保證沒有半個男人,而且他要進去也不容易。我真是搞不懂NICK心里到底在想些什麼!」阿進打開冰箱,拿了兩罐啤酒出來,扔了一罐給小李。

小李若有所思的牛飲了一大口,才放下啤酒罐。「其實這種事是很正常的嘛!他跟柔柔又沒有真正的血緣關系,就算在法律上,也是沒有任何牽扯的兩個人,他干嘛像躲瘟疫般的躲著柔柔?」

老金敲敲玻璃杯,清脆的聲音有節奏的在室內跳動著。「問題就出在NICK那該死的『高貴情操』,他怕柔柔只是小女孩的迷戀。事實上我在想,NICK自己八成也是有些害怕吧!」

「害怕?他有什麼好害怕的?」阿進頗不以為然的看著他的好友兼同伴。「他無論在公司或是家里,都是發號施令的人物,他會有什麼好害怕的?」

小李將空的啤酒罐扔到垃圾桶中,一躍而起,趴在桌上看著阿進。「阿進,對于NICK,我們不能以常理來判斷。因為柔柔對他太重要了,所以他更不敢太直接的放進他所有的感情,以免自己也受到傷害。」

「這麼說,他們兩個是很明顯的在玩捉迷藏了!這……那我們要怎麼辦?」阿進迷惘的來回望著老金跟小李。

「捉迷藏,我看倒未必!柔柔的樣子你們也看到了,她根本就是明明白白的表現出來,像個小孩子似的沒有防備,把她的感情完全傾泄出去。」老金雙手抱在胸前,在小李和阿進面前來回不斷踱步的說。

阿進兩手一攤。「這樣不是挺好的?他們兩個男未婚,女未嫁……」

「問題是要看NICK自己怎麼想了。」老金說著,和小李對看並嘆著氣,阿進則是無聊的洗著牌。

***

循著濃濃的煙味,柔柔不費力的就看到NICK,正斜靠在那棵樹下沉思著。他真像是個英俊的希臘神祇!柔柔贊嘆的在心里低語,放慢腳步的朝他走過去。

她從小就知道NICK的存在,因為自她懂事開始,身旁就只有秀姨、呂叔,還有來來去去的護士及保母們。唯一恆常不變的就只有NICK而已,秀姨總是拿著NICK的照片告訴她他就是她的親人;是她的叔叔。

只是她一直到十二歲那年,才真正的見到NICK本人,剛從歐洲回國的NICK,渾身散發出一股沉郁又優雅的氣質,面對他她根本就說不出話來,尤其當他用充滿磁性的聲音叫她的名字時,她的心就好似有幾只粉蝶,不停的在振翅撲飛般的不安定。

他回來從董事會及律師團手中,接下石氏企業的經營權,另一方面也取得了她的監護權,盡避他們之間並沒有血緣關系,但他們還是如親戚般的相處。

回到NICK身旁的那三年,是她最快樂的日子,他像是她的朋友、她的大哥哥,同時也是她的父親般的照顧她。跟他在一起的日子雖然短暫,卻很美好,他們有時會冒著毛毛雨的天氣,騎著腳踏車在郊外追逐;或者在冷風刺骨的冬天,蹲在院子里烤蕃薯,偶爾,他們還會溜到西門町,去看午夜場或子夜場電影,盡情的享受他們所能擁有的共處時光。

誰知這樣的日子只有三年,在莫名其妙的情況下,他卻決定再把她送回南部的別墅。任憑她如何哀求,或是阿進、老金及小李的求情,他都不為所動的貫徹他的主張──讓她在那幢既空洞又無聊的大房子過了十年。

她不想再忍耐下去了,自從學校畢業之後,她沒有工作過,也沒有跟朋友們一樣的把青春揮灑在多彩多姿的感情生活中,她只是在等待,沉默的等待著NicK的出現,希望他能偶爾會想到她,花那麼些許的時間陪伴她。

他總是來去匆忙,無視于她殷切期盼的目光。每回他到南部來,大部分的時間都用于跟秀姨及呂叔聊天上,對于她只是三言兩語就打發了。他越是這樣,她就越不能割舍對他的思慕之情,然而她的期望越來越大,所承受的打擊也更令她難以消受。

不想再坐在那里暗自神傷了,決定要全力一搏,看看在他心里面究竟有沒有她容身之處。她偷偷的企畫這次的北上之旅,把一切都安排妥當後,留下紙條她溜了出來,來到台北之後,沒想到NICK還是那麼酷的要把她趕回南部去。

她才不回去!她好不容易才爭取到這次機會,可以再待在NICK身邊,從她十二歲起,他就一直是她心目中最重要的人。她極端的迷戀他,為了他,這些年來她不願意跟別的異性接觸,只是一心一意的等待著他。以前或許是因為她的年輕稚女敕,而使她裹足不前,但現在……「NICK,我再也不離開你的身邊了。」柔柔喃喃自語著。

***

「NICK,你在想些什麼?」

「柔柔,有事嗎?」NICK將煙捺熄,沙啞的聲音在漆黑的夜里,有如天鵝絨般的滑順。

柔柔走到他面前仰起頭,眼光不斷的在他臉上梭巡著。但是他平靜的表情一如平常,絲毫看不出他的任何情緒變化。「NICK,你在想些什麼?」

他輕輕一笑。「沒什麼,我只是在想二十五年前,我第一次見到妳的樣子,紅咚咚的一個小嬰兒,整天只是握著小拳頭往口里塞。然後是十二年前再見到妳時,已經是個勇敢又漂亮的小女孩了。到今天下午見到妳的時候,我才發現已經二十五年過去了。」

柔柔沒有吭氣的站在那里,听他說話,NICK的聲音沙啞又低沉,而且大概是因為他從小就被送到歐洲念書吧!他的腔調是種混有別種風情的節奏,听起來有如一首很安定的旋律。

「我回到台灣已經十三年了。這些年來我看著妳長大,對義父的托付總算是盡到責任了。妳已經快滿二十五歲,對妳的監護權也將要解除。以後,妳就是個完完全全的大人了,不再需要我為妳安排妳的生活。」NICK模模柔柔的頭,溫柔的說。

「NICK,我早就長大了。只是你還是一直將我當成小女孩看待!」柔柔用埋怨的語氣輕輕的說。

NICK看她一眼,長長的嘆口氣。「柔柔,一個人的成熟與否,是不能光用年齡來論斷的。」

厭煩于這個話題,柔柔干脆故意的岔開話題。「NICK,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你……你為什麼還沒有結婚?」柔柔小心翼翼的問他,屏住呼吸,等待他的回答。

NICK沒有回答,他只是緩緩的,朝院子中鋪著鵝卵石的步道走過去,柔柔見狀立刻緊追不舍的跟過去。

「NICK,為什麼嘛?」

NICK走到院子中簡單搭設的亭子,坐在椅子上看著遠處的山嵐和模糊不清的山巒。

「沒有為什麼。」他掏出煙點燃後,很快的連吸幾口,再徐徐的噴出濃濃的煙霧。

柔柔嘟起唇,看著他半?,唉!扁是這樣看著他,都會讓她心跳加速,對于他,她真是無可救藥的陷進去了。

她故意的避開眼楮,免得被他看出自己眼神深處的傾慕。「怎麼會沒有為什麼呢?我是說,像你這樣英俊又有錢的男人,總該是很多女人心目中最好的對象人選……」

「柔柔,妳要明白很多事,並不是如同它表面所顯現出來的部分般的淺顯易懂,世事是沒有絕對的。」NICK吐出一長串的煙圈說道。

柔柔皺起眉頭,想著他的話。「NICK,你說的話我懂,只是我很好奇像你條件這麼好的人,不結婚好象有些怪異。」她說完伸伸舌頭。

「傻丫頭,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呢?我必須把托管的公司跟那些產業都料理好,那些是義父和妳父親的心血,我不能讓它們受到一丁點的損失。」NICK看著她,炯炯有神的眼珠在黯淡的月色下,微微閃動著光芒。

「還有一個我……」苦澀的說。「你還得照顧我這個大包袱。NICK,是不是就因為我,而使你錯過了該結婚的婚期?」

NICK抬起頭,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潔白的牙齒在月光下,更明顯的映照出他臉上被歲月刻痕所留下的皺紋。「柔柔,妳怎麼會這麼想呢?妳從來就不是什麼包袱不包袱的,妳是我最重要的責任。所有的一切,都是以妳的利益為第一優先,妳重于一切。」

她只是他的責任嗎?柔柔咬著下唇,望著他如雕像般深邃的五官。「NICK,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NICK頗感意外的看著她。「今天怎麼會對這個問題這樣有興趣呢?是不是在暗示我,該為妳找個如意郎君了?」

柔柔漲紅了臉的跺著腳。「哎呀!人家不是那個意思嘛!是人家先問你問題的,你不要扯到人家身上啦!」

NICK愛憐的看著發嗔的柔柔,對這麼樣心思細致的小女孩,他該怎麼辦才不會傷害到她呢?她像個精靈中的頑童,在在觸動了他心深處的情弦。

他正色的看了她許久,才緩緩開口︰「我沒有結婚,是因為一直踫不到適當的人。」

柔柔狐疑的弓起兩道優雅的濃眉。「是嗎?那林秀雲呢?我記得上一回住在這里……嗯,都十幾年前了。她就常到家里來玩的了,我一直以為你會娶她。」

「秀雲?」NICK詫異的發現,自己幾乎要想不起她的容貌了。「妳別胡思亂想了。秀雲跟我是很談得來的朋友,妳的房間就是她為妳設計的,還喜歡嗎?」

柔柔想起那個室內,充滿各種深淺濃淡不同的粉紅色,她聳聳肩。「還好啦!NICK,我可不可以加上一些我自己想要的顏色?那房里全都是粉紅色,看起來怪嚇人的,我又不是小BABY……」

NICK??她的鼻子。「好,看需要些什麼盡避跟阿進說。其實柔柔,在我們心里妳永遠都是個小BABY。我原先是覺得,反正妳也不會在台北住太久,所以沒有很認真的考慮裝潢的事,後來是秀雲建議我把房間裝潢好,也許妳偶然會到台北來……」

柔柔整個心思都放在房間要改裝潢的事了,她心不在焉的揮揮手,喃喃自語的朝屋子里走。「我當然要回來台北住,因為這里也是我的家啊!里面有老金、阿進、小李,還有你。我怎麼能不回來呢?」

看著柔柔沿著小徑走遠,NICK突然感覺到胸中充塞了股莫名的滿足感。「柔柔,妳就像枝頭最嬌艷的那朵花,我遠遠的看著妳,卻不敢上前去面對妳;因為我唯恐我會在不經意之間,傷害了妳敏感的心。」NICK在心底低語著。

唉!他越來越懷疑自己能否扮好這叔叔的角色了。

***

「咦,NICK,你要去哪里?」柔柔訝異的看著NICK站在玄關的穿衣鏡前,整理著領結。到台北住了快一個星期,NICK幾乎每個晚上都出去,她記得以前他到晚上是絕不出門的……NICK看了看她的表情,伸手揉揉她的頭。「我有些應酬。妳可以找老金跟阿進他們陪妳下棋或聊天,今天我自己開車去,所以小李應該也會在家的。」

「可是你不在啊!」柔柔懊惱的想著,她意興闌珊的轉頭就走。該死的,他白天要到公司忙公事,晚上又有數不清的應酬,忙得根本就沒有時間陪她。

「柔柔……」NICK看到她那個沮喪的模樣,著實感到不忍。但是他又不能再跟她待在同一間屋子里,她就像是有強大的磁波似的,吸引著他全部的注意力,他害怕自己會控制不住那蠢蠢欲動的情愫,所以,只好把自己全力投入那一個個無聊的酬酢之中。

柔柔慢慢的轉過身子。「我會自己找事做,打發時間的。老金跟阿進去洗三溫暖了,剛才小李說,他今天要跟朋友模八圈。」

「那這個屋子里,就只剩下妳自己一個人在家?」NICK大感意外的說。他的用意是要避開跟柔柔相處的機會,可是,把她自己孤零零的放在這偌大的屋子里……「沒關系,我習慣一個人了。」柔柔勉強的擠出個笑容,別過頭去,試圖隱藏自己眼中的淚光。

NICK沉吟的看著她,事實上,他應該能放心的讓她留在家里,這個社區就是以它優異的保全系統而聞名的。他猶豫不決的看著她微偏著頭,站在那里。

「呃,柔柔……」他清清喉嚨。「我看這樣吧!妳去換套禮服,妳跟我一起去好了。」

柔柔睜大眼楮看著他。「你要我跟你一起去參加那些應酬?」老天,她不是在作夢吧?柔柔偷偷?了自己一把的想著。

「嗯!今天是石氏企業中,石氏建設的簽約慶功酒會。妳是石氏企業的繼承人,我看妳也該適度的曝曝光了。」NICK拉拉身上筆挺的西裝,慢條斯理的說。

「我馬上去換衣服,你等我一下。」柔柔說著,馬上興奮的向樓上跑去。「等我喔!我馬上就好了!」

「我會等妳的,妳走路小心一點!」NICK帶著溺愛的眼光跟口吻,目送她像只翩翩彩蝶般的飄上樓。「這麼小小的一件事,就能令妳如此的高興了嗎?是不是我以往所為妳安排的生活,真的那麼乏味枯燥?」

NICK禁不住的皺緊眉頭,瞪著鏡中的自己,把她帶進復雜而且煩人的社交圈中到底是對?抑或是錯?

柔柔很快的拉開衣櫥的門。太好了,NICK要帶她出去!她看都沒看的伸手,就提出衣櫥里掛著唯一的一件禮服,這還是畢業時,秀姨特別帶她去買的,花了不少錢,卻只有一次曝光的機會。這回到台北之前,她突然莫名其妙的就把它放進行李之中了。

抓起豬鬃梳子,她隨意的把頭發刷得閃閃發亮,套上跟衣服相配的鞋,拎起小小的珠包,邊涂口紅邊朝外走。

「NICK,我把口紅涂好就好了。」柔柔說著飛奔到穿衣鏡前,注視著鏡中的自己,細心的涂抹著。

NICK只能目瞪口呆的望著她,久久才回過神來。柔柔剛才穿著T恤加牛仔褲,就如同個清純的女學生,而現在穿了件合身、低胸黑絲絨窄裙式小禮服的她,看起來就純然像個世故的名媛。

這……NICK轉過身,很快的點燃一根煙,猛烈的吸幾口,藉以平息心中的紛亂。他無言的瞪著自己微微顫動的雙手,苦笑的搖著頭。

看著她亭亭玉立的對鏡中的自己皺眉頭,NICK關切的走過去。「怎麼啦?」

「沒有啦!我這樣好象不夠慎重的樣子,頭發沒有去找設計師盤起來,臉上也沒化妝……」柔柔挑剔的看著鏡中倒影的說。「有點怪怪的,是哪里不對勁呢?」

「妳這樣子我看就很好啊!妳還年輕,不需要太多外來的事物,掩蓋了妳本來的面貌。」NICK佇立在她面前,若無其事的按捺下心中澎湃的波濤。

柔柔的眼楮轉了轉,突然的一彈手指。「我知道了!首飾,我忘了戴首飾了!」她說完像陣風似的往樓上跑。

「NICK,對不起,我再一下下就好了!」她從樓梯口探出頭,朝他大叫。

「不急,妳慢慢來!」NICK看著她的模樣,不覺的啞然失色,這小丫頭又故態復萌了。平常她是一副乖乖女的乖巧模樣,可是只要她一興奮起來,馬上就成了這個急驚風的樣子。

每次要帶她出門,去登山她會忘了帶水壺、登山杖;釣魚忘了帶魚?;去看電影會把票給忘在家里。總括而言,在她住在這里的那三年,他確確實實的參與了她的生活及成長。直到他發現自己已經太深入她的生活了為止,為了避免以後難以割舍,他送走了她。但是天曉得,他的心從沒有片刻放下她,從來沒有……「NICK,你幫我把這條珍珠項鏈戴上好不好?」柔柔翻動著一個麂皮制的小袋子,將珍珠項鏈遞給他,自己則仍低著頭,在翻著袋子里的東西。「手煉呢?咦,我把手煉放到哪兒去了?」

NICK迅速又俐落的幫她把項鏈鎖緊,好整以暇的看著她像個小孩子似的,將麂皮袋中的東西都倒在桌上,仔細的翻揀著那些東西,口紅、粉盒之間的戒指及手煉。

柔柔將另一條瓖著鑽墜的手煉,披放在手腕上,再將手伸到NICK面前,NICK很自然的為她將扣眼扣好。當她一舉動手時,腕上就像有許多顆的星星在閃動翻滾一般的光燦非凡。

「好啦!我們走吧!」柔柔再次看看鏡中的自己,確定那個眼神溢滿幸福意味的女孩已經準備好了,她將手挽進NICK的臂彎中,朝他甜甜一笑的說。

他沒有說話只是拉開門,讓她先走出去。「我一定要鎮定;柔柔還是個小孩子……她叫我叔叔!她……該死,她穿著那件曲線畢露的黑絲絨洋裝時,我根本就找不到那個渾身紅咚咚的嬰兒的影子;在她身後飄來的充滿誘惑香味里,我簡直都要心猿意馬了。唉!我干嘛自討苦吃?趁早把她送回南部去,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只是,我的心中為什麼老是這樣的忐忑不安?」NICK不由自主的調整著領帶自忖問道。

終于NICK要帶她去參加應酬了,柔柔坐在前座,不斷的打量著專注的望著前面路況的NICK。這表示她總算可以開始參與他的生活,走進他的世界了!

「NICK,今天的慶功宴有哪些人會去?我是說,這個宴會會有很多人嗎?」柔柔整理著裙子的皺褶,不經意的問。

「石氏建設最近剛跟日本的一家大財團簽約,我們要建一幢超高摩天樓,到時候會引起全國百貨界的震撼。因為我們規畫的商場,是以國別分層的方式,引進世界知名的百貨公司,整幢大樓連結成最完善的百貨圈。」NICK瞄瞄後視鏡,變化著車道。

「是不是就是這陣子開始打廣告的百貨世界?我常在電視上看到廣告。」柔柔凝神細想後,徐徐的說出自己的觀點。「我覺得很好笑;明明知道那是自己家的公司的案子,卻沒有絲毫參與感,好象那是別人的事!」

NICK轉頭,飛快的看她一眼。「柔柔,石氏企業的全部都是妳的,只要妳一滿二十五歲的生日,我會把石氏完全交還到妳手上的,我只是暫時代妳管理而已。」

柔柔惶恐的看著他。「NICK,我不是那個意思。唉!我又說錯話了!我的意思是說︰每次我听到人家在稱贊石氏時,會覺得很驕傲,因為石氏是我們家的。可是有時候也會不好意思,因為我沒有盡餅半點心。石氏能有今天的規模,都是你擴展的成果。」

NICK嘴角逸出一抹幾乎察覺不出的微笑。「柔柔,妳也該考慮,看看是要進公司開始學些公司內的事,或者……」他很快的看了她一眼。「或者,妳還是繼續過現在這種生活,我趕快幫妳找個門當戶對的對象,讓妳的丈夫幫妳處理這麼龐大的事業。」

柔柔欲言又止的看著他。「我還不想結婚。」最後,她只是平平淡淡的說出自己的心情。

「女孩子長大了,總是要嫁人的啊!怎麼樣?有沒有理想的對象?」NICK緊張得一再挪動身子。鎮定點,根據這些年來秀姨跟呂叔的報告,她怎麼可能有跟異性接觸的機會?但是……他還是確定一下的好。

「沒有。」柔柔眨眨眼楮,直視前面。「我根本就沒有跟別的男人出去過。我這輩子到現在,只跟兩個男人出門過,一個是呂叔,都是他開車載我跟秀姨出去的。」

NICK馬上接著問出心中的疑惑。「另一個是誰?妳還跟誰出去過?」

柔柔失笑的望著他。「就是你啊!NICK,你是怎麼了?」

「噢!沒事,就快到了,待會兒妳要記住,盡量的跟在我身邊,對于其它人想探听任何事,妳都不要理他們。」NICK將鑰匙扔給泊車的小弟,攙扶著柔柔,往金碧輝煌的大門走去。

柔柔好奇的東張西望著,到處都停滿了各式各樣的高級車種。在小弟們忙碌的將車一輛輛駛走之際,衣香鬢影、珠光寶氣的人影在璀璨的燈光下,交織出一幅很特殊的景觀,彷佛是在圖片或是電影上才看得到的畫面。

佇立在門口的幾個人一見到NICK,都連忙的朝他們快步走過來。

「總經理,人已經到得差不多了。」領頭的一個頭發全都白得相當好看,他聲若宏鐘的說道。

NICK微微的點一下頭。「好,李經理,這位就是石柔小姐,也就是我們石氏企業的繼承人,她最近剛好到北部來度假,我想趁這個機會,讓她了解一些公司內運作的情況。」

「是,石小姐,我是石氏建設的李?,職位是經理。」李經理笑笑的伸出手,柔柔只得落落大方的跟他握手。

「柔柔,我們該進去了。」NICK面無表情,拉著柔柔便往里面走。

「NICK,你走慢一點嘛!」在人高馬大的NICK身後,柔柔只好小跑步的追趕著他。

NICK恍若未聞的邁著大步向前走,這太離譜了!他到底在生什麼氣?李經理跟柔柔握手──這也是很正常的禮節啊!他在生哪門子的氣?

「NICK!」柔柔捺住性子的再叫著他。「NICK,我穿的是窄裙跟高跟鞋-!你走那麼快,我會跟不上你的啦!」

算了,他想那麼多干什麼?NICK自嘲的想想,馬上朝向他盈盈走過來的那個女郎,露出他魅力十足的笑容。

「秀雲,妳今天看起來真是容光煥發!」NICK衷心的對那名穿著緊身紫色禮服的女郎恭維著。

「N……」柔柔話還來不及說完,便整個人結結實實的撞在NICK的後背上,她揉著鼻子,打量著那個高-而有著雪白肌膚的女郎。「秀雲姊!」

秀雲攏攏她盤起的發髻,詫異的看著NICK身後的妙齡女子。「妳是……柔柔!」

「對啊!是我。」柔柔很快的走到NICK跟秀雲之間,瞇起眼楮,看著面前風韻撩人的秀雲。

雖然已經接近四十歲──柔柔很快的在心里暗自加減著,NICK三十八歲,而林秀雲比他小三歲──她已是三十五歲的年紀了。但或許是因為保養得當,秀雲渾身都散發出一股年輕而且成熟的韻味。

「柔柔,妳都已經這麼大了,有男朋友了嗎?」秀雲眼神中似乎藏了些什麼,她親熱的挽著柔柔。

「還沒有,柔柔還小,這件事不急。」NICK陪著她們朝大廳走去,淡淡的說。

像是略微不滿似的,秀雲斜睨了NICK一眼。「哎呀!現在的小孩都早熟,你這個當叔叔的,也要替她留意留意,老是把她關在南部的別墅,那不就辜負了老天爺給她的花容月貌?」

NICK傾身向前,?近柔柔。「柔柔,妳也這麼認為嗎?」他的眼神突然變得有些深沉。

「我……」柔柔惶然的看著他。「我……」

不待柔柔把話說完,秀雲很快打斷她的話。「NICK,你干嘛這樣問人家小女孩?

她怎麼好意思說?」

「是嗎?」NICK輕輕一笑的挽著柔柔,向另一堆聚集著談論事情的人走去。「這件事以後再說,我先帶柔柔過去,跟一些高級職員見個面。」

她干嘛每次都這樣?柔柔有些不耐煩,瞥了站在柱子旁看著自己的秀雲幾眼。每次在NICK面前,她都拚命的跟NICK說話,故意的把她排擠出他們的話題。要不然就是一直強調她的年齡,把她當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般的哄。

臉上堆滿微笑,跟眼前這些表情混有好奇跟臆測的員工們打招呼,但柔柔的神態早已遠揚了。其實秀雲跟NICK也交往很久了,從柔柔她小時候開始,就一直以為NICK終究會娶秀雲的,沒想到一直拖到現在,NICK還是沒有要跟她結婚的跡象。

偷偷的打量著正抬起頭、跟別人說著話的NICK,柔柔不由自主的更靠近他身邊。既然NICK沒有和秀雲結婚的打算,那是不是表示她的希望又濃了些呢?想到這點,柔柔不由得綻出甜美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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