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了半大臉,還是沒法子讓腦子里紛亂的思緒厘清平分,阿紫嘆了口氣,眠著唇地踏出浴室。
一听見聲響,阿進立即抬起頭,眼神里都是關切。
「牛腩炖爛了,快點趁熱吃吧,然後妳就可以從這里百接去上班啦!」將碗筷擺好,阿進殷勤地招呼著她。
欲言又止地看著阿進,最後阿紫仍是將到嘴邊的話咽回去,靜靜地端起碗筷。
而阿進也拿起了他自己的碗筷,徑自大嚼著牛腩和他坐著輪椅所做的涼拌麻醬雞絲粉皮、還有烤小黃魚,及一道冬菇蒸豬肉。
天外夜月越來越明,偌大的屋子里都沒有燈光,除了他們所坐的餐桌頂上,那盞昏黃的燈光,燈下兩人默默地進食,阿進並且不時地為阿紫夾菜、臼湯。
而每回阿紫總是低聲地向他道謝,當阿進硬拿過阿紫的湯碗,為她再盛一碗湯時,阿紫突然放下筷子,用雙手捂住了臉。
「怎麼回事?哪里不舒服,還是菜不合妳的胃口?」大驚地放下湯碗,阿進急個半死地問道。
「不,沒事。」阿紫仍用手括住臉,硬咽地回他話。
「看妳這個樣于,沒有事才有鬼哩!」急得團團轉,阿進搔腮抓頭,不知道到底是哪襄不對了,只好在心里胡亂猜測。
「阿進……」阿紫突然抬起頭,眼眶裹的淚水都快溢出來了。「求求妳不要對我太好,拜托……」
「這……阿紫,我為什麼不能對妳好?」
「就是不要!」阿紫艱困地搖搖頭,不知如何啟齒。
「不要?為什麼?」阿進一聲之下,音調立刻高了八度。不要對她好?在她已經把我的生活給翻天覆地之後,叫我不要對她好,那還不如干脆拿把槍,直接往我胸口放上幾記冷槍來得痛快!
「對不起!」阿紫強忍著淚珠,低聲說了聲後,立即奔出門外,跨上她的電單車,踩油門疾馳而遠去。
「阿……」眼看追不上了,阿進悻悻然地將自己扔進客廳舒適的沙發里,莫可奈何地盯著自己上了石膏的腿。
「這丫頭如果以為這樣就能擺月兌我,那她可就是大大的失算了!」阿進突然雙肩一挑,自言自語地拿起電話。
華燈初上的大都市,放學下班的人潮一浪浪地自一個定點挪移到另一個定點。
每個人都戴著張冷漠的面具,行色匆匆地化為巨大人流中的一個點。
阿紫懶洋洋地跨下電單車,這才發現頭盔仍然留在NiCk家,想到阿進深情而溫柔的眼神,她搖搖頭強迫自己將他從腦海中除去,但就像是已經根深柢固了,怎麼也揮不去牠的影像,令她更加沮喪。
「嘆,阿紫,妳今天不是休假嗎?是不是記錯了?」正在打著生啤酒的小朱乍見推開後門的阿紫,立即扯開了嗓門大叫。
「我知道我今天休假,難道我休假日就不能到pub來嗎?」冷冷地瞄小朱一眼,阿紫徑自越過他,自顧自的打開一瓶礦泉水,就著瓶口喝下一大口。
「妳?喲,得了吧!阿紫,若說別的女人來Pub,而且是單獨來,我或許會相信,因為現在上Pub釣釣一夜風流的性伴的,並不是只有男人才有的權利。但是阿紫妳……嘖嘖嘖!」小朱說著搖了搖頭,將啤酒交給了進來催酒的侍應。
「我又怎麼樣?」訝異地停住往前面走的步伐,阿紫又見回小朱面前,挑貸的話不自覺地沖出口。
「妳啊,一看就是那種只能遠觀而踫不得的女人。妳知不知道男人都會很自然的將女人分成兩種;一種是你可以嘻嘻哈哈,但絕對不能踫,因為一踫就要負責任的女人;另外一種呢,是知道自己在干嘛,也明白後果的女人。而閣下是前者,那種不能踫的女人。」小朱打開了瓶日本酒,用小酒瓶隔水溫著,然後一人一杯地對飲。
「哦?」第一次听到這種論調,阿紫借著喝酒的動作,掩飾自己內心的驚慌。
「誰不知道我們Pub里的阿紫呢?阿紫,妳真以為憑阿諾那把大胡子跟馬尾就能招來這麼多的客人?其實這些人中有很大部分都是沖著妳才來的。」小朱又再溫了幾瓶清酒。
眼見阿紫沒有什麼反應,小朱湊向她。「我告訴妳一個大秘密,好象有人想要挖妳喔!」
「什麼意思?」默默聞著淡淡酒香,阿紫隨口問道。
「這個星期以來,全Pub里的工作人員,包括掃地的阿嬸們,洗碗的阿嬸們都被問遍了,似乎那個人對妳很感興趣,連妳有沒有男朋友都問到了。」
「就這樣?」
「這樣還不稀奇哩!他甚至向我們打听妳喜歡什麼顏色的牆紙;還有愛吃些什麼食物,真的好仔細,若非要挖角,難不成他要弄棟房子把妳金屋藏嬌啊?」小朱邪邪她笑了笑。「這才是個天大的笑話呢!像妳這麼一本正經,日子過得跟清教徒似的清苦的女人,要是娶回家當老婆還馬馬虎虎,當情婦?那還不如去租片,起碼有得到的比較多!」
「小朱,你講這是什麼話啊?說得好象我是什麼冰冷沒有感情的人似的︰」阿紫人大的不以為然抗議著。
「妳有感情嗎?在哪里!為什麼我從來沒有到過!」
推開小朱醉醺醺而湊過來的頭,阿紫一時之間也為之語塞。「我……你又知道了!」
「妳從來都不談戀愛,不,不,別提談戀愛了。連客人,我是說清醒的客人,多跟妳說幾句話,妳立刻就低著頭往廁所跑,要不然就是冷冰冰的給人家釘子踫。
有時候我倒挺懷疑妳是「輩子尼姑投胎,還是這輩子跟男人有仇?阿紫,並不是每個男人都是壞人,偶爾,我們也有交朋友的,我不懂妳到底在害怕些什麼!」
「你是不懂。」透著杯里清澈的酒液,阿紫閉起眼楮,微微地隨著前面傳來的音樂而擺動身體。
「我觀察過妳,阿紫,妳明明很寂寞,為什麼不放開心胸,試著跟別人交往看看呢?別……別急著恨我辯,我是說找個男人,遇過每天忙著約會吵架賭氣冷戰的日于,那麼,妳會快樂一點的,好不好?」
「妳怎麼知道我現在不快樂?」沒好氣地嚷嚷,阿紫干脆自已撈了兩瓶清酒,自顧自的喝了起來。
「妳這樣子會快樂才有鬼哩!哼,阿紫,拜托喔,我們兩個已經快成了這Pub裹的奇葩了。妳是個……呃,他們怎麼說的?噢,「聖女阿紫」,我呢,是個「超級種馬」,每個不管是看上我,還是我看上的妹妹,如果我超過五天還沒有帶她們去上別墅開房間,這些人就會認定我已經「不行了」,妳明白我的意思吧?所以啦,為了證明我還很年輕勇猛,只好每天跟這些酒肉朋友混。妳呢?阿紫,這年頭已經沒有貞潔牌坊了,妳到底在顧忌些什麼?」噴著酒氣,小朱半是揶揄半為質問地湊近阿紫。
「你喝醉了,要不要叫阿諾煮大林盞汁給你解酒?」
「不,我才沒有醉,我只是郁卒。阿紫,有時候我其恨透了妳的理智跟冷靜,妳就像個沒心沒肝的機器人,人家跟妳說了半天,妳還是這個德性。」小朱說著跟跟跆蹈行走,在連連撞倒幾桶垃圾之後,整個人摔進了隔鄰的員工休息室。
捧著頭坐在那里發了一會兒呆,想到小朱對自己的評語,連她自己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在這Pub里,除了如兄似父的阿諾之外,就屬小朱跟自己最為熟絡,連他都這麼認為,那別的人……抿抿唇,阿紫悄悄地滑下坐著的高棚椅,在經過員工更衣室時,由微敞的門縫里,她見到那裝送洗被送回來的鮮紅色舞衣,她彷佛受到催眠似的,輕輕推開門走進去。
佇立在那面寬大如牆的鏡子前,阿紫面無表情地審視著那個和自己對視的女郎。薛紅如火的裙襬,似波浪般一層層地自腰下以降揮灑開來,被酒精所燃燒了的激情吧,使她整個人猶如被火所燒灼般的熾熱。
蹬上那雙熟悉的舞鞋,阿紫像中了邪似的,筆直穿過擁擠的人摹,來到舞池的正中央。
「阿諾……」吧怡附近兼職學生首先發現異狀,他緊張地扯扯阿諾的袖子。
舞池中狂歡著的人們都逐漸散開,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著,對神思紗鈔的阿紫,好奇地指指點點。樂隊也愕然地停止吹奏流行的的士高音樂,訝異地望向阿諾。
「噓!」阿諾做了個手勢,樂隊的鼓手輕盈地敲出一長串強烈的節奏、吉他手撥弄幾下弦音之後,連串的音符立即自他指尖滑出。
當阿紫隨著音樂而輕盈舞動之際,已經有人在阿諾的授意之下,將全Pub的燈光全關掉,然後是一顆顆五彩晃漾的水晶燈,一閃一滅地在Pub各處轉動著既富妖嬈又詭異的光芒。
跳上吧台,在吉他手一揮動發絲之時,阿諾也高聲地隨著音樂的旋律兩高歌一曲。他一邊唱著一邊向Pub內的其它人敬酒,一時之間Pub里洋溢著阿諾雄渾的男中音和醉人的音樂。
謗本不理會其它人的眼光,或是阿諾的歌聲,只是盡情舞著,阿紫將心里幾乎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的愁緒,全都化為指尖和腳下的拍子,用力地拋打在空氣中。
小朱說我是個寂寞的人。不錯,我是很寂寞,寂寞得都快要發狂了,但是我又能怎麼辦?我必須保守自己的行為,因為我不要人家用那種想當然耳的眼光看我、認定了有其母必有其女的遺傳,我不要人家說我跟她有一丁點兒的相像。
從小鄰居朋友在得知她之所以成為單親家庭的孩子的原因之後,總是要挖苦或開玩笑地告訴她父親靳笠,當心阿紫長大後也跟她母親一樣,成了愛慕虛榮的女人而逃離開這個家。
自幼在他人異樣的眼光中成長,反使阿紫養成了不服輸的個性。也因為母親拋家棄子的惡名在外,使得她更加地自我警惕,為了害怕自己陷入母親那般的窘境,她封閉了自己的心,避免出軌的危險。
而這向來將她保護得安全無比的盔甲,卻在阿進一次又一次的溫柔中逐漸解體,更在小朱坦誠而銳利的言語之間瓦解了。面對這如波濤洶涌而來的認知,她別無選擇,只有用這猛烈爆發的舞蹈來發泄心中的害怕。
旋律越來越激昂,阿諾的歌聲也逐漸高亢了起來。拎起不斷旋轉的裙襬,阿紫不由自主地用舌尖舌忝舌忝干燥的唇瓣,兩眼在溜過全場的人之後,定住在那個凝神望著她的男人臉上。
拌聲停歇之後,吉他彈出了幾個間奏,阿紫長腿往後一甩,長長的裙擺如飛揚的虹般應勢而起。單調的吉他聲又起,阿紫緩緩地,一步步地朝那個男人走過去,眼神里帶著狂野而怯儒的因子,互相迸踫而跳躍著。
阿進以激賞的眼光望著眼前逐步向自己靠近的女郎,在她走近到桌前時,他自那個包裝精美的塑料盒中抽出他親自選取的鮮紅玫瑰,將玫瑰揚了揚,含笑地望著她,並且指指面前的那杯酒。
直直地望進阿進眼里,阿紫瞄了一眼那杯「天使之物」,她綻放出一抹紳秘且撫媚的微笑,在阿進訝異的表情中,緩緩地喝完那杯酒,並且在愕然而反應不過來的阿進找到話可說之前,一把搶過他手里的玫瑰餃在口里,在下一波狂熱的旋律響起之時,幾個旋轉回到舞台之上。
「我的天!阿紫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麼?」阿諾吐掉刁在層畔的櫻桃梗,瞠目結舌地自吉自語。
被美綾抓到混水模魚,且被依店規淋了一頭冰水而嚇酸的小朱,則是苦著臉地向阿諾伸長了脖子。「阿諾,你們剁了我吧,是我刺激她是本店最後一個處女,所以她才這樣到處放大膽挑逗客人的。」
「你說她什麼?」阿諾的大嗓門在圍觀喝采的尖叫聲中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只有吧怡附近幾只醉貓,睜開眼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
美綾則是更干脆,她伸出涂滿今年流行的黑紅色指甲油的玉手,使勁兒地扭住小朱的耳朵,掩得小朱的身體也跟著歪一邊哀哀叫。
「你這夭壽的小表,你怎麼可以這樣說阿紫?不,慢著,阿紫不是那麼容易就失常的人,你……小朱,店里的規矩是不準許員工吃藥的……」皺皺眉頭,美綾伸手到小朱濕淋淋的胸口口袋里,掏了半天只掏出一句已濕濺灑的煙。
「我沒有喔,我發誓我只有抽煙而已!」
「也不可以給別人吃藥,你給我從實招來,妳是不是拿了什麼東西給阿紫吃了?」擺出一副法官的架式,美綾逼近已經有點語無倫次的心朱,凶巴巴地罵道。
在阿諾夫婦的瞪硯下,小朱心虛地低下頭。「其實,我也沒有約她吃什麼,只是喝了點酒……」
「酒?妳明知她的心情不太好,還……」美綾如頭護衛幼獸的母獅,整個人幾乎要撲上前去,咬斷小朱的喉嚨,幸好是阿諾拉住了她。
「老婆,老婆,妳先別生氣,等我問清楚了再懲罰這小子還不遲。小朱,你給她喝多少,又是喝什麼酒?」阿諾將指關節弄得咯咯響,輕聲細語的問道,但他臉上那不懷好意的笑容,卻使形勢更可怕。
「是……是日本清酒……」小朱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往面前此出個約莫四、五十公分高的距離。「我們大概喝了半瓶……」
「兩個人喝半瓶,依阿紫的酒量而言,該沒問題!」
阿諾說著將客人點的酒單夾到櫃抬上方的繩子上,一面跟美絞說,此時小朱卻又偷偷地拉拉阿諾的袖子。
「又怎麼啦?」阿諾不耐煩地轉向他。
「阿諾,我們兩個人各喝半瓶,合起來是一整瓶……」小朱話還沒說完,頭上已經被美綾尖尖的指甲一截了。
「你這個臭小子,如果……」美綾的話還在空氣中飄蕩,阿諾已經伸出手制止她說下去,夫婦倆和仍茫茫然的心朱,詫異地看著阿紫如失魂般的狂舞,然後跟那個男人一道消失在店門口的階梯上。
「不行,我得去把她帶回來!」美綾說著要將身上的圍裙剝下來,急急忙忙地就要追出去,但阿諾阻止了她。「阿諾,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怎能眼睜睜地看著阿紫跟個男人出去;再說,我們又不知道那個男人的底細……」
阿諾不以為然的搖搖頭。「美綾,那個男人不會傷害她。」
「你怎麼知道?阿紫是個那麼保守的女孩子,這要是發生了什麼事,我問妳會不會內疚一輩子!」美綾眼見丈夫那副不干己事的局外人表情,肚子襄積滿怨氣地抱怨。
「美綾,我懷疑我們是不是真的了解阿紫。」阿諾依著那些點酒單,迅速且準確地調著酒。對阿紫,他向來覺得追孩子的心情著實壓抑得太厲害了,十幾年前她首次出現在Pub到現在,她彷佛一直都是個小丫頭。
或許是自卑于七零八亂的家庭背景,也可能是封閉慣了而不敢或者找不到方法與他人交往,他所認識的阿紫,一直都是如此抑郁且沉默地生活著,就像躲在陰暗牆角里,孤濁的苔蘚,即使十分難得地開花結果,恐怕也不會有太多人在意,因為,連她自己也不在乎。
但自從上回那個人高馬大的男人來鬧酒之後,情況似乎有些不一樣了。在字里行間,阿紫總會留紙條告訴阿諾他們,自己在那個叫範進的男人家的事,紙條里的範進已經從「那只討厭的豬」,而至「討厭鬼」而到現在的「阿進」。阿諾不想去猜測些什麼,但他對這個妹妹般的心丫頭的任何決定,都抱著樂觀其成的態度。
罷剛一看到阿葉的眼光在遇見阿進之後,即再也轉不開的樣子,他就已經心里有數了。其實女孩子長大了,哪個不是談談幾次戀愛,傷心歡喜交集的走過青春歲月。阿紫為她那破碎的家已經耽擱太久,就算現在談談戀愛,那又何妨?
而依阿紫所傳達出來的訊息,這個叫阿進的男人並沒有什麼不好,雖然年紀比阿紫稍微大了一點,但以他對阿紫的照顧,阿諾倒看不出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別的女孩子可能會需要溫柔體貼的情人即可,但對阿紫而言,她還需要個如父兄般寵愛她,如朋友般了解牠的情人。
即使失敗了又如何?了不起痛哭幾場,反正在這里有他阿諾跟美緩,他們永遠都會為阿紫把肩頭空出來,隨時讓她哭訴委屈和傷心事。
況且,那個範進……根據他側面所了解,這些天來進進出出的可憐分子,就有不少人是由這個叫阿進的男人的隸屬的公司所派出來的。灌醉了其中幾個,阿諾輕而易舉地就套出了他要的情報。
阿進在調查阿紫!雖然不太明白牠的用意,但阿諾相信這大概不會有任何的惡意。因為他也動用了牠的關系,認真地模清了這個有些吊而郎當的男人。而這些,都是美綾所不知道的。
「哼,你們男人就是會幫男人,要是阿紫哭著回來的話,看我怎麼懲罰你們兩個。」泄了氣的看著利落調酒的阿諾,還有仍然醉醺醺的心朱,美綾氣呼呼地拿起冰塊丟進嘴里,咬得卡啦咋啦響,還不時說幾句話威脅他們。
面對老婆的埋怨,阿諾還是維持他一貫的例嘴傻笑,閉口不語的調著酒。
風速在身旁呼呼地響著,阿紫望著窗外疾速向後退去的景物,仰起頭自全開的天窗望出去,滿天的星斗正此起彼落地閃爍著點點明亮光輝。
想到阿諾跟美綾知道之後,不知道會有什麼表情,阿紫忍不住榜格她笑了出聲。這一笑之下,引起了身旁阿進的注意,他自這輛加長型的勞斯萊斯革裹的心冰箱中取出瓶香檳,「嗽」一聲地朝天窗將瓶口的軟木塞射出去。
「有什麼事這麼好笑嗎?」遞過去一杯香檳,阿進看著她優雅地連吸幾日。
「喝得這麼急,這也是會醉人的玩意兒。」
「醉就醉吧!」阿紫搖搖頭一口仰盡杯中的酒液。「我想好好的醉一次,或許醉了以後日子會比較好過些!」
聞言挑起了左眉,阿進殷勤地為她倒滿酒。「有什麼不愉快的事嗎?」
「呃,也不是;也是吧!我一直以為人生就是這樣,努力工作掙錢,每天上班下班吃飯睡覺。」想到小朱所說的話,她又連連吞了幾日酒。「但是……我不知道,也許是我變了,可是又為什麼要變呢?」
想了許久都猜不透她到底在說些什麼,阿進只有認命的再為她添滿酒。人家說酒後吐真言,絞盡腦汁都找不出可以把她那緊如螃蟹鉗的嘴打開,阿進只有用最下下策︰灌她酒。
「什麼變?又是變成什麼呢?」
「我……好奇怪、我其的不明白、小朱笑我是要等貞節牌坊。其實……我也好想跟別的女孩子一樣,有個很好的丈大、很汞的孩子,我也想要有平凡快樂的生活。」談起了令她情緒低落的原因,阿紫落寞的低語道。
「妳可以啊!阿紫,妳也可以有這樣的機會,這世間就只有男人跟女人,男人跟女人也只有結婚跟不結婚的差別而已,只要你想要,妳一定也能擁有幸福的家庭。」
「不,妳不會明白的,我不要跟她一樣。」突然歇斯底里般的大叫,阿紫茫茫然的看著潑灑了自己一身的酒。
「誰?」阿進一頭霧水的追問。
「我不是故意要恨她的!可是我答應了爸爸,我發過誓我不會離開他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阿進,我好害怕跟她一樣,我不想跟她一樣……」喃喃地將頭靠在椅背上,望著像是不停向她眨著眼楮的星斗。
「誰?誰?妳說誰?」阿進一連問了幾聲,回答牠的只有滿車的靜默,他一轉頭看到已睡著的阿紫,不覺莞爾地露出笑容。
「嗅,阿進,你還要我繞多久啊?」從中間分隔司機跟乘客座的玻璃窗中露出個臉,戴著司機帽子的心李,朝阿進使著眼色問道。
「噓,小聲點,她剛睡著。」阿進連忙要小李襟聲,小心翼翼地察看阿紫。
「我看還是先送她回家去好了,哩,你知不知道她家在哪裹?」
小李露出個好笑的表情。「老兄,你都不知道了,我哪有可能知道?我找看她的皮夾或看看有沒有可以找出她家地址的紙張!」
阿進簡直是傻眼地瞪著熟睡中的阿紫。「沒有。她跟我出來時,就只穿了這件衣服,還有這朵玫瑰,現在怎麼辦?」
「把她弄醒?」小李指指阿紫,對阿進建議道。
「不好吧,她睡得這麼沉……」阿進頗為猶豫。
「難不成你要把她弄回家?」小李瞪大眼地叫著。
「這……」阿進搖起頭,搔搔有些長了的發絲。「似乎只能這麼辦了。把她帶回去,等地明天醒了再說。」
「嗯,她是靳玉章的妹妹,說不定柔柔那里查得出她家的電話號碼。」小李整個人幾乎全擠進後座來說著話。
「現在三更半夜的,辦公室里沒人,柔柔又被Nick哄到日本去采購新衣了……」三言兩語又推翻了小李的提議,看著熟睡中仍緊皺著眉頭的阿紫,阿進拍拍小李的肩頭。「兄弟,我看真的得把她弄回去了,我今晚就睡沙發吧!」
小李不置可否地聳聳肩。「阿進,你這個人真是很今人費解。有時我們以為大伙兒兄弟們一場,應該很了解你了,但你就像變色龍做的,馬上又變幻出你個性中潛伏的另一面,今我們跌破眼鏡。」
「哦,是嗎?」月兌下獵裝外套,阿進輕柔地為阿紫披上,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小李。
「就拿這個叫阿紫的女孩來說吧,以前踫到合你胃口的女人,哪一個妳不是速戰速決啊?結果這回你卻拖拖拉拉的,攪得連我們也跟著你七上八下的緊張。」
「咦,你們緊張個什麼勁兒啊?對她,連我自己都還拿不定主意,你們就別費心了。」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阿進,你該沒忘記當初Nick跟老金的慘狀吧?我看你現在跟他們也差不多了。」小李將車停在大門口,雙手抱在胸前看著輕而易舉地將阿紫抱進門裹的阿進,語重心長地說道。
聞言愣了一下,但阿進隨即又恢復他那慣有的吊而郎當笑容,朝小李聳聳他濃密的肩。
「或許我血液因子里根本就隱藏了濃厚的受虐因子,誰知道呢?漂泊這大半輩子,我從沒有這麼強烈的想定下來;對又如何,錯了還能怎麼辦?這是我的生命,而朋友,我只希望在我要咽下最後一口氣前所後悔的事,不會是因為懊惱自己的害怕受傷而裹足不前!」阿進說完抱著仍呈昏睡狀態的阿紫,自顧自地走進屋裹。
「他是真的認真想處理好這件事,小李,隨他去吧!」NICk說著將手按在小李肩頭,身畔的老金也面無表情地點著頭。
小李無言地接過老金交給他的行李,和他們一起鑽進等在一旁的出租車。
「真頁該把阿進的那個石膏拿掉的,如果阿紫發現阿進的腿傷是假的,我看阿進準少不了一頓苦頭!」小李望著突然大放光明的屋子,突然爆笑地說道。
「恐怕我們也月兌不了關系的!不過我倒是很高興阿進終于決定將真相告訴阿紫,因為世上絕不可能有永遠的秘密,事實隱瞞越久,想要得到諒解也越困難。」
Nick往後一靠,將頭枕在椅背上閉目養神說道。
老金也雙手枕在腦後,露出了難得的笑容。「是啊,我就是預期到將有場驚大動地的爭執會發生,所以才願意到日本跟宇薇會合。唉,Nick,你要你老婆去「大出血」,也不必硬是慫恿我老婆也去嘛!」
「老金,你又不是不知道宇薇跟柔柔是死黨,柔柔要去「出血」,宇薇焉有不去的道理。」Nick一副無辜狀地急忙澄清。「我可是只提供來回機票跟住宿費「哈,幸好我沒有這方面的困擾,光柔柔這個「購物妖魔」就嚇死人了,更別提如果加上個宇薇,我看你們兩個非得租只貨櫃才夠裝她們所真的東西了。」小李一臉看好戲的德行說著風涼話。
Nick跟老金對看一眼,不約而同地開口——「閉嘴!」
迷迷糊糊地舌忝添嘴唇,阿紫半腿起眼楮地望著那個在屋裹走來走去的男人。她捧著有千百斤重般的頭,用肘支撐住自己,再次地看清楚那個「走」來「走」去的男人。
走,靈光一現突然閃進了她的神智之中,她立刻精神百倍地跳下床,順手抓了個軟棉棉的大羽絨枕向他走去。
「阿進……」裝扮出最甜美的笑容,阿紫已經在心里排演了幾個絕佳的謀殺方法了。
「嚇!阿紫,妳醒啦?要不要吃點蛋卷,或喝杯濃茶?」阿進正在廚房里忙碌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听到回音,他詫異地抬起頭,卻正好接到阿紫迎面扔過來的枕頭。
絕絕對對千千萬萬不要低估了女人丟東西的準確性,尤其是盛怒中的女人!這是當阿進發現自己被那碗預備做蛋卷的蛋面糊自頭兜下時,唯一閃進腦子裹的念頭。
「你為什麼要騙我?你的腿不是斷了嗎?嗯?很嚴重喔,大概要休養三個月到六個月!啊炳,這是什麼?」阿紫揚揚那個上頭簽了密密麻麻名字的石膏,做勢要往地下摔。
「等……等一下,千萬不要把大腿那一頭往下摔;那里有個肉彈型的護士簽名,還有她特別留下的口紅唇印。」阿進一見之下大叫不妙,連忙沖過去搶救,一時半刻間也顧不得身上的面糊已經開始凝結或往地上滴了。
「哪一個?這個嗎?」露出了小惡魔般的笑容,阿紫故意在阿進面前虛晃一招,然後趁他松了一口氣的時候,將手一放踫隆一聲,那個阿進數了將近兩個月的石膏套子,破裂成四分五裂在地板上彈跳幾下,宣告壽終正寢地碎了一地。
「啊,啊,我的……」阿進哭笑不得地指著那些碎片,臉上充滿了惋惜與不舍。「她起碼是個葉玉卿級的哩!」
阿紫眼光逐漸冰冷地瞪著他。「既然這樣,那你就再發生一次意外吧,說不定這回你可以要到葉子楣那級的呢!」她說著話還故意用不懷好意的眼神瞄瞄阿進的腿。
「不,不,阿紫,妳別激動嘛,我們有話好說……」
「妳還有什麼好說?你騙我你的腿斷了,又不是我撞你的,還要我負什麼道義責任,結果呢!害我擔心個半死,又怕妳以後會變成殘廢,一天到晚為妳求神拜佛。誰知道,你這一切都是假的,你好可惡!」憤怒地在室內來回鍍著步子,阿紫握緊了拳頭。
「呃,這個……」想起她這陣子為自己的盡心盡力,阿進著實也感到自己有點不光明磊落,但……「我……我……我怎麼會這麼倒霉,自從遇到你之後,沒有一件事是順利的。
結果竟然連妳的腿傷也是假的,我為什麼這麼笨!」泄了氣地跪在地板上,阿紫此刻已經不知道該怨牠的欺瞞,還是恨自已的好騙了。
「不,妳不笨!是我不好。我不該用這種差勁的手段,但是不這麼做,我又找不出可以接近妳的法子。」阿進盤腿而坐在她面前,以最誠懇的態度娓娓道來。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辛苦的做這些事?」
「我告訴妳,我一向很相信自己的直覺,或者說是第六感。當我第一次在Pub里見到妳時……」
「那不是第一回,我曾跟你搭同一架電梯到頂樓,妳叫我下一層樓去找柔柔。」阿紫不以為然地反駁他道。
「啊?那個速遞的職員?」阿進瞄瞄穿著那件人紅舞衣的阿紫,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那大那套衣服實在太糟了,而且妳還戴著帽子,所以找根本沒有印象。」
「所以你對我根本只是存在著肉欲的想象,何必這麼浪費心機?阿進,我不是那種抱持著玟瑰色美夢的女人,我不相信愛情;更不相信婚姻。」將被風揚起的發絲全塞進耳後,阿紫淡淡地說著,眼中流露出脆弱的憂傷。
「為什麼不相信愛情,我一直以為女孩子都憧憬著白馬王子,白紗……」看到阿紫又要將隨風飄揚的發絲攏至腦後,他舉起于制止阿紫。「別……我喜歡看你的長發這樣隨意飄動的感覺。」
「阿進,看看你身畔的女人們︰柔柔跟宇薇,她們有德有福報,生活在優裕的環境里,所以她們可以生平無大志,只求嫁入即可。無論何時何地,她們都可以悠游自在,像只彩蝶般的快樂。但我不是,阿進,我跟她們不是相同的人……」無奈地嘆口氣,阿紫垂下眼瞼。
「阿紫……」對牠的說法感到痛心,阿進張口欲言。
「不,讓我說完,阿進,我恨明白自己充其量只能是只平淡無奇的蛾,而婚姻是道無邊無際的網,我害怕那種會今我窒息的佷梏。寧可向火飛撲而去,我也不要被網子局限在這個今我害怕的世界里,妳明白嗎?」淒美她笑笑,阿紫將一頭宜披腰際的長發,編成根粗粗的麻花辮。「就是這樣了,彩蝶有彩蝶的快樂;灰蛾有灰蛾的命運。而我,卻又沒辦法勉強自己隨波逐流。」
「妳不必隨波逐流,阿紫,妳只要做妳自己就夠了。」心里為她話中的絕望感到心悸,阿進有些同病相憐似的對牠的看法更加地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