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氣沖沖的草率穿上那套繡龍紋鳳、五色祥雲環身的大喜禮服,頭戴雙紅花燭筆插羅帽,新雨磨著牙坐在大廳里,燃著紅焰焰巨燭旁的太師椅上,冷眼看著那些宮中儀仗妝奩隊們,在鼓吹隊的喧鬧聲中,像條逶迤長蛇,遠遠地向侯府而來。
郡主……誰希罕這郡主來著?本來我不願妻妾成群,就是不希望有拖累,更何況是這由宮中嫁來的郡主……假若我的行動被她洞悉的話,這……念頭一轉來到藏芳樓中的那位淚人兒。奇哉,這等逸秀溫婉的女孩,跟嬉春樓那樣個藏污納垢之所,忒是難以連上等號。听聞這杭州城內的青樓娼戶,為了爭奇斗艷,每每出奇招地至各處收買小女孩,帶回交由一流紅牌花魁教,以承繼衣缽,只是那女子少說也有十六、七成光景,難不成……難不成是嬉春樓亦出惡招,到哪里去拐誘而來的?
心思還繞在那神秘啞女身上打轉兒,那頂覆滿金線銀絲的花轎,此刻已被群吆喝開道的太監們,搖搖晃晃的停放在大門口了。在身旁老管家的示意下,新雨知道自己該去掀轎門、迎新娘進來拜堂了,但他著實沒那個心情,尤其是听隨從們說及這郡主是如何跋扈難纏,他更是巴望著能遠之千里算了。
老管家連咳好半晌地暗示著他。見新雨仍是沒有動靜的坐在那里,他連忙伸手去推推新雨,領著滿臉不耐煩的新郎倌前去迎接郡主新娘。
新雨心不甘情不願的,用老管家交給他的秤桿去挑開轎簾,隨即在轎前構式上踢三下。這時,那些太監接過老管家的行賞,個個眉開眼笑地誦呼著祝賀之詞。
伸手去扶新娘的手,在剛一接觸的當時,新雨心中為之一愣。怎麼,這手……但他的微微詫異只持續了幾秒鐘,急急忙忙嚷著該依時辰行禮的老管家,已經迫不及待的推著新雨,要他領著他的新娘到前廳拜堂。
倏地,一群官兵如傾巢之蜂般涌入,在他身畔的新娘身形一矮,隨即向上凌空飛起,同時,將鳳冠、層層花紅繡裳一件件地朝那些官兵方向拋去,只剩一身素衣。所有事情似乎都只是瞬間發生般,令人措手不及--「捉拿叛逆,違者斬無赦!」拿著武器、爭先恐後沖進來的官兵們,一致將目標對準正往後頭竄逃的白衣女子,如狼似虎地追趕著她。
被那群扯著喉嚨吼追殺的官兵給擠到牆角,新雨憂心忡忡的看著女子縴細的身于在梁柱間穿梭……女子技巧地拔取下牆上的燈、牌匾,當成武器投擲以阻卻追兵。為首官兵眼見無法將那素衣女子制伏,一記口哨聲,隨即從外頭沖進一隊弓箭手,個個拉弓張滿,箭在弦上的瞄準伏潛在梁柱後的女子。
新雨躍上斜柱往上瞧,試圖弄清楚那女子的來頭。愕然,有幾滴液體飄到他臉上,他下意識伸手一模,辨識出那竟是稠的血珠之後,奮力往上一躍,來到那女子藏身的大梁,湊近頭去,及時阻止了正要向他撤出什麼東西的黎瑤。
「是妳?」翻身來到梁柱之上,新雨皺起眉頭的看著她左臂上汩汩流出的血滴。
「事機敗露,段氏追到杭州來了。他趁夜派人襲擊嬉春樓,阿舅與那些護衛拚死護我逃出來,但這些官兵卻仍對我緊追不舍。適逢在路上遇到這花轎隊伍,我便乘亂混入花轎內,沒料到仍被他們追蹤而至……」伸手撫順凌亂披散到臉龐上的發絲,黎瑤的手指立即在她們留有殘妝的臉上畫出幾條殷鮮血痕。
「混入花轎……」
「是啊,我不想待這些追兵離去之後,再行月兌困。沒料到這花轎竟是往這侯府而來,在百姓沿街看熱鬧的情況之下,我根本沒法子找到離開轎子的恰當時機……」
「慢著,如果妳是半途混入花轎之中,那麼……郡主呢?」看看空蕩蕩的轎子,新雨詫異的問道。
經他這麼一提,黎瑤也露出了古怪神色。「不,我逃入花轎中時,里面已是空轎子,只留有鳳冠霞帔,壓根未曾見到有什麼郡主……」
兩人正在奇怪之際,屋外忽然傳來鬧烘烘的聲音,而後是馬蹄噠噠聲由遠而近的往這方向奔來。眾人錯愕中,有位公公裝束的人手忙腳亂地翻滾下馬,展開手里的金黃色滾動條--「查逸心侯趙新雨,身為皇族宗室不知崇敬律法,竟與外番勾結、意圖謀反,朕特命秦丞相出令,將其拘回受審,若有違抗,殺無赦!欽此--」
鮑公念完皇上的御詔之後,所有官兵都抬起頭,瞪著梁柱間的新雨和黎瑤,個個磨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樣子。
「少爺,這……這該從何說起啊?」老管家急得團團轉,老淚縱橫地對著新雨大叫,和其它僕佣們被官兵們押集在一處。
靶覺到身畔的人全身形于外的怒氣四散,黎瑤難以置信地搖著頭。怎麼會?這逸心侯趙新雨向來是皇上最寵愛的親王,怎的一夕生變淪為階下囚,且被冠以謀反之罪?!即便是王公貴族,亦難逃一死啊!
「侯爺,看來是我黎瑤牽累你了!」黎瑤苦笑迎向若有所思的新雨,身形晃了晃的說道。
「黎姑娘,這禍事早在我預料之中,姑娘不必覺得愧疚。沿著這大梁往後爬出去,即可通到藏芳樓的樓層,該處地形隱密且機關重重,姑娘到達該處之後,麻煩將其內的那位瘖啞姑娘一並帶走,她曾是妳嬉春樓之人,今日也算是珠還原櫝了。」
「瘖啞姑娘?不,侯爺八成是哪里弄錯了,我嬉春樓從未有過瘖啞之人。」
「呃?那……姑娘,事態緊急,還是請姑娘先離開險境,那位姑娘就拜托妳了。」
「等等,她叫什麼名字?」
「淚奴兒。快走吧,待會兒萬箭齊發,妳我就難月兌身了,妳快走!」伸手推著黎瑤,新雨突然探到懷里掏出枚形狀優美的雁狀青玉,遞給了黎瑤,「黎姑娘,麻煩將這雁玉交給淚奴兒。持這雁玉到插天山,自然有人會收容她。黎姑娘,萬事拜托了!」運起內力,將黎瑤往那梁後的小洞托去。
隨後新雨縱身往那萬箭紛飛而來的大廳騰空一跳。順手掄起根扁擔左右連連開弓,使得斷箭似雨花般落滿地。
「侯爺!」見那箭勢越來越密,也越來越急,黎瑤突然發出淒厲叫聲。因為她親眼見到箭枝嗤嗤地刺進了新雨身軀--奮力抬起頭,新雨怒目而瞋地指向那小洞,咬牙道︰「走,快走!」
在漫天價響的殺伐吶喊之中,黎瑤將那塊青雁玉放人懷里密袋,咬緊牙關俯身在梁柱間爬行,不一會兒就到洞口。她重重地嘆口氣--只來得及見趙新雨像中箭鷂子般的急速翻滾,而後筆直如石塊般的往下掉……此時門外又傳來數目龐大的馬蹄聲,想是有更多的官兵來到,她只好含淚的鑽進小洞中,順著蜿蜒地勢滾進間寬敞的大房問。在地上翻滾幾圈之後,她這才看清楚,原來在近窗處坐了個滿臉疑懼之色的清秀佳人。
「妳……妳莫不就是淚奴兒?快,快恨我一起走!」听著外頭如潮浪洶涌的腳步、兵器交擊聲,黎瑤一把拉住了淚奴兒的手,轉身就要往下走。
莫名其妙的看著這個一身白衣被鮮血染紅的女子,蒲煙下意識的就想縮回手,怎知這嬌弱女子力量卻是非常之大,令蒲煙怎麼都掙月兌不了。
凝神傾听外頭的囂鬧,再看看這女子的抗拒不依,黎瑤臂上被箭所賜的劇烈疼痛,幾令她要昏厥了過去。眼見這名喚淚奴兒的女子仍是拚命的想推開自己,黎瑤猛然想起,這逸心侯不是說這女子是瘖啞之人,既然如此,會不會是她壓根兒听不見她所說的話?既然如此的話……在劇痛中緩緩地眨眨眼瞼,過了好一會兒,眼前模糊的景物才逐漸變得較為清晰,蒲煙才剛轉動頸子,就被頸背的疼痛牽扯得忍不住出聲申吟。
「妳醒過來啦?」明艷如蓮華綻容的妙齡女子,用破瓦盛裝著包子遞到她面前。「快吃吧,吃飽了我們還要趕路呢!」
「妳……妳是誰?我又要趕路到哪里去?」蒲煙怯生生的伸出手去拿包子。因為她的肚腸已經餓得發出抗議了。
聞言,黎瑤手里的瓦碗差點掉落在地。她目瞪口呆的望向蒲煙,「妳……妳會說話?」
「咦?我本來就會說話,我不但會說話,還會唱小曲兒哪!妳……」大口大口
的咬著包子,屬于天性中樂觀的那一面又佔上風,蒲煙決定還是先填飽肚子再說。
雖然這包子溫冷、溫冷的,但在饑腸轆轆的情況下……吃了再說吧!
「這……天哪!難道是我忙中有錯,救錯人了!不對啊,那四位姑娘也說妳就是侯爺交付她們護衛的淚奴兒,怎麼……怎麼妳竟變了個樣?」直愣愣地跪坐在地,黎瑤一面撕下半幅裙擺裹傷,一面以極其不解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吃得興高采烈的蒲煙。
「侯爺?什麼侯爺?我是蒲煙,就是那個被我皇上伯父硬許婚給那個浪蕩子--逸心候的倒霉蒲煙。請問……這里是什麼地方?我得趕緊逃,否則卯時一到,我就得被送上花轎,嫁給那個逸心侯了!」皺起眉頭東張西望,蒲煙一口氣說完之後,焦急地等著面前這瞪大雙眼的女子回答。
「天哪!我的天!妳是蒲煙郡主?」
「正是,我就叫蒲煙沒錯,除非還有人不巧跟我同名。我記得剛剛……我躲到御膳房的大黑箱中,怎麼這會兒竟是在這破廟?」模著頭,蒲煙可真是百思不解。
手指踫觸到腦袋後的那塊隆起,教她痛得倒抽口氣。
「大黑箱?」將這字眼兒在腦袋內回轉了幾次,黎瑤這才恍然大悟的一拍自己手背。「哪!耙請妳所說的是我們運豬入宮的木箱?難怪小李叔說今天忒是奇怪,宮中只收三頭豬,卻算了四頭豬的錢給我們,原來是妳躲在黑箱里蒙混出宮!」
被她的話說得面紅耳赤,蒲煙只有靦腆的吐吐舌頭。
「呃,可能是這麼回事吧!」
「嘖,郡主,妳的玩笑可開大了,倘若當時被宮門口的差爺查到妳在黑箱中,我們的腦袋可就不保了。難怪今日的花轎內竟是空的,原來妳旱就進了侯府。」
「等等,妳說我進了什麼侯府?」
「咦?就是逸心侯趙新雨的侯府啊!我方才就是受他囑托,將妳由侯府救出,因為他受秦檜誣陷,此刻可能已被擒身亡了。」想起此事,黎瑤臉色為之黯然。
「啥?!」原本還吃包子吃得津津有味的蒲煙,這下子驚得連手里的包子幾時落了地都不知道。
「我受侯爺所托,到後園的藏芳樓將妳救出,那風、火、雷、水四位護衛亦說妳是少夫人,所以找才勉力將妳救出。」黎瑤伸手到懷里取出那只青雁,雙手奉上。「那四位姑娘見到此青雁,皆說這是侯爺隨身之物。他臨行前交給我,要我帶妳到插天山,說是自然會有人收容妳。」
「插天山?」反反復覆的看著手里的展翅玉雁,蒲煙還是茫茫然的不知其所雲。「要我到插天山?」
「嗯,由此進去即是插天山的地界。插天山的規定極多,尋常人若無此山寨主人的邀請函,根本無法入山,我只能送妳到這里。既然侯爺交代送妳到插天山,我黎瑤總算是不負所托,我還有要事待辦,就此告辭了。」揮揮手,黎瑤拾起她散置一地的武器、藥囊,轉身便走。
「啊……黎……黎姑娘!」眼睜睜看她像道白影般往樹林飄蕩跳躍,漸行漸遠……蒲煙大驚失色的追到門口--卻已望不見黎瑤的身影,只得氣餒的走回廟里,挫敗地坐在山神廟里唯一的石塊上發呆。
奇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到底是何時進了那個什麼侯府的,怎麼半點印象都沒有?但看這位黎姑娘侃侃而談,可是半丁點兒都沒有不合情理的胡謅之態,那……難道是我在睡覺?或是失了魂兒?
越想越困惑,頭上又傳來陣陣抽痛,她下意識伸手在腦袋上搧著風,一面神情古怪地盯著手里的青雁玉,一時之間對這情況是模不著半點頭緒。
陡地,一陣強風迅速拂過,蒲煙只覺眼前一花。待她定楮一瞧,面前竟然已如塔般矗五立了眾多的彪形大漢,個個髯髭滿臉、孔武有力的,令人望之生懼。
在他們之中,卻有個十分嬌小的女子,約莫不到那群壯漢的胸口高度。她扎了兩條油亮粗黑的辮子,水汪汪的眼球子轉啊轉的,滴溜溜直打量著被看得不太自在的蒲煙,以及她手里的青雁玉。
「哇啊!丙然是趙家哥哥的青雁玉,那麼妳就是趙家嫂子!敝事,趙家哥哥何時成了親?竟然沒有送帖子上我插天山,讓咱們眾家弟兄們為他熱鬧熱鬧……」
在那群大漢間來來回回的踱著方步,小女子微微粉紅的衣衫,在那些非黑即藍或褐的巨林般壯漢中,更顯醒目。
「影小姐,那趙爺曾說過,倘使有需要,必會差人拿青雁上山求救,由此可見,秦檜那老賊已對趙爺下手了。」
雩影罔若未聞,「唔……剛才飛鏢傳書說這位姊姊是趙家哥哥的新媳婦。既然是嫂子,咱們插天山自然不能怠慢。來啊!備轎,迎嫂子入山。」嬌斥一聲,壯漢們立即將身上所套的繩索取下,再由四處砍些長短不一的木條,三兩下即做成個沒有頂蓋的轎子,前後各兩名壯漢半跪在地,等著蒲煙上轎。
若說剛才黎瑤所言已讓蒲煙百思不解的話,那這身著粉紅勁裝女子所說的,更是令蒲煙如墜五里霧中,想半天也搞不懂她究竟在扯些什麼?
「姑……姑娘,我實在不明白,這……」被雩影推拉著坐上轎子,蒲煙膽戰心驚地探子,打算跟她好好的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
俐落地一個鷂子翻身,這名叫雩影的女子,穩當當地坐上簡陋的轎子橫把式上,笑瞇了斜向發際的鳳眼,甜甜地對蒲煙說︰「嫂嫂不必憂心,只要有我雩影在,即便那秦檜派來天兵天將,也決計上不了我插天山一步,嫂嫂盡避在此住下,一切有我雩影。」
「姑娘,我根本就不知道什麼……」蒲煙正想向她解釋自己根本不是什麼趙家哥哥的媳婦,遠遠地,傳來震天動地的鑼聲,蒲煙還沒弄清楚這是什麼狀況,那雩影已經又跳下丈來高的軟轎,雙手扠在腰際,高高地翹起下巴,盯著天際的塊塊雲朵。
「哼,那書呆子還不死心?」
「小姐,看來是那御史又在山腳下招降了哩!」立即有人將一封飛箭傳書的布帛攤放到她面前。
「哼,又是那個書呆子,他煩不煩啊!」將布帛揉了揉,雩影咬牙自齒縫間迸出話來。
「小姐,這御史听說是新科狀元皮子規,受皇上親筆御封為代天巡狩的御史大人,沿江已收降了十七、八個山寨,妳看咱們--」有個半禿漢子連聲問道。
「咱們怎麼樣?難不成你們也想象各大山寨門派,被他招降之後,落得無處容身的慘狀?」杏眼一瞟,雩影由鼻孔悶哼一聲,沒好氣地瞪了那個多嘴部屬一眼。
半禿漢子立即機警地閉上嘴巴。
「小姐說得是,在這江南十大山寨里,咱們插天山可是數一數二的強幫悍寨,向來就是在這插天山自給自足,管他是否改朝換代,咱們只過咱們的日子。他一個小小的御史,咱們插天山可是不會放在眼里的!」一旁有個滿臉瘡瘢的漢子,以一副睥睨雄視的模樣兒,拍著自己的胸脯說道。
一旁眾人連忙應和他的話。
此時,兩顆圓滾滾眼珠子滴溜溜轉動著的雩影,突然綻放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諸位弟兄,咱們是不是好一陣子沒找人干架啦?」搓揉著自己修長的手指,慢條斯理一字一句的說道。
「是哩!自從兩年前,修羅山的黑龍幫被咱們以火牛陣打個落花流水,他們頭目也嚇得屁滾尿流、成天只會胡說八道之後,再也沒人敢來踩咱們的地盤,自然是沒有架可以打!」
緩緩地轉過身去,在接觸到部屬們那躍躍欲試的興奮眼神後,雩影的微笑越變越大,轉眼間笑得合不攏嘴。
「小姐,咱們可是要挑那御史帶的飯桶兵?」
「那些酒囊飯袋啊,我看丟包泥塊就可以壓死啦!」
「咱們幾時動手?」
在部屬們你一言、我一語的爭先發問中,雩影忽然舉起雙手要眾人安靜,「咳咳,稍安毋躁,咱們先將嫂嫂帶回山寨休息,再派人到山腳下探采那書呆子的虛實。」
就這樣,蒲煙半句話都插不上嘴的,被送到了山寨里。雩影將她安置在離主屋仍有段距離的獨棟小屋之後,便又在那堆壯漢的簇擁下匆忙離去。
望著雩影指派的一名丫頭忙進忙出的整理房子,蒲煙不禁開口相詢--卻得不到任何回答?!……許久才發現,原來這丫頭是個啞巴,根本听不見她問的任何問題,只是非常勤快的做著事兒。
不時听到遠處傳來的咚咚鼓聲和鏗鏘鑼聲,望著一直握在掌心中的青雁玉,再想起自己如今不知身處何境,蒲煙只能無奈地對自己搖搖頭,苦笑的望著遠方的那堆棉絮般的雲層發呆……被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所吵醒,蒲煙驚地由睡夢中一躍而起。
到這喚做插天山的山寨已經快兩個月了,日子就這樣在平淡中悄悄飛逝而去。
全山寨的人都在雩影的領軍之下,卯足了勁的跟官兵對抗。
這插天山地處天險,河深水湍,且出入只有條僅容兩人並肩通行的羊腸小徑,另一面是陡險峭崖、光滑石壁,只怕是善于攀爬的猿猴、壁虎都要為之興嘆……雩影所率的部眾,每每在技癢難耐之時,便偷偷下山溜進官兵扎營之處,四出騷擾挑釁,再在官兵追趕至半山腰之前,將之引至各處陷阱予以戲弄。皮子規所領的官兵在受過幾回愚弄之後,不再輕易上當,改采包圍之策,希望以圍城手法封鎖住插天山對外聯絡的所有途徑,采消耗戰,等著插天山的眾人因食物、物質的匱乏而投降……雙方就這樣僵持不下。
而蒲煙則像個沒事人般的清閑。出外干架的事她做不來,即便是她唯一會做的廚房瑣事,也因著她是逸心侯趙新雨的妻子,沒人肯讓她幫忙。百無聊賴之下,她只好跟那些壯漢們的妻子、女兒們一起,學著做些女紅,好打發時間。
據插天山派出的探子飛鴿傳書,那趙新雨連中數箭,早在官兵圍抄侯府之時即已斃命。換句話說,這蒲煙可是在成親當天就成了寡婦,這使得她在插天山上更是受到所有人的敬重,所有人都對她客客氣氣的,連雩影都允諾要照顧她一輩子。
面對這莫名其妙的陣仗,蒲煙可真不曉得是該哭?還是該笑?被指婚給那個浪蕩子,命已經夠不好了,豈料他竟在成親當天就一命嗚呼!老實說,她連這個趙新雨究竟長得是圓是扁都不知道,卻得一輩子頂著他的末亡人的名分活下去,這教她光想起來就累!
透過屋外隱隱約約映進來的月光,蒲煙辨識出有個高大的身影趨近--絕不是服侍自己的丫頭巧珠。
「誰?是誰在那里?」連聲的問著都沒有答復,蒲煙更是冷汗涔涔。這山寨中的漢子都對自己極為友善尊重,怎會有人半夜闖進我的住處?
試圖抬起眼皮,但或許是循環藥力再度發作,新雨只覺得近來一直困擾著他的暈眩感又襲了土來。他搖搖晃晃的,想要抓住蚌什麼東西以穩住自己的身子,但連連在空中揮手卻總是落空,令得他一時煞不住腳地往前一撲--嘴里的尖叫尚未離口,那兩片熱呼呼的唇片,已然完全密合貼在她唇瓣之上。
蒲煙又急又氣,嬌嗔地拳打腳踢,恨不得將這像只大狗熊般將自己撲倒在床上的人給踹開。但這像座山般將她泰山壓頂的男人,卻是文風不動的仍將她給釘在床上,而他的兩片唇,就像是饑餓過度的水蛭,在她唇土、臉頰、頸畔、耳後不住地蠕動,呵出熾熱的氣息令她為之臊羞不已,卻也心兒怦怦急速躍動,像是隨時都可能要自她喉嚨跳出來般的教她害怕。
如同兩條靈巧翻動著的蛇,他的手伸進蒲煙凌亂的衣袖,沿著她細致的肌膚往上挪移,在蒲煙的皮膚上,如野火燎原般的點燃一簇簇的火花。她感覺像是有股輕微的電流,一層層的灼燒著她的所有感官,一遍遍地烙印進她靈魂的最深處……那抹非常熟悉的花香,不停地觸動他所有的知覺,新雨已分辨不出此刻是身在哪家青樓,身下的又是哪家的紅牌歌妓,他只知道自己是如此的渴望有個溫暖的慰藉。在這東藏西躲的兩個月來,他已經忘了自己究竟是怎麼活過來的!那天在官兵們沖進來、他忙著掩護黎瑤逃走之際,自己大意的被數箭所傷,幸好被一位神秘高人所搭救,把他帶至某名剎調養,待他已可行動之時才將他送下山--「檀越此後最好是隱姓埋名,秦檜氣勢正焰,檀越若是泄漏真實身分,恐怕會再遭不測。」雙手合十,那位頭上點滿戒疤的方丈如此叮嚀著他。
「師父,我乃逸心侯趙新雨,此事天下人俱知,如何隱瞞?」苦笑地攤攤手,新雨無奈地回答他。
「檀越此去不會有人識得你的身分。世間可有無數趙新雨,但卻只有一位逸心侯啊!現今那逸心侯已被萬箭穿心而亡,侯府亦被充公沒人,實與檀越沒有干系了。」
「師父所言,新雨不甚明白……」
「去吧,老衲已無法再將檀越藏于此地。秦檜鷹爪已至,為保寺中數百口平安,請恕老衲送客。」合十再三誦佛之後,方丈即轉身回山,而山門也在新雨的面前關上。
懷著不安的心情,新雨只得兼程趕著路,只想早些投奔到插天山。因為那插天山的女當家--雩影--與他有著很深厚的交情。
想當初,雩影乃老幫主起意為兒子所選的童養媳。誰知因兒子痴呆低能,而雩影自幼即聰穎過人,頗有巾幗不讓須眉的英才,在惜才的情分下,若幫主遂將雩影改認為義女,欲使其繼承幫主之位,也藉此保障自己的智障兒子,所以老當家辭世之前,即已將這寨主位傳予那嬌小可人的雩影,不意卻引起幫中覬覦幫主大位的長老們的不滿,欲聯手除之而後快。
當那些有所圖謀的長老們,一路追殺雩影和她的智障大哥來到河谷時,當時已身受不少刀劍傷的嬌小雩影,為了護住啥也不懂的大哥,仍是以一擋百的以劍花散幻成光圈,將自己和兄長牢牢的護衛在其中。正好新雨閑游路過,路見不平出手相助,與雩影聯手將那些叛徒擊斃,雩影今日才得以掌有插天山。
為了感念新雨的搭救,雩影從此發布命令,這逸心侯趙新雨為插天山大恩人,只要貴客臨門,必以最隆重盛情款待,任何人敢有怠慢,幫規必嚴厲處罰,因此,新雨也就時常到這插天山盤桓。
罷剛在黑夜中,他展開自幼所學的絕技輕功,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輕易地掠過打著瞌睡的守衛,沒有觸動機關的飛點草枝、凌越樹叢後,來到他每回來所借住于斯的木屋。
任督二脈所傳來的陣陣血氣相激,令得新雨的意識又逐漸地模糊了起來。真是奇怪,每每他想運功之際,便會感到體內有股陰森的力量,將他所凝聚的功力全都抵消殆盡,即便是他勉強施展大修聚氣法提升精氣純度,也只能堅持短暫時間,而且在他行功之後,更加的削弱他的氣力……難道這是因為黎瑤所下之蠱的作用?
意識漸失,由鼻腔所吸入的那股芳華,卻像是變形蟲般的在他全身所有細胞內不斷的擴大……再擴大……而淹沒了他所有的理智。
門外蟲聲唧唧嘶鳴,伴著山澗流水潺潺不絕的奔流聲,風聲偶爾呼嘯著,在木屋周遭卷起哮喘般的巨大聲浪。蒲煙使盡吃女乃之力想要推開壓在身上的沉重軀體,但以彼此身形差距如此之大,加以她又屈居劣勢的情況之下,真是教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委屈的任淚水不住賓落眼眶。
從來不知道為何物的蒲煙,在這時,卻被體內不知打哪兒來的澎湃情緒所嚇到,她發現自己並不討厭這種令她感到飄飄然的奇怪感覺,像是快被火焰融化的臘般的軟綿綿,更像是有道滾燙的熱油在體內流竄,教她渾身如被蚊蟲鑽咬般的難以言喻出那股騷動的來處。
察覺到她枕畔的濕意,新雨莫名所以的拈幾綹她濕透了的發絲,忘情地將之湊近自己鼻端,嗅聞著熟悉卻又說不出是在哪里聞過的香味。手指沿著她柔女敕的臉蛋而下,輕易地即滑進她微敞的衣領之內。不同于那些承歡歌妓們的大剌剌,這個嬌柔女子卻是嬌羞地弓著身子,似乎想要抗拒他的手指,這更加挑逗得新雨為之血脈僨張,幾乎要失去理智。
隨著她肌膚的越多,那股香氣更是如影隨形,毫不遮掩地直撲新雨的所有細胞。他輕輕一拉,即將她用以圍里上身的肚兜剝去。新雨只記得自己從未見過如此晶瑩雪白的雙峰,腦海中像是突然被層紗所蒙蔽,再也不願去想那麼多--被那股孤寂籠罩已久的心,此刻已經疲倦得不願去多想了。
就這麼一次,就這麼一次讓我任性而為吧!為了這些該死的國事、天下事,我已經繃得太久了,久到連我自己都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活著。我累了,只想好好的把握這一吹,就這麼一次吧……蒲煙氣喘吁吁的,在他那兩片熾熱的唇移開後,試圖要喊叫來人,但旋即發現自己被抱移了被窩。在她驚呼連連之際,這個大膽入侵的狂徒,已然將她身上最後所賴以蔽身的褻衣剝去。赤身地果陳在他面前,蒲煙羞愧得迅速鑽進被窩,藉以遮蔽自己的難堪。
「唔,小娘子,妳莫要怕羞,來,告訴我妳的芳名……」見到露在褥子外頭的一只白女敕小腳,新雨禁不住地伸手去捏了捏她的小腳。
靶覺到自己的腳被只溫潤的大手所包覆,蒲煙更是驚惶失措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更往被褥里頭鑽。
看到被褥中伏順地移動著的曼妙曲線,新雨只覺月復中有股熱氣急速上升,不一會兒即令他全身毛孔發脹,幾乎要無法自持。
「小娘子,妳莫要再淘氣,相公我來啦……」笑吟吟地揭開被子一角,在那佳人尚不及喊叫的剎那,新雨即已如餓虎撲羊般的強硬,將她帶進一個如幻似夢的迷離境界……在那里不需言語,也不必思想,只要去感覺……是的,在極度的感官刺激之下,什麼都是多余的,只要完全放開自己,感覺那種騰雲駕霧……忽而急劇直下、時而又攀抵高峰的奇妙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