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王府燈火通明,男女僕人穿梭其中,雕梁畫棟顯示主人絕非尋常百姓。
李易天懷著無法抑止的怒火踏入。
「可惡!」李易天氣沖沖地槌桌子泄憤。
大廳的太師椅上坐了個年約半百的男子,眉頭微挑地看著李易天。
「易天,你又怎麼了?」李傲天接過下人端來的參茶啜飲了一口,慢條斯理地問。
「還不是龍翊那家伙!」
「龍翊?」他皺起眉頭。龍翊是他們父子共同的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只不過是個襲爵的毛頭小子,前幾天竟然在皇上的面前暗示他收賄.好在他急中生智找了個替死鬼頂罪,要不豈不是稱了龍翊那小子的心?
開玩笑!我可是當今皇上的三叔,連皇上都得敬我三分,又豈是他一個小小王爺可以隨便指責的?
「除了他還有誰會這樣子對待我?仗著皇兄倚重他就目中無人,今天竟然還阻止我的好事,想到我就一肚子火!」
回想今日差點到手的小泵娘就因為他的多管閑事而飛了,李易天的心就猛烈地燃起烈焰,還有那個上官凌,娘娘腔的像個娘們,一副想置他于死地的表情,要不是龍翊在場的話,早就可以修理修理他了,可恨!
「阻止你的好事?你又出去搶民女了?」
「什麼搶?我只是把她們帶來憐惜憐惜而已。」李易天煩躁地擺擺手。
「憐惜也罷,強搶也好,總之你給我收斂一點,上次在胤城王府的教訓你忘了?還有,下次出府多帶些侍衛,我可不想替你收尸!」
「知道啦!」他才沒笨到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那個黑衣人到底是誰?李易天仔細回想那晚的情形,那黑衣人的身影……似乎和上官凌……
不,不可能!黑衣人怎麼可能是他?黑衣人明明是個女子,而上官凌是胤城王府的駙馬啊!何況那天上官凌醉得不省人事,怎麼可能還有力氣去刺殺他?哼!我一定要查出事情的真相,看看到底是誰活得不耐煩。
經過多日馬不停蹄地趕路,離蘇州城已愈來愈近。
蘇州城……紫翎自小生長的地方,她熟悉的一草一木,她無憂無慮的童年……
如今上這一切卻成為她痛苦的夢魘。
爹、娘,翎兒回來了!翎兒不孝,尚未為您們報仇,孩兒對不起您們……
「上官大哥,這就是我的家鄉蘇州,很熱鬧、很漂亮,你一定會喜歡它的。」
青兒開心地笑道,和上官紫翎心中的悲淒形成強烈的對比。
「嗯!」她笑得有點勉強。
「你沒事吧!」龍翊觀了她一眼。
「我很好。」上官紫翎輕扯嘴角,口氣中有明顯的疲憊。她已經無力去攻擊他了,只覺得好累、好累……
那晚的爭吵,似乎激起兩人復雜的情愫,但彼此都不願去踫觸,只保持著淡漠卻有禮的關系。
「上官大哥,真的沒事嗎?你的臉色好蒼白啊!」青兒擔憂地看著上官凌。
「我真的沒事。咱們快趕路,早點找到吟蝶早了事!」而我也可以盡全力報仇了。
「走吧!」見上官凌堅持,他也不好多說什麼,便率先走在前面,硬是忽略心中那微微的刺痛。
「這是……」上官紫翎不明所以地輕皺黛眉。「騰龍居」?什麼地方?
「龍家的祖業之一。近年我父母即在這兒頤養天年,自他們離開人世後,騰龍居就成了吟蝶蹺家的暫時居所。」
「你是說吟蝶已經來這兒了?」
「應該尚末到達。」否則騰龍居不會如此安靜。
這時,門口迎來一位年約半百的老人,表情倉皇緊張中又帶有更多喜悅。
「老天!真的是少爺?」
「是啊!埃伯,這麼久不見,您真是愈來愈老當益壯嘍!」
「還敢說,也不想想少爺多久沒到騰龍居了,我當您早忘了我們。」
「哎呀!天地良心啊,我怎敢忘了您老人家,只是近來國事繁忙,所以--」
埃伯拍拍龍翊的肩膀。「行了行了,福伯是跟你開玩笑的,你這孩子就是這脾氣,因公忘私,連自個兒的婚姻大事都給耽誤了,俗話說--」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埃伯,您的話我都可以倒背如流了。」龍翊對福伯眨眨眼楮。
「是嗎?我怎麼覺得你總是當耳邊風!」他瞪了龍翊一眼,對他的無辜表情感到又好氣又好笑。
站在一旁的上官紫翎和青兒則是對眼前的一老一少感到不可思議,尤其是龍翊此刻的舉止行為活像個大孩子似的,一掃平日的沈穩氣勢,少了冷漠卻添了幾分俊逸,令上官紫翎不自覺深深地被吸引。
「瞧,光顧著跟少爺閑聊,都忘了正經事了,這兩位是--」他這時才記起少爺身後的兩位陌生人。
「他是上官凌,吟蝶的新婚夫婿;她是青兒,她是--」
「她是舍妹。」上官紫翎搶先答道,令在場的龍栩和青兒呆愣了一下。舍妹?龍栩劍眉皺了一下。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他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原來是駙馬和小姐。咦!郡主沒有隨行嗎?」福伯有禮地應對著。
「吟蝶又逃家了,這就是我們到蘇州的原因之一。」龍翊頗具深意地瞥了他一眼。
「郡生她又……」福伯嘆了口氣。唉!真服了她!
「沒錯,所以這次要請福伯多派些人手了,務必安全地將吟蝶送回騰龍居。」龍翊正色道。
埃伯點頭恭敬地應允,隨即便離開了。
龍翊轉身面對身後的兩人。「旅途勞頓.我想你們也累了,早點休息吧!」
而他……還有件重要的事要做!龍翊銳利的目光閃了閃。
江南第一大酒樓、首屈一指的「碧蘿春」,門庭若市的程度足以令人咋舌,由于坐落在水運交接之處,又處于蘇杭富庶之地,自然吸引許多官商顯達。當然,有個能袖善舞的經營者才是成功的條件之一。
「舞影。」一位翩翩佳公子緩緩地踱入這間古樸的房內,里頭坐的正是碧蘿春的經營者!花舞影。
「我說上官凌啊!怎麼這麼久都不來看望舞影,人家還以為自己被拋棄了。」花舞影嫣然一笑,朝他倚了過去。
「別來這套!」他推開花舞影。「我看過了,沒人跟來。」花舞影的表情、語氣當下三百六十度大轉變,口氣謹慎地道︰「紫翎,沒遇到什麼麻煩吧!瞧你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放心,目前還沒有什麼難以解決的事,只不過離開了京城,計劃似乎更難著手。」尤其是身旁又多了個龍翊。
花舞影嘆了口氣,其實她並不十分贊成紫翎這樣玩命,因為成功是死,失敗也是死路一條,何必呢?但假使今日被殺害的是自己的家人,或許她會采取包強烈的手段,只因凶手實在是太喪盡天良了。
「紫翎,我記得收到你到達江南的消息已經好幾天了,怎麼今天才到碧蘿春?我派人送給你的信未收到嗎?」花舞影百思不解地問道。
紫翎向來都會和她保持聯絡,不管路途多遙遠,紫翎必會按時向她報告行蹤,這是紫翎和她之間的協定,也是自己唯一能為上官家做的事。
說到信,上官紫翎無法不佩服龍翊高超的緊迫盯人功夫,居然讓她找不著任何機會赴約?「我早在十天前就收到信了,只不過礙于龍翊在旁,苦無機會和你聯絡。」上官紫翎無奈地搖頭。
「那今天--」她更覺得莫名其妙了。
「我在他的茶里下了迷藥。」她費了好大的勁才讓他喝下。
「這就是你遲遲未來的原因?」花舞影曖昧地笑笑。龍翊不知是何方高手,竟能讓上官紫翎這個才女搖頭嘆氣。天知道上官紫翎好久沒踫上能和她旗鼓相當的對手了。「難為你了。」
上官紫翎斜睨了她一眼。「為什麼我總覺得你有些言不由衷……甚至是幸災樂禍?」
「啊?哪有?我只是在想龍翊怎麼敢惹惱你這位才女,他是不是不想活了?」花舞影在一旁奸笑。「長袖善舞」是她的才華之一,聰敏如她怎麼會被難倒?
天曉得自從上官家遭遽變後,上官紫翎對人對事除了冷漠之外再也沒有任何七情六欲。
兩年來紫翎來回碧蘿春多次,每次總帶給她新的感受,花舞影感覺到她在蛻變、成長,唯一不變的就是她心中的怨氣與恨--仍然深植在她心底,不曾減少一分一毫。
紫翎太執意于復仇,無視一切危險的結果反而使她更易受傷,所以當她听聞紫翎與龍翊同行時,她的心中不覺暗自慶幸,至少有個人在旁跟隨,她還不至于太危險。
「我會留在蘇州一段時日,直到找到龍吟蝶為止,若有消息請馬上差人通知我。」上官紫翎富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在轉身離去的當兒輕輕地說了一聲︰「舞影,謝謝你。」
望著上官紫翎漸漸遠去的孤單身影,花舞影對著尾隨于後的青影喟嘆一聲--「好好地照顧她。」
上官紫翎很快地發現有人在跟蹤自己,于是使出不輕易顯露的輕功,反正龍翊一時三刻不會醒來,所以她也就放心地以輕功進入騰龍居。然而,正立于房門外的龍翊所見到的即是這幅景象。
他究竟是誰?一個來自江南的俊逸書生,沒有來歷,沒有背景,卻以才子之姿連登皇榜;對待他態度冷淡,卻又對路上的小泵娘心疼不已,怎樣的矛盾造就這樣的一個人?而且具有不為人知的武功內力……
「少爺。」福伯畢恭畢敬地立于一旁。
「嗯。」
「駙馬似乎不同于常人。」
「你也注意到了?」龍翊挑高眉,回看福伯。難怪人說︰姜是老的辣。
「他不太與龍家人接觸。」以他的身分而言,這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我原以為冷漠是他的本性,但見他與青兒姑娘的相處,卻又感覺不是如此。」他道出心中的疑惑。尤其駙馬對青兒姑娘的關心似乎超于友誼關系,令人好生不解。
龍翊抿緊唇不發一語,令人猜不透他真正的心思。福伯的一針見血已喚醒他處于妥協的心。他無法再漠視所有異常的情況,他更無法說服自己上官凌在他的茶里下藥僅是希望他能好好休息?
「而且,他的長相似乎和某人有幾分相似,但……」
「但是什麼?」龍翊示意他繼續說下去。他有預感,真相將會出人意表。
埃伯皓首頷點,隨即娓娓道出。「不知少爺是否還記得前任禮部尚書上官宇文大人?」
「嗯!」
「我所說的某人,即是上官夫人。但上官府已在二年前付之一炬,無人幸免。」福伯惋惜地道。一個認真負責的好官就這樣慘遭祝融肆虐,而縱火的凶手至今仍逍遙法外,人世之事真令人無奈。
上官宇文?上官凌?蘇州?江南?
「無人幸免?發生這等重大之事,我為何一點也不知情?」他訝異地回過頭。
「當時少爺遭丁憂守母喪,皇上吩咐我們不必驚動少爺您,等您回到京城,這件事也早已被淡忘了,若不是見到上官凌,我早已忘了這事。」
「有無可能上官家尚未滅絕?」龍翊提出自己的看法。太多巧合之處令他不禁有此想法。
「少爺認為駙馬可能是上官家的遺孤?」
「嗯!」龍翊點頭。
「不可能。據我所知上官大人只有一位掌上明珠,名為上官紫翎,已不幸在二年前喪生火場,連平時在朝為官,甚少回江南的禮部尚書上官宇文也在其中。」他還記得事後皇上曾派大臣去現場,罹難現場男女老少皆符合,無一生還,皇上還為痛失國家英才而難過了好幾天。
上官紫翎……龍翊在心底默念了數次,總覺得事有蹊蹺,卻又說不上來。
「上官小姐習武嗎?」龍翊突然想起方才的那一幕,那樣純熟的輕功必是自小扎下的基礎。
「不知道。我只听說上官小姐自小體弱多病,從小就被送到江南養病。謠傳上官紫翎容貌傾國傾城,我想,為自衛防身而習武不無可能。」
上官紫翎習武,而上官凌也有深厚的武功底子;上官紫翎從小被送至江南,而上官凌來自江南……這一切是否太過于巧合--除了性別不符外。
「少爺,為何你有此一問?」福伯感到納悶。
「沒什麼,只是隨便問問罷了。」龍翊連忙搖頭,事情尚未明朗之前一切只是猜測。「辛苦您了,您請下去歇息吧!」
埃伯頷首退下,偌大的樓閣只剩龍翊一人。
會嗎?上官凌的真正身分是上官府的千金?若真是如此,那麼這段日子他的各種異常反應是否正是告訴他,他對上官紫翎的重視已超乎兩人的關系?
他二十六年來首次有了這種特別的感受--為一個人牽掛煩惱,徹夜無眠。一直以為自己是為了吟蝶才去在意上官凌的一舉一動,甚至沒有理性地與他爭吵,如果「他」真如自己所想是個名門千金,那麼以上反應也就代表他已對她動了心。如果不是呢?龍翊自嘲地笑了笑--
證明他有斷袖之癖!
落日余暉籠罩著大地,夜幕已漸漸低垂,白天的蘇州城熱鬧異常,人聲鼎沸;而夜晚的蘇州城卻是靜謐祥和,完全一掃白天的喧囂。
上官紫翎獨處房內,沈浸于她那段不堪回首的夢魘和復仇的沈重包袱。爹臨終的憤恨,娘孱弱的氣息和上官府上上下下困于火場的慘叫哀嚎……這樣的血海深仇,教她怎麼能忘?
淚,不知不覺地落下,沾濕了她的衣襟,浸濕了系于胸前的翠龍寒玉,慢慢地,她解下了它。
呵!多可笑!上官紫翎無言地凝視著橫躺在手上的寒玉,諷刺地撇撇嘴角。連最基本的道義都不顧念的人,如何去要求他給人幸福?
她總是這麼告誡自己,要自已別讓他出色的外表給蒙蔽了雙眼。尚未遇見他之前,她相信自己能勇敢地面對他,但現在,她愈來愈害怕,害怕無法克制對他日益增加的情感,即使只是一個小小的眼神,也會讓她害怕得手足無措。
事情不該是這樣!龍翊該表現得無情一點、寡義一些,而不是對手足重情,對國家重忠,對她……寵溺退讓--即使有時是她故意刁難。
尤其是近來,龍翊的眼神和溫柔的呵護常常讓她忘記自己是個男人,而有種恢復女兒身的錯覺。她不喜歡,她真的不喜歡這種無法控制自己的無力感--就像手中的寒玉,她該還給龍家的信物--卻割舍不下。就讓我再擁有一段時間吧!等到我復完仇時,也就是物歸原主的時刻了。
此時,一陣花香撲鼻而來,一只銀鏢隨之射入房內。
上官紫翎將銀鏢拔下,拆開上頭的書信,
紫翎︰
今晚李易天將會微服至碧籮春.因為此地戒備森嚴,我不便現身。萬事小心!切記!勿莽撞行事!
舞影筆
看完信,上官紫翎面無表情地將它焚毀,在紅焰前,她的臉上浮起一朵殘酷的笑意。
機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