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凝素辭去了水晶飯店的工作。
雖少了一份體力耗損的工作,但她整個人卻反而迅速消瘦。她變得沉默,變得冷漠;她慧黠的大眼似乎不再透著光與熱,美麗的臉龐不再有生命力,她似乎只剩下一具空洞的軀殼,機械化地度過每一天。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憋了幾天,魏持恆終于忍不住趁她送公文進來之際,問了出來。「這幾天,我一直面對著世界上最愁苦的一張臉……」他頓了一下。「是不是家里發生了什麼事?需要幫忙嗎?」他試探地問道。
面對他急切關心的眼神,範凝素只是默默地搖了搖頭,「我沒事。」聲音听來是虛幻而空洞的。
魏持恆站了起來,來到她面前,審視著她。一會兒才道︰「我並沒有探你隱私的意思,我只是關心你……」
「我知道,謝謝。」她回應了一個虛弱無力的笑。「你不用擔心,我真的沒事,我只不過身體有些不舒服而已。」聲音依舊是無光無熱的淡漠。
望著那張蒼白卻依舊驕傲的臉龐,魏持恆嘆了口氣。「不管你遇上了什麼樣的麻煩,我希望你都能告訴我,雖然我不見得能幫你解決,但最起碼,我不要你一個人默默承受,懂嗎?」
這番話似乎喚起範凝素些許注意力,一抹動容的光亮在她眼中閃了閃。
「你放心,如果有一天,我真的遇上了什麼不如意的事,我一定第一個找你幫忙。」給了對方一個感激的眼神後,她放下了手中的公文,轉身走了出去。
???
人是奇怪的,在意識里,在冷靜的思考中,徐中曦都知道自己不可能會再要一個曾經背叛過他的女人;但在潛意識里,他卻抑制不了自己對範凝素那一份思念與渴望。
幾天了,他竟無法忘記她,她的嬌、嗔、痴、真,鮮明的就像刻進了他的腦細胞中……
原以為這只是一場鎊取所需的愛情游戲罷了,他全然想不到,這所有的一切卻超月兌于掌控外!為什麼?他會受這樣一個女人擺弄?主導一切的是自己,不是嗎?為什麼輸掉這場游戲的人反而是他?
一想到她的巧笑倩兮正對著別的男人綻放,他一顆心便不受控制地絞得好緊。心頭的痛讓他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後,又向酒保要了一杯更烈的酒。體內的酒精似乎暫時麻痹了他心頭的痛楚。他搖搖晃晃地起身,走出了酒吧。
此時,天已蒙蒙亮。停車場中,他毫不費力地找到了自己的勞斯萊斯。殘存的理智雖告訴他應該要回家好好睡一覺,但,握著方向盤的手卻不自覺地將車子開往那個熟悉的巷口。
時間似乎掌握得相當好,一停下車,他就看見她自巷口走了出來。體內的酒精驅策著,他微顫著身子立即下了車,擋在她面前。
見到他的瞬間,範凝素原本疲憊的面容立刻變得冷然。她漠然地瞅了他一眼,便無動于衷地從他身旁繞過去,卻被他一手拉住——
「怎麼?有了新歡這麼快就忘了舊愛?」他腳步踉蹌了一下,焦距模糊的眼中全是揶揄。
迎面而來的濃烈酒氣雖讓她皺下了眉頭,但她沒有回應他的話,仍是一臉的漠然。
「為什麼不說話?是心虛,還是羞于開口?」說著,他加重了手部的力道。
面對這連番侮辱的話語,範凝素仍舊無動于衷,只是挺直了縴弱的腰桿。
她的態度讓徐中曦有些惱怒,他發紅的眼中慢慢迸出一道寒光,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突然用力地將她拉至身前。
「找到另一頭更肥的肥羊之後,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想將我一腳踢開?」他眯起眼,痛心地道。接著,他更用力地將她丟進車中。
這大力的踫撞讓範凝素面容痛苦地扭曲了一下,但她並未申吟出聲,掙扎起身後,立即推開車門想離開,然而卻遲了一步,車門已被鎖上,勞斯萊斯房車像一頭發了狂的猛獸般橫沖直撞地駛進馬路中。
「徐中曦,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放手?」她顫著聲音、一字一句就像控訴般地開了口,原以為已干涸的淚水再度落了下來。而被撕扯成千萬片的心,一片一片印著這一段充滿了骯髒交易的真相,此刻又像萬蟻般啃噬著她的神經。
「放手……」這兩個字讓徐中曦殘存的理性完全淹滅,他開始不斷地獰笑著,笑得狂妄與輕蔑。他狂踩著油門,無視範凝素恐懼的尖叫與阻止。
最後,車子像是蛇般滑進他住處的地下停車場。車一停下,受到驚嚇的範凝素立即推開車門,卻仍快不過手長腳長的徐中曦。
「這麼迫不及待想回到對方懷抱?」他將她扯進懷中,惡狠狠地望著她。
接二連三的侮辱將她已殘缺不全的心,再次踢入漆黑無比的谷底。她的血液似乎慢慢地凝結,她不再掙扎,只用一雙漆黑無比的眸子,空洞地瞅著他。
「對!我迫不及待地想投入對方的懷抱,這樣你滿意了沒有?」
她冷靜的直言不諱將他體內的酒精瞬間沸騰,他用力捏住了她的下巴,自齒縫中迸出一句︰「你這個下賤的女人……你的心呢?到底在哪里?」說完,他用力摔開了她。
餅大的力道讓她跌到了地上。隱忍著痛楚,她逼自己的眼淚不能落下來。
刺耳的鈴聲自她摔落地面的皮包內傳了出來,她淒寒的心也在瞬間凍結。抖著雙手接起了電話,謝媽媽焦急的聲音立即傳進耳里——
「凝素,快來,你母親恐怕不行了,現在正送往醫院途中……」
謝媽媽的話讓她的大腦一陣天旋地轉,仿佛所有的靈魂在剎那間全月兌離了她的軀殼。她空洞無助的眼落在遠方,慢慢地,又落到了他的身上。
無所謂了……微顫著身子,她慢慢起身,一步步地來到他身前。
「我的心嗎?」她看著他,將手輕佻地搭在他肩上。「你是傻瓜嗎?像我這樣的女人,怎麼會有真心?基本上,我就跟你的小繼母一樣,是個標準的投機分子,哪個男人願意在我身上花費大把銀子,我當然就跟誰。」
接著,她狐媚地一笑後,向他搖了搖手中的行動電話,道︰「你知道剛剛是誰打來的嗎?是我們部長喔……」她咯咯一笑。「我也不怕告訴你,部長他啊……在陽明山買了棟別墅,打算將我金屋藏嬌……什麼叫金屋藏嬌你懂不懂,就是……」
「夠了!」他嫌惡地揮開她的手。「你這個人盡可夫的女人……」
「人盡可夫……」她嘲諷一笑。「交往一場,這樣的評語似乎也不錯!」她輕拂去身上的灰塵,撿起了地上的皮包後,重新又來到他的面前。
「你以為自己就很清高嗎?你口口聲聲的說不認父親,卻又享受著他的一切供養……」她仰起頭,以不卑不亢的語氣道。
「我下賤,最起碼我自食其力,但你呢?從頭到尾都只是個自怨自艾的可憐蟲,真正配不上我的人是你!」她冷笑。
「住口!」他額上青筋暴現,她的話百分百地擊中他內心深處最隱密的傷痛。他慢慢走向他,眼中的怒意壓過了一切。「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交往三個月就自以為了解我?」突然,他迅速沖上前,將她打橫抱起。
原以為一切已然結束,這突來的變故讓範凝素呆怔一下後開始激烈掙扎。
「放開我——」
酒精加上蠻力壓下她的激烈掙扎,抱著她,他快速地進入高速電梯中。直到進了屋內,踢上了大門,他才將她用力摔進自己的床上。
「既然誰出得起價錢誰就可以得到你,此刻,你是屬于我的。」吼完後,他扯開脖子上早已歪斜的領帶,用力丟到地上後,撲向床上的她。
「不要——」意識到他的企圖,驚慌讓範凝素拼命地抗拒著。
但,她虛弱的抗拒就像暴雨下的微風聲,淹沒在狂驟不止的雷雨下。他一連串需索的吻就像雨點般落到她的唇、她的頸上。他的手急切地撥扯著她襯衫的鈕扣,霸道地侵入那從未開啟過的禁地。
她的唇再也發不了聲,他的唇緊緊地封住她的,懲罰地吸吮著她,粗暴地索求著她,霸道地佔有她……
一開始,他所有動作都是激烈而粗暴的,但慢慢地卻注入了感情的成分,愈來愈熱情、愈來愈溫柔。
也許是掙扎的累了;也許是了解到掙扎無用;又也許是他溫柔的撫觸讓她忘了一切,她不再掙扎,任由他一層一層地撥去外在的遮蔽物,需索著她的一切。
兩個溫熱的身軀袒裎相對的瞬間,範凝素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地流了下來。這是天意嗎?注定身與心都要陷落在這個令她心碎的男人身上?如果是,她將自私地帶著這美好的回憶離開,她相信母親一定會諒解她的。
止不住的淚水讓她的手不自覺地圈住他溫熱的胸膛,緊緊地貼著他。
身體的緊密貼合讓她全身一顫。這舉動鼓舞了他,但他卻不急,他的舌尖技巧地糾纏著她的唇;他的手忙碌地著她柔軟胸部、踫撞著她的柔軟……
這所有的企圖都在誘發她更多的熱情,生澀的她再也受不了這種種挑逗而申吟出聲。美好的感覺讓她不斷地申吟著,不滿足地乞求更多。
似是了解到時機已至,一陣痛楚讓她發出不一樣的申吟,卻淹沒在他濃厚的喘息聲中。
緊密結合的感覺讓他高漲的達到顛峰,他不斷地嘶吼著——
「說,說你愛我,說你是我的!」
痛楚之後,那前所未有的舒暢感讓她不斷地逸出美麗的申吟,她不自覺地配合著他的抽動而款擺著腰部,想持續那令人迷醉的快感。
「我愛你,我是你的!」這一刻,她的身心都屬于他,沒有懷疑,沒有丑陋的真相……
隨著她一道道愈來愈高亢的申吟,在兩人配合無間的動作,以及歡愉的尖叫聲中一同沖向高峰……
之後,緊密結合的兩個軀體仍痴纏著對方,似乎舍不得抽離這共創的美妙時刻。
???
仿佛已多日未眠般,徐中曦足足睡了兩天一夜,才在第二天的黃昏中悠悠醒來。雖昏睡超過三十多個小時,他卻沒有精神飽滿的感覺,反而頭痛欲裂、全身酸痛無比。
頭痛——當然是放縱自己任由酒精侵蝕的結果;但一身的酸痛——卻令他百思不解。
由于頭疼欲裂,他下床想替自己找顆阿斯匹靈止痛,卻在他掀開棉被下床的瞬間,看見自己赤果的身軀、以及白色床單上斑斑血跡,令他不由得心頭一震。
怎麼回事……難道,這一切全不是夢?
突如其來的昏眩讓他跌坐在床沿,渾沌的大腦開始閃過一幕幕激情的鏡頭。
難道,他真的佔有了她?他的目光慢慢移回床上那早已干涸的鮮紅血漬。老天!如果夢中所經歷的一切全是真的,那這血跡代表了什麼?他佔有了她的第一次?他是她生命中第一個男人?
思及此,他整個人跳了起來,一種興奮感覺立即驅走了他的頭痛,讓他僵硬的四肢立刻充滿了活力。火速地套上衣服後,他沖了出去。
一路來到水晶飯店,他徑自沖到汪紹堅的辦公室,一進門,他立刻大喊道——
「紹堅,我要替範凝素請假,等會兒我要帶她出去!」胸中不斷漾起的感情讓他迫不及待地想見她,問清楚一切……
乍見到他,汪紹堅臉上有些驚訝;听清楚他的話後,他驚訝的表情瞬間被一種深沉的目光所取代。
「中曦,你不知道嗎?範小姐早已離開了。」
「離開?什麼意思?」這意料外的話語讓徐中曦的熱情頓挫。
望著他,汪紹堅重重地嘆了口氣,「我原想告訴你的,但這幾天,我根本找不到你……」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從汪紹堅凝重的臉上,他察覺到有些不對勁了。
看了他一眼後,汪紹堅慢慢地把發生在停車場的種種、包括從姚敬威口中所吐露有關賭約的真相,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
「這禽獸不如的東西,我要殺了他!」听完,徐中曦憤怒地握緊了拳頭,往外沖去。
汪紹堅急急攔下了他,「中曦,先不要沖動,敬威已經知道自己錯了,也親自向範小姐道過歉,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你就算殺了他也于事無補。」他將他激動的身軀壓入沙發中。「我想,令範小姐離開的原因並不是因為敬威這件事,而是……」他靜靜地望著他。「她真的愛上了你!」
這話讓徐中曦胸中的怒火瞬間一窒。
「我想,我們的賭約重重地傷害到範小姐……」汪紹堅深深地吸了口氣。「你想想,她是一個何等驕傲的女孩,在發現你只是因為一部勞斯萊斯而接近她時,怎麼受得了這種打擊?」
一記重棍猛地敲進徐中曦的心坎。原來,她以為他只是因為賭約而接近她嗎?她以為他始終沒有付出真心嗎?他頹然地倒進沙發,痛苦地閉上眼楮。「我不知道你和她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我們是錯了,不應該只因為好玩而踐踏別人的真心……」汪紹堅沉重地說道。
他的話讓徐中曦驚愕地抬起了頭。
不!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他在心中吶喊著。
或許一開始,他是受到賭注的吸引而接近她,但後來……他也失落了真心啊!
他眼中跳躍的那一抹激動讓汪紹堅一愕。審視著他憔悴蒼白的側面,漸漸地,他有些了解。「中曦,你也愛上她了,對不對?」
他雖未語,但從他木然的眼神中,無異已得到答案。汪紹堅靜靜地望著他好一會兒後,才輕輕一笑,並拍拍他的肩膀。
「既然愛她,現在是不是就該積極地去挽回她,而不是坐在這兒懊悔一切!?」
一句話提醒了徐中曦,他立即一躍起身,頭也不回地沖出門口。
???
連闖了幾個紅綠燈、來到這熟悉的巷口時,黃昏的布幕早已卸下,黑夜的序曲已悄悄來臨。
急切地推開車門,一下車,胸中的沖動立即被一抹猶疑所阻止——
他該上哪兒找她?交往三個月,他該死的竟不知道她住在哪里!還好,他沒有為自己的疏忽懊悔太久,他撥了紹堅的電話,問了範凝素的住址。
來到她的住處前,抬起的手在踫觸到電鈴的剎那,竟遲疑了……
他該用什麼樣的態度面對她,在這一切變得如此混亂的時候?抬起的手緩緩地放了下來,緊握成拳。
棒壁的門在此時被打開,提著垃圾的謝媽媽走了出來。見到呆站的他,略為猶豫之後,朝他走了過來。
「這位先生,你找凝素嗎?」
聞聲,徐中曦震動了一下,點了點僵硬的頸骨。
「你來晚了一步。」謝媽媽惋惜地搖了搖頭。「凝素到墾丁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到墾丁……」他重覆著她的話,似無法消化她的話。
謝媽媽點點頭,表情隨即黯了下來。
「凝素的母親昨天早上過世了,她遵照母親的遺言帶著骨灰到墾丁,準備找個風光明媚的地方……」講到這兒,她聲音已經哽咽。
她的母親過世……昨天早上?听到這兒,他的腦門轟地一聲。
謝媽媽的話語繼續傳來︰「這些年來,也真苦了凝素了,要不是她一個人一手扛起這個家,這個家早垮了。現在她母親走了,母女倆都解月兌……」她拭了拭眼角的淚花。
一種異樣的心痛迅速將徐中曦包圍。突然,他攫住謝媽媽的手,急切地道︰「能不能請你把她的一切告訴我?」
這舉動讓謝媽媽驚愕地退了一步,但他仍緊緊地揪住她的手,眼中那抹渴求令人動容。
雖不解眼前這年輕人的身份,但那目光在瞬間感動了她。她輕拍了拍他的手,點點頭,像一位長者般。
一個輕嘆之後,謝媽媽從範家家道中落開始講起,到範母不幸車禍導致半身不遂又染上重病的種種,以及這幾年來,範凝素為了改善家計照顧母弟、沒日沒夜兼差的過程,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講到心疼處,淚水更是幾度盈眶。
她心痛的話語一字一句就像針,不斷地戳刺著徐中曦的心。
原來,這就是她每天趕著回家的原因嗎?原來,這就是她心中始終有口難言的苦衷嗎?原來,她竟過著這樣的日子,為什麼該死的自己從來不曾用心去了解她,更以該死的偏執誤會她、傷害她,最後還在她遭逢母喪之際強行佔有了她?
天!他到底犯下了多大的錯誤!悔恨讓他用力將拳頭擊向牆壁。
不!他一定要解釋一切,向她說清楚自己的心——早已無可救藥地陷落。
???
一個禮拜的冗長等待,幾乎將徐中曦的耐性磨蝕殆盡。
雖留了電話給謝媽媽,但他還是每天來到範家,希望能等到範凝素的身影。
然,誰也沒料到,所有的等待最後換來的竟是伊人已人去樓空的消息,這打擊幾乎令他發狂。
「徐先生,對不起,我也是今天早上看到凝素留在信箱中的信才知道的……」
謝媽媽說了什麼他根本听不見,接到通知後他跌跌撞撞地來到這兒,面對著已經空了的屋子,他的腦袋一片空白,只嗡嗡地重覆回響著一句話——
她離開了……一聲不響地離開了……
抬著輕浮的腳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車上的。他的魂魄似乎已飛離軀體,讓他失去了所有的知覺。
突然,一陣狂風卷起地上的落葉,那呼嘯過的景象瞬間喚醒了他,所有的痛楚在剎那間重回到軀殼……
為什麼?她這麼恨他嗎?為什麼連個解釋的機會也不給他?他將頭整個埋進了方向盤,雙手抱緊了頭。
不!他一定要找到她,他還欠她一個解釋,他不能讓她帶著這樣的誤會離開!
思及此,他發動了車子,開始瘋狂地沿街尋找著她。他像頭瘋牛般沒有目的地到處亂竄,在幾乎繞了大半個台北市之後,他不得不中止這種沒有意義的行為,將車停到了一個陌生的路邊。
她到底去了哪里?直到此刻,他才發現,對她——他所知竟是如此匱乏,他不知該到何處尋找她……
一個可怕的想法陡地沖進腦海——
已被他傷透心的她會不會……會不會……就這麼投進那個男人的懷抱……
這想法讓他整個身子震了一下,冷汗瞬間在他頰邊凝結,慢慢模糊了他的眼。
不!不可以,他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就算她真的跟了那個男人,他也要不計一切地把她搶回來!
歇息不到幾分鐘的車子,再次沖向已讓黑夜籠罩的台北市。
???
當徐中曦沖入辦公室時,魏持恆正專心地看著鐘副理下午呈給他的業務報告書。
「我要見範凝素,請你告訴我她在哪里?」
對方一入門來的嘶啞聲讓魏持恆怔了怔,他愕然地瞪視著形容枯槁的徐中曦。
見他不語,徐中曦激動的聲音轉為懇切︰「求求你讓我見見她,如果……她見了我之後還是決定跟你的話,我沒……」
「等等……」魏持恆起身,揮手打斷他。「為什麼你那麼肯定範凝素在我這兒?」
徐中曦愣了一下後,口唇困難地掀了掀,「她……不在你這兒?」
魏持恆搖搖頭。「我不知道你誤會了什麼,但她似乎沒有在我這兒的理由。」他坦然地打量了他一眼後,自抽屜中抽出一個白色信封。「如果你可以告訴我她在哪里,我倒是會非常感謝你。」
徐中曦遲疑地接過了它,里頭赫然是範凝素的辭呈。
「她……辭……職……」他的喉頭困難地動了一下。
「今天早上收到的。」魏持恆審視著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們吵架了嗎?為什麼她會毫無預警就遞出辭呈?」
一連串的問題讓徐中曦不知該如何回答。在對方毫無造作的眼神中,他陡地明白了一件事——他從頭到尾、徹頭徹尾地誤會了她!
「可以告訴我怎麼一回事嗎?」
很奇怪,面對他關切的目光,他竟沒有回避地將他對她的誤解毫無隱瞞地說了出來。
愈听,魏持恆的眉頭卻愈加緊皺。「你竟然相信公司這些輩短流長的傳言?她整顆心幾乎都在你身上了,你難道看不見?」
他譴責的話語挑起他心中一陣尖銳的痛楚,從內心深處一直抽痛到指尖。
「告訴我,她到底去了哪里?」心痛讓他不由得喊了出來。
望著他,魏持恆逐漸被他眼中那份強烈的自責與痛楚所感動,責難的目光慢慢緩和成一股真摯。
「我向你保證,如果她來找我,我一定會通知你,但我勸你不要對我抱太大的希望……」他苦笑一下。「她曾經答應過我,如果有困難,一定會來找我……現在看來,她似乎黃牛了。」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她實在是個驕傲過了頭的女孩,以她的個性,她寧可躲到一個無人知的角落堅強地活著,也不願帶著別人的同情搖尾乞憐地活著。」他坦白地望著徐中曦。
「為了你,她曾經拒絕過我的追求,她就是那種女孩,高傲、潔身自愛,感情一旦付出,就死心塌地的認定對方……」他停了一下。「坦白說,我曾經很嫉妒你可以擁有這樣一顆真心,在現今這個社會,這種女孩太少了,擁有她,是你的幸運;同樣地,失去她,也是你的不幸。」
是了!失去她,是他的不幸,他早就應該了解了。人或許總要等到失去後,才會了解珍惜的可貴。
出了南昌,天空已飄起了小雨。他沒有上自己的車,冒著雨,他沿著人行道漫無目的地走著。雨絲愈飄愈密,他神志空洞,心境愴然。
突然,一段話毫無預警地閃過空洞的腦海——
你以為自己就很清高嗎?你口口聲聲的說不認父親,卻又享受著他的一切供養……
我下賤,最起碼我自食其力,但你呢?從頭到尾都只是個自怨自艾的可憐蟲,真正配不上我的人是你!
這些話,像一線靈光照亮他暗沉的心。是了,真正配不上她的人是他!這麼多年來,在她為了生活而馬不停蹄地奔波時,他是何其幼稚地關在自以為是的象牙塔里獨自飲泣,所謂的憤世嫉俗充其量也只不過是一個自我逃避的藉口,而這樣的藉口……究竟在不知不覺中傷害了多少人?
回想過往生涯,荒唐的仿佛南柯一夢;莫名其妙虛度了三十個年頭,令他心驚,他到底浪費了多少歲月啊!
獨立!這兩個字迅速在他腦海成形。或許,今生他將永遠得不到她的諒解,但從現在開始,他要為她振作起來,最起碼做一個能讓自己看得起的人!
抬起頭,綿密的雨絲像一道道亮光灑在臉上,滌清了他的身,也滌靜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