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牽情路 第二章
作者︰蘭婷

雷霆山莊。

庭院中,石鈞崇手中揮舞著長劍,劍氣游走,樹梢枝葉都微微響動著。舞得正酣時,突然听見一人拍手叫好,石鈞崇聞聲,感到有些無奈,普天之下只有兩個人敢在雷霆山莊庭院內自由來去並且打斷他練功,朱瑞羽——他的心月復手下兼知心好友便是其中一個。他收起長劍,朱瑞羽笑昤吟地走過來。

石鈞崇故意端起莊主的架子,「你最好有足夠的理由說明你的舉動。」

朱瑞羽眨眨眼,笑容仍是不變,「我是瞧見莊主的功夫太俊,所以才忍不住出聲叫好,打擾之處還請莊主莫怪。」他的語氣謙恭,但一臉促狹的表情,讓石鈞崇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哼!虧你還記得莊中的禁令。」以前段雷霆都在此傳授徒弟武功,曾頒下禁令除了他、石鈞崇及女兒外,誰也不準進人。但自從段雷霆死後,朱瑞羽就不將這禁令當一回事,石鈞崇對此也不在意,只是近日他心緒紛亂,來此圖個清靜,偏偏朱瑞羽不放過他。

「屬下有江浙分堂的最新消息要察報,既然莊主怪罪,那屬下不說就是了。」

「什麼消息?!快說!快說!」石鈞崇登時急了。他這幾日心神不寧便是在等這個消息,心中直後悔,就算萱兒有千萬個理由,他也不該答應讓她去的。

「可是,屬下不該擅闖庭院……」朱瑞羽故意吊他胃口。

「你擅闖的次數不下百次了,也不在乎多這一次。」

「那屬下就更加該死了。」石鈞崇越急,朱瑞羽就越想捉弄他。

「你……」他都快急死了,朱瑞羽還這麼捉弄他、吊他胃口。一轉念間,他便心平氣和起來,「賢弟何罪之有呢?大家都是自己人嘛!江浙分堂的情況怎麼樣了?」

朱瑞羽一笑,他既然讓步就放他一馬吧,玩笑適可而止就好。「段姑娘處理得很好。雖然還是約有四成的幫眾出走,但異心分子離開倒也未嘗不是件好事,江浙分堂總算是保住了。」

「那萱兒人呢?」石鈞崇最關心的還是她。

「在回程途中。莊主,你就放心吧,你的未婚妻人機靈、武功又好,不會有事的。」

石鈞崇白了他一眼,但眉宇間的笑意卻掩藏不住。「誰擔心了?萱兒的本事我還不清楚嗎?」

「那不知道這半個多月以來是誰盡在那里嘆氣、練劍的?嗯!大概是我眼花看錯了吧。」

石鈞祟臉一紅,他堂堂一個大男人又是雷霆山莊莊主竟為了一個女人牽腸掛肚、食不下咽的,傳出去恐怕會讓人笑死。「你是不是沒事做?」他瞪著朱瑞羽。

朱瑞羽忍不住炳哈大笑,「早知道你會翻臉不認人我就該再吊吊你的胃口才是。算了,我這就去幫你籌備婚禮去了,喜帖還沒發完呢,堂堂雷霆山莊莊主的婚禮怎可草率呢?偏偏莊主自己又不管事,唉!只得苦了我們這些做手下的了……」朱瑞羽搖頭嘆氣地踱開。

石鈞崇只有苦笑,真拿他沒辦法,但也幸好有他這個得力助手在,才得以在老莊主過世後權力順利移轉,且雷霆山莊的勢力更加的壯大起來。想到這里他不禁想起萱兒,她是另一個敢打斷他所有正在進行中的事、甚至指責他練劍的女孩。唉!他真的好想她,一時之間,他陷人對段媛萱的回憶中……

在他倆都是小孩子的時候,他就決心要照顯她一輩子了。萱兒十歲時,由于機緣巧合拜了一位醫術聖手、武林奇人為師,從此便隨人稱「回春手」的宋青浪跡江湖,直到八年後段雷霆病危時,已長成亭亭少女的她才趕回來。師父臨終前執起萱兒及他的手,將她及雷霆山莊全都交給他,前年宋青老前輩也過世了,萱兒守孝三年,沒多久前才答應完婚。

當時兩人正為了江浙分堂的事而爭執……

「風雲堡企圖瓦解咱們分堂的事,你怎麼都不告訴我?要不是我剛好總到你和朱大哥談起,我還不知道情況已經這麼嚴重了。」段媛萱埋怨地說。

「我不想讓你擔心。咱們山莊近年來擴張得很快,樹大不免招風,因此風雲堡會處處針對雷霆山莊,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所以我才沒告訴你,只是沒想到這次風雲堡會做得這麼過分,都怪我太過輕敵了。」石鈞崇解釋著。

「雷霆山莊是爹留下的,我身為他的女兒卻從沒為山莊做過什麼事,這次的事就讓我去解決吧!」

「不行!」石鈞崇沒等她說完就斷然拒絕,「太危險了,我絕對不同意!」

「你是不相信我能解決?」

「當然不是。萱兒,這件事你就別管好不好?」

「石大哥,你讓我去嘛!」她開始軟語相求,「我曾經跟師父到那里行醫過,認識好些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到時看看情況如何,我如果需要人幫忙,很多人會買我的帳的。莊中事務繁忙,你和朱大哥都抽不開身,只有我去最合適了,你就答應吧!」

她說得是有道理,但……「我不能讓你去冒險。」

「我和師父闖蕩江湖這麼多年,江湖經驗絕對足夠,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再說,自從師父去世後,我一直沒再出去走動過,一身醫術、武功棄置不用,我自己也覺得可惜,因此這一趟讓我去,豈不是一舉數得?除非你是藐視我的能力,否則干嘛不讓我去?」

石鈞崇真說不過她。「我看你是在莊中悶久了,想出去透透氣吧?」

段媛萱臉上一紅,使得原就清麗動人的容顏更增幾分嬌媚,讓人忍不住想一親芳澤。她笑問︰「好不好嘛?」

石鈞崇心中一動,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柔荑,嘆口氣說︰「你執意要去,我反對還有用嗎?」

「這麼說你是答應?」媛萱興奮不已。看見她的表情,石鈞崇只覺得就算她要他去死,他也絕不會皺一下眉頭的。

「萱兒……」他握緊她的手,誠懇地說︰「師父和宋老前輩已仙逝這麼久了,我答應師父要照顧你一輩子,我想……等你從江浙分堂回來後,咱們就完婚吧!我是真心誠意請你與我共偕白首,答應我好嗎?」

媛萱不由得垂下了頭,一臉的嬌羞,盡避她的個性爽朗,一遇上此事,也不免害羞起來。她心中對石鈞崇的敬愛是打從很小的時候就存在了,長大後更是有增無減,對這門親事她並無異議,只覺得再自然不過了。「一切由你作主就成了。」語聲細若蚊嗚,但卻探探震撼著石鈞崇,他只覺得一顆心似飛上雲端般飄飄然的。

「你答應了?!」他猶自愣愣的看著她,心中喜不自勝,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麼好。

媛萱不禁笑出聲,氣氛頓時恢復了自然。她回到原先的話題說︰「現在江浙一帶應是風光明媚吧?好些年沒去了,不知景物是否依舊?那里的姑娘可美了,難怪人家總說江南多美女,的確沒錯。」

石鈞崇滿懷沖動的想抱抱她、親親她,但卻沒有付諸行動。對她,他只有敬她、愛她、疼惜她,從不敢有絲毫的褻瀆,她帶笑的話使他平息了沖動,只剩下滿滿的愛與幸福充斥在胸臆間,他突然發覺自己在她面前好像變笨了。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他的嘴角不禁浮起一抹笑意,仰望天邊的雲,他輕喃道︰「萱兒……萱兒……你現在在做什麼?可如我想你這般想著我?唉!快回來吧,我想你想得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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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媛萱四處閑逛了一陣,然後漫步走到林間,突然覺得有些累,便找了一棵枝葉茂密的大樹,縱身一躍,斜倚在枝極間,閉上眼楮,掠風襲來,舒服得讓人想睡覺。想起酒樓中自己所做的事,她不禁感到好笑。沒錯,她便是那女扮男裝的年輕人。女扮男裝的習慣是隨師父行醫時養成的,一穿上男裝她就忘了自己是女兒身,這麼多年來被女孩子傾慕早已習慣了,雖然她一直覺得既無奈、又有些好笑。但是那男子……想起他的目光、他的笑,她突然臉上一熱,唉!想他做什麼?她與他根本不相識。

就在她任由思緒四處游走時,一陣由遠漸近的對話飄進媛萱的耳內。

「我不是叫你好好跟著他嗎?如今人呢?」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透露著些許焦急。

「這……我明明瞧見他走人林中,便再也沒出去過了,我守在這林子唯一的出口處,另一邊是通往寨子的方向,照道理他應該還在林中才是啊。」另一個較年輕的男子解釋道。

「可是現在卻不見人影,你確定他沒發覺你在跟蹤他嗎?」

「他年紀輕輕,如何能發覺我的跟蹤?」年輕男子的口氣頗為自負。「我真不懂,他有什麼重要的?又長得一副娘娘腔、弱不禁風的樣子,充其量也不過就是打贏幾個壯漢而已,真不知道曾大叔干嘛那麼緊張。」

媛萱原本還在奇怪他們說的是誰,听到後來才知道他們說的人便是自己。听到那較年輕的男子這樣說自己,心里不禁冷哼一聲,不過沒發現被人跟蹤倒是真的。唉!太久沒行走江湖果然退步不少。她繼續待在樹上,听他們到底找她做什麼。

「你別這麼大聲,若是被他听到可麻煩了。」曾大叔四處張望了一下,卻不知道他們要找的人便在不遠處的樹上。「你可知道他是誰?」

「不知道。」瞧曾大叔這樣子,他不禁有些好奇起來。

「唉!你這麼孤陋寡聞怎麼行走江湖啊?我問你,小李,你可知道天下第一名醫人稱回春手的是哪位前輩?」

「當然知道,就是宋青嘛,難道……他跟宋青有關系?」小李訝然地看著他。

「不錯。這宋青不只是醫術高超,就連武功也高人一等,想拜他為師的人不知有多少,可是他脾氣古怪,一個個都打了回票,想拜師的這些人當中不乏王公貴族、武林世家之子呢。然而就在十幾年前,他終于收了生平唯一的弟子,當時他還只是個十歲的孩子。」

「難道那年輕人便是宋青的弟子段諼?!」

曾大叔點點頭,「沒錯,就是他!大約七、八年前他曾隨宋老前輩來此行醫過,雖然為時甚短,但我有幸一睹這兩人的風釆。這段公子脾氣之古怪不下于他的師父,加上他聰明伶俐,難怪宋青前輩會收他為徒,當時我便對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原本事隔多年要認出他也著實不易,但見到他在酒樓內露那一手,我就知道絕對是他沒錯,所以才叫你好好跟著,我趕忙回去稟告大當家,現在人不見了,教我怎麼跟大當家交代?唉!」

「曾大叔,你是想請他去寨中醫治夫人?」小李這下也感到事態嚴重了。

「宋青前輩已經死了,世上有能耐救治夫人的恐怕只剩他了,我們尋訪了那麼久,好不容易才找著,卻……趁大當家還沒來之前,我們趕緊再找找吧。」

「嗯。可是大叔,那段諼年紀輕輕,看來不過是二十出頭,他真有能耐醫治夫人嗎?」

「唉!我們已尋訪過那麼多名醫了,若他再不行,恐怕夫人就好不了了。」

媛萱听著他們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心中盤算著要不要現身,隨他們去救他們的夫人。微一沉昤,她否決了這念頭。這山寨的名聲並不好,寨主曹群行事乖戾,並非善類,何況她此行的目的已經達成了,還是不要插手管這檔子事好。

正想躍下樹離開時,突然看見另一棵大樹上躍下了一人。媛萱一怔,想不到除了她之外,還有人待在樹上。她凝目一瞧,心跳突地加快了起來,那人竟是不久前在酒樓中遇見的俊逸男子,看來他比自己還早到此地,這林子枝葉茂密,就算仔細察看也不一定看得出有人待在上頭,難怪她沒發現。

「還不下來,等著人家來圍捕嗎?」原來朗諍一離開酒樓便往這林子來了,而媛萱卻是四處閑晃了一陣才來的,所以他比她還早到。

媛萱一听便知道他在對自己說話,她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那些人又不是白痴,怎會不知道樹上可以躲人?再待下去遲早會被找到的。她躍下地,沒好氣地說︰「像你這樣大呼小叫的,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在這兒似的,想不被圍捕都難。」

朗諍不由得笑了出來,「你不領情就算了,要走不走隨便你,我可要走了,免得被你連累,那可劃不來。」

「你快走吧!我才不希罕。」

朗諍聞言淡淡一笑,舉步便走,但這林子只有一個出口,媛萱若想離開只得跟在他後面走,而她是非離開這里不可的。

「你跟著我做什麼?」朗諍轉身問著媛萱。

媛萱心里很清楚這個男人知道她跟著他的原因,但他偏要明知故問,擺明了是故意跟她過不去。

媛萱停下來,瞪著他,「誰跟著你了?你不會走別條路嗎?」

朗諍哈哈一笑,「是我走在前面,你若不想跟著我,自然是你改道。」

「哼!這條路又不是你開的,憑什麼要我改?」

兩人開始互不相讓地斗起嘴來。他們雖是在口頭上針鋒相對,但她知道他是在開玩笑,他也明白她不是認真的。真是奇怪,這是兩人第一次交談,可是感覺上卻像是認識了許久一般。

正當兩人爭論不休時,朗諍听到一陣馬蹄聲朝他們而來。「自認路是他們開的人來了,兩條腿終究比不過四條腿的,既然你不需要我幫忙,那你就自個兒應付吧,自求多福!」

可惡!淨說些風涼話!媛萱在心中咒罵,然後開口斥道︰「你怕死就快走吧!省得在這見哩巴唆、礙手礙腳的。」

說話間,馬蹄聲越來越近,朗諍抱拳笑道︰「那我先走了,兄台保重。」說完,他縱身一躍,不一會兒工夫就不見人影了。

媛萱沒想到他說走就走,心中不禁有些失望,本以為他是世間少見的英偉男子,結果一說到逃命溜得比誰都快。事已至此媛萱知道自己再跑、再躲也沒用了,都怪那臭男人耽誤她的時間,她索性優閑地靠著大樹等著。片刻,十余人騎著馬圍在她面前,阻擋了她的去路。

「大當家,這人便是段諼。」媛萱認出說話者便是方才那位小李。

曹群上下打量她一番,心想雖听說段諼年紀甚輕,但也沒想到是如此俊秀的年輕人,心中不禁有些懷疑,他不客氣的說︰「兄台既是宋青老前輩的弟子,想必醫術不錯,請隨在下回寨救治內人吧。」

媛萱見他神態倨傲的坐在馬上,本已不悅,再听他話中隱含懷疑,忍不住冷哼道︰「抱歉,在下醫術淺薄,夫人的病還是另請高明吧。」

「就算醫術淺薄也得去!」曹群提高了音量,「若是醫不好,少不得也要留下點東西作為懲戒。」

「大當家,這位段公子醫術高超,恐怕只有他才能救夫人了,您可得好言相請哪。」出聲者正是剛才的曾大叔?

「哼!在下沒空,若是你們山寨有什麼好玩的,我倒可以去看看,偏就只有一群長相丑陋又奇怪的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善類,去了反而礙眼,若沒別的事,請恕在下先走一步。」

「你既踏人本山寨的地盤,要去要留恐怕由不得你!」

「照你這麼說,醫術在我腦子里,要救不救恐怕也由不得你!」

「閣下之意是不去?既然如此,留你這顆腦袋在頸上也沒什麼用。來人!拿下他!死活不論!」

「大當家,有話好說……」曾大叔還想勸阻,但媛萱已首先發難了。

她飛身而起,右掌劈向曹群,所謂擒賊先擒王,一旦她抓住了曹群,他的手下投鼠忌器,她才有月兌身的機會。但能當一寨之主,武功自是不弱,曹群側身閃過這凌厲的一擊,乘隙回了一掌,媛萱人在空中無處借力,左手與他相擊後翻身後躍,待她身子一著地,四面八方的賊眾都圍了過來。

媛萱抽出背後的長劍,決定先砍馬,數騎被她逼得四處亂竄,最後這十余人只好躍下馬背與她廝斗。媛萱武功雖比他們高出許多,但對方人多勢眾,輪番上陣,讓她想乘隙搶馬都沒辦法。媛萱腦中也想過十幾種月兌身之法,但對方比她還熟悉這林子,無論她上縱下躍都不成,她在心里一嘆,難道她段媛萱注定要命喪于此?

「大當家,請別傷了段公子!」曾大叔情急地喊。

「為什麼?」曹群對這位曾大叔倒頗為敬重。

打斗中的媛萱無暇細听他們在說些什麼,只有斷斷續續的語句飄人耳內。

「大當家,請您想想看,就算武功再高,又有誰能保證自己不會受傷?」

「當然沒有人能保證。想當年即便是武功高強的段雷霆,他在西土立堂時,與當地的幫派相斗而身受重傷,他會死恐怕和這傷也有些關系。」

「這就是了。大當家,您再想想看,當初有回春手之稱的宋青前輩行走江湖時,為何黑道、白道都對他敬重有加,這原因何在?我想他的武功還是次要的,醫術才是大家最看重的,所以武林中必須要有醫術高明的人。」

「嗯,有道理。」

「我們雖不知段公子的醫術得到宋老前輩幾分真傳,但武林人士總不免將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若我們殺了他,這豈不是會引起武林公憤?再說若殺了他,那夫人的病恐怕也好不了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向這小表低頭?!」曹群怒道。

「屬下不是這個意思。」曾大叔惶恐的說。曹群是一寨之主,怎能在部眾面前向個年方二十出頭的小表示弱?這下該怎麼辦才好?

「曹叔,這段諼的武功這麼高,要不是我方人馬眾多,早就讓他跑了。如今我們沒法請他到山寨治病,若是為了怕引起武林公憤而放走他,那我們山寨不就成了讓人自由來去的地方?這要是傳了出去,我們豈不是成了武林的笑柄?還有被他殺傷的兄弟們,我要怎麼跟他們交代?這筆帳又該如何算?」

「這……」曾大叔一時之間也啞口無言了。

一陣打斗下來,寨中兄弟已有多人受傷,雖說傷勢不重,但反觀段諼,他的武功實在高超,只有衣袖被割破,身上一點傷也沒有。相較之下,這事要是傳了出去,自己山寨的面子不知要往哪里擺了。

「曾叔,我知道你的顧慮沒錯,但事已至此,咱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能生擒段諼自然是最好,否則也只有殺了他。就算有人知道此事,哼!武林中人凡是與自己無關的,多半是不會多事蹚渾水的,就算有人來找碴,咱們來個死不承認,大不了大干一場也就是了,那又算得了什麼?」

「大當家,這……唉!」

媛萱隱約听到他們的爭論,再看兩人的神態,便知道自己這回是凶多吉少了。她決定豁出去了,干脆放手一搏,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于是她劍法一變,像瘋了一般使劍,嚇了眾人一跳,但這樣一來她氣力耗損得更快。

突然間,起一陣馬的嘶嗚聲,十幾匹馬朝他們奔過來,打斗中的人登時亂了手腳,媛萱見狀大喜,這是個絕佳的逃命機會!

「上來!」

媛萱循聲看去,竟是方才淨說風涼話的男子。她毫不猶豫地拉住他伸來的手,躍上了馬背,坐在他的身前。

馬兒載著兩人一陣狂奔,不久便將那群賊單遠遠拋在後面了。

輕風徐來,吹動媛萱的發,朗諍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低頭凝視懷中的人,只見頸項優美、膚如凝脂,心想︰若他是個女子,必定會是個天仙般的美女。

直到後面的追兵已不見人影了,朗諍才把馬停下。

躍下馬後,媛萱說道︰「你不是逃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明知你有難,我怎麼能拋下你獨自一人逃跑?」朗諍笑道。突見媛萱雙頰染上一層紅暈,少了眉宇間那股英氣,多了一點女孩子家的嬌態,他心中不禁一動,段諼若是女人一定是個大美人,他會是個女人嗎?這個疑惑雖在朗諍心中一閃即逝,卻也播下了種子。

听他這麼一說,媛萱突然有些嬌羞,心也怦怦地加快起來,她連忙收攝心神斥道︰「說得可真好听,既然要救我干嘛不早點現身,反而等到我都快被打死了才來?」

「不知道是哪個人說不希罕別人幫忙,叫我快走的?既然人家都表明不要我幫了,我何必自討沒趣?」

媛萱被他夸張的語氣弄得又好氣、又好笑,不禁跺腳悴道︰「你——哼!我可沒求你救我,你雖救了我,我可一點都不感激。」

朗諍一笑,「你可真愛生氣。好吧,算我多事,我也不用你感激,你‘一點’人情都不欠我,這總行了吧?段公子。」

媛萱只能瞪著他,她還能說什麼?

「其實我也不是故意要逃跑的,你想想,若我們倆一起被圍住了,月兌身的機會不就更小了嗎?先前我跑走不過是想趁他們不注意時,擾亂他們好讓你月兌身。」

「算你說得有理。」媛萱不得不承認他的顧慮是對的。

「不會再在心里罵我了吧?」

媛萱聞言,不禁與他一起大笑。「這里是哪里?」她四處觀望著。

「我也不知道,但我想大概還在這林子中。」

「這麼說還是在他們的勢力範圍內?」

「嗯,慌亂中沒弄清楚方向就隨便闖,這下情況可不樂觀了。」

「這座林子沒有其他出口可走了嗎?」她憂心地問。

「照剛才那兩人的說法,恐怕是真的了。」

「唉!他們現在一定四處在找我們,出口處也一定被堵住了,難道天注定我要命喪于此?」

「你害怕嗎?」朗諍瞅她一眼。

「害怕?」媛萱搖搖頭,淡笑道︰「既要行走江湖就得有此體認,沒什麼好怕的,其實怕也沒有用。」

此時夕陽西下,媛萱側著頭凝視他,心中突然興起一種感覺,若真能與他死在一起,也是挺好的。但隨即被這種想法嚇出一身冷汗,她根本不認識他,甚至連他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更何況她已答應石大哥的婚事了,怎可……唉!想這些又有何用?自己活不活得過今天還是個未知數呢!

「難道你沒有親人嗎?若你有個三長兩短,他們不會傷心難過嗎?」朗諍听他說得如此淡然,不禁好奇的問。

媛萱想了一下,若她死了,大概只有石大哥會感到難過,除了他之外,她想不出第二個人。「可能會吧,你呢?你有親人嗎?」

媛萱發現他臉上有抹一閃即逝的哀傷,他淡淡地回答︰「沒有。」

因為都不想再深談這話題,所以誰也沒再問下去。

「難道我們就在這里等死嗎?」媛萱轉個話題問道。她的話聲方落,便听到遠處傳來一陣陣的吆喝聲,心想搜尋的人遲早會找到這里的。

朗諍聳聳肩,「不然出去送死好了。」

媛萱不禁噗哧一笑,「你這人真怪,都什麼時候了還淨說風涼話。」

朗諍看著她的笑容,越看越覺得眼前之人美到了極點,或許美還不足以形容,那種靈動的味道才真是扣人心弦。「若要說我怪,你恐怕也沒正常到哪里去吧?」

媛萱被他的話逗得大笑,但隨即又嘆了一口氣,「其實你方才若是怕死逃命倒還好,省得多一個人陪我一塊死。」

「你方才為何不下殺手?否則那群人起碼已死一半了,說不定你也早就逃掉了。」

媛萱听了一怔。「我不喜歡殺人。」她慎重地答道。對一個行走江湖的人來說,這句話其實很可笑,所以她從來不曾對誰說過,今天她卻對他說了,本以為他會笑,可是他沒有。

「然而你不殺他們,他們就要殺你,難道你寧願被殺?」朗諍也很認真地問。

「我是個醫者,學醫是為了救人。」

「那學武呢?」朗諍笑問。

他師父丁翼是醫術、武功雙絕,他跟隨師父十幾年,醫術只學了點皮毛,武功卻學了八、九成,只差內力稍遜于師父。而他學藝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報仇!

「自保啊!」媛萱這話說得理所當然,朗諍不禁一怔。

「可是現在你卻無法自保。」

「寡不敵眾又有什麼辦法?」她聳聳肩,看了他一眼,「倒是你,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死了,會不會覺得遺憾?」

朗諍莫名的一陣心動,回看媛萱一眼,「不會!是我自己要回來的,你沒求我,也沒逼我。」

媛萱這輩子從沒這麼感動過,不覺眼眶有些濕潤。她撇過頭,探吸一口氣道︰「我想出去送死了,你別再多管閑事跟著我。」

朗諍嚇了一跳,情急之下拉住媛萱的手阻止她離去,卻只覺握住的手十分溫軟滑膩,心中又是一動,但焦急之情使他沒多細想。「你瘋了!你以為這樣就救得了我嗎?他們早已知道有人救你,所以無論如何不會放過我,你根本就不需要這麼做!」

「他們的目標是我不是你,如果我引開他們,你要逃走就很容易了。」听見敵聲越來越近,媛萱急忙說︰「我和你非親非故,你有此俠義心腸試圖救我,我已經十分感激了,你就別再管我了。」

「不行!」朗諍不知為何對這年輕人特別關心,雖然說他來此另有目的,並非巧合,但他的關心卻是真誠的,「我心意已決,要不要跟著你是我的事,你也管不著吧,若你真要害我,那你就出去送死吧!」

「你……你這個……」

「大好人?」朗諍眨眼笑著。

「大笨蛋!」媛萱吼道。

「別這麼大聲,會把他們給引過來。」他哈哈大笑。

「反正被找著也是遲早的事。」

「你為什麼堅持不去山寨醫病?」朗諍試探的問。兩人靠著樹干坐下聊起天來,都沒發覺手還拉在一起。

「我听說曹群素行不良,所以不想幫他們。而且——」

「而且什麼?」

媛萱抿抿唇,略帶氣憤地說︰「他們弄得這里天怒人怨,而這個需要我救治的山寨夫人其實原是曹群的二房。曹群不但偏袒二房,還虐待與他一起打天下的元配夫人,結果那元配一怒之下將二房打成重傷,曹群因此大怒,將元配夫人給殺了,這件事在道上傳得人盡皆知,凡是被抓來醫治二房的大夫皆因無法治愈她而被砍手斬腳的,我才不屑救這種人渣!」

「那你又為何自己送上門來?」朗諍失笑。

媛萱看了他一眼,不知該不該說,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我原本也只是到處閑晃,但無意間發現一個特殊的記號,是幫派內互通訊息的那種。我行走江湖多年,各門各派的記號也看過不少,就是沒見過這種,所以就一路尋了過來,一時也沒細想這林子是屬于誰的,等進了林中之後那記號又不見了,真令人不解。」

朗諍心中一驚,那記號正是他留的,這年輕人心思倒真細密,居然能尋了過來。他不動聲色地笑笑,「這就正好教訓你,以後好奇心不要那麼強烈。」

媛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若有以後的話,我會記住這個教訓的。」

「我想這樣等也不是辦法,倒不如你就先答應去醫治那個山寨夫人,到時候再乘機溜走吧,你說如何?」

媛萱考慮了一下,他的方法說不定只是拖延送死的時間而已,但起碼是個機會,總比坐在這里等死好。可是她怎麼拉得下臉來?只是若不這麼做,他恐怕會被自己給拖累。唉!罷了,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留著這條命總比莫名其妙死掉要好。

「嗯,就這麼辦吧。」她隨即抬高音量喊道︰「姓曹的,你給我听清楚了,要我去救你夫人也行,但我要求的酬金是五十兩黃金,否則的話,你就等著給你夫人送終吧!」聲音遠遠地傳了出去。

這是給雙方一個台階下,同時也不會顯得自己姿態太低的一個辦法,相信曹群也不願損兵折將地殺了她,又救不活自己的夫人吧!

丙然,曹群的聲音傳了過來︰「就這麼說定了,請段公子移駕本寨。」能這樣收場,曹群也覺得很慶幸。

沒多久,一群賊眾便出現在媛萱和朗諍的面前,曹群還準備了馬。媛萱本想要朗諍先離開這危險之地,但見他並無離去的意思,也就不再勉強。其實說老實話,她心中也有些舍不得他離開,于是兩人就這樣上山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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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帳中,一名氣息奄奄的少婦臥于床上,媛萱正在為她把脈,身旁圍了四、五個人,全都屏氣凝神,不敢出聲干擾,片刻後,她拿出幾根金針。

「你要做什麼?」曹群大聲問道。他越看這小子越不順眼,怎麼看都不像個大夫。

「針灸啊!」她當他是白痴似的回答。

「廢話!不準你把那些針扎在她身上!」他怒氣沖沖的說。

媛萱實在不懂他干嘛那麼生氣,于是冷哼道︰「到底我是大夫還是你是大夫?如果你不想救她的話那就算了,我也不用在這里耗費工夫。」

「你——哼!也不想想現在是站在誰的地盤上,還敢這麼囂張!」

「反正我是豁出去了,死就死吧,看你舍不舍得讓你的夫人和寨中半數兄弟做陪。」她是故意這麼說的,看到曹群臉色一變,她忍不住在心里偷笑。

眾人見她竟敢跟曹群頂嘴,不禁替她捏了把冷汗,曾大叔見狀急忙打著圓場,「大當家,段公子如此做必定有他的用意,為了救夫人的命,您就讓他試試吧!」

「像你這副態度,病人好得了才怪,沒啥大不了的病都被你拖成重病了,她能活到現在算是奇跡了,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既然段公子要下針,那我們就先回避吧。」

「隨便你們,走了也好,省得在這里礙事。」媛萱邊說話,手中的金針已隔著衣服刺人病人的穴道。

「咦?你不用月兌她衣服嗎?」曹群訝然。

媛萱瞪了他一眼,「哼!原來是為了這個。」她這才知道曹群不肯讓她下針的原因。

曾大叔拍馬屁地笑道︰「段公子醫術如神,自然不是以前那些庸醫比得上的。」

媛萱懶得搭理,專心地下針。

約莫過了一頓飯的工夫,媛萱才收回金針,床上的病人呻昤出聲,幽幽轉醒,曹群見狀大喜。

媛萱提筆在紙上寫了數個藥名,吩咐道︰「照這方子去抓藥,吃法我已寫在上頭照著做就行了,她這病太重了,十天半個月是好不了的,這帖藥吃個幾天我還得換藥。」

「是是是。」曹群頻頻點頭,他拿著方子轉身對手下說︰「你們馬上去抓藥,還有打掃一間客房給兩位貴客住,听見沒有?」此時他對媛萱的態度也有了轉變,「段公子,就請兩位在寨中盤桓數日如何?」

「我們還能說不好嗎?」媛萱淡淡地回答。至于朗諍一路上除了與她說過幾句話外,根本不搭理任何人,臉上冷冷的表情與單獨和她在一起時全然不同。

曹群干笑幾聲,曾大叔趕緊接話,以免兩人又吵起來。「這位公子來了這麼久,還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就憑你們還不配問。」朗諍冷冷的開口。

「你——哼!看在段公子的面子上,我也不跟你計較,若是!」曹群還要放話,曾大叔趕緊打斷他。

「我想兩位公子一定也累了,就請隨在下去客房休息吧。」他看得出這人來頭必定不小,不想讓個性暴躁的寨主多樹敵。

兩人跟在他身後,走到一扇門前停下,媛萱對曾大叔笑了笑,「大叔,能不能給我們兩間房?」

曾大叔還沒答話朗諍就搶先問道︰「為什麼要兩間房?」

「我獨來獨往慣了,不習慣與人同住。」

「要另一間房自然是可以,但是客房之間頗有一段距離,再說這房間夠大,在下實在看不出有此必要。但若公子一定要另一間房的話,在下也會遵從公子的要求。」

「借一步說話。」朗諍拉著媛萱到角落去,低聲說︰「你是怎麼回事?擔心我會打呼、磨牙、夢游吵得你睡不著嗎?」

媛萱雙頰微紅,啐道︰「胡扯!沒那回事。」她一個女孩子家與一個大男人共處一室還同榻而眠成何體統!雖說他並不知情,但她可不容許自己如此。

朗諍浮起一個笑容,「還是你會?沒關系,我能忍受,而且保證不笑你,也不會去跟你中意的姑娘說。」

媛萱雙頰一陣燥熱,「別胡說!我才不會那樣!」

「那就沒問題啦,再說他們沒把我們隔得遠遠的,就表示沒疑心我們,現在你反要將自己置于險地,真是莫名其妙!你就別再別扭了,現在不習慣過兩天就習慣了,走吧!」朗諍拉了媛萱的手走向曾大叔,「勞你的駕帶我們到這里,這一間房就夠了,不用再麻煩了。」

「那等會兒我再差人送晚飯過來。」曾大叔說完朝兩人拱拱手便走了。

「多謝。」

「喂,喂,等等……」媛萱還不死心,這兩人根本沒給她機會說話。

「別再叫了,真弄不懂你,我又不會吃了你,你怕什麼?又不是女孩……」他說到這里忽然頓住,上下打量媛萱一番,「你是嗎?」

「是什麼?」媛萱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女孩子啊。」朗諍浮起一抹好整以暇的微笑。

「當然不是!」她憋著氣喊道,故意大踏步地走進去。到了這種地步她還能怎麼樣?不知為什麼,在他面前,即使穿著男裝,她也越來越有女性的自覺,這是以前沒發生過的啊!她可要多加小心了,以免有被識破的一天。

看著媛萱的反應,朗諍浮起一抹奇特的笑容,快速得沒讓媛萱發現,這段諼越來越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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