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房外,瑾沛臉色蒼白地坐在椅子上,一動也不動,像尊石像般,她已經打了電話回家通知爸爸,此刻應該在趕來的路上吧!不知過了多次,君蔚被推了出來了看著他蒼白的臉瑾沛難過得發不出聲音,只能亦步亦趨地跟著到病房,看著他被安置在病床上,護士跟她說了些話她也沒用心听,只是一個勁兒地盯著他,擔心他怎麼還不醒?
時間仿佛過了一世紀之久、君蔚終于蘇醒過來,瑾沛激動的起身沖至他身旁"你覺得怎樣?」
「痛……」除了痛還能有什麼感覺?
「廢話!被揍得那麼慘當然痛了。男子漢大丈夫若真是痛也該咬牙忍著,像你這般大呼小叫,顯得多沒氣概。」
誰大呼小叫了?!他這樣子要是能叫得出來還算情況良好呢!「廢話……你還問!痛就痛……干嘛要逞強說不痛……。」君蔚說起話來還是挺困難的。「對了,溜冰鞋呢?」
真敗給他了,一清醒就問溜冰鞋!「在地上啦!」。
「我想坐起來……」
瑾沛幫他調整病床,他不但肚子被捅了一刀,雙臂也因受傷而腫痛,護士將它們包裹吊了起來。
她才剛幫他弄好,便有兩個人慌忙地跑進來。
「瑾沛,怎麼回事?」夏敖賢一沖進來就問,覺得自己最近怎麼常跑醫院啊?
另一個是張芬芳。「天啊!君蔚!你怎麼……怎麼傷成這樣?她一看見兒子的狀況簡直快崩潰,一時之間只覺得又憤怒、又傷心。
「媽,夏叔。」君蔚微笑著打招呼,只可惜手不能動,否則他一定會舉起來揮一揮。「你們一起來的嗎?」
「是瑾沛打電話回家通知我說你人在醫院,我就馬上通知程太大了.後來在醫院門口遇上了。」
"好好的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張芬芳生氣地問。
"沒什麼啦,媽,你別擔心,過幾天我又會壯得像條牛似的了。」君蔚避重就輕地笑道。「告訴我原因!"她相當堅持。
「這……媽,很難解釋……
「是我的錯!」瑾沛驀然說道,神情態度仍是那麼沉穩冷然,「是我害他的。」
「小刺蝟!」君蔚喝阻她,他那麼努力地避開這話題就是想使她免于受責,她偏要不打自招!真是枉費他一番心意。
張芬芳終于仔細地審視眼前的小女孩,那股叛逆的強烈味道配上精致的五官凸顯出一種令人一見難忘的風格。
「瑾沛,你說什麼?!」夏敖賢嚇了一跳,怎麼又是自己的女兒闖的禍?
"你害的?"張芬芳謹慎地詢問她。
「是我執意要找人報仇,他為了幫我才——一」「夠了!小刺蝟!她說這麼多于什麼,她不知道世界上還有一種東西叫「善意的謊言」嗎、這種事好歹也把錯往別人身上推一點,反正又沒有人會受傷害,何必硬往自己身上攬,簡直有病!
張芬芳氣得不知說什麼才好,君蔚竟為了這個不知好歹、頑劣至極的女孩傷成這樣!「夏先生,我是看在你態度誠懇的份上才答應君蔚擔任令千金的家教老師的,可是我們窮歸窮,但犯不著為了一點點錢冒上生命的危險,這次實在太過分了。」
夏敖賢愧疚得無顏面對她,「真對不起,程太太,我沒好好管教女兒。君蔚的醫藥費我一定負全責。真是對不起。」
見夏敖賢這麼誠懇地道歉,她脾氣也不好再發作,只哼了一聲,便不再說些什麼。
「媽,我真的沒事,別說得這麼嚴重……」
「你還說!我生你、養你,你卻這麼不知愛惜身體,我不相信當時你非得置身其中,你在決定幫她時有沒有想過還有我這個母親會擔心?有沒有想過弟弟、妹妹會多難過?你是不是存心氣死我!這份工作不要也罷,不準你再教了,你重新再找工作,我就不信沒了這份收入我們會餓死。」
"媽——"君蔚又是慚愧又是無奈。他就知道結果會是這樣,母親雖然明理,可是愛子之心絕對勝過一切。
"伯母說得對,你不要再對我用時間了,我早已無可救藥。」瑾沛蒼白著臉說完,沒給任何人有阻攔的機會就沖出病房。
「瑾沛一-」「小刺蝟——」
兩個男人同時喊道,卻無任何作用,張芬芳對于這女孩的行為感到有絲不能理解。
"媽,我不會放棄這份工作的。」君蔚語氣中透著無奈卻堅定。"你看不出她已經很難過了嗎、她也不是故意的。」
听君蔚這麼說,夏敖賢登時放心不少。「是啊,程太太,小女會變成這樣我要負大半的責任,可是今天她會對素不相識的你尊稱一聲伯母,實在已有很巨大的改變,這都是君蔚的功勞,我相信瑾沛經過這一次的教訓不會再胡來了,請你讓君蔚繼續擔任小女的家庭教師好嗎?」
稱她一聲伯母叫"改變很大」?!張芬芳實在難以想像在未改變之前,夏瑾沛是什麼樣子,如果她知道以前夏瑾沛對父親是直呼「夏敖賢」的話恐怕會昏倒吧。
"她當著我的面宣布不會再與那伙人有任何牽扯了,媽,你就放心吧,我願意相信她,我不願就此放棄。」
張芬芳已有些心動了,何況這個大兒子一向容智、有擔當,她一直十分認同他所說的話,見他如此堅持,自己又有何道理非阻止不可?
"你確定這種事不會再發生?」她勉為其難地向兒子尋求保證。
"確定。若她再有因為未了的恩怨而與人斗毆的情況發生,我一定馬上辭職。"君蔚露出歡欣的笑容,他會這麼高興連自己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小女國三了,再不久就要參加聯考了,我不準備再讓她待在那所學校,等換個環境也就會月兌離這些侵擾了,程大太盡避放心。」
張芬芳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那好吧,記住你們的保證,我可不希望再見到這種事情發生。听到沒有?」
「是。」兩個男人高興地異口同聲應道,張芬芳也只有無奈的搖頭。
瑾沛漫無目的地亂晃,緊咬著唇以免失控地流下淚來。或許……公雞婆不會再來教她功課了吧……那不正好嗎?她早已厭煩了他一個禮拜四天的唆,不是嗎?她不是早已不在任何人、事、物了嗎,她不是早已深諸堅強之遭了嗎、為何一想起公雞婆即將離去,她心中就一陣陣地刺痛起來呢?
不知不覺間,她又晃回朝陽國中的溜冰場,那一群人早已不知去向,她一點也不關心他們的結果如何,望著地上的血漬,想起公雞婆挨了那一刀,又令她心痛起來。地上一副破碎的黑框眼鏡吸引了她的目光,鏡片有些破裂在地上,有些殘留在眼鏡框里,她蹲拾了起來,認得出是公雞婆的,她怔怔地發了一會兒呆,體內突然有一股沖勁使她站了起來,大踏步地離去……
夜已深,其他床位的病人大都已人睡了,有些日夜輪班照顧病患的家屬也休息了,君蔚閉上眼楮卻怎麼也睡不著,不知涵芬現在如何了?可安定下來,會不會餐鳳露宿?小刺蝟跑走後去了哪兒了?平安回家了沒?
驀然,一陣輕盈的腳步聲走近他床邊,君蔚側頭一看,竟是瑾沛,她還沒回家?!
「你怎麼這麼晚還沒回去?夏叔知道你人在哪兒嗎?"君蔚見她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神卻顯露出異常的抑郁,不由得放柔了語氣「小刺渭,你晚飯吃了嗎?」
他的關懷令她鼻子一酸,沒回答他這串問題,徑自拿出一個眼鏡盒說道︰「這副眼鏡你戴戴看合不合適,我照著你原來的度數配的。」
「幫我調一下床好不好?我想坐起來。」瑾沛先幫他調整好床鋪後又為他戴上眼鏡,君蔚笑道,「真不錯,簡直跟原來的一樣,沒眼鏡就像瞎子似的,什麼都看不清,趁你還沒近視可得好好保養,可別步上我的後塵。」
「你合用就好了。」瑾沛終于露出一絲笑容。
「可是我記得我的眼鏡被人家一拳打飛了呀,鏡片應該早破了吧?怎麼會……」
「我拿去重配的,儀器一測就知道你原本的鏡片度數是多少了。」
「這我知道,但重配眼鏡最快也要隔天才能拿,怎麼你今天就幫我配好帶來了"君蔚奇怪的是這一點。
「我要他馬上配。」
「啊?"君蔚失笑,那個店員今天八成遇到惡客了。
「顧客最大,有錢賺的生意還會沒人做嗎?大不了多給一點餞就是了。」
君蔚不禁搖頭,這是什麼樣的價值觀!「金錢不是萬能的,小刺蝟,人家賺你的錢。為你服務,我應該存著感激的心,尊重人家才是,也許有一天你也會為人服務,總不希望顧客對你毫不尊重吧?再說,小姐,錢難賺哪!你以為很容易嗎?這眼鏡又不是不能等的東西,犯不著為這個多花錢嘛,等一天又不會怎樣。」
瑾沛沉著臉听他說完,她什麼時候想過要為別人做些什麼來著?這麼心切地為他配好眼鏡還要被他嫌……她愈想就愈氣。
「你不要就算了,說這麼一大堆做什麼?」她說罷便摘下他的眼鏡,手一舉便要摔下它。
君蔚沒想到她的性子這般烈,一個不高興說摔就摔,他情急地叫道︰「住手!小刺蝟,我喜歡啦,你摔壞它我就跟你翻臉!」
千鈞發之際,瑾沛將已月兌手的眼鏡一把握住,咬了咬唇問道︰「真的?」
君蔚終于松了一口氣,看她平常是那樣早熟,可是現在又完全是小孩子脾氣。」我真的很喜歡,你這麼千辛萬苦弄回來的眼鏡再丑我都會喜歡的,這份心意我會不明白嗎?讓我叨念幾句不行啊?好歹我也是個病人,別嚇得我心髒無力好不好?」
瑾沛微微紅了臉,心頭一絲異樣感受又泛起,調好眼鏡又幫他戴回去,」你是因為我才受傷的,我幫你重配眼鏡是應該的,沒什麼心意不心意那回事!」
君蔚忍不住咧開一個微笑,她這話說得好像「此地無銀三百兩」。看見他這樣的笑容,瑾沛的雙頰更紅了。一個從不表達感情的人一旦被密告了內心的感情,便會顯得倍加困窘,她此刻便是如此,而且他斯文的臉再配上這種了然似的賊賊笑容;更使她不知該再為自己說什麼!
「我了解,你幫我配眼鏡只是做你覺得該做事,絕不是因為關心我。」他十分配合地笑道,卻明顯地讓她听出他的了然于心,包括她的不願表白。
要不是他受傷,謹沛真想狠狠地揍他一拳。可是此刻她卻只能撇開目光掩飾著內心如小鹿亂撞般的慌亂。
她在床旁的椅子坐下,沉默了一會之後總算稍稍平復了內心的慌亂,突然之間不知道要說什麼,眼楮溜向一旁的茶幾,就是不敢溜向他的臉,腦中閃過一個想法。「你要不要吃隻果?」
君蔚看了看一旁茶幾上的隻果,是夏敖賢買來的,他微微一笑,心想小刺蝟也會不好意思嗎?」好啊。」
謹沛左手拿隻果,右手拿水果刀,努力地削起果皮,在這空檔,君蔚問道︰「你今天離開醫院後跑哪兒去了?我們都很擔心。"她聳聳肩,"也沒去哪兒,幫你配眼鏡,在那邊等到店員弄好才走。」
;「嗯,我看我這傷沒十天半個月是好不了︰所以我打算辭掉一、四的家教工作,不然請這麼久的假對人家不好意思,以後要是再去上班,學生或家長知道我為何請假,我看他們可能會嚇死,所以還是自己主動辭去好了,以後我就只有你這麼一個家教學生了,周一到周六都要上課,你可得給我爭氣點,別丟我臉。」
瑾沛訝然地抬首望著他,「可……可是,伯母不是……不希望你繼續當我的家教?」
「那是我媽一時氣極了才這麼說的,我有說過不當了嗎?你走了之後我和夏叔已經說服我媽了,除非證明了我的努力不會有一點助益,我只是徒領夏叔薪水,那我就只好引咎辭職了。」
他的意思是說,他會不會繼續教全看她的表現而定羅?瑾沛心里突然覺得五味雜陳。「對于一個如此頑劣、又害你受傷,無可救藥的人,你為什麼不放棄?"她仍繼續削著果皮,試圖維持冷談的語氣,可是終究透露出一絲激動。
「誰說你無可救藥?我從來都不這麼覺得,雖然你滿身是刺加上脾氣酷到了極點,可是你同時也是聰穎、縴細、敏感的女孩,我相信要讀好書對你而言並不難,這問題不在于你能不能,而是你願不願意。」
他的話一下子突破了她的層層防衛,使她產生一種狀似狼狽與溫暖的矛盾感受,片刻,隻果削好了,知道他的手不能活動,于是她削了一片隻果遞到他嘴前。
君尉見她削下一片隻果後將水果刀交于左手,用右手將隻果遞到他面前,不讓刀子有接近他的機會,充分表現出她的體貼,不禁一笑,頭向前張口吃了。
他的唇踫到了她的手指!瑾沛渾身一震如遭電擊,她迅速地抽回手,而君蔚卻毫無所覺。不過是輕輕一觸而已,不是嗎?為何被他的唇踫觸到的地方卻異常敏感地熱脹著呢?她再度心慌意亂起來,比之前更甚十倍。
好不容易小心翼翼的喂他吃完,瑾沛前去清洗刀子,回來後,她說道︰「很晚了,我該走了.明天再來看你。」
「嗯"由著她幫他摘下眼鏡,又重新調整床鋪,在她轉身離去前,他喚往她,"小刺蝟,記住你今天的承諾,不再和他們有任何瓜葛,我相信你。」
瑾沛默然半晌,輕得幾乎無法察覺點點頭,而後轉身離去。君蔚心中充斥著無以名狀的感動和成就感,誰說受傷不值得?!
他可認為太值得了,雖然傷口疼得要命,可就算要他受更重的傷他也願意。
棒日放學後,謹沛穿著學生制服就來醫院探視君蔚了,兩人正在閑聊之際,一名女子倉皇地奔了進來。
「涵芬!」君蔚與來人打招呼。
「君蔚。」涵芬一見到他的狀況,心里一陣不舍,立即沖了過去,正要撲進他懷里之際,硬生生被一只手擋住。
「你瞎了是不是?沒看見他受傷嗎?你這麼一撞萬一撞裂了他的傷口怎麼辦?"冷冽的口氣一點都不留余地,實際上瑾沛是被涵芬的行為嚇到了,不可否認的,見到她的舉動便明白了她的身分,為此多少感到有些不舒服。
"對……對不起……」涵芬道歉,她一時情緒激動沒想那麼多。
「沒關系啦,小刺蝟。」示意瑾沛撤回手,見她沉著臉坐回椅子,君蔚這才對涵芬和煦地一笑了笑,「涵芬。你怎麼會來這里?」
涵芬心疼至極地輕撫他的臉,「今天上課沒見你來,我……我以為你還在生我的氣,我打電話到你家,伯母告訴我你在醫院,所以立刻趕了來,你……你怎麼會弄成這樣的?」
瑾沛終于見識到一個女人柔情似水的模樣是如何的了,男人就喜歡這一套是不是?瑾沛雙臂環抱,一肚子的不舒服,明白自己一輩子都沒辦法做出這模樣、用那麼溫柔的口氣說話,公雞婆的女朋友做起來或許極其自然,但她……她會先把自己給肉麻死的。
"說來話長,對不起,涵芬,我昨天不該專制地希望你怎麼做,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和堅持,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我不會再勉強你了,昨天你離開之後,我很擔心,現在情況如何?」
連公雞婆也變得如此溫柔!瑾沛的感覺由不舒服變成了刺痛,為什麼?她越來越搞不懂自己了。
"我已經把租下來的地方整理好了,昨天媽媽幫我一起弄的,她給了我一張提款卡,我打算這幾天就開始工作打工賺錢,你不用擔心我。」
"嗯,那也好。涵芬,我這傷只怕沒辦法很快復原,要麻煩你幫我請假了,希望期末考前我能恢復,否則真不知該如何去考期末考。」
"這你不用擔心,我會努力用功的作筆記帶來給你看,你盡避放心養傷。」
瑾沛發覺自己沒辦法再待下去了,她驀然起身順手勾起書包帶子便走。
"小刺蝟,你去哪兒?」君蔚詫異地喚住才走了兩步的她。
"回家。」她頭也不回的回答。
她生氣了嗎?應該不會見他們又沒做什麼,不可能去惹到她,再說她一向是我行我素。君蔚如是想。
"也好,回家後好好溫習功課,明天把數學和英文帶來,我規定一些功課給你,可不許偷懶,知道嗎?」
"再見"這是她真是走了。哼,什麼嘛,要不是看他可憐,又怕他悶,誰要來陪他!有女朋友了不起啊?
懊死的她干嘛覺得難過。覺得被忽略、他只不過是個雞婆的見鬼家教而已!
君蔚望著瑾沛的背影發愣,地板跟她有仇嗎?踏得那麼用力!
「她就是你的學生?"涵芬終于想到要詢問這個一見面就刮得她顏面盡失的女孩。
君蔚回過神,露出一個笑容,「是啊。"…涵芬模不清這個笑容的含意,其中似乎包含著無奈和驕傲。不自覺地又朝門口望上一眼,「好酷的女孩。」
君蔚不答活,心中只想著一件事︰她明天會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