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擎浪醒來,第一眼見到的人不是紫袖,而是一身紅衫、臉上帶著開懷微笑的雪兒。
「我……」他猛然起身,卻引來一陣暈眩。
「紫袖還沒醒來。」雪兒遞來一盅茶,知道他的心思。
「她還活著?」他接過杯,手隱隱顫抖,掩不住心頭的喜悅與驚訝。
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以為紫袖已死,想不到他沒死,紫袖也活著!
「紫袖還活著。不過她的毒實在是太奇怪了,目前我也只能先控制毒害的程度,卻無法完全根治。不瞞你說,我擔心她還是會因為蠱毒的侵害漸漸衰弱而死!」雪兒說得很坦白。
「我去看看她!」他心急起身,身子還有些搖搖晃晃。
雪兒帶領著他來到隔壁房,說道︰「你也不能太逞強。我爹與嘯雲剛剛輸入不少內力給你,你最好自己運一次氣,讓他們的內力保存在你體內,否則你很容易散失活力,反而比之前更虛弱。」
擎浪點頭。他知道要醫治王少安的「煞英掌」,必須耗去一個人半成的內力以及許多名貴珍稀的藥材,不禁深深感激雪兒父女與耿嘯雲的慷慨相救。
他推門而入,紫袖正安穩地躺在床上,瘦削的俏臉仍是一片蒼白。
「你也許該有個心理準備……如果沒有方法使她好起來,她是永遠也醒不過來了!」雪兒心一沉,怕他無法接受這個打擊。
誰知擎浪卻牽起一絲微笑,靜坐床畔,望著紫袖說道︰「我知道她會醒過來的!」
雪兒唇兒掀了掀,不知說什麼才是,只能為他嘆息。
「我相信她不會死!我和她下了賭注,我從未輸過,這一次也不會!」他痛苦的心里升起一份舒坦與安然。
紫袖說過她是一只九命怪貓,不會容易就死的!他太了解她了,除非她真心想死,除非她真心想離棄他,否則她會有無比堅韌的生命力,會闖過每一個生死關頭與人生考驗!現在還有他在,他一定會將她從死神手中奪回來!
「我一定會救活紫袖,我有這份信心!雪兒你一定懂得,假如今天生命垂危的是耿大哥,你一定也不肯死心、不肯放棄任何一個救命的可能!」
雪兒听著,不禁動容了。沒錯,假如今天角色互換,「她也絕不放棄,她也會做然挑戰命運的險阻。
「你們一定用了不少藥材救我們,真是讓你費心了。」擎浪看向雪兒臉上浮現的贊賞神情,那給了他莫大的鼓勵。
雪兒笑道︰「反正藥材是嘯雲的,我只要出力幫忙與嘮叨。何況救你們是義不容辭的事。」
「想不到你們真能想出法子及藥方救我以及紫袖!那一天我倆受到王少安的追系,我本以為會就此喪命,但是突然間……」他頓住了,腦海中浮現一對男女的背影。那是夢嗎?
「王少安那廝不是你們殺死的?」雪兒看他陷入沉思,說出心里的疑問。「那一天我與嘯雲出去找你們,結果在途中遇見一匹美極了的黑馬,它竟然引領我們到你們倒地之處,我與嘯雲因此才能發現你與紫袖。當時所有的黑衣殺手都已經死了。連最難對付的王少安都陳尸于地,我們還以為是你們殺盡了敵人。」
「不是我!」他困惑問道,「那些人是怎麼個死法?」
「全是利刃封喉,一刀斃命!那人的劍法不但神準而且快狠,絕非泛泛之輩。」雪兒不由得對此人的劍術心生佩服。
擎浪猛然一震。身穿黑衣,伴著一位女子,騎著一匹黑馬,利刃封喉,那人難道是……
他仰起頭,眼里閃著希望與決心的燦爛光芒。他要救活紫袖,並且找出事實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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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著幾天的休養,。擎浪的身體越來越健朗,對‘狂嘯山莊’也多了幾分認識。這天他練了‘浪子飛刀’一回後再也沒有心思練武,立即疾步進入屋里。
還是沒醒!他望著紫袖,心疼如絞,抽悸如碎。她已經躺著六天了!這六天,他真是度日如年。每一夜他總是如昔躺在她身畔,听著她沉穩的呼吸,望著她安然的容顏,撫著她嬌俏的臉頰,然後守著她入睡。第二天一早醒來,他總迫不及待地睜開眼,希望今日紫袖會睜開眼清醒過來,笑望著自己。可是他一天又一天的失望,只能眼睜睜看著她俏潤的臉蛋漸漸轉為蒼瘦,一日復一日望著她的睡顏。
這是我的紫袖啊!他無聲吶喊。縱然有時她會嬌野撒賴,縱然有時她會刁鑽蠻橫,縱然她總愛四處作怪戲弄別人,可是她卻是他心中最熱情純真、最自然震動的女子!自從第一次在‘來喜酒樓’瞧見她頑皮的神情,他整顆心就被她緊緊鎖住了。他也會極力克制自己不愛上她,可是終究擋不住心動與著迷,還是決定帶著她走天涯路、看天下物、覽天下景。以前的他是自在又灑月兌的浪子,天地間四處游走,可是他卻因她而停留駐足,甚至渴望與她一生相伴相依,沒有分離。
如今……唉!他忍不住長聲嘆息,怔怔望著紫袖沉靜的臉龐,然後握住她的手,握得好緊好緊。她救了他,他的命是她給的。他該好好活著,可是他怎麼也不能想像沒有紫袖的日子。一個少了心肝、沒了情感、缺了伴侶的人,該怎麼活過每一天?倘若真的失去她,他該如何面對雁谷的人?如何活得毫無憾恨且坦蕩無悔?如何忍受天地間再也沒有一個親人的孤寂?尤其哥哥死去之後,他只剩下紫袖相依相伴,她是他唯一的牽掛!如今他卻要眼睜睜看著她消失……殘酷,真是殘酷!
擎浪緊緊握著她的手,真想將自己的生命力傳送給她,讓她再張開澈亮的眼瞳,朝他笑一回……只要一回也好呵!他就可以醉在她炙熱而灼人的情意里,就算當下死去也了無怨憾。
他輕輕俯下頭,朝她柔軟的女敕唇親了又親、吻了又吻。即使心里充滿酸澀,即使心里裝滿痛苦,即使沒有幾個人相信她能活,他也要抱存希望,讓自己僅存的這一絲希望傳送給她,讓她明白他的心,讓她收到他確切而真摯的愛!
雪兒悄聲走近,自窗隙看見擎浪又是痛苦又裝堅強的神態,看見他一個個溫柔深情的吻落在紫袖臉上,她遲了一步。
擎浪原來的自在與瀟灑已經漸漸消磨,成了惆悵與落寞,看得人心頭都酸楚起來,偏偏他又要裝作堅定與樂觀,連失望與傷悲的些許空間也不給自己。他能承受多久?十天?一個月?如果紫袖真無起色,最終他也只能看著她吐出最後一口氣啊!雪兒心里酸酸的,好久不曾來訪的眼淚,不請自來…
這樣的時刻,她不能再打擾他們,手上新熬的湯藥就等一會兒再端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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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眼楮濕濕的?」耿嘯雲見妻子從內院走出,銳利的眼掃過她的臉,好奇問道。
雪兒瞥他一眼,不答腔。
「誰惹你了?我剛才可是很‘听話’,與張嚴處理幫中事務喔!」他故意逗她。
誰知她一見到他取笑的臉,老大不高興起來,「誰惹我?就是你!」
雹嘯雲眉一揚,微微一笑,「看來我又要听河東這只凶猛母獅狂吼了。也好,已經好幾天沒听見那令人想念的聲音。」
她一听,冷冷瞧他一眼,「我沒心情和你開玩笑!」說完,她便從他身旁閃過。
他一把牽住她的手,沉聲說道︰「為了衣紫袖?」他早就知道她的心事。
「都是你救不活她!」她氣惱地將一肚子怨都丟給他。
「我們都盡力了!」他明白雪兒其實是氣她自己不能救活人。
雪兒盯著他,想不到他知道她心里的郁悶。
「你總不能因為曾經害過她姐姐衣翩翩。就一輩子存著救贖的心情,將一切的責任全讓自己承擔。」他看著她,輕聲說道。
「從小我們一起長大,紫袖就像我的妹妹,何況這一次翩翩即將臨盆,無法來醫治紫袖。又怕衣叔叔得知此事對擎浪的觀感更差,只好相瞞。我身負翩翩所托,怎麼能失敗?如果紫袖真有不幸,衣叔叔一定會氣得想殺擎浪泄恨!」
雪兒一臉憂愁。
「關擎浪還真是倒霉,一開始他與紫袖不被衣叔叔諒解也就算了,竟然屋漏偏逢運夜雨,現下紫袖為了他而性命不保……如今我們也只能盡量幫他了!至于衣翩翩寄來的許多藥方,我們全給在紫袖試用過了,仍是沒有多大效果,衣翩翩是明理之人,她不會怪你的。」
「可是我會怪自己!」雪兒嘆口氣,看著耿嘯雲,感激他的安慰與付出,「你也費了不少力。」
「為你做任何事,我從不計較!當初為了你的臉,我用盡所有偏方妙藥,用過許多珍稀藥材,可是我覺得萬分值得。我只在意長遠的目標,不計較短暫的損失。」他朝她露出一個豪爽的笑。
「我還是想救活紫袖。如果她真死了,我看擎浪大概一輩子都會郁郁寡歡。……像他這樣俊帥瀟灑的人愁著一張臉,一生孤單無偶,是多令人傷心的事啊!」
「別再說別的男人長得好看了,我可會不高興!」耿嘯雲挑起眉,臉上的神情有幾分警告的意味。
雪兒懂他的意思,笑了。她知道他會盡一切力量幫她救紫袖。
擎浪正在房里為紫袖輕輕擦拭著臉,沉默的心中流竄的是低低的嘆息。
「擎浪,有人來看你了。」雪兒推門而來,眼底是驚喜的笑意。
他朝雪兒身後一望,微微一怔。「阿努!你怎麼會上雪雲山來?」
「我听說你與紫袖姑娘本來的目的地是雪雲山上的‘龍嘯幫’,我推測你們離開愛苫族之後應該會來此,所以就上山找你們。還好真讓我找到了!」阿努邁步而入,神情歉然,瞧了榻上的紫袖一眼,「听說你的毒被紫袖姑娘解了,也恢復記憶,但紫袖姑娘卻因此命在旦夕!」
擎浪心一抽痛,無言。
「這一切都是我們族人對你們造成的傷害,我……」
「不必再說這件事了!」擎浪打斷他。「你為何出來找我?喀妮死了之後你不是回愛苫族了嗎?」
「自從喀妮死後,我是回了族里,然後就發生了許多事。」阿努的臉色有些哀傷與沉重,「我因為任務失敗,惹得魯魯老族長很生氣,他將我關至地窖,當天晚上起了一壇佔卜祭典,听說安達神下了一個大災禍預言,老族長面色很凝重,不發一語地回到帳內。第二天一早他遣人將我帶到他面前,在眾目睽睽之下對我說下一任族長是我,要我帶領族人邁向新的開始,說完他突然倒地而死,至今我們還不知道原因!老族長一死,他們並不相信我能勝任族長之位,因為安達神從未下過這種指示,一時之間整個族亂成一團,還好有幾個老成的人穩住了情勢,但是彼此仍是互相斗毆,想爭奪族長之位,我也成了眾矢之的,遭到攻擊與不信任,于是我在慌亂之中逃了出來。」
「你逃了出來,族中的事變成如何?」擎浪臉色不禁也凝重起來,心里多有感觸。
「我離開之後,自是不知道族里的事了。不過有一個人希望你願意見她!」阿努面有為難之色。擎浪眉一揚,「誰?」
「喀絲麗。她跟著我一起出來,很想見你一面。」
擎浪一愣,在這個時刻見到阿努已讓他很驚訝,想不到他之前的‘假妻子’喀絲麗也來了。難道她還不放過他?難道她還不忘記他?難道她還想對他或紫袖下蠱?
「喀絲麗有話想對你說。她現在正站在外面不敢進來,怕你對她心存怨恨,不願意見她。你就讓她進來吧!她已經站很久了。」雪兒走到擎浪身邊說道。她早已從擎浪口中得知一切事件都是始于喀絲麗,不過當她與喀絲麗有過接觸與談話之後,她不禁同情起這個女孩。
想不到擎浪嘴角輕揚,朗聲笑道︰「喀絲麗,你進來吧!」他根本就不在乎喀絲麗還想對他做什麼,反正他的記憶已恢復,反正他的心意己堅定,喀絲麗對他而言就像是個老朋友,何況他與喀絲麗壓根兒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喀絲麗走了進來,異于常人的麗顏上有著明顯的憔悴與疲倦。
「浪,我——」
「喀絲麗,你別說了,我從不怪你。何況你是身不由己。」擎浪手一揚打斷她的話。
喀絲麗嘴一抿,眼眶紅了起來。「我一直以為自己做的事是正確的,因為魯魯老阿爺就是這麼教導我的,而且族中沒一個人告訴我真相是什麼。那時候我只是希望你喜歡我,做我的烏瑪,然後幫助族人走向未來。可是……阿努帶著我離開愛苫族後,教了我許多道理,我才明白我做了多少錯事、害了多少人。我真是……」
「其實你也很無辜!當喀妮告訴我你的事之後,我就想明白了。」擎浪望著喀絲麗那雙美目,那雙眼楮曾經在他無知的時候讓他眩惑,如今他卻心如止水。
「我真的很對不起你與紫袖姑娘,我害了你們,」喀絲麗因擎浪的寬容感動不已,淚珠在眼眶里打轉。阿努攬了攬她的肩安慰她。
雪兒看這三個人會面的情景,心底不禁升起一絲喜悅,見擎浪沒有沖動狂怒地對待阿努與喀絲麗,心里更佩服與欣賞他的為人。擎浪其是一個灑月兌磊落又明白事理的瀟灑男子!難怪紫袖不顧一切地興他相愛,甘心與他相伴天涯,甚至樂意為他連命也不要。
「擎浪,喀絲麗可能為你帶來了一個好消息!」雪兒忍不住插嘴。
擎浪望向喀絲麗。
「我願意醫治紫袖姑娘的蠍毒!」喀絲麗點點頭。即使她沒有全然把握,也要試上一試,因為她真的虧欠他們大多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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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著好幾天,喀絲麗便忙著采藥、忙著熬藥、忙著每天抓一只新的肥蠍做成藥材。
「喀絲麗,你也該歇息一下吧!」阿努忍不住叮囑。
只見喀絲麗遞給他一個亮麗的笑臉,輕快說道︰「不行呢!紫袖姑娘已經漸漸有起色,我得更賣力才行!」
阿努望著喀絲麗離去的背影,不禁想起了喀妮。
自從喀妮將自己的血抹上他的兵刃之後,他就記起了一切,記起了喀妮曾經是他深愛的女子,也是他曾想一生一世與之相伴的好女人。可是喀絲麗在慶典上點中他的那夜,讓一切都改變了——他拋盡與喀妮有關的記憶,成了喀絲麗的俘虜,然後又重又狠地傷了喀妮的心,甚至最後害了她的性命。喀妮雖長相平凡卻善體人意,即使喀絲麗的所作所為讓她痛苦,但在生命的最後,她仍放不下喀絲麗,要他好好照顧喀絲麗。喀妮才是真正值得他愛的女人啊!
他信守了喀妮死前的要求,將喀絲麗帶離愛苦族,給喀絲麗新生命,也讓他自己月兌離被控制的生活。可是……喀妮再也不會回來了!阿努想到這兒,心一痛,眼涌充滿了苦澀。
擎浪遠遠地便瞧見阿努悵惘落寞的神情,沉默地走到阿努身邊,與他一齊迎著颯颯的風。
半晌,擎浪才開口,「不再回愛苫族了?」
「嗯。」
「醫治好紫袖之後呢?」
「我會帶著喀絲麗離開北方,也許到中原去看一看。」
擎浪微微一笑,「是為了喀妮的遺願?」
「是的。何況現在的喀絲麗什麼也沒有、什麼也不懂,只有我能在她身邊幫她。」阿努沉聲說道。
「還迷戀著喀絲麗?」
「不,我愛惜她。」阿努望向擎浪。「我愛的是喀妮,但是我不否認自己對喀絲麗很動心、很憐惜。雖然她並不愛我,她甚至不懂真愛是什麼,但是我要教會她,我會一輩子照顧她,為了喀妮,也為了我自己!我希望你相信喀絲麗,她一定會救活紫袖姑娘的!」
摯浪笑了,阿努的情義給了他莫大的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