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豐企業的董事長汪興文已有五十多歲了。二十多年來,他克服重重困難危機,將繼承自父親和岳家的產業合並為一,紡織業到成衣業已成一個完整的體系,業務早已拓展到海外。在同行中雖不是魁首,卻也是公認的佼佼者。
他的作風明快果決,處處表現出膽識與魄力。但是生性沉默的他總是給人過于嚴肅的感覺,他的公司以待遇優厚和紀律嚴明著稱,而且一視同仁,連自己唯一的兒子也不能例外。
今天他要見見汪洋,距離約見時間還有三分鐘,他已端坐在大辦公桌前等候。
九點整,女秘書準時敲門。
「董事長,汪助理來了。」
「請他進來。」
看著眼前器宇軒昂、精神抖擻的兒子,他雖得意欣慰,表情依然嚴肅,完全是上司對下屬的態度。
汪洋上任的職位是總經理助理。他在父親示意下,坐在大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
「今天起,你正式上班。這里就是你發揮所學的地方,我希望不久的將來,你就能證明你的兩個學位沒有白拿。」
知道這只是董事長的開場白,汪洋僅以炯炯有神的雙眼注視他,坐挺了身子。
丙然,父親沒有一句題外話,立刻簡略地介紹了公司總部和六個工廠的現況;他要汪洋用三個月時間熟悉全部業務,重點工作是由馮智光擔任廠長的紡織廠。
「你馮伯伯年紀也大了,身體又不很好,你得多費點神。」
汪洋點點頭。馮國琳已經向他抱怨過,爸爸忙得都沒時間關心她了。
「至于你的那套發展計劃,等你站穩了腳步,再提到董事會上去討論。」
「我明白。」他點點頭。「我會盡快進入狀況,不會讓董事長失望的。」
「嗯,回你的辦公室去吧。」
「爸,」離去前,汪洋欲言又止地看了爸爸一眼︰「回來之後,我發現媽的身體狀況大不如前,她──」
「既然你已經回來了,有空的話就多陪陪她。」不待兒子回答,汪興文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意思是想結束這類話題。
「媽更需要的是你。」
「我很忙,你是知道的。」
「爸──」
「你走吧,這些事不該在辦公室里談。」
汪洋還來不及再說什麼,女秘書又敲了門進來。
「我現在要听簡報,你忙你的去吧。」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里,汪洋忙著了解公司的全盤狀況。接近中午時,電話響了。
是馮國琳問他,他答應過在汪家辦舞會的事還算不算數。
「等我有空了再說好不好?」
他回答得很不耐煩。她人在他家,扯了一會兒之後,他听到媽媽說要跟他講話。
「中午陪你吃法國菜?」他看了看手表。「好,我十二點半能到。」
媽媽滿意地想掛電話。他猛然又一問︰「媽,我跟爸一起過去好不好?」
餅了好久,他听到媽媽的回答︰「不用了。」
那是一種沒有色彩的聲音,和先前听到他能陪她一起用餐之後的興奮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通電話使他陷入沉思。腦海里閃過一些莫名其妙的念頭──
一個倩影掠過,模糊到清晰。智慧透著憂郁的秀目;直挺的鼻梁寫著驕傲;濕潤靈巧的小嘴吐語不多,可是句句鋒芒畢露;那一身洋溢于樸素衣著下的風韻,令人心蕩神馳……
他承認,他想立刻見到她。
上哪兒去找她?他這才回過神來,笑了。
唐淨非納悶于馮國琳的態度。
今天她領教了學生最無禮的一次對待。
「那晚在後院里你跟汪洋說了我什麼?」馮國琳咄咄逼人地怒視著她。
不想跟學生一般見識,她冷靜地答道︰「我不是長舌婦。我的確有談到你,不過說的都是好話。」
「騙人!如果你說的是我的好話,那他後來為什麼一直取笑我?」
「他取笑你什麼?」
「他──」
馮國琳語塞。其實她只是遷怒到唐淨非身上。那晚自己與汪洋高談闊論法國文學名著,鬧出陰陽顛倒、張冠李戴的笑話她可不敢告訴老師。
「國琳,我想今天是我最後一次來教你法語。如果你還有學習意願,也請你另請高明。」
雖然她說得不卑不亢,可馮國琳听得十分光火。
「唐淨非,你倒是滿聰明的,知道先下手為強,先給自己找個下台階。」她不甘地從鼻孔里哼出一聲︰「你大概知道我要炒你魷魚,干脆先來個主動辭職,這樣你的面子才掛得住,對不對?」
「如果你是這麼想的,我也無話可說。」站起身,唐淨非往房門外走。
「等等!」
她回頭。「還有事嗎?」
「你到樓下等著,我找我哥跟你結這個月的鐘點費。等你拿到錢的時候就會後悔了,我相信我家付的鐘點費一定高出別家很多,憑你一個大學法語系畢業學生,憑什麼收這麼高的鐘點費?」
「給多少鐘點費是府上決定的。」
「那是我哥同情你!你別佔了便宜還賣乖。」
「好吧,那這個月的鐘點費我不要了。」她再往房門外走,緩緩下了樓,穩穩地走出馮家大門。
在國家音樂廳欣賞了一場表演之後,唐淨非直接回家,在住處樓下遇見馮國森。
「你怎麼來了?」
「送鐘點費來給你。」他這才從上衣口袋內取出一個信封。
她沒打算收。
「等我多久了?」
「我先打過電話到你家,應該是你外婆的看護接的,她說你今晚要教鋼琴,我算好時間才過來,沒等多久。」
他一臉歉然,一臉心疼。
「謝謝你這麼有心,不過這錢我是不會收的。」
「那怎麼行?」他急了。「我代國琳向你道歉,請你原諒她的不懂事吧,這錢,你無論如何都請收下。」
「我說過不收的話,請你不要為難我。」
「你為什麼這麼堅持呢?」他對那張平靜面孔下所藏的自尊心感到不忍。「錢的數目雖不大,但是對你來說還是很有用的,何況,這是你應得的報酬。如果你不收下,我會更覺得愧對你。」
她定定注視了他一會兒,在心中對他說抱歉。
「這是原則問題,我們不要浪費時間了好不好?」她刻意說得不耐煩。
「你……」他辭窮了,好一會兒,終于想出了變通的方法︰「你還是收下吧,就你知、我知,好不好?我不讓國琳知道這件事就是了。」
立刻,她生氣了,但沒表現在臉上。
馮國森這麼說完全是出于善意,她不是氣他,而是,氣自己事先沒預料到這一路過來要忍受的閑氣竟是這麼多。
見她不語,他以為她動搖了,于是拉過她一只手,把信封塞在她掌心內。
她還是沒收下。他的手一松開,信封便掉下地。
「淨非──」
「對不起!」
她轉身跑進公寓大門。他猶豫片刻,沒追上前去,拾起信封,頹然離開原處。
「阿姨,你看婆婆最近氣色是不是好多了?」
「是呀,最近常常出來曬太陽,是好多了。」
唐淨非又領著兩人到附近的不公園里來散步。早晨十點鐘,樹蔭下三人閑坐休憩。
「婆婆,我替你捶捶背吧!」盯著婆婆好半晌,唐淨非忽然說了一句。然後就站到輪椅後頭,輕輕地開始替老人捶肩按摩。
老人早已失去記憶,大多數時候是恍惚不語的,偶爾開口說話也沒有人听得懂她在說些什麼。
她的身體衰弱,老毛病很多,住到唐淨非的住處一段時日之後,狀況較以往好了不少。
「唐小姐,我來捶就好了,不好意思再讓你做這些事。」
看護說的話沒能阻止她。
「就讓我替婆婆捶背吧。小時候,我常替我婆婆捶背……」她的目光停在遠處︰「就像現在這樣──」
熬人不再阻止。她知道唐淨非又想念起自己的外婆了。她一直無法了解的是,唐淨非對她們婆媳所做的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熬人很年輕的時候就死了丈夫,沒留下孩子,只有一個體弱多病的婆婆。對丈夫的愛使她勇于接受命運的安排,她願意代丈夫照顧婆婆一輩子,並矢志不嫁。她不知唐淨非是怎麼找上她們的,但她可以不必再打零工,不必四處奔波,不必擔心破屋內老人的安危,可以專心地照顧婆婆的生活起居,可以領到比打零工更穩定、更豐厚的薪資。
罷搬來同住時,她一心將信將疑,對唐淨非還存著恐懼感。可是漸漸地,她放心了,這個付她工資,提供她們婆媳一份安逸生活的女孩是好人。每天在外頭教課賺的也是高尚的錢,不管多晚,睡覺前一定會彈鋼琴,彈的每一首曲子都好好听。
這女孩跟外婆的感情一定很好。也許她的婆婆長得很像女孩的外婆吧?
「唐小姐,我接過幾次講英文的電話,他是外國人吧?」
唐淨非近來待在家里的時間較多,婦人已敢問她一些事。
她笑一聲。「不是英語,是法語。」
「喔──反正我一听就知道是找你的,你在我就趕快叫你听;你不在我就跟他說‘拜拜’,然後趕快掛斷。」
她又噗哧一笑。無妨,她告訴過爸爸,佣人不懂法語。
「阿姨,我們回去吧,中午你煎蚵仔煎好不好?」
「好。」婦人剛發現她很喜歡吃蚵仔煎。「晚餐你想吃什麼?」
「下午我要出去,不在家里吃晚飯。」
「喔。」
汪洋一上午都待在紡織廠里,和馮智光商量了部分機器設備需要汰舊換新的問題,共進午餐後回到總公司辦公室時已是下午兩點。
忙著忙著,一轉眼已接近下班時間。
他終于想起自己該休息了,但坐在椅上往窗外望,毫無歇止意味的細雨卻教他厭倦心煩。
他不想馬上回家,家里沒有他渴望見到、談話投機的人。大學時代的同學朋友幾乎都久未聯系,泛泛之交他不想找;又因為剛回國不久,新交也沒幾個。一種寂寞感在他心底油然而生。異國求學時的孤獨感竟延續至今,他只覺心頭的煩躁更甚于前。
打電話告知家里他不回家吃晚飯,六點整,他驅車上路,想做一次沒有目的的漫游。
漫游尚未開始,車子一出停車場他就發現紅磚道上有一個跟他一樣孤獨的身影。
蹁踽獨行者正是唐淨非,微低著頭,她的步伐看起來也是沒有目的的。
他屏息了好一會兒,緩緩將車開至路邊,終于靠近了踩著濕路、步態輕盈的她。
「唐淨非!」
她就要轉彎了,于是他猛地打開車門,一跨下車便朝她的背影大喊。
她一驚,回頭尋找聲音的來源。
跑了兩步,他站定在她面前。
兩人之間有一段沉默,沉默的相互凝視。
最後,她將目光移至他停在不遠處的車,笑了。
「你實在沒必要路邊停車,下來跟我打招呼。」她又抬了下頭。「天氣也不好,下了一天的雨。」
「你沒帶傘?」
「有,在背包里。雨不夠大,不撐。」
「還好。撐了傘,我可能就不會發現你了。」
她笑得若有所思。
「你本來打算去哪里?」她不語,他只好再找話說。
「剛下課,正想去搭車。」她倒退了一步才轉身向前,連再見都沒說。
她走了才兩步就被喊住,于是駐足回頭。
「我覺得我們可以兔去拉拉扯扯這個過程,」他停下,自信地望住她。「跟我上車吧。」
她抬了下眉。他想做的事並不令她意外,他的大言不慚倒教她有被人挑戰的感覺。
「如果我說‘不’呢。」
「那就拉扯一陣。」
他自信的眼眸眨了一下︰「不過,你就是跆拳道高手也逃不掉。」
「我要是再跟你嗦,就顯得小家子氣了?」
「你還想嗦嗎?」
她笑。「好,我跟你上車,反正今天的課我都上完了。」
「我上星期才跟我媽到這里來過。」
一上路汪洋就說要請她吃法國菜,唐淨非很爽快地答應,兩人這會兒剛在這家雅致的法國餐館內坐定。
「听國琳說,你媽在巴黎住餅很多年?」
「嗯。」
是侍者送菜單土來打斷了兩人的對話,也因為他不想談得太深,于是他沒有繼續剛才的話題。
他點了自己最喜歡的餐,問地想吃什麼,她看都不看菜單就以法語說出她點的東西。
「哦,忘了你也會說法語。」他笑笑。待侍者離開後便開始對她使用法語︰「喜歡法國菜嗎。」
「喜歡。」她很本能地也以法語回答。「你不放棄考我法語的想法?」
歪著頭的她看起來很俏皮,跟當晚在馮家初見她時,給他的印象很不相同。
「談談你為什麼崇拜雨果吧。」他不真想考她,想听她的聲音和想法才是真的。
她表現得落落大方,一下子就侃侃而談;他靜靜聆听,偶爾插上一兩句話,氣氛很自然、很融洽。
「你的法語道地得令我意外。」他眼底一抹激賞,除了因為她說的一口流利的法語之外,還為她渾身散發出的優雅氣質。
她一定是在優渥的環境中,接受嚴謹的教育長大的。
「下過功夫。」她淡然回答。
他點點頭。「我還以為你也在法國住餅呢。」她只是一笑。
開始用餐之後,他們誰也沒再說話。
「國琳吵著要在我家開舞會,下星期六,你能來嗎?」
敖餐送上來之後,他帶著點期待地問。
「你給我時間、地點,我到時候若是沒事就會去。」知道自己這麼回答並不是誠意,她接著就補充道︰「我的工作時間常有異動,也許有突發狀況,所以我不能給你肯定的回答。」
「哦。」他果然稍感釋懷。「听說──你四處當家教?」
「國琳告訴你的。」
他點頭。
「那是我的職業,很正當。」
這回答帶著防衛性,于是他不再深究。
「你爸媽一定是很用心栽培你,你看起來很不一樣。」他衷心贊美。
她的臉色突然變了,才吃了一口蛋糕便放下叉子。
「怎麼了?」
「這蛋糕太甜了,我不喜歡。」
「那換別的吃,好嗎?」
「不需要,我已經沒胃口了。」
她的語氣和態度變得有些任性。在以前,他是受不了這樣的女孩子,但此刻他只懷疑她的改變是因為他說錯了什麼。
「對不起,」她發現了他的無措。「我有失風度。」
「不要緊。」他聳了下肩。「我看我現在就送你回去好了。」
她沒異議。快到家時,她再次向他道歉。
「我從來沒見過我爸爸,對我媽也沒什麼印象,我是外婆帶大的。」她停了停。「當你說我的爸媽很用心栽培我的時候,我听了很難過。」
他很訝異,但更多的是不忍。
「他們──你爸媽,在哪?為什麼──」
早些時候她就告訴他該在哪兒放她下車,他剛把車停妥。
「我不想提這些傷心事,請你不要再問了。」她準備下車。
「等等,你──還跟外婆相依為命?」他握住她一只手,問得十分小心,怕又傷了她。
她點點頭。「我們活得很好。」
謝過他一聲,她下車了,只留給他一個背影;而這個逐漸模糊的背影已嵌進他的心中。他原以為今晚是自己幸運,意外地俘虜了她,想不到成為俘虜的人是自己。
二樓的舞蹈室里,身穿黑色緊身韻律裝的中年婦女剛做完體操。
她是丁禹,汪家的女主人。由于天生麗質加上保養有道,她的面容依舊姣好,身材仍然曼妙。
沖過澡之後,她穿著一身白色家居服,到一樓大廳來了。
「今晚的舞會你都準備好了嗎?」她閑坐在沙發上若有所思的兒子。
「媽,下來啦?」汪洋這才回神。「舞會完全景應國琳的要求才辦的,該請的人她一個也不會漏掉,沒什麼可準備的。吃的、用的,我都交代好了。」
丁禹點點頭,在他對面坐下。
「剛才你在發什麼呆?有心事啊?」
媽媽一向有敏銳的觀察力,他笑笑。
「我在想,晚上我能不能見到自己想見的人。」
汪洋眼中閃爍的得意與期盼教丁禹的心上猛地一緊,仿佛被針扎了一下。
兒子想見的人莫非是女孩?她確定兒子不曾對國琳動心過,那麼──
「你是說,今晚大家會在舞會上看見一位特別的女孩?」她笑著問兒子。
「她不一定會來。」
承認了。丁禹一顆心沉了下來。
「還沒追上人家?」
汪洋沒回答這個問題,移到媽媽身旁挨著。「媽,她會說法語,說得還很流利,稀奇吧?」
「哦?」她很喜歡被兒子攬住肩的感覺。「你在暗示媽,以後我們婆媳還可以用法語交談?」
「對呀,別用法語吵架就好。」他調皮道。
「媽跟你老婆吵架的話,你幫誰?」
他夸張地皺眉。可這調皮樣一點也沒讓丁禹好過一些,就這麼兩三句話,她肯定兒子已把心交出去了,交到另一個女孩的身上。
「回答不出來?」
「不是。」他的眉頭舒展了,立刻又笑得自信。「媽,你們可能沒機會吵架,她很有教養,不會頂撞你的。」
「是嗎?」
丁禹的恐懼更基于前,因為她已清楚地感覺到,兒子愛上的女孩很不簡單。
汪興文今晚提前下班回家,一向與他相敬如賓的丁禹要求他無論如何都得出席兒子辦的舞會。
舞會的場面並不特別盛大。丁禹年輕時候見過的大場面太多了,但今晚她還是顯得精神奕奕;在兒子身上,她似乎又看到了自己的青春。
汪興文輕挽著丁禹的手臂,準時出現在滿是年輕人的大廳里。汪洋領著爸媽,把應邀前來的朋友們向他們一一介紹過後,舞會就正式開始。
幾輪舞下來,氣氛愈顯高漲,然而汪洋卻因為終于能擺月兌馮國琳而感到松了口氣。
他到花園里來透氣,徘徊在大門邊。
不會再有人來了吧?
門鈴沒響,他身後卻響起一種幸災樂禍的聲音。
「這麼晚了還在等啊?我看她是不會來了。」
「你跑出來干嘛?」一見是馮國琳,汪洋的口氣也不好。「你說我在等誰?」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你──你搞錯狀況了吧?什麼跟什麼啊!」他轉過身,懶得理她。
「別裝,我知道你在找唐淨非。」刻薄聲再起。「有人看見你跟她在一起,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
他對女孩子很挑剔,卻也不隨便罵女孩子。
「你進去跳你的舞,讓我靜一靜。」
「我不進去!你還沒把話說清楚。」
「我跟誰在一起、做什麼,有必要向你解釋嗎?」他耐著性子。
「好,不解釋沒關系,不過我先提醒你,一直在等她來的可不止你一個!」
「你說什麼?」
「哼,你沒看見我哥一直也魂不守舍嗎?他一個晚上都跟你一樣坐立難安,為的就是沒見著唐淨非的人。」
他這才想起,馮國森的確也有追求唐淨非的意思。
「我勸你不要亂來,別說凡事都有先來後到,那個唐淨非可不是個簡單的角色,我哥為了我把她辭掉的事,跟我大吵了一架。我是他的親妹妹耶,他卻站在她那邊,你說,她是不是很不簡單?真不知她耍了什麼手段,竟然能讓你跟我哥為她神魂顛倒!勸你當心一點,她勾引我哥在先,現在又對你頻頻示意!你家比我家有錢,不是嗎?」
「你立刻進屋里去!」
「偏不,我還──」
「進去!」
汪洋的怒容震住她了,跺跺腳,她噙住淚奔回屋內。
丁禹早發現兒子離開了大廳,看見氣沖沖回到舞會上的馮國琳,她一聲不響地走到屋外,剛好看見汪洋的車出了大門。
汪洋駕著車到唐淨非住處附近兜了好幾圈。他沒有她的電話號碼,也不知她的詳細地址,只能期待老天再安排他們巧遇一次。
但是,安排巧遇的人是唐淨非。她已經在街上來回走了好幾遍,如果十點鐘之前他還不來,她就會往巷子里走,然後回家。
「唐淨非!」
她應聲駐足,再一次看著他下車,跑向她。
「對不起,今晚新家教學生第一次上課,所以我沒去參加你辦的舞會。」她直接解釋,在他站定之後。
凝視她片刻,他上前一步,抱住她。她沒掙月兌,也不回應,但被他緊緊抱住的身子還是顫抖了一下。
「我不怪你。」
他才要再摟緊她一點,她卻推開他一些。
「我說對不起並不表示你有權利責怪我。」她仰頭朝他一笑,很嬌俏。「我本來就沒說一定會去你家。」
「說得好。」他情不自禁地撫著她的雙頰,在路燈微弱的光線照映下,她美得像首詩,深沉的黑眸里流溢著恣肆汪洋的柔情。
他只覺心頭一陣猛跳。
「我有別的權利。」
「什麼?」
長長的睫毛一合一張之間,她的唇被覆住了。
矜持片刻,她開始回應他的吻,十分投入地。
「從現在起,只有我才有這項權利。」他滿意地將她再度收進懷里。
「你的權利都是這樣聲稱來的嗎?」
「你剛才的反應賦予了我這項權利,我不過是把你的意思說出來而已。」
「既然是我賦予你的權利,那麼我也隨時可以收回來嘍?」
「你就是現在後悔,我也不許你收回去。」
在她听來,這些都是笑話,不過她還是接受他隨即而來的另一波熱吻。
「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回去。」
她指了指身後的巷弄,于是他就攬著她走。
「你願不願意當我妹的家教?」
「你妹?」她略提高了音量。「像馮國琳那樣的女孩子嗎?」
他听出話里的不屑意味,了解地笑了一聲。
「差多了。我妹才小五,活潑可愛。」
「那麼小?」
「我十七歲那年,我媽才生了我妹妹。」
她沒多問。「你想要我教她什麼?她有必要學法語嗎?就算要學,也用不著請老師吧。」
「學不學法語倒無所謂。你不是還教鋼琴嗎?」
「她學過嗎?」
「斷斷續續學了幾年,彈得不怎麼樣。」
她沉吟片刻後說︰「你先跟你媽提一提吧,如果她覺得可行,我願意試試。」
汪洋听得有些莫名的困惑。那語氣仿佛她認識他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