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住松軟的枕頭,不舍得被夢鄉拋離。而一聲聲禮貌的,壓抑不住的、急迫的、催促聲越來越焦急地響在耳畔。
「小姐,貞德小姐,快點兒起來呀。」
「唔……好困……」不要來吵她呀,她好倦,連日來情緒緊張,難得睡得這麼香呢。
「小姐,陛下來見你了呢。」
「好煩哦……」為什麼總有人來見她呢,一個個倨傲地擺出審視者的樣子打量她……她好累啦。嗯?等等……
「你說誰?」頂著一頭亂亂的卷發,她遲鈍地愣了三秒鐘後才猛地把臉從大枕頭中拉出來,因動作過大,差點兒掉到床底下去,睡眼惺松的眼楮半眯著,努力掙扎著快速調整聚焦,「你說誰要見我?」
昂責照顧貞德起居的侍女慌忙遞給她衣服,「是陛下呀,小姐,你快點兒起來吧。陛下已經等了有一段時間了呢。」
查理來見她?半月形的眼楮霍地瞪圓,光潔的臉頰猛然放光,她七手八腳地抓過衣服,套進左手才發現衣服上有許多繁雜的帶子,「又是新衣服?」來這里後最不能適應的除了神情傲慢的審視者們之外就是這些樣式繁復搞不懂怎麼穿的衣裳了。
「陛下說要和貞德小姐一起去騎馬,所以才準備了最輕便的衣服。」侍女不無艷羨地說著,性格溫吞的陛下雖然欠缺賽瑞雅大人流轉全身如銀白色刀刃般的冷冽魄力,但那無上的身份和天生的美貌也足以抵消其他一切小小的遺憾了。
皺眉低頭看看自己身上號稱最輕便的衣服,貞德隨手抓耙了兩下短短的卷發,便推門直沖而去了。
「簡直是像鄉下來的粗魯男孩子—樣呢。」嘆息著抱著換下的床單退出的侍女尚在小聲嘮叨著,「為什麼這個樣子卻能受到陛下的青睞呢。啊啊,我也好想成為救國天使啊。」
「你在說什麼傻話啊,瑪麗安。」從對面的房間出來的侍女聞言對她露出恥笑的神情,「你以為救國天使在陛下心中是以女性的身份存在嗎?所謂救國天使早晚是要上戰場的呀。」
「貞德小姐上戰場嗎?」瑪麗安迷惑地甩甩頭,「可是我認為她並沒有傳奇小說里那些女英雄們該有的強壯啊。」雖說對于她能夠經常陪伴陛下這點感到羨慕與嫉妒,但她並不希望已經相處一段時間除了不懂禮儀還算是可愛的貞德小姐去那麼危險的地方受到有可能的傷害啊。
「天使們應該是不會受傷的哩。」
「真的嗎?」
「喂喂!」穿著比她們的裙子要更長一些的侍女長迎面而來,教訓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要議論主人們的事情!」
「是的!」兩位還年輕不懂得人情世故的小侍女連忙曲膝行禮,捧著自己要曬的被單從侍女長狹長的眼皮下急急告退。
四月的陽光干燥充沛,青草一茬接一茬地長出來,騎在高大俊馬上身著月白錦衣的金發青年有著經過特殊加工打磨而成的玻璃工藝般的精致美貌。
長長的眉毛斜飛向兩側,深刻的輪廓使得眉眼處擁有天然的眼影,長長的睫毛隨著眼瞳的轉動而上下輕掀,如扇子般誘惑著人的視線。
上好的白色錦緞暗嵌著細碎的旋轉花紋,高束起的外翻型衣領下緊系著的棕紅色絲帶正隨著跨下純黑色駿馬的緩步,而在風中輕輕飄搖出引入綺思的劃痕。
與他並騎前行的貞德,不覺中忘了因初次騎馬帶來的緊張,只顧偏頭看著俊逸的查理。察覺到水藍色的大眼楮眨也不眨地盯著自己,查理微微一笑,「怎麼了?我的臉上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不是啦,」小心地瞄向周邊,發現前後左右五十米內都沒有任何人影,她才遲疑地說出心中的疑問︰「查理,我以前並沒有發覺你有這麼漂亮啊……」
「真是讓人傷心的話呢,」美麗的青年聞言,故作傷感地挑起長眉,「原來你一直當我是丑八怪嗎?」
「不是這個意思啦!」她急急地解釋,以前是知道查理很俊逸,但是,他的身上有著遠比容貌更為醒目的氣質會壓倒性地先一步奪去他人的注意力,比美貌更危險、比暗夜更深邃,是那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盡避溫柔卻還是會讓人感覺到有一種壓迫的凌厲,對上他的眼楮便無法順暢呼吸宛如會令人窒息的魔力……
而現在,卻好像是故意展現出水晶般澄澈純粹的美麗,以絕對無害的表象讓人忽略其潛伏性的殺傷力呢。
「我……我不曉得怎麼說,總之,我覺得有點兒怪怪的……」她搔搔頭,不知道怎麼組織語言表現她的感觀。
「哦,」他饒有興味地追問,「比如說?」
「嗯……嗯……比方我們剛剛遇到別人,他們向你行禮,然後你向他們點頭招呼……」
「這是禮貌不是嗎?」
「可是,」她不好意思地淺笑一下,「我就忍不住覺得怪怪的。好像不是我認識的你似的。」
「呵呵……」身側的人低低地笑了起來,突然揪住韁繩向她俯身,精靈般空靈的面貌漾起一抹妖邪的微笑,「你是說這樣的我才是你認識的我嗎?」
慵懶低沉的聲音如此接近,她的心髒難以承受地,怦怦地跳起來,慌張地向後縮,忘了是在馬上,要不是他伸手握住她的臂,她幾乎就要掉下去了。
「小心!」他板起臉,「掉下去怎麼辦?」
「是……是你突然變臉嚇我的啦!」她用抗議掩飾加劇的心跳。
「嘻嘻……」他眨眨眼楮退回安全距離,「你是第一個看穿我面具的人喔。」
「面具?」她呆呆地下意識反問。
「就是說啊……」彎指敲敲自己的頰,再度恢復成空靈美青年的查理陛下露出微笑,「我在宮中都是一直用這張臉面對他們的啦。」
「為什麼要這樣呢?」她不解,這個樣子雖然更加純美,可是像是假的呀?
「因為我不信任他們啊。」他目視前方,林木寂寂,樹影婆娑,陽光直射而來,灑下璀璨的金光,將他淡金色的長發點綴得更為耀眼,「笨一點兒、呆一點兒、軟弱一點兒,這樣的帝王才會讓想掌握實權的貴族們放心擁護呢……這是,你不需要明白的政治?」
「可是……」她擔心地蹙起彎彎的眉毛,「難道他們看不出來這不是真的你嗎?要是被他們發現了怎麼辦?」那些人會因為國王變強就不支持他?不會吧……至少她認為布魯克爾將軍一定會因此高興的呀。
「他們不會有機會看到真實的我。」好像輕描淡寫地說完這句話,他停下馬,認真地側過臉專注地凝視著她,凝視著那雙水藍色的偶爾會在陽光下發出綠色炫光的眼楮,一字一句地把接下來的話敲入少女的心靈︰「我真正的樣子只在你一個人面前展現,我所信任的人只有你,只有你才能看到真實的我……」
馬背上的白衣少女怔怔地微張著唇,直到溫熱的東西抵上她的唇,在她還來不及回應時,又輕柔地離開她的唇,視線無法調轉隨著身前男子的移動而移動,他的眉,他的唇、他的指尖、他的一切一切……
胸膛中有什麼經過瞬間的炸裂變成溫柔的粉塵通過血液蔓延周身……以為是無足輕重的小小的自己,和他隔著千山萬水般遙遠距離的自己,竟然會是他心中惟一能予以信任的人嗎?
呆愣中,身前的男子已經向前行出十幾米了,他微笑著調轉頭招呼道︰「貞德,跟上來呀!」
「……好的!」她遲鈍地愣了一下,才用力地回答,一夾馬肚,跟上去。
有風吹來,分不清方向,滿頭短發都成了翻飛在風中碎碎的赤金色小卷,卷卷的劉海下,水藍色的眼楮有著風吹不去的堅定,注視著身前淡色金發與束發的瑩白結繩一同飄飛的秀美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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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體不含絲毫雜色的白色駿馬眨動著如夜晚寒星的眼楮。即使是對馬的品種沒有絲毫概念可言的她也覺得它非常漂亮。
翻身下馬,查理牽著貞德的手走近柵欄,月神也跟著跑過去,與欄內的白馬親昵地引頸磨蹭,彼此噴出濕熱的氣息,
「咦?它和小黑感情很好咧。」
月神聞言憤怒地回頭向貞德投去含恨的一瞥。
「哇,我又忘了。是月神,月神,查理,月神在瞪我呢。」明明叫小黑比較合適嘛,她暗自吐舌,悄悄向後退,扯住查理的衣角,以防月神生氣之際給她一馬腿就糟了。
「沒關系。」查理低聲笑著,伸手模了模白馬光亮的皮毛,「它叫寒星,和月神一樣都是我最喜歡的馬哦,它不但跑得快,性情也比月神來得更加溫順。」
「喔。」
「你喜歡它嗎?」
「嗯?」貞德不明所以地仰起頭。
「送你的。」
「啊?」半晌過後,她才反應過來,「送……送我?」小小的臉上嘴巴張得大大的,都可以塞進拳頭了。
「對啊,說好了嘛,你十七歲生日的禮物。雖然是晚了不少天,但還是請你收下它吧。」他笑容親切地彎下腰,毫無預兆地抱起她放在寒星的身上。
「哇呀!」被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她連忙緊緊地抓住他的衣袖。
「放心,不要怕,寒星是很乖的。」
靶覺身下的馬兒果然靜靜的很溫馴,貞德提到嗓子眼兒的心才慢慢地降落原位,「可是……不是你喜歡的馬嗎?」她不安地抬眼看向他,「送給我沒關系嗎?」
「正因為是我喜歡的馬才會送給你啊,難道你會送別人自己都討厭的東西嗎?」他笑著向她眨眨眼楮。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啦!」她急得小臉一下子又紅了。
「我知道!」他笑起來,握住她一緊張就攥得緊緊的小拳頭,「沒關系!我就是希望把它送給你!喜歡嗎?」
白馬上的白衣少女,眼楮一點點向下彎,嘴角卻提了起來,漾起一個大大的笑臉,「喜歡!」
這是查理喜歡的馬呢!是查理送她的生日禮物呢!忍不住伏身將臉貼在馬頸上,伸手撫模它,干淨的長毛被陽光照射得溫暖滑順,貼著手心,干燥又舒爽。
馬兒略略回首,清澈的大眼楮里映出頭發短短的少女,漂亮的眸光真的是像夜晚劃破天幕的流星呢。即使它是這麼的高大,也不會讓她覺得害怕。
「呦,這不是陛下嗎。」
听不出是在詫異的聲音漫不經心地以確定的語調說出疑問句,有著蜜色頭發紫黑色眼眸的俊美青年正騎著棕黑色的駿馬站在不遠處的樹陰下。
「賽瑞雅?」查理不用回身只听聲音就知道是他,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回過身,卻已經換上了純澄如水的表情,「你也是趁著今天陽光不錯,來這邊騎馬的嗎?」
「我可沒有陛下這麼悠閑好命呢。」青年揚起頭,信手理了理散落到肩膀的頭發,「我只是為了快一點兒到達辦公區,才選了騎馬的方式。會遇到陛下完全是偶遇啊。」
「這麼說起來,」查理臉上的笑容更深了,「我們很有緣分呢。經常會在這麼大的地方偶遇耶!」
「是啊。」賽瑞雅爽快地點點頭,「不過能同時遇到您和救國天使就只能證明是我賽瑞雅的運氣比別人好了!陛下,其實您不必紆尊降貴親自來的,陪貞德小姐挑選出征坐騎的這種小事交給我辦不就好了嗎?」
「出征?」貞德困惑地睜大眼楮,望向查理。
「是啊,」賽瑞雅微笑著道,「一周後,由貞德小姐為統帥出征奧爾良的事不是幾天前就已經決定了嗎?軍隊已經聚集在布洛瓦準備隨時領命了。不顧少數人的反對,硬是舍布魯克爾不用,而堅持非救國天使不能勝利的陛下這個大膽的舉策,還被愚蠢的不能領會聖意的臣子認為是莽撞的表現呢,而即使如此,也還是把軍隊交到您的手里,真是讓我羨慕陛下對貞德小姐的信心啊,啊啊,我何時才能得到陛下如此的信任?」
「瞧你說的,我對你們每位臣子都是很信任的。」查理笑容滿面地回答,「讓貞德帶隊,只是因為她是頂言中會給法國帶來轉機的少女啊。這可不是我的決定呢,而是天主的旨意。」
「說得好,」賽瑞雅揚了揚薄薄的唇瓣,「我可不敢質疑天主的旨意,老百姓們自從親眼目睹了天使的神跡後,也都在誠心期盼著天使的遠征,誰敢在生死存亡的關頭,和民眾們的意願相違背呢?天使小姐,請你一定要勝利啊。這也是一直想著出兵卻只能遺憾地留下來保護陛下的布魯克爾將軍托我轉達的話呢。」
露出善解人意的微笑,賽瑞雅縱馬騎過他們身邊,還對貞德眨了眨眼楮。
直待賽瑞雅揚起的漫天塵煙完全消散,查理皺著的眉頭才慢慢展開,這個麻煩的小子專門以破壞他的計劃為樂,低頭望向身邊的少女,卻見她眼楮瞪得大大的,張著嘴巴,緊抓著自己的衣服一副驚得說不出話的樣子。
「怎麼了?」他明知故問,嘴唇輕提,揚出淺淺的笑意,放在她肩上的手緊了起來,「听到要出兵,你這麼害怕嗎?不是說要保護我嗎?不是說要幫我打到蘭斯城,為我加冕嗎?這可是救國天使貞德說過的話呢。」
「啊,對,可是……」她結結巴巴地張著口,的確曾經當著眾人揚言,但那些都是查理教她說的呀。無論是解奧爾良之圍,還是打到蘭斯城,對她一直以來都是沒有具體概念的事情啊。
「可是我……我真的行嗎?」她疑惑得手足無措。
「你害怕了嗎?」他垂下眼簾,被長長的睫毛所遮掩的眸光驟然變冷。
「當然害怕啊,」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少女驚惶地回答,「你說過奧爾良很重要呢,要是讓我這個笨蛋當帶兵隊長的話,萬一失敗,你和法國不是就危險了嗎?」即使她再怎麼笨,這個直接因果她還是推得出來的呀。
「這樣呀……」一點點彌漫起淺淺的微笑,他伸臂溫柔地抱住了她,原來她是為他擔心呢。
「我不是在說笑啊,查理,」她急得漲紅了臉,轉身推他,「我真的不會帶兵啦!」
眼波柔柔地注視著縴細的少女,賽瑞雅打破他的安排,直接告訴她出征的事,他本來擔心她會生氣他之前沒有告訴她,擔心她會聯想到送她馬也只是在利用她,而她的心完全沒有在考慮這些呢,只是天真單純地想著如何保護他的事……
呵呵……貞德啊……也許真的是個天使呢……
「你還笑!人家都急死啦!」她一拳打過去,卻穩穩地落在他揚起的掌心里。
「放心,」陽光下,清麗男子仰起端正白皙的臉龐,神態悠閑地說︰「我怎麼會舍得讓你獨自去那麼危險的地方呢?不是約好在你還不夠堅強的時候是歸我保護的嗎?貞德,你以為我是那種不遵守約定的人嗎?」在計劃完成前,她可都是他最重要的棋子呢。
「嗯?」她露出迷惑的神情,眼楮因迎著陽光,不自覺地眯了起來。
查理笑了笑,「我保證你與奧爾良都不會出事,會有一位超級的影武者隨行保護你哦。」
「影武者?」她露出懵懂的神情。
他無言地蜷起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臉頰。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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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披特制的小號銀色盔甲,有著赤金短發和堅定眼神的少女,宛如清秀少年般身姿挺拔,跨坐在白色駿馬之上,手持國王御賜的旗幟,在城內的民眾夾道歡呼聲中威風凜凜地率領身後蜿蜒的軍隊,背負起人民的期待踏上前往奧爾良的征途。
四月熾白的陽光直射而下,配合肩膀上尚無法適應的重量,壓迫感令她尚未出城額頭上就已密生出細小的汗珠。兩側傳來的聲浪包含著人民的期許與對她的信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單薄的肩膀也會有承擔起別人的期望與信任的一天。也從來不知曉,原來被期待並不是一件只會給人帶來快樂的事情……
想要低頭躲開陽光的照耀,想要垂眸,不去看被戰爭折磨的充滿疲憊的人們投注在自己身上那懷抱最後希望般的目光,好熱、好刺眼……好想縮起身體避開這一切……但是理智混雜著某種奇妙的由身體內部涌出的細小卻無法違背的感情,命令她挺直腰身,瞪大眼楮,強迫她做出不可動搖的自信神態!
她是——救國天使呢!
盡避對戰場是什麼樣的地方充滿未知,盡避對自己能否統領軍隊取得勝利感到懷疑,但此刻,在她的背後凝聚著的是一雙雙老百姓和軍人們信任著她的眼楮,她只能壓抑下心中的迷惑不安,握緊手心抬頭向前看!
「貞德……把手放開……」
身邊最靠近她的親兵側過臉,壓得低低的頭盔,使濃密的淡金色劉海幾乎完全遮擋住眉眼,只能依稀看到深藍色的光閃爍其中,挺直的鼻梁下,略顯稍薄的唇輕揚了一下,不動聲色地做出調整馬上裝備的動作,卻是偷偷地握住她的手。
因過度的緊張而緊攥的拳,一點點被他打開,汗水濡濕的手心悄悄地與骨節縴長的手背緊緊相握。
安定的氣息隨著相連的地方慢慢涌入她的身體,無法自控地望向身邊的這名親兵,她漾起一個溫柔的微笑。他知道呢,他連她緊張時所特有的小動作都知道呢……
嗯,不用害怕,有查理在這里。
溫柔的查理、體貼的查理,作為國王,應該待在最安全的地方的查理,卻因為擔心自己,特意化裝成親兵陪她到危險的戰場上去。
而自己,能夠保持鎮靜,裝出堅強的樣子,也一定是因為知道查理就在自己的身邊吧……
只要和查理在一起,是皇宮、是戰場,在哪里,都沒有什麼區別……
就這樣,兩個人肩並肩地像伙伴般前行,在人群中用衣袖作掩飾偷偷地十指交纏,竟會讓她有種莫名的溫馨與感動……至少此時,她與他如此接近,將為同樣的目標一起奮斗。這是,連他的妻子都無法參與其中的事,而她,可以……
想要獨佔他,哪怕只一秒……
在所有的人都把關注力投注在如何攻克奧爾良的思緒上的時候,卻只是想著自己小小心事的她,一定是個好狡猾的女人吧……狡猾,自己好狡猾啊……口口聲聲說著想要保護他,卻也許根本只是個給他拖後腿的存在呢……
抬起溫柔的略含哀傷的水藍色眼楮,不怕被灼傷般地望向掛在天空的艷陽,太陽啊,請將我變得更堅強些吧。讓我堅強到足以去保護查理,讓我堅強到足以面對自己這顆因自私卑怯的感情而產生丑陋想法的心……
「哇,你有沒有看到!救國天使竟然笑了呢!」
「對著太陽在笑呢!好美麗的微笑!她一個小女孩卻一點兒都不害怕!」
「果然是天使啊,太陽代表勝利!她全身部反射著勝利的光芒!一定會帶著勝利與榮耀回來的!」
城邊的民眾喧嘩的語聲,不可避免地落入站在高處觀看軍隊緩緩出城的賽瑞雅與布魯克爾的耳中。
「哼,」諷刺地揚了揚唇瓣,賽瑞雅斜靠著城牆,「還真是振奮人心的場面呢,可惜我們偉大的陛下卻又躲到了他的神秘祈禱室里,無法給這個場面增輝啊。」
較之他的輕松,布魯克爾的臉上充滿了憂慮的神色,顯得陰晴不定。
「喲,將軍閣下,你不開心得這麼明顯,讓侯爵大人看到可是會笑的哦。」輕佻地吹了聲口哨,賽瑞雅拍拍他的肩,「你不必太擔心,天使出馬,我們會輸嗎?」
「這種話很難相信是從你的嘴里講出……」布魯克爾遙望著漸漸出城的隊尾,皺起濃眉,貞德全無戰斗經驗,這場仗卻是既重要又凶險,如果自己可以一起出征就好了……
不甘心地揮拳向土牆打去,卻被賽瑞雅伸手握住,抬眼望去,俊美青年的臉上有著難得一見的嚴肅鄭重,寒星般的眼楮似挑釁又似警告地直直地射來,透露著某種詭異的信息,「布魯克爾,萬一那小泵娘得勝歸來,你可要多加小心了……」
「咦?」布魯克爾不解地挑挑眉。
賽瑞雅卻微微一笑松開了他的手,轉身而去。
「賽瑞雅!」他忍不住出聲喚他,「你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貞德得勝,他要小心?他比所有人都更盼望法國能贏來一場久違的勝利呢!
「哈哈,我早說過的,對你的沒神經,我一向心服口服啊。」背對著他的高挑人影卻只是揮了揮手,又恢復了平素慣用的戲謔語氣。
風靜靜地吹來,布魯克爾驟然抬起頭,太陽好像也隨著軍隊的步履消失了。風,帶來淡淡的腥氣,暴風雨即將來臨的氣息。
而這場風雨,是屬于法蘭西,還是屬于……
垂下睫毛,高大威武的男子閉目一笑,輕抖拖曳及地的衣袍,向城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