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了什麼嗎?」
我皺眉問。
「可能是我多心了吧……」他淺淺笑了下,很快抬眸,把微笑的弧度用力擴大。
「吶!」大力拍了一下我的肩,「走吧!」
但是事情並非到此為止。
我並不是個多麼敏銳的人,所以連這樣的我都察覺到的時候,良屋已經明顯消瘦了。
披著運動外套坐在學校綠地上的良屋,卷發在風里亂亂地吹著,眼圈周邊浮著淺黑色暈影。因為沒有睡好,而顯得蒼白的臉頰,在下頜處變得有些尖細。
音樂社的窗子正對著那塊有待改建的綠地。
我坐在窗邊撥著吉他的弦,一抬頭就能看到發呆中的良屋。
「那是你朋友吧。」
「嗯。」
「在等你嗎?叫他進來吧。」
「不用了,他有自己的活動啊。」
美術社與音樂社的課外活動時間恰巧重合。因為這樣,才能一直都是一起回家。
「看起來精神不好呢。」
社長無心的一句,一邊擦拭鼓架的同伴搭腔插話︰「安信嗎?我和他同班啊。最近都是那樣,精神很差。」
「呃?」我小小地吃了一驚。
雖然我也隱約覺得良屋近來有些沉默,但因為我自己就話少的緣故,總覺得還沒有到需要特別留意的程度。
「是這樣嗎?」
我下意識地提問,打鼓的大和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啼笑皆非地看著我,「喂!到底誰是安信的朋友啊。你怎麼反過來問我?」
可是人和人太接近,有些話反而很難問出口。
「最近……好像瘦了呢。」
回去的路上,看著明顯在走神的他,我小心翼翼地說。
「呃?」
「是不是有什麼事?」天天在一起,卻還要特意這樣問,總覺得怪怪的,我別扭地說著,沒有抬頭。
「唔……沒什麼啦。」他低頭踢著路邊的小石子。
「那……再見。」
在家門口道別,訕訕地說了一聲告別的例行招呼,良屋系著墨綠色的圍巾,對我笑著搖了搖手。
把書包丟在客廳,我站在玄關附近,悄悄地看著門外。
丙然……沒過多一會兒,才剛剛返家的良屋連外衣都沒有月兌地再次走了出來。
到這種程度,不能說是偷窺,只是再不關心就不能叫做朋友了。因為當面問不出口,我想跟著他看看他究竟要去做什麼。
深秋的街道,將晚的時候最冷。
棒著一段不算近的距離,我尾隨良屋,一路向前。
隱隱地覺得,良屋應該是去見櫻子吧。那也是我無法問出口的最大的緣故。但是良屋所走的方向,又並不是櫻子居住的地方。
在陌生的路口停下腳步。
靜靜地靠著電話亭背面。
餅了一刻鐘,我凍得將手指都縮入衣袖。良屋還是保持同樣的姿勢站立在那里,背影挺得筆直,一種琴弦被繃到最緊後的僵直姿態。
前方的路灑上車頭燈淡淡的銀粉,照亮路邊PUB的招牌。
黑色的車門打開,高跟鞋擊叩地面發出踩碎落葉的聲響。細長的小腿、套裙外加暗紅色大衣,文雅的臉龐上是慣常冷淡的表情,而又彌漫著一股優雅的氣質。
——是吉野櫻子。
我的喉頭上下翻動。
緊張的指尖陡然繃直。
般不懂為什麼到了現在,我還會因為她的出現陷入緊張。然後……苦澀地看著站在她身旁的那個男人。
是了……
所以,良屋的那個身影才那麼熟悉。就像是當初的我一樣,像被晴美帶到咖啡店等待結果的那個我一樣。
只不過……良屋並沒有走出去。
他始終站在陰暗的角落,看著櫻子和那個男人親密地挽著手步入PUB。
這個女人,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的心里彌漫著這種不甘心的憤怒。
一直以為,她會選擇良屋,只是正常的見異思遷。因為良屋是我的朋友,不想讓他為難,我才沒有多說過什麼。
但眼下是種怎樣的情形?太惡劣了。和我交往的同時,她和良屋在一起。而現在照樣隱瞞著良屋,腳踏兩條船。
這就是所謂的惡女!
看著良屋受到打擊露出黯然的眼神,默默地轉身,我閃過身,沒有讓他看見,代替他走進了PUB。
雖然不是周末的夜晚,PUB里依舊是人聲鼎沸。
我的外套下面是搶眼的制服,一走進去,擦肩而過的男男女女都在看我。不顧愕然的眼神與酒保的阻擋。我徑直走到靠近吧台的那個位置,拿起桌上的水杯,嘩地潑向對面。
搖動的霓虹燈影下,被潑濕了的櫻子用漂亮的手指向後梳理頭發。向我望來的,依然是那雙漂亮冷淡的眼楮。
「搞什麼?」
清脆的好听的,又是那麼冷淡奚落的音色。
「現在的你,又有什麼資格管我。」
傲慢的下巴,美麗的神情,完全不覺得內心有愧的口吻。可悲的是,被這樣的她注視,我竟然感到一陣眩暈。
「你這個女人、這個女人……」我說著,挽起衣袖,但是拳頭停在那張躲也不躲的面孔前兩厘米,還是顫抖著停在了空中。
「櫻子?這是誰啊。」櫻子身側的男人害怕地縮了縮,一面小聲地質問。
「你不會打我的。」櫻子露出自信的微笑,「你不會打女人。」
「是嗎?」我焦躁地抓住她的手,「你給我出來一下!有話和你談!」
「你是誰啊?來這里干什麼?喂,你還是學生吧!」
旁邊的男人不停地?嗦著。我無法忍耐地打了他一拳,硬是拽起櫻子離開座位。一片尖叫聲里,就這樣拽著她的手腕,跌跌撞撞地走出PUB,將她甩向一旁的牆壁。
「喂!」寒冷洗練的空氣里,回蕩著我憤怒的聲音,「你這個女人究竟怎麼回事?你不是和良屋在交往嗎?為什麼可以這麼輕浮地和不相干的男人混在一起?」
「不相干的男人是誰?」她揉著被我攥痛的手臂,尖銳地反擊,「難道不相干的男人……不是在指你自己嗎?」
我被嗆得一時說不出話。
「我要和什麼人交往,這種事難道不是我的自由嗎?」她揚起傲慢的臉龐,「就算要來質問我的行為,那也是良屋的權利吧。」
「那麼我那時候又算怎麼回事?」我受傷地看著她,「我當時,也是認真地喜歡你啊。」
「如果是認真喜歡我的話,怎麼會和那個瘦巴巴的丫頭在一起?又怎麼會什麼都沒有說,沒有問,就那樣離開?」
「不管我說什麼,都不能改變你腳踏兩條船的事實吧。」為什麼她的氣焰竟然壓過我的,換成是我在結結巴巴呢?
「那當然了。因為良屋他比你可愛,比你討人喜歡,比你听話,比你乖巧。同樣是寵物的話,為什麼我不選擇更乖的那個孩子呢。」
「寵物?」我愕然地加大音量。
「你以為我會認真地和你這種小孩子交往嗎?」櫻子嗤笑了一聲,半轉過身環抱著手臂,攏緊了搭在肩上的斗篷式大衣。
為什麼我竟然會喜歡這種女人?!
一瞬間,真是替自己感到濃烈的悲哀。
「算了。和你這種人說什麼都沒用。」我最後看她一眼,「我會告訴良屋,要他和你分手。請你別再去找他了。」
向前走了幾步,身後傳來她的聲音︰「你以為這是你可以決定的嗎?」
我回頭。
「還是那麼自以為是。」她瞪著我。
「你配不上他。」我昂起頭,盡量平靜地說道。
不管她再說什麼,我都不想再回頭。對于這個傷害了我,又傷害了我唯一朋友的女人,現在心里只剩下滿腔的火焰。
在憤怒的驅動下,來不及察覺時間,就已經站到良屋家的門口。
呼吸急促,胸膛起伏。
我不知道要怎麼開口。
事實上,我知道的事,良屋不是也知道了嗎?
那麼……他應該和我一樣,會冷靜地想一想,然後結束和櫻子的關系吧。在這個時候,告訴他我也曾經和櫻子交往過,不是更加打亂他的心嗎?我回想起那段難過的時光。那時剛失戀的我,可是不想看到任何人,也不想听到任何有關櫻子的事。
躊躇了一番,我終于還是沒有進去。
在門外握緊拳,然後咬著嘴唇,轉過身,我走向我家的門。
打開門的瞬間,用眼角瞥到余光,良屋房間里的燈似乎亮了起來。
回過頭,卻又關掉了。
我低下頭,做了個深吸氣的動作。
明天,還是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吧。
雖然現在心里很痛苦。
遇到了這樣的事,對于自己付出的感情感到了不值。
但是,將來一定有一天可以淡忘的。
忽略胸口那個莫名又熟悉的酸痛,我蜷縮著身體,躺在床上,抱住了我的吉他。
明亮亮的月光晃進來,吉他的弦在手指間無意識地撥動著。
比起戀情,那是更加不會背叛我的事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