駛回高家的轎車內——
「凌老師額頭上的傷是怎麼一回事?」高進用平和、像是閑談一樣的語氣問高峰。
沒想到舅舅會突地問這個問題,高峰一愕,一時不懂如何反應。
「不……不就是她所說的那樣嗎?拿教具時……」說謊一向是他的拿手絕活,可面對嚴肅、精明的舅舅時,他變得吞吞吐吐。
「同一個問題,我不想問兩次。」高進打斷他的謊言。
斑峰咬咬唇,心里天人交戰著,該繼續扯謊,還是吐實?
「你好像很想念思過室……」高進語調閑閑的,一點也不像在恫嚇人。
「是我弄傷的!」高峰二話不說,立即選擇當個誠實的乖寶寶。
「你?」聞言,高進的語氣開始變調。
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非常強烈,高峰有點發抖,「舅舅,坦白從寬!」
斑進微眯起眼。「坦白從寬?」
「我最後也有說真話啊!」高峰強調這一點。
「你是怎麼弄傷凌老師的?」他看著高峰,眼露不悅。
「我說了,你會殺了我。」
如果凌采芬是個普通老師,他也不會這麼驚慌!他清楚的看出,她在舅舅心目中,有著不一樣的地位。
舅舅平常很少笑的,也很少這麼和顏悅色,但在她面前,舅舅笑的次數變多了,也不再那麼嚴肅,還證明她真的很不同!
「你不說,我一樣會殺了你。」
「舅舅……」他采取哀兵政策。
斑進的眼神逐漸凌厲,高峰嚇得吞了口口水。
「好……好啦!我說就是了……」垂死掙扎過,若是真的被殺死,也該死而無憾了。
斑峰把弄傷凌采芬的因由、經過,以最簡單、最不會煽動聆听者的方式,說了一遍。
「看來,思過室里十四天的反省,對你沒什麼幫助。」
俊臉雖沒什麼大變化,但高峰就是知道,他舅舅有多生氣。
「舅舅,別再送我到思過室!」兩星期已經夠他受的了。「我答應你,以後一定會很乖很乖!若我再犯錯,你罰我到思過室幾星期就幾星期!」
斑進不說話,仿佛在思考什麼。
斑峰屏息靜待著他最後的裁決。
「好吧,就給你一次機會。」
以為九死一生,沒想到驚喜乍現,高峰有幾秒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不容易回過神,小表立即謝主聖恩︰「謝謝舅舅!」
「別謝我,要謝,去謝凌老師。」
「呃?」謝菜菜子?
「凌老師選擇維護你,隱瞞受傷的真相,可見她覺得你是情有可原、無心之過。既然,她肯給你機會,我也就再投你一次信任票。」
「原來……」原來舅舅肯再給他機會,是因為菜菜子。看來,她在舅舅心目中的地位,有點超出他的想像。
菜菜子……會不會有一天成為他的舅媽?
「明天上學,你要向凌老師道歉,還有道謝。懂嗎?」高進的聲音,拉回高峰的思緒。
「懂!」現在舅舅說什麼,他都答應。
「以後要守規矩,知道嗎?」
「知道!」高峰朗聲應道。
「對了,舅舅,我可以問你是怎麼發現的嗎?」他很好奇,那件事是什麼時候出現破綻的?
「第一,你和凌老師身上,不約而同有醫院特有的濃烈藥水味,你們沒上車,風會幫你們掩飾,可到了車上,一切味道便無所遁形。第二,凌老師露出太多破綻,她說謊功力和你相比,自是望塵莫及。」
「舅舅,你別稱贊我嘛!我會驕傲的。」
聞言,高進的臉色明顯一沉。
「呃……我說笑而已。」高峰馬上補上一句。舅舅什麼都好,就是做人太嚴肅,不懂得適時幽默的可愛,唉!
斑進臉色稍稍緩和,又說︰「第三,凌老師送你出來,我可以理解,但另一位女老師也跟著出來,我就無法理解。那情景不是很奇怪,不過,我總覺得不自然。第四,你們三個人都氣喘吁吁,好像很匆忙似的。」
眾人以為天衣無縫,怎知,在高進眼中,卻是漏洞百出。
斑進正色道︰「以後,你要好好听從凌老師的教導,否則,我保證你一定後悔莫及。」
「我知道了,舅舅,放心吧!」高峰應允。
听出高峰這句話,不是為了應付他而說的,高進有點意外,「你似乎對凌老師改觀了。」
「有嗎?」高峰裝傻。
「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啊!她是老師,我听她話,很正常啊!再說,這是你下的聖旨,我豈敢不從呢?」高峰不肯吐實。
單單老師的身分,絕不足以收服他這小壞蛋。他肯听令于她,她幫他隱藏額頭的傷,是其中一個原因,可是很大的程度上,是因為高峰覺得,凌采芬了解他。
她可說是他的知音,而這個難得一見的知音,會挑對時候寬恕他,會有合理理由責罵他。
雖然,高峰仍叫她菜菜子,可在他心中,她一點也不菜。
斑進誠然知道,這不是高峰的真心話,但也沒打算再追問。這種時候,執意追問並不是好方法。
他想,有良師指點,高峰這小子重回正軌之日不遠了。
驀地,他腦海浮現凌采芬的模樣,一抹發自內心的笑意,淺淺的掛在他的唇瓣上。
又到課後輔導時間,凌采芬拿著教材走進教室。
「等你好久了,菜菜子。」
斑峰一邊把玩手上的筆,一邊道。
「叫我凌老師。」凌采芬走近。
「是,菜菜子。」他偏要唱反調。
懶得跟他計較,凌采芬遞給他一張講義。「寫完它。」
斑峰拿過考試卷,一看,「哇靠!又做閱讀測驗?我不要!」語氣淨是不滿。
凌采芬立即賞他一記爆栗,「這里是學校,用詞不準那麼粗鄙!」
「說話不粗魯也可以,但我不要做這個!」他最痛恨做閱讀測驗了。
明白他的脾性,勉強也沒好結果,凌采芬選擇退一步,「好,這次我順應民意。那接下來,就測試你的成語功力,怎樣?」
「好!」他大聲應允。這種語文訓練他是最喜歡的,不會悶死人,又有挑戰性。
她稍微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開始了!听好!第一題——去年打到總冠軍戰的統一獅,今年上半球季的戰績,卻是倒數第二。」
她知道高峰熱衷于中華職棒,所以便搜集資料,以此設計題目。
「嗯……」高峰閉上眼,沉思兩秒,倏地睜開晶亮的雙眸,「大爆冷門!」
「答對了。」她鼓鼓掌。這小表的語文能力越來越進步,反應也越來越快了。
「第二題,鄭昌明一次守備失誤,害得球隊落敗,但是在隔天的比賽中,他一支再見安打,讓球隊獲得勝利。」
「將功補過。」這次思索時間更短,高峰字字鏗鏘地說,「本少爺心情好,就來個大贈送!除了將功補過外,一吐鳥氣、戴罪立功也可以!」
凌采芬驚訝得睜圓眸子。她實在沒想到,高峰這小表,居然能回答出三個運用正確的成語,看來,他真的頗有語文天分!
「菜菜子,你好像很驚訝呢!」高峰正在欣賞自己的戰續——她震愕的表情。
「哪有!」凌采芬睜眼說瞎話。
「我可是有把你給我的成語講義,背得滾瓜爛熟呢!」
斑峰資質很好,因此凌采芬特地設計一份高難度的講義給他,沒想到,才沒多久時間,他已經把講義內容全記在腦海,還能如此輕易的,把知識運用出來。
「你真的很努力呢!」
「錯!你不應該稱贊我努力,應該稱贊我聰明絕頂,有過目不忘的本領!」
師生倆正談得起勁,教室半掩的門外傳來假咳聲,吸引了他倆的注意。
來人推開門,走了進來。
看清來人容貌,高峰開心地大叫︰「舅舅!」
「高先生,你……你怎麼來了?」凌采芬臉上淨是驚喜。
「公事告一段落,車子又剛巧路過學校,就過來看看。沒打擾到你們上課吧?」高進淡然微笑道。
「不會。」她立即搖手。
見到他,是她最高興的事。
「舅舅!」高峰一把抱住斑進,「你是特地來接我的嗎?今天工作累不累?今晚你會不會回家吃飯?」
被他逗笑了,「你一連問了我那麼多問題,我要先回答哪個才好?」
看到他倆如此親匿,凌采芬有點插不進話的感覺。
像是感應到她一瞬間的落寞,高進轉頭看著她,「凌老師,今晚如果你沒約,又方便的話,不如到我們家吃頓便飯吧!」
「嗄!?」完全沒料到高進會邀她,凌采芬愣了住,過了幾秒,才回過神道︰「這怎麼好意思呢!」
「高峰近來頗乖,回家也會主動做功課,我爸媽想親自謝謝你。如果你不來,我可要傷腦筋了。」高進淺笑道。「當然,如果你有約了,我不勉強。」
「不!我沒約!」她急著強調。
就算有約她也會推掉,以高進為優先!
「那我們現在走吧!今天的課程,就上到這里好了。」高進建議。
凌采芬撥了通電話回家,告訴母親今天不回家吃飯,然後,便搭著高進的轎車,往高家出發。
雖然來過高家大宅一次,但這次來,她還是被它的富麗堂皇給震懾住了。
下車的那一剎那,早已灰蒙蒙的天空,開始灑下豆大的雨點。
「凌老師,快走。」為免她被雨給淋濕,高進牽著她的手,往大屋的方向快步走去。「高峰,你也快點。」
手被高進握住,凌采芬所有反應的神經都宣告罷工。
進了大屋,雨絲隔絕在外,高進很自然地放開了她的手,溫度抽離,她很快便由呆愣中清醒。
罷才……他牽了她的手!?凌采芬有點不敢置信地盯著自己的手看。
「凌老師!歡迎。」聞聲,高氏夫婦走了出來,他倆的聲音,強迫凌采芬回到現實世界。
客套過後,眾人移駕到飯廳。
一頓飯吃得相當愉快,寶貝外孫慢慢的改正偏差行為,高氏夫婦自然高興,完全忘了之前凌采芬告御狀,以致愛孫被罰到思過室十四天一事。
美味的飯吃過,鮮甜的水果也品嘗過,自覺在高家打擾了好一段時間,凌采芬興起離開的念頭。
她當然想多待一會,但她是個老師,言行都必須要有老師的風範,一直賴在別人家里不走,好像有點兒那個!
「時間不早了,我也打擾了好久,是時候告辭了。」坐在大廳的高級沙發上,凌采芬微笑道。
飯後一向會回書房辦公的高進,今晚卻破例,一直伴著家人以及凌采芬。
听到凌采芬這麼說,高進看了看落地窗,然後看著她,道︰「凌老師,你還是多待一會兒吧!」
她一听,心髒馬上作出激烈的回應。
他挽留她耶!
「外面雨勢很大,天雨路滑,現在走,我怕有危險。」他說出叫她留下的理由。
凌采芬仿佛由天堂,直接掉進地獄,這又是他的紳士風度吧?
她表面上裝作沒受到任何打擊一樣,展露一個得體的笑容。「那,請讓我再打擾一會。」
窗外的大雨,沒有停下或是減弱的跡象,猛烈的風勢,吹得窗外的樹左搖右擺。
時針,不知不覺地指向十點。
預感強勁的雨勢今晚不會歇止,高進對凌采芬說︰「凌老師,看來這場大雨短時間內不會停,真不好意思,叫你來做客,害你走不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不如在這里留宿一晚。」
總不能要客人一直坐在客廳,等著雨勢變弱。
「請別這麼說,今晚我很盡興。」如果沒有剛才他那個挽留的原因,想必她會更盡興。「至于留宿……」
雖然很想答應,但理智告訴她,一個好人家的女孩,不會那麼輕易就在別人家過夜。
「對啊!凌老師,你就留下來住一晚嘛!」高母附和,「外面雨大,這樣送你回去,我們很不放心。」
「可是……」她還猶豫著該怎麼辦。
「就這麼說定吧!」高父拿主意,「老王,你去替凌老師準備一間客房吧。」
「是的,老爺。」管家應道。
事已至此,凌采芬只好接受人家的好意安排。
「那……我只好打擾了。」
能和高進住在一個屋檐下,即使只有一晚,凌采芬也覺得無比的興奮。
斑家的客房,只要是想得到的東西,里面都有,而且還是最高級的,幾近完美的設施,提供了一個非常舒適的休息環境,然而,人要是睡不著,即便周圍的環境再好,還是沒有用。
凌采芬從來不曾失眠,但不知為何,今晚就是輾轉反側。
「是我睡不慣陌生的床嗎?」躺在床上,她反問自己。
長這麼大,她還真沒外宿過,正因如此,她今夜才赫然發現自己有認床的毛病。
糟了!若是整晚都睡不著,明天清晨,她不就會頂著一雙國寶級的熊貓眼,出現在高進面前嗎?那多糗啊!
天!快讓她睡著吧!這是她此生最大的懇求之一。
可越是焦急,她就越是清醒。
「啊!煩死了!」她由床上彈起,煩躁地抓抓頭發。「怎麼好死不死,偏挑這晚來失眠啊?」
對了!「喝熱牛女乃!」
人家說,幫助睡眠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睡前來一杯熱牛女乃!
凌采芬立即跳離大床,往門口走去。
雖然借住別人家,實在不應該夜深時,在屋里亂竄,可她真的睡不著啊!不喝杯熱牛女乃,恐怕今晚她鐵定要眼睜睜看著天色泛白。
出了客房,凌采芬放輕腳步走著。
「廚房……應該是轉個彎,然後下樓……」憑著記憶,她在仍有適當照明的走廊上走著,可才轉了彎,她便撞進一堵結實的肉牆。
「痛!」小巧玲瓏的鼻子紅了一點。
「凌老師?」她撞到的正是高進。「你沒事吧?」
意外踫見心上人,驚喜躍上她的心頭,「沒……」
「你還沒睡嗎?」
她露出有點苦惱的表情,「周公一直不找我去玩,所以,我想到廚房喝杯熱牛女乃,希望能好睡一點。」
「抱歉,都是我拉你來做客。」凌采芬雖沒明說她是因為認床才睡不著,但他猜得到。
「怎麼關你的事。」
他微微一笑。「這樣吧!我幫你弄杯熱牛女乃,作為賠罪。」
「你不是有事要做嗎?」他會出現在走廊,表示他有地方要去,她不想耽誤他。
「我只是想到資料室找些合作伙伴的Data罷了,不急,待會再找也行。來,廚房在這邊。」
他先行引路,凌采芬緊跟著他的腳步走。
到了廚房,他從冰箱拿出一瓶牛女乃,打開它,倒進杯子里,然後放進微波爐加熱。
「謝謝!」她說。
「小事一樁。」他順道為自己倒了一杯水。
得天獨厚的男人就是與眾不同,單單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喝水動作,他都能做得如此的優美……
整個廚房,除了運作中的微波爐傳出輕微的聲響外,便是一片寧靜。
「雨還下個不停。」高進閑閑地挑起話題。
「對啊!」看他看得入了迷,他若不作聲,她絕對會一直出神的看著他。
「不是台風天,雨卻下得這麼大,真奇怪,是不是?」
「有時候,台灣的天氣就是怪怪的。」
對話雖然沒什麼重心,但卻讓彼此都覺得很溫暖、很自然。
漫無邊際的聊了一會,微波爐發出叮的一聲。
斑邁替她把溫好的牛女乃拿出來。
「凌老師,請喝。」他遞上熱牛女乃。
「謝謝。」听了很多次的「凌老師」,忽然讓她覺得有點刺耳。
他叫她凌老師,沒有任何不妥,可那種稱呼形成的莫名疏離感,卻令她感到心有戚戚然。
喝了一口溫過的牛女乃,口感一流、熱度恰好,稍稍緩解了她心頭上剛剛成形的低氣壓。
「凌老師,有件事我要跟你道歉。」他突地說。
「呃?」道歉?凌采芬不解。
他什麼時候做了要跟她道歉的事?
「我們第一次見面那天,我對你的態度不太好,跟你說話卻沒看著你,一心顧著看文件,遣詞用字也不甚客氣。
我不知道你是為了高峰的事,專程來找我,以為你是那種貪一時之快、只顧一己之便,隨意穿越馬路的人,所以口氣、態度都不好。從那之後,我一直想跟你說聲抱歉,但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初相識那天的事,高進一直放在心上,並沒因時間的累積而遺忘。
「你別這麼說。」凌采芬猛搖手,「那天說到底,是我不應該不守交通規則,虧我還是個老師呢!」
她苦笑一下。「再說,那天我的態度也算不上好。不但對你大呼小叫,又擅自搶了你正在看的文件,之後,還斷然拒絕你要送我干淨衣服的好意。所以要說抱歉的人,是我才對。」
聞言,他笑了。「我還以為,清楚記得那天細節的人,只有我。」
每天要面對龐大沉重的工作量,和公事無關又非重要的事,他通常不會記得太仔細,可唯獨跟凌采芬相遇的那個雨天,所有細節,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怎麼會!」那天的事,她可是牢牢記著呢!
話畢,兩人很有默契地停下口,兩雙眼楮互相凝睇著,好像有什麼暗流在視線相觸處流動了開來。
「初認識那天的種種失態,我們就當扯平吧!那就不用爭著跟對方道歉了。」他率先打破沉默。
「好。」她笑著附議。
「牛女乃要冷掉了!」他指著備受冷落的杯子。
「對耶!」她一連喝了好幾口。「嗯,真好喝!」跟他聊過以後,連一般的牛女乃,都變得好喝一百倍了。
「你喜歡喝牛女乃?」
「小時候比較喜歡,我媽說,喝牛女乃的小孩才會長高。長得矮小,容易被人欺負,所以,那時一有牛女乃,我便會拚命的喝!」說到兒時趣事,她露齒一笑。
「無論是小時候或是現在,我都不太喜歡牛女乃,總覺得味道怪怪的。」他說。
「味道怪?會嗎?」她側側頭。
「截至目前為止,我喝過牛女乃的次數,十只指頭應該夠算了。」
「這樣不行哦!若是讓高峰听見,他一定會反將你一軍。今天晚飯時,你說他不可以偏食,但你又不喜歡喝牛女乃。還有,我注意到,整頓飯你都沒吃香菇。你不喜歡香菇,對不對?」席間,有兩道菜都有香菇,煮法不同,但高進都沒有吃。
沒想到她會注意到這麼細微的東西,他一怔。
「要教好孩子,最重要也是最有效的,就是以身作則。」她續道。
斑進靜靜听著,沒回應半句。
糟了!他會不會以為她是倚仗著老師身分教訓他啊?
她還是個菜鳥老師,居然敢在他面前,以專家之姿大放厥詞!
嗚……她不要惹他討厭!凌采芬真恨不得立即撕爛自己那張常常失控的嘴巴。
「抱歉!我自顧自的說得起勁,說了一大堆悶人的廢話!」她一臉焦急地道。「我——」
斑進的俊臉掛上一抹安撫的笑意,輕輕打斷她︰
「凌老師,我不覺得悶,也不覺得你說的是廢話。之前,我已經覺得你是一個非常熱衷教育的老師,不過我現在發現,我可能低估了你體內的熱血。有你指導高峰,我可以百分之百放心。」
完全出乎意料的一席話,讓凌采芬呆在當場,不懂反應。
「我說的話,不是這麼恐怖吧?」他輕輕揚起一道發自內心的笑。
好不容易,凌采芬才找回自己的舌頭。「我……我只是……」只是很意外會听到這些話。
「你的牛女乃,八成要再熱過了。」高進指了指被徹底忽視的牛女乃。
「對啊……」她模了模杯子,牛女乃已經涼了,不過她深知,即使給她喝再多熱牛女乃,今晚,她都是睡不著的。
听過高進如此直接的贊美,她怎麼可能還睡得著?這種美妙時刻,她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回味啊!
「對了,今天的課後輔導,你對高峰的教學方式蠻持別的。」他毫無睡意,而他知道凌采芬也一樣,所以,他閑閑地挑起另一個話題。
「啊,那個……」她笑一笑,「那是我特別為高峰設計的語文訓練。高峰很聰明,但相對的,耐性也比較少,要他很安靜地做強化語文能力的講義,他一定熬不住。
我知道,他喜歡看中華職棒,所以,我便借題發揮,先給他成語的筆記,要他每天抽空讀,然後,上課後輔導時,我出問題,他則要根據問題的提示,說出一個合適的成語。
以他有興趣的棒球為題,刺激他沒什麼興趣的成語學習,是挺棒的方法。而且成效也不錯,尤其是今天。」
斑進臉上笑痕加深。「以高峰那別扭、愛唱反調的性子,怎會乖乖的听你話,去讀那份成語講義?」
「高峰是個很好奇的小孩。我跟他約好,只要他在輔導課回答問題的正確率,達七成或以上,我便會在課後,告訴他一個不為人知的有趣發現。」
「發現?」高進很感興趣,他到現在才知道,原來除了工作之外,還有其他東西,能讓他如此感興趣。
「其實,也不是什麼驚世大發現,但趣味性、實用性倒是挺高的。舉例來說……」她想了想,「我們有些鞋子會有鞋帶,穿這類的鞋子時,最麻煩的就是鞋帶很容易松掉,但有個方法,可以讓鞋帶不容易松掉。
方法很簡單,只要準備四顆有洞的小珠子,然後,在每條鞋帶上,各穿上一顆小珠子,之後,系上蝴蝶結,最後,只要把珠子弄到蝴蝶結那兩個大環的中央,那鞋帶就不會松了。
每只鞋的鞋帶上,各有兩顆小珠子,它們的重量雖然很輕,但卻是代替了我們的手,無時無刻的拉緊著鞋帶的蝴蝶結,讓鞋帶不易松月兌。」
「真的?」高進還是第一次听見這種奇特的方法。
「當然是真的!斑峰知道這方法後,還特地做了一次實驗呢!我是老師,不會騙人的。」她笑得燦爛。「高峰是個好動的男孩子,平日穿得最多的,就是球鞋,這方法可省了他不少麻煩呢!」
「怪不得高峰那小子會被你收服。」和她聊得越久,對她的了解便越深,越了解她,他便越佩服她,而在欣賞的情緒以外,他發現好像有什麼隱約情感,從他內心深處慢慢冒了出來。
「本科知識夠強,學生會敬佩你、尊敬你,但若要進一步擄獲學生的心,讓他們更喜歡你,就得知道一些奇奇怪怪的有趣東西,那樣,才能順利的跟學生更接近。」
「你不當老師,絕對是一種浪費。」他凝視她。
「你也是啊!不營商的話,也絕對是一種浪費。」
為免再給高峰有損她的機會,前些日子,她在網路上瀏覽了許多日進集團的資料,包括它威風的歷史、傲人的業績、逢人說好的口碑……在在讓她覺得驚嘆。
「你是在暗示我是個奸商嗎?」高進難得地打趣。
「咳咳……這位同學,」凌采芬將廚房當成是教室,搖身一變成了老師,「今天我要教的,是‘說者無心,听者有意’八個字。」話畢,她便笑了出來,老師的專業面孔,隨即消失不見。
像是被她感染,高進也跟著笑了出來。
一瞬間,只有他倆的廚房,每個角落都注滿了愉悅的笑聲。
看到他打從心底發出來的笑靨,凌采芬突然覺得——
或許,她的單戀路途,也不是這麼黯然無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