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響起了重重的腳步聲,但是在一向異常喧鬧的舞蹈系門口,等同于知了和打樁機的天壤之別。
沒推門就听見末裔講故事的聲音,不高但是和著此起彼伏的笑聲,傳到耳朵里來。他正在繪聲繪色地描述著什麼好笑的事情,「然後丈夫就勇敢地跳了下去……」
門開著,省了果果撞門的時間,才一出現在門口,她就看見那熟悉的身影正以一個夸張的姿勢站在窗戶大開的窗前,一條腿邁了出去,另一條腿站在半人高的桌子上,圍著他的學生不但沒有緊張的樣子,反而笑得前仰後合,上氣不接下氣的。
那一瞬間讓果果產生了一種錯覺,站在窗台上的那個人,背後是熾熱的陽光,果果的眼鏡鏡片反射了那片陽光,無法看清楚那個人的表情,只是看著他伸展雙臂的樣子,仿佛隨時要躍出去,離開這個小圈子獨自飛翔。這個念頭讓果果立刻腳下生風,直撲過去,「你要干什麼,下來呵!」
末裔的笑活剛講到精彩的地方,被果果打斷也就算了,她還氣勢洶洶地直沖過來,被椅子腿絆了一跤後撞到自己所站的桌子,幸虧末裔及時抓住窗欞,不然非要被撞出去不可。
圍觀的人嚇得面如土色,果果還沒站穩就叫道︰「你快下來,上面那麼危險,掉下去會死的。」
「你少咒我。」末裔本來已經想要下來,可是這個時候他偏偏想要唱反調。(事後末裔非常後悔,要是當時不逞一時威風,乖乖下來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你下來不下來?」雖說讓末裔達到半身不遂的境界是果果畢生的夙願,但是他的老爸還沒歸西呢。臨行前千叮嚀萬囑咐這對姐弟要好好相處互相照顧,要是這家伙在學校里有什麼三長兩短回家不好交代啊。果果推推眼鏡,一把抓住了末裔的褲管。
末裔頓時有一種極其不好的預感︰
「你——」果果的一句話結束在錯綜復雜的桌子椅子關系中,剛才是被桌子絆,現在是椅子,在一片驚叫聲中,末裔斜滑出窗子,頭朝下掉,果果一邊扶著搖搖欲墜的眼鏡,一邊死死拽著末裔的褲管。
「不能松手,是是是七樓啊!」副班長尖叫道。
丙果松開扶著眼鏡的左手,她第二副眼鏡就這樣墜地身亡,壽命之短創下最高紀錄。她抓著末裔的褲子,一點一點往上移,終于抓住了他的皮帶。
「別——拽——我——褲——子!」末裔在掙扎中不忘大叫道,果果仍然繼續前進,終于又抓到了領口,把他拖了進來。
其他人嚇得都呆掉了,果果雖然也心有余悸,但是不忘趁著手還有點知覺,先甩他一嘴巴。
「你干嗎!」末裔吼道。
「我教訓你,讓你知道把命當回事!」
「你——」末裔氣得哭笑不得,「不是你沖過來我哪會掉下去。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
丙果揪住他的領子說︰「你給我听好了,私下里我是你姐姐,公開我是學生會主席,你說我有沒有權利教訓你?」
末裔用拳頭擦著臉頰,終于吐出幾個字︰「主席有何貴干,不會是專程為了來教訓我的吧。」
丙果從帆布包里拿出一疊紙來,「學生會所有成員都按我說的交了活動企劃書,」她伸出一只手抵住末裔的眼皮,「你的呢?」
末裔垂下眼楮瞄瞄那疊紙,小聲說︰「不會吧,真的全都寫了?」他隨便抽了一張,看了看,狂笑出來,「這,這也算活動企劃書?哈哈哈——」
他笑得都趴到了桌上,果果從他痙攣不止的手上一把搶過來,紅著臉說︰「不管怎麼樣他們都交了,你呢,是不是想挑戰試試看學生會的賞罰規章夠不夠權威?」
末裔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說︰「沒問題,你等著,我馬上寫給你。」他朝周圍的人喊道,「誰有紙?」
某人隨意找了張皺巴巴的破紙,說︰「本來打算如廁用的,既然你有急事就先將就你吧,」
末裔看了看,在反面寫下幾個大字,然後恭敬地遞過來說︰「主席大人,不好意思,就是它了。」
這麼明顯的敷衍果果卻拿他沒有任何辦法,誰叫他看到了商聖倫那份「特別」到極點的作業呢。忍了又忍,她刷地抽過那張比用過的廁紙好不到哪里去的企劃書,以生平最快速度消失在門口。
看來她這個主席是一點威信都沒有,果果想干脆破罐子破摔死豬不怕開水燙好了,反正得來全不費工夫,丟了也不心疼。
※※※
蘇果果氣勢洶洶地走著,忽然和一個人迎面撞了一下,手里的書全都拋到了地上。
「不好意思,」那人一點沒有歉意地道歉說。
丙果抬頭一看,是喬思蜀,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看不起人啊,喬思蜀看見了她,良心發現幫她撿書,「你怎麼在這里?」
「我怎麼不在?你沒課嗎?沒課幫我做件事。」果果在心里想,螃蟹算你倒霉第一個撞上槍口……奇怪!我為什麼要叫他螃蟹呢?他和螃蟹並沒有什麼關系啊?(因為有膽子支使喬思蜀做事的人從來沒有,所以你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什麼事?」
丙果愣住三秒鐘,她壓根就沒想要喬思蜀做什麼事,擠擠眉心,她擺擺手,「先去辦公室再說。」一路上總能想出餿點子整他。
喬思蜀卻停在那里不走,「如果不要緊的話就先等一等,我辦完了事來找你。」
這個死螃蟹,連他都不甩自己。
饒是果果再怎麼吹胡子瞪眼都沒有用,喬思蜀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一定要設計一項最無聊最惡毒的任務給你。」
丙果發著誓往學生會辦公室走,往常這里總是有很多逃課偷懶的閑人,今天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一個人影子都沒有,整個房間一片蕭條。她還在發愣中,天花板上一塊板子掉下來,差點砸中她腦門。
「人都死到哪里去了?房頂壞了也不修。」
牢騷發到一半,被移動電話的鈴聲打斷,來電顯示是樂琰,果果接通就問︰「樂琰你在哪里,不是要去畫室嗎?」
「我在聖倫的店里,你也快過來吧,有件很急的事情要告訴你。」
「急事?聖倫欺負你啦?你等著,我來收拾他。」
丙果以絕對高分貝的嗓門立即掛上電話,往「澡盆里的高速公路」出發,電話那邊的樂琰哭笑不得。
※※※
丙果一路飆到咖啡店,扭開古香古色的門把手。風鈴作響,卻沒看到任何人,吧台後面沒有商聖倫,他們一向坐的2號座位也沒有樂琰的影子,店里一片暗淡寂靜,「搞什麼呀,叫我過來又沒人,難道……」
丙果正要轉身出去,忽然一聲扎耳的「砰」響起,仿佛獵槍走火劃破安靜的森林,果果渾身雞皮疙瘩仿佛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回頭一看,一個黑幽幽的洞口對著自己冒白煙,昏暗的後門打開,一個燃燒著蠟燭的蛋糕走了出來。
罷才沒有理她匆忙走掉的喬思蜀手里拿著那個有黑洞洞的家伙,揮去白煙,開始把琥珀色的液體倒進杯子里,捧著蛋糕的商聖倫則把東西放下後,拿起一本書砸上她的腦門,大喊道︰「生日快樂,白痴!」
「今天是我生日?」果果一轉頭。
樂琰說︰「2月7號?」
她無比意外,「你們怎麼知道?」
雷磊把她的頭按到跳動著的蠟燭前,「末裔說的,吹吧,要是燒到蛋糕就不能吃了。」
丙果一口氣吹滅了那些蠟燭,抬起頭來,昨天當選的那些新成員都在,惟獨少了一張她最熟悉的臉,「那個死小子呢?」
「他等會就來,先別管他,看看禮物吧。」
听章柏賀的口氣就知道這些禮物準不是什麼好料,果果拆第一個盒子之前說︰「里面不是某些會彈出腸子的玩意吧?」
這個禮物是花笑綾的,她詭異地笑笑,「當然……不會咯。」
丙果把那玩意拿著,離臉部一米的距離後拆開,一股濃烈的香氣撲鼻而來,果果忍不住屏住呼吸堅持拆掉最後一層包裝紙,打開一看,是一個好大、好大的香囊。
花笑綾拿起來,給一臉僵硬的果果掛在脖子上,自然地說︰「這些都是名貴藥草花卉哦,可以避邪驅蚊子,還能保持神志清醒身心舒暢。」
丙果已經給燻得差不多暈了,勉強摘下來放回盒子里說︰「我先保存起來,正式場合再戴。」
其余人拼命扇,才把那股怪怪的氣味扇掉。
喬思蜀說︰「哪,我特別去給你求的這塊玉,保佑你能快點長大,一定要天天佩戴。」
丙果多看了他兩眼,「長大?」
喬思蜀說︰「難道你現在不像個中學生嗎?說你是我們老大鬼才相信。」他停了停又補充道,「鬼都不信。」
「果果,你滿十九歲了,又是水瓶座,我訂做了一個瓶子,為了使它與眾不同,我找人在瓶子上寫了十九個你的名字,你可千萬不能摔壞它啊!」雷磊的禮物也不好收,果果費了好大勁才抱穩那個打著紅色蝴蝶結的胖墩瓶子。
「雷磊你有沒有搞錯,弄個這麼肥的瓶子來送果果,你看她瘦得皮包骨頭,都可以裝進瓶子里去了。」
「把你燒了灰也可以裝進去呀。」
雷磊說完這句,所有人一齊叫道︰「童言無忌大風吹去!你說點吉祥的好不好?」
雷磊在眾怒之下改口說︰「好,祝果果的肥胖程度可以早日達到瓶子的境界。」
「輪到我了是吧。」商聖倫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說,「我的禮物最輕啦,這張就是我親筆簽名的,終身免費混吃券,果果,是好兄弟照顧你,雖然你平時也經常混吃混喝,但是有了它,你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挺起腰板吃白食了。」
丙果抱著個瓶子不便出手,于是唆使樂琰道︰「樂琰幫我揍他肋下一拳,我不過多吃了你一點東西用不著這麼損吧。」
商聖倫把那張紙粘上透明膠帶貼到果果額頭上,笑著說︰「以後這樣進門,我就知道了。」
樂琰不愧是慈悲心腸,把那張鬼畫符似的混吃券從果果額頭揭下來說︰「好啦,你們全都欺負她。」她接過瓶子放在桌上,然後拿起自己的盒子打開,「我看你的手表老是壞,總是修還不如買塊新的。」她拉過果果的手腕戴上,看看說,「尺寸剛好,我還擔心嫌大。」
雷磊搗搗章柏賀,「喂,覺不覺得樂琰這麼好的女孩子,配聖倫實在是糟蹋了?」
章柏賀只是點點頭,還沒說話,雷磊已經被背後的商聖倫扔出去了,章柏賀見狀明哲保身,面對商聖倫陰沉的笑臉違心地教訓雷磊︰「少給我胡說八道。」
程亞彥居然送果果一副拳擊手套,據他解釋說,特意挑選了一副紅白藍三色相間的,因為紅色是果果的發色,白色是她最喜歡的顏色,藍色呢,則是星座佔卜書上說的,是她的幸運色,此外,程亞彥還寫上了自己的名字——畫了一頭超級肌肉牛作為標記。
章柏賀更干脆,送她一張絕版搖賓CD,還說︰「這是我最喜歡的搖賓樂團,好好收藏,我專程寫信讓他們寫上祝你生日快樂的賀辭,要是敢弄丟的話我拿把菜刀砍死你。」
他眯著眼把手放在脖子上一抹,果果僵笑著點點頭。
雷磊看著表說︰「末裔這小子,怎麼那麼慢,就剩他的禮物啦,我可是很期待的喲。」
看樣子他們都不知道末裔葫蘆里賣的什麼藥,果果不由得更加毛骨悚然。
「不管了,我們先切蛋糕吧。」商聖倫說,「刀到哪堅去了,你們誰看見刀嗎?」
「用這把吧。」三個聲音同時響起,喬思蜀拿出把瑞士軍刀「噌噌噌」地甩來甩去,然後執著刀柄,將刀刃朝下倒插在桌子上;程亞彥想也不想地就拔出一把兩尺長的西瓜刀揮了揮;商聖倫一回頭,一把雪亮的菜刀立刻貼著他的耳朵根出現,章柏賀沉沉的聲音響起︰「用這把。」
商聖倫的嘴角抽搐了幾下,他終于見識到在某些方面比他瘋狂的人。
丙果低頭看著蛋糕遺憾地說︰「沒有刀怎麼辦,難得看上去這麼好吃……」
「那就這樣吃啊!」
當果果察覺到身後有聲音以及危險的時候,已經來不及躲避,一只手伸到她的後腦勺猛地往下一按,果果整個臉部都埋到軟綿綿黏答答的蛋糕里去了。
「啊……」
四周感慨的嘆息聲此起彼伏。
「好不好吃啊,哈哈哈!」末裔囂張的笑聲在周圍回蕩,頭埋在蛋糕里的果果沉寂了兩秒鐘,憤怒地抬起頭來,抹去那些女乃油和蠟燭,揮手一擊。
商聖倫的慘叫聲響起︰「是我啊!」
樂琰捂著臉嘆息︰「沒有眼鏡,她真的跟瞎子沒兩樣……」
「安末裔!」從這個聲音可以听出,它的主人真的憤怒到極點了,「我殺了你——噢!」視線一片模糊的果果,再次被桌腿絆倒。
※※※
「你說什麼?」听聞這個消息,果果一下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708教室里只剩下她一個人,這樣的聲音,顯得尤為突兀。
「假已經請好了,你回宿舍收拾一下東西,我叫車在校門口等你。」
幣掉電話之後,果果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緒,把書放進帆布包里,根本沒有回宿舍就向校門口跑去。
後門有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那里,和她穿著同樣校服的末裔靠在車門邊,吸著煙,腳邊已經落滿煙蒂。
「听說是去總部的時候出的車禍。當時就……」
丙果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末裔得到消息是上午,他並沒有馬上告訴這個看上去冷靜其實脾氣非常火暴的姐姐,而是去到校辦公室請假,然後到學生會,把學校這邊的事情全部處理妥當後,才打電話通知她的。
因為等不及,安檠桀的遺體已經火化,骨灰放在教堂里。
身為一代教父,前來送行的人中,有不少殺氣頗重的人,和她的繼父一樣,身上隨處都是刀疤和傷痕,這是混跡市井留下來的證據。
已經站了一天,她開始有些煩悶,于是走到後門透氣。看著藍色的天空不由得想到,如果不是母親真的愛上那個男人,那個男人也深愛著母親,她恐怕是無法接受這樣的繼父的,也不會和末裔有任何的瓜葛吧。相信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對于繼父的死她沒有半點傷懷的跡象,如果不是因為那個必須承擔的名分,她是不會出現在這樣一群地痞中間的。
反正她不是特別難過,任誰都要死的,死去的人,不過是到了另一個無法聯系到的地方罷了,因此活著的人,不必浪費多余的淚水。
「你在這里做什麼?」來人是史特丹,加入這個組織時間不久,與其說他是沖著聲明遠播的教父而來,不如說是為了另一個人。
為了末裔,更加恰當一些。
當末裔還在家族附近的高中讀書時,他就形影相隨,直到末裔去聖克魯司,他們才分開來。
史特丹對果果一直懷有敵意,饒是再遲鈍的人,都感覺得出來。
丙果對待熟悉的人會非常外向,比如對樂琰的熱情和對末裔的火爆,情緒都寫在臉上;如果對方在她看來沒有相處下去的可能,則列屬于陌生人行列,拒絕往來。這時候她會變成一座名副其實的冰山,不管對方像太陽一樣熾熱還是冬風一樣冷酷,她自巋然不動。
史特丹的問話,照例像以前一樣,沒有得到任何回音。
史特丹高大的身軀矗立在她面前,擋住了所有的光線,讓果果很不爽。
「老大去世沒有留下遺囑,你很稱心如意吧?這樣一來,大家都沒辦法否認你有一半繼承權。」
丙果起身朝另一邊走去,她懶得分辯。史特丹跟在她旁邊仍舊喋喋不休地說著︰「如果有自知之明的話就應該知難而退,老大對你們已經非常好了,如果再圖謀他的財產就太過分了。」
就憑這一點,果果就知道他是個非常單純的家伙,只憑直覺判斷是非曲直。他也不想想,已經確立為第一女兒的果果,為什麼還要來圖謀繼弟的遺產?要員的子女垂涎黑社會?這消息也太爆炸了吧。
史特丹一席話完全沒有收到預期的效果,但他也不是非常惱火,因為記憶之中果果從來都沒有回應過他半句話,他早就習慣了。
「如果你敢打少爺的主意我是不會放過你的!」非常老套的開頭,非常老套的結尾。果果松了口氣,說了這句表示他下面就沒多少戲了。
賓客魚貫走出教堂的大門,紛紛坐進門口停著的一輛輛轎車中,看來儀式結束得差不多了。
丙果丟下兀自喋喋不休的史特丹,朝前門走去,才一抬腿,和拐彎過來的末裔撞個正著。
「啊啊啊,少爺你沒事吧!」史特丹連忙過來攙扶末裔,仿佛他是什麼易碎品般,順帶給了果果一顆老大的衛生眼。
末裔擺擺手表示不要緊,接著看向果果,「你怎麼在這里,我到處都找不到人。」
丙果知道中途溜開是不好,但是她快悶死了,于是搪塞說︰「結束了嗎?」
「還要去萬壽園的墳墓公園下葬,」說完這句,不知道是不是體貼,他又加了一句說,「快結束了。」
「噢。」果果匆匆越過他,走向停在那里的賓士車,司機已經打開了車門,等在那里。
史特丹陪著末裔跟在後面,坐在車里的果果听到史特丹問了一句︰「少爺你沒事吧,臉色不好看呢。」
然後末裔拉開車門,坐在了她身邊,沒錯,他臉色看上去是有點灰白,比剛到的那天似乎又有些瘦了,果果的心還是緊了緊,畢竟說起來,她是姐姐,多少也該操心一下這些事務,而不是甩手當二大爺。但是又不得不承認,交際應酬這方面,自己和末裔差遠了。
他們默默無言地坐著,還好墓園離這里並不遠,只二十分鐘的車程就到了,末裔先出來,果果正要跟在他後面下車時,被他一只手按住,「如果累的話,待在車里吧。」
丙果一愣,隨即視線接觸到他的臉色,忍了忍說︰「你才應該呆在車里吧。」說著格開他的手,下了車。
末裔愣了愣看著她,果果推推他說︰「走吧。」
大理石的骨灰盒被緩緩放進那塊四方的坑中,伴隨的是無數的白菊花。果果听到有些人輕聲議論說︰「這里的墓園每平米售價將近兩萬美元呢。」
听著她不由得感到好笑,人生在世時,哪里住餅兩萬美金一平米的房子?
再看墓碑上刻著的兩個名字,兩張照片,想起小時候雖然得到的寵愛不如這個繼弟,但好歹可以衣食無憂地長大,繼父也從來沒有打罵過她,自己兒子有的東西,必然要給她買一份,甚至有一次,小學春假活動,他送兒子末裔去登山夏令營,美其名曰給他增強體質,卻給果果一張演唱會的門票。
她陷入沉思的同時,卻沒有注意到背後末裔的目光始終不離左右,前來送葬的賓客除了致禮之外,關注得最多的就是這對沒有血緣關系的姐弟,兩人已經在歲月的錘煉下長大成人,站在一起簡直耀眼得不行。
葬禮完全結束後,車隊開始往回開。回去的路比較漫長,末裔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果果才在想,能堅持到現在真不容易,忽然手被他抓住了。
異樣的灼熱從手心傳來,果果疑惑地確認了一下,轉過臉看著末裔,他對她揚了揚眉,然後拉著她的手覆蓋上自己的額頭,問地︰「我發燒沒?」
他這麼一說果果才凹過神來,驚叫道︰「好像真的有!還蠻燙的。」
末裔吃吃地笑說︰「沒有啦,你的體溫一向比較低才會這麼認為,而我呢,恰好體溫一向比較高。」他盯著車頂說,「但是真的累了,很累。」
丙果抽回手,喃喃說︰「那你睡會吧,」末裔當真听話地合上眼楮,不一會兒,胸膛平靜地起伏,好像已經睡著了。
丙果側著臉,看著他的睡相,長長的睫毛輕顫著,在鼻翼邊投下一片陰影,挺直的鼻梁,平時不是緊抿就是開門大笑的唇因為睡眠的原因,微做開啟,看上去像嬰兒似的恬靜天真。果果依稀記得……很久以前也見過這樣子的他,小學的時候,還有中學,末裔一直都是很黏她的。
溫和滿足的笑容一直掛在他的臉上,他從來不叫她姐姐,果果也無所謂。這一切直到她的身份被公開改變才告一段落。她從生父家里回來看望母親的那段時間里,一切都很正常,只有末裔的態度完全改變,他們面對面的時候,末裔寧可多看看天空或者草地。
丙果沒有想過這是為什麼,因為人都要長大,她從來就沒有奢求過那個小孩子會黏在她身邊一輩子。而且她也一直認為,作為正統的鷹組繼承人,末裔不喜歡她才是正常的,所以繼弟這個變化,果果僅僅當成「末裔變正常了」來解釋,也就再也沒有深究。
車子忽然沒來由輕輕顛簸了一下,末裔的頭換了個姿勢枕到果果的肩上,他吸了吸鼻翼,再度陷入沉睡。心里涌上來一股溫情的果果慢慢拔出手來,將他放倒在自己的膝蓋上,解下圍巾給他圍上,完全沒有發現,前排的司機從反光鏡里看到這一幕,簡直就要呆滯得撞上大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