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爾,你來了!」
爵爺夫婦看到寇爾的到來,立即松了一口氣。
「爵爺,夫人,」寇爾依舊展現他慣有的溫文爾雅。「請原諒我的來遲,葇亦小姐還好吧?」
只見夫人幽幽地嘆了口氣。
爵爺也深鎖眉心,搖搖頭說︰「葇亦這孩子……我真不知該怎麼說!自從我們在機場接她回來後,她整個人就像變了樣。」
「哦?」寇爾佯裝無辜地揚起眉。「有這麼糟糕嗎?」
一陣思量後,爵爺帶著沉痛開口。「我不知道那個飛狐究竟用了什麼方法邪迷葇亦,那孩子直嚷著說什麼是飛狐救她的,唉!這一想起,就教人心亂如麻!」
寇爾跟著哀嘆一聲,用帶著憐憫的藍眼凝視著眼前憂愁的爵爺夫婦。
「葇亦,我那可憐的孩子,」夫人哽咽地低喊。「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那歹徒到底有沒有良心,把葇亦搞成這樣……」
「那……那麼葇亦她……」寇爾現出又憂心又氣憤的神色。「上帝!這個飛狐……難……難道這是被注射嗎啡過量的結果?」
「唉!我也在擔心這個!」爵爺的綠眼盛滿忡忡的戚傷。「寇爾,在這樣的情況下,我看,葇亦是配不上你的,我很遺……」
「不!爵爺!」寇爾立即打斷,臉上有著義無反顧的深情。「葇亦在我心目中的地位無人能取代,何況她又是因為我沒保護好,才會讓飛狐有機可乘……」
「寇爾……」爵爺夫婦抑制著感激的情懷,濕濡著眼眶望著他。
「爵爺,夫人,」寇爾昂首迎視爵爺夫婦,顯得真摯無悔。「我要重申我最真誠的心意,請讓我照顧葇亦一生一世,請給我這個能夠彌補我過失的機會!」
霎時,大廳里鴉雀無聲,良久,爵爺抑著激動的聲音才靜靜響起。
「寇爾,你真的不後悔?」爵爺的語調緩慢而謹慎。「因為葇亦不再是從前的葇亦,也許假以時日,她會恢復以前的她,但是……」
「爵爺,夫人,」寇爾嘆了口氣,帶著壯士斷腕的神氣再次迎視爵爺夫婦。」您們是懷疑我對葇亦的真心與誠意嗎?您們是怕我愛葇亦愛得不夠多嗎?」
大廳再度陷入寂靜,爵爺夫婦無法形容的感動流露在空氣中。
「噢!寇爾,」夫人終于打破沉默,用祈盼的眼神看著他。「請你去看看葇亦吧!她需要你的!」
「寇爾,」爵爺叫住轉身要去找葇亦的寇爾。「葇亦這孩子……很幸運!」
寇爾笑了,笑得十分謙和。「能有葇亦,才是我的幸運。」
葇亦坐在鋼琴前,有一下沒一下地按著琴鍵,像個坐在鋼琴前的機械女圭女圭。
是的,她是機械女圭女圭,是個沒心沒神的機械女圭女圭。打從機場那一幕後,葇亦就不曉得自己還留了多少心神在身邊,只曉得每天都這樣昏昏欲睡的,很想終日入夢,整日不醒。
可是,只要她一合上眼,飛狐被人挾持而去的情景就像作不完的噩夢似地團團圍著她,圍得她透不過氣、圍得她叫不出聲。
她多想能夠嚎啕大哭,可是眼楮卻干澀得難過。
「父親,母親,您們不能讓他們把飛狐關起來,是他照顧我,送我回來的!在台灣也是!沒有他,我連在台灣都可能沒法子活著回到您們身邊!」
從機場回家的路上到現在,她不下千百次地要告訴父母事情的真相,但是,換來的,卻是父母的驚惶。
「天哪!葇亦寶貝,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母親立即惶然落淚。「他到底對你做了什麼?我可憐的孩子!」
「難道你不曉得飛狐是罪大惡極的凶手?」父親也以沉痛與心疼的眼光看著她。「他究竟在你身上打了多少嗎啡?」
嗎啡?她被打了嗎啡?即使現在回想,葇亦對這件事還是完全沒有印象。
「瞧瞧你!」母親痛哭失聲地撫著她茫然的臉龐。「你連這個都不記得!你當然不會記得他究竟是怎麼凌虐你的!」
「他沒有!」她極力對父母說明自己的心意。「他是對我最好的人!他……」
「住口!」父親怒聲斥責道。「不準你再說下去!我不想再听他是怎樣迷亂你的心智!你根本搞不清楚狀況!」
當時,她完全呆住了,那是她有生以來,父親第一次跟她發脾氣,也是母親第一次用那種悲痛欲絕的眼神看著她。
想到這里,葇亦的心像被撕裂似地,痛得厲害。
「小姐!」瑪麗蓮見葇亦淒楚的模樣,忍不住走上前來,希望能給她安慰。
「瑪麗蓮……」葇亦抬起愴然的眼光,全家上下,可能就只有瑪麗蓮明白她的話。「瑪麗蓮,我很清醒,我知道我在說什麼!」
瑪麗蓮噙著淚,了解地點點頭,全家上下只有她才明白,摒去那嫻靜的外表,葇亦向往自由飛翔的內心,葇亦所說的每一句話,在瑪麗蓮听來,都是再清醒不過的字語,但是,以她一個佣人的身分,誰會將她的證言听進耳里?
「他一定是那個你想給照片的人!」瑪麗蓮忍著哽咽開口。
在她面前,葇亦已不下千回提起「飛狐」這個名字,盡避她和葇亦同樣明白,飛狐是警方始終極欲擒獲的殺手,但在瑪麗蓮而言,只要對葇亦有意義的人,就是好人!
葇亦听瑪麗蓮這麼一說,像是總算有人明白她的冤屈似地綻出了笑靨。
但在瑪麗蓮看來,那卻是哀淒絕美得摧人心肝的笑臉。
「小姐!別這樣!」見葇亦如此慘淡的模樣,她終于忍不住落淚。「爵爺和夫人都是太愛你了,太怕你受苦,所以才無法接受他們預料不到的事!」
「瑪麗蓮,我好怕……」葇亦輕嘆了一聲,用手頹喪地支起額頭。「……怕沒有機會給他相片……怕再也見不到他了……」
「小姐……」
「原來你在這里,葇亦!」一聲過分爽朗的聲音陡然打斷葇亦與瑪麗蓮談話。
「原來是你,寇爾爵士。」葇亦的聲音是無精打采的。
瑪麗蓮見寇爾走進來,連忙行禮,退出房間。
「叫我寇爾!」寇爾走過去,執起葇亦的小手,吻了一下。「你總是客氣得讓我覺得好像站在南極。」
葇亦勉強笑笑,沒作聲。
「听爵爺和夫人說,你的身體不舒服,」他用明顯的深情眼神注視著她。「好多了嗎?」
「我很好!謝謝你的關心。」她低下頭,聲音是心不在焉的。
「有件事我一直要對你說,」寇爾卻輕輕抬起她的下巴,讓彼此的視線相對。
「對于你在馬球場被綁架一事,我真的很抱歉,那都是我的錯!」
「那沒什麼,別放在心上!」葇亦說著,緩緩移動上身,不著痕跡地月兌離寇爾的指尖,無法習慣寇爾對她的親昵舉動。
「那真是件可怕的事,不是嗎?」寇爾也很紳土地收回手,斜倚在鋼琴旁。「想不到那個飛狐除了專門殺人外,還要綁票……」
「他沒有綁架我!」葇亦忍不住動氣地說。「是他救我月兌險的!像在台灣,若非有他……」
說著說著,在台灣的往事陡然歷歷躍進葇亦的腦海,在這瞬間,她仿佛看到了飛狐初見到她時,拿著槍對著她額頭的神色,那為她瞎編的故事而動容的眼光,那為了她懵懂壞事而動怒的表情……
「葇亦!」寇爾將她喚回現實。「怎麼說著說著,就發起呆來了?」
「沒什麼!」葇亦抿了抿嘴。「總之,飛狐不是像你們所想的那樣!」
寇爾微微眯起眼,深思地打量著眼前的葇亦,盡避比以前消瘦,卻不減其清艷之色,反而少了以前那種懵懂無知的稚氣,增添了一股小女人的嫵媚;特別是剛剛呆愣的瞬間,那驟然發亮的綠眸,簡直誘人!
「告訴我,葇亦,」他不動聲色地問。「你剛剛發呆的時候,在想什麼?」
「我……」葇亦對他突如其來的問題感到錯愕。
「是不是在想……」他試探地問。「飛狐?」
葇亦的眼眸亮了亮,欲語還休地看著寇爾,終究還是沒有出聲。
丙然不出他所料!那種含甜帶蜜的眼神,他在別的女人身上可看得多了!寇爾滿心不是滋味地咬了咬牙,不知飛狐用什麼方法收買了葇亦的心,這樣一來,對他偉大的計劃無疑是一大阻礙,他得盡快進行與葇亦的婚事才行!
「葇亦,」寇爾堆上曾讓多少女人心醉的笑容。「爵爺和夫人很擔心你呢!他們怕你沒法子照顧自己,才把你托付給我哩!」
「我很好!可以自己照顧自己!」想到父母對她的擔憂與不信任,葇亦就心痛得嘆息。「雖然我父母不肯相信我,但假以時日,他們會了解的!」
只是他不能等!寇爾心中應道,表面卻嘆了口氣。
「其實我也很擔心你呢!」他刻意用最輕柔的聲調。「像在台灣,一知道你失蹤,我簡直坐立難安,食不知味,後來,你又因為我的疏忽,被飛狐綁架……」
「飛狐沒有綁架我!」葇亦含嗔帶怒地申明。
寇爾卻十分憐憫地看著她,在她身旁坐下,好脾氣地輕問︰「那麼你在馬球場失蹤後,人在什麼地方?」
雖然沒有十成的把握葇亦會忘記裘蒂亞,但根據西蒙與馬汀的說法,就算葇亦記得當時的情況,也會是支離破碎的情節。
丙然,不多久,他便滿意地在葇亦臉上看到一片想不起的茫然,看來飛狐也沒有對她透露只字片語。
葇亦的確想不起來,只覺得在馬球場的貴賓席上昏昏欲睡,待沉睡一覺醒來,便看到飛狐;而飛狐也未曾說明這其中的來龍去脈,她只能記得在渾噩的夢里,似乎看到一個極美艷的女郎,又似乎看到飛狐忽遠忽近的影像……
「怎麼樣?葇亦,親愛的,」寇爾伸手撫了撫她微微蒼白的臉蛋。「瞧你臉色變得那麼蒼白,又不舒服了?」
「不!不是飛狐!絕對不會是飛狐!」她對寇爾急急搖頭直喊。「不是他!」
「不是他,又會是誰呢?」寇爾現出愛憐的神情。「你曉不曉得你被人打了嗎啡?從馬球場到你看見飛狐為止,難道你還看到有其他人對你動手動腳的嗎?」
「……」這不是對事情來龍去脈毫無記憶的葇亦所能回答的。
只听寇爾繼續說︰「所以你也別想太多了!至少飛狐已經被逮捕起來,而你也安全了!」
飛狐已經被逮捕起來?葇亦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心中悲苦地低喚,飛狐!
「是我害了他!都是我的錯!」葇亦淒痛地將臉埋在掌心。
忽然,寇爾听到一陣嘈雜的聲音,自房門外悶悶傳來,難道是爵爺夫婦要進來?心中一動,一個驟來的念頭,讓他再次抬起葇亦的下巴。
「葇亦,親愛的,」他用很真摯的聲音。「你想見飛狐嗎?」
葇亦的眼楮登時一亮。「難……難道你有方法……」
「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麼無能!」看著葇亦對飛狐的痴迷,寇爾壓下心頭的不悅,微笑地說︰「在那座監獄里,我有認識的人,可以為我通融一下。」
「那……」她充滿期盼與希望的綠眸看來晶瑩剔透。「我……我可以拜托你嗎?」
寇爾敏銳地听到房門開啟的聲音,立即俯下頭,溫柔多情地吻了下葇亦的香腮。「當然,親愛的,你的要求,是我的榮幸。」
正為這突如其來的驚喜而興奮的葇亦,並沒有感覺到寇爾在她頰上的親吻,更沒注意到房門悄悄的開啟,又無聲地闔上。
站在房門外的爵爺夫婦對望著,為這意外的驚喜感到欣慰。
「果然是寇爾才有辦法!」爵爺止不住臉上喜悅的微笑。「瞧我們的葇亦寶貝恢復得多快!瞧他們看來有多麼相配!」
「爵爺,」夫人也展眉笑了。「看來,我們也該開始準備葇亦的婚禮了!」
即使秋意甚濃,仍還有陽光的溫暖,但對這座位于巴黎市郊的監獄而言,一年四季都像在隆冬里。
當身著刑衣的飛狐被帶進會客室時,詫異地看到一個金發藍眼的白種男子,悠閑地坐在長桌的另一邊迎視著他的目光。
「哈?NB462?!我等你有一會兒了!」
飛狐帶著謹慎的眼光,看著眼前這個坐在會客室里等待他的男子,無法明白這個陌生訪客前來探望的目的。
「你一定很訝異為何會有一個陌生人來看你,」對方道出他的質疑。「我叫寇爾,今天來,只是替人帶個口信。」
口信?飛狐沒出聲,仍用不相信的眼神看著他。
寇爾不以為杵地笑笑。「或許你對這個口信感到厭煩,但我只是,像你們東方人所說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究竟是什麼事?」飛狐沉沉地開口了。
「葇亦,」寇爾緊緊盯住他的神情,卻失望地看見飛狐淡然垂下眼簾,但未說完的話仍得要繼續。「葇亦小姐想來看看曾救過她的人,過得怎樣。」
「是嗎?」
老狐狸听不出飛狐聲音里的情緒,但飛狐雙掌緊握的動作卻沒瞞過他。
還以為他沒動情呢!寇爾心中冷笑,那動作已經泄漏了飛狐內心對這消息的激動,這是他來此趟的收獲,證實了心中的想法,原來他的未來妻子和眼前的重刑犯還真是對奸夫婬婦!
「後天,」寇爾等監守員要將飛狐帶走時,拋給飛狐這句話。「後天下午。」
「瑪麗蓮,」葇亦站在穿衣鏡前,神色緊張地看著鏡中的自己好一會兒,又不安地轉向服侍她的小女佣。「你看,我這樣行嗎?」
「除了你太緊張以外,你是美得不能再美了!」瑪麗蓮抱著手臂,打量著她,見她要開口,隨即又搖頭又搖手。「好了!別再換衣服,也別再問我了!你已經換了好幾套衣服,也問了我好幾次同樣的意見了,再這樣下去,我看你得先去買新衣才能出門。」
「瑪麗蓮——」葇亦皺起鼻子以示抗議。
「啊呀!頭發亂了!」瑪麗蓮喊著,便將葇亦拉到梳妝台前,為她梳頭。
看著葇亦坐立不安的緊張樣,瑪麗蓮就感到好笑,但內心深處卻為葇亦發亮的神采歡喜著,上回見葇亦發光似的明艷已是久得想不起來的事了。
「瑪麗蓮,」葇亦抑不住滿心的歡喜,再次開口。「你說他會……」
「我說他會一口把你吃掉!因為你太秀色可餐了!」瑪麗蓮打斷地說。「我的好小姐!請你幫幫忙吧!從早上到現在,你這個問題呀,我已經听得靈魂都出竅了!」她從鏡中見葇亦要開口反駁,立即喊︰「對了!照片準備好了嗎?」
「對了!我差點忘了!」葇亦頑皮地吐吐舌頭,拿出準備已久的照片,卻困擾地皺起眉。
「我該在照片上寫什麼?」
「寫……」瑪麗蓮不假思索戲謔地回答。「給我最愛最愛的騎士,然後加上無數親吻!」
葇亦欲立即一面埋頭寫著,一面笑說︰「他曾經說我,只會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哈!看來,我終于得承認這一點了!」
「小姐……」
看著葇亦埋頭認真地寫著,瑪麗蓮一陣心酸,臉上的笑容不覺隱去,這多日來淒苦的企盼,只換來幾分鐘相聚,明知不久的將來,對方可能會跟自己天人永訣,葇亦小姐還如此滿心歡喜地等待與至愛的男子匆匆一會……
「對了!」葇亦卻渾然不覺地輕快說著。「他還說我只懂得養尊處優……」
瑪麗蓮終于忍不住潸然落淚,立即下意識別開頭,不敢讓葇亦看到。
「寫好了!你看!」
葇亦的歡呼讓瑪麗蓮倉促地抹淚回身,看向那張葇亦最得意照片上的簽名。
忽然,房門上傳來一陣輕叩。
「一定是寇爾爵士來了!」瑪麗蓮連忙扶起葇亦。「時間差不多了吧?」
「瑪麗蓮……」葇亦走到門口,又回頭不安地望向這一起長大的玩伴。
「放心好了!你漂亮極了!」瑪麗蓮知道她想問什麼。「我只擔心他不放你回來!那我可遭殃了!快去吧!」
葇亦開心地笑了,那笑靨是瑪麗蓮見過最美,也最讓她心酸落淚的容顏。
看著葇亦輕快歡喜的背影,瑪麗蓮不由得哀然嘆息,大家只道這是葇亦與寇爾的首次約會,只有她才明白,這可能是葇亦最後一次看到飛狐了。
「來!葇亦,親愛的,」寇爾很紳土地護送著葇亦。「小心你的腳步!」
葇亦不安地緊抓著胸前的衣襟,湖水似的綠眸好奇地四下飄蕩。
這座監獄建于十八、九世紀,由于建材完全是用花崗石,所以特別堅固,也特別陰暗,盡避內部已經全然電器化了,但仍驅逐不了那股原有的陰森。
「他在里面!」領著他們走進來的看守人打開一間牢門,輕聲說。
霎時,葇亦感到全身神經緊繃,血液竄流得好快,快得她頭暈目眩。
飛狐就在里面!飛狐就在里面!
她抑著就要脹破胸口的興奮,迫不及待朝那牢房奔去,飛狐——
「飛狐!飛……」
欣喜若狂的呼喚在她踏進那牢房的剎那陡然打住,在昏暗的燈光下,眼所能見的,是一個躺在床上,遍體鱗傷,一動也不動的身軀。葇亦小心地走上前去,只見那張朝思暮想的輪廓上隨意纏結的紗布滲著血跡,那曾散發著深情凝視的黑眸緊閉,對她的到來,完全沒有反應。
「怎……怎麼會這樣?」葇亦執起那帶著微溫的大手,顫聲問看守人。
看守人卻事不關己地聳聳肩。「大概是在牢里沒事干跟人打架打累了,他中午還好好的。」
「不會的!飛狐才不會隨便跟人打架!」葇亦說著便屈身跪在床邊,細細端詳著那熟睡般的臉龐,柔聲地說︰「嘿!我來看你了!」
她將飛狐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深情地問︰「你感應到我的心跳了嗎?這樣噗通噗通跳得好快,因為想到要來看你,因為我急著要來看你,因為……」
葇亦說著,不由得欺身上前,輕輕吻著那清瘦俊逸的臉龐,那濃而不粗的劍眉,那含蘊溫柔的眼皮,那挺而不高的鼻梁,那曾傳遞甜蜜的雙唇……
每落下一吻,葇亦便耳語似地問︰「你感應到了嗎?我在這里呢!」
「你的傷口痛嗎?」她把臉偎進飛狐不會反應的手掌中,把耳朵貼在飛狐平躺的胸口上,聲音充滿愛憐與疼惜。「從沒看過你流血,一定好痛!」
說到這里,葇亦終于忍不住淚流滿腮,忘情地用臉頰摩娑著飛狐的胸口。
「我……我好不容易能來看你,你為什麼不睜眼看看我?」她泣不成聲地說著。「為什麼不用你的手臂緊緊抱住我?為什麼不在我耳邊跟我說,無論我怎麼走,你都會看著我?飛狐……飛狐……」
倚在飛狐胸上不住炫泣的葇亦,並沒有注意到身後臉色陰沉的寇爾對看守人示意。
看守人會意點頭,走上前來,拍拍葇亦的肩。「對不起,小姐,時間到了。」
葇亦懷著希望回頭轉向寇爾,嗚咽地問︰「我……我可……可以再……再來嗎?」
寇爾用悲天憫人,卻無可奈何的表情看著葇亦,嘆了口氣。「這回是我費盡心血,他們才勉強通融的。」
葇亦壓抑滿心的失望,從懷中掏出那張準備好的簽名照,放在飛狐的胸口上,用他仍無知覺的手掌輕輕壓著,那含雨帶露萬分不舍的眼光,戀戀地停留在那熟睡般的面龐。
「我……我必須……走了……」葇亦說著,不由自主地又俯去,無法割舍地輕撫飛狐的臉。「我無法留下來,你起碼也看我一眼,求求你,好不好?」
「葇亦,親愛的,」寇爾終于走上前來,語氣溫柔,拉起葇亦的動作卻是強制的。「我們該走了!否則讓人知道你在這里就不好了!」
葇亦不曉得自己是怎麼走出那牢房,怎麼坐進寇爾的車內,眼瞳里只裝得下那昏迷不醒的飛狐,而心痛的淚水早已淹沒了她對現實的意識。
「葇亦,親愛的,」寇爾在她耳邊輕聲說︰「麻煩你在車里稍等一會兒,我必須跟他們說幾句話才走得開。」
這時的葇亦早已柔腸寸斷,只對寇爾胡亂點頭,心緒仍還留在禁錮飛狐的牢房內。她自然也不曉得寇爾其實是蜇回飛狐的牢房。
他神色冷漠地拿起葇亦帶給飛狐的照片,不悅的眼神在那照片上停留了幾秒鐘,「給我生命里唯一的騎士」,照片角落畫了個心,心上便是葇亦的簽名。
寇爾冷哼了一聲,順手將那照片撕個粉碎,轉身走出牢房。
「那家伙,你也知道是個重刑犯,」寇爾對看守人低聲囑咐。「該怎麼款待,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那監守員見寇爾遞到他手中的鈔票,不禁眉開眼笑。「絕對沒問題!」
帶著勝利微笑走出監獄的寇爾,此時笑得更得意了。
葇亦絕對不會知道,飛狐身上的傷全是他花錢買通獄卒所動用的私刑;更不會知道,在她抵達監獄以前,他就已經讓人替飛狐注射麻醉劑了。
他怎會容許他未來的妻子在他眼皮下,跟其他男人談情說愛!
當飛狐蒙朧地睜開眼時,感到全身一陣劇痛;這沒來由的私刑打得他昏厥過去,但醒來的感覺卻像被打了麻醉劑,頭也痛得厲害!他隨手踫了踫頭,才發現自己頭上纏了紗布,卻止不住血絲外流,指尖的濕黏就是證明。
等意識稍清醒後,他才嗅到一股隱隱的微香,如此似有似無地鑽進他的鼻端,如此熟悉得教他心頭狂跳,這是他朝思暮想,魂牽夢縈的味道!
「葇亦!」
他不由自主地急喚了一聲後,才想起在這狹小的空間里,若真有葇亦,他早就會看見,何必……
但是葇亦必定來過了;就在他醒來以前。
此時此刻,他真恨老天為什麼不讓他在見到葇亦以前保持清醒,飛狐惆悵地想起;在他昏厥的剎那,仍記得要與葇亦的會面,更提醒自己千萬要保持清醒,怎知他與葇亦的最後一面就此錯過……
最後一面……飛狐絕望地嘆了口氣,能夠再見到葇亦嗎?他不抱希望。
見散在地上的碎紙片,飛狐心一動,拖著已無知覺的身軀,吃力地將一片片碎紙撿起,像是要完成什麼似地,他忍著痛將一片片被撕碎的紙拼湊起來。
當那原本的影像藉著拼湊好的紙片重現後,飛狐感到血在迅速竄流,那清艷絕倫的臉蛋,那飄然的棕黑秀發,那含情凝娣的綠眸,還有……
「給我生命里唯一的騎士」以及那角落的心,和心上的簽名。
……一直記得要給你一張簽名照,因為你說你喜歡這主意……我挑了一張最好的等著要給你……可是卻無從寄起……
「葇亦——」
他激狂地呼喚著那心中最珍愛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