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魯閣公園招待飯店。
「我最不喜歡那種公共導游,」飛狐在接待櫃台邊懶散地說著。「所以想找個專屬向導,最好是那種專門帶歐洲游客的,貴一點無所謂……」
「剛好今天下午我們有位向導帶了三位歐洲客人,」接待員笑容可掬地說。「他們出發得晚,所以會回來得遲些。現在,我就替您安排明天的行程。」
飛狐的心一動,表面卻不動聲色。「三位歐洲客呀?都是男性游客嗎?」
「不!兩位女性,一位男性……啊!」接待員隨意掃到入口的眼光一亮。「他們回來了!馬普托,來一下!」
隨著接待員的話,飛狐的視線下意識地朝門口瞥去,登時感到血液全凝結在一塊了。與他錯身而過的一男一女當中,那個美艷得教人雙眼噴火的黑發女郎,就是裘蒂亞!雖然僅在電腦影像上看過,但飛狐仍能一眼就認出她。
但從他面前迤邐而過的只有一男一女,那麼第三人呢?葇亦呢?隨著心中念頭的轉動,飛狐頓感背脊一陣寒意,難道葇亦已經被他們……
「不是說三個人嗎?」飛狐打斷接待員的介紹,顯出事不關己的好奇。「怎麼只剩下一個大美人和一個小苞班似的……」
「噢!」個子不高的馬普托,黑臉上不自在的一閃。「另一個在出發前就突然說身體不舒服,沒跟出來。」
「嗯!」飛狐隱忍著胸口的急切,懶懶地轉向接待員。「小姐,為了明天的行程,我可以向馬普托私下討教些注意事項嗎?」
「沒問題!」接待員對飛狐不疑有他,笑吟吟地道。
「走吧!馬普托,」飛狐朝馬普托的肩膀一拍,領先走出大門。「讓我請你到庭園酒吧喝一杯,你告訴我明天要帶我去看哪些有趣的動物。」
然而,當兩人一走到暗處,飛狐就一把拉住馬普托。
「他們出了多少錢來封你的嘴,馬普托?」飛狐的聲音旋即冷冷響起。
「喝?」馬普托像被窺見丑事似地黑臉微微泛白。
「你不該這樣對待你的同胞!」飛狐用出乎馬普托意料之外的祖魯語低聲開口。「再說,他們出得起,我更出得起!」說著,便揚了揚手中的美鈔。
天色並沒有因入夜而暗下來,東升的月亮正帶著柔和的光暈為大地鋪上一層銀白。一部亮著遠光燈的吉普車在黑夜的林間,以最快的速度顛箕前進。
「在這個時候來這里是很危險的一件事,兄弟!」馬普托一面開車,一面忍著駭顫說著。「前兩天就有人在這時候受到鬣狗群的攻擊……」
沒料到這個有著東方面孔的年輕男子,竟能將他的母語說得與他一般好!這讓自己和這個東方人的距離一下子就拉近了,加上那東方人手中的美金……他自然是將先前發生的事全都據實以告了。
但是,在這夜幕低垂之際,要轉回那個猛獸出沒的地方,馬普托有一千萬個不願意,就是再拿十倍的美金出來,也沒自己的生命來得寶貴。
「要是不來,你就更有危險了!」飛狐閑適地將槍口對準馬普托的頸動脈。
最後,是飛狐忍無可忍地掏出槍,馬普托才勉強首肯地乖乖合作。
看著天邊明月逐漸上升,伴著此起彼落獸類的嚎嗷,飛狐感到胸口的心巍顫顫地墜陷在無底的泥沼中,而眼前的路似乎仍舊遙無盡頭。
「前……前面就是了!」不知過了多久,馬普托終于發言,但接踵而來的卻是一聲驚叫。「豹……有只豹……就在……」
隨著馬普托的驚喊,飛狐駭然地望見一只極碩大的金錢豹正俯首嗅聞著仰躺在泥地上一動不動的身軀,而那獸嗅聞的動作是如此專注,即使吉普車強烈的車燈照來,它也無動于衷。
最教飛狐感到血液凍結的是,那只豹子已然張嘴要朝那無助的身軀狠狠咬下。他反射性手中的槍轉向那頭碩大的獸示警性地開槍。
顯然裝有滅音器的槍聲擾不了它,而從它耳邊飛過的子彈更嚇阻不了它要享用晚餐的心情,只見這頭豹不為所動地朝地上不勞而獲的獵物垂涎地張口。
眼見倒在地上的人,不管是不是葇亦,就要成為這頭豹的嘴上肉了,飛狐正感無計可施之際,听見馬普托有動作,回頭一看,馬普托正拿起一把獵槍。
「這是麻醉槍,快!」見飛狐轉過頭來,馬普托急忙地將手中的槍交給他。
飛狐立即朝張口要食的豹子射擊,直到這頭豹狂吼一聲倒地不起——雖然只是頃刻間的事,但對他來說,卻像幾世紀般漫長。
他立刻跳下車,迫不及待地奔向地上毫無知覺的人兒。在車燈的照明下,那被剪得亂七八糟的棕黑秀發,那半睜眼神渙散的綠眸,那慘白無血色的削瘦面龐,髒亂的衣衫……
葇亦!飛狐毫不躊躇地蹲去,來不及細究那縴弱的人兒究竟受了多深的傷害,來不及為所見的一切怒痛,只急切而謹慎地將那仿佛一踫即碎的身軀輕輕抱起,穩擁在懷。
「我們走吧!別開得太急!」飛狐緊抱葇亦上車,對馬普托吩咐一聲,不想讓車身的顛簸影響懷中脆弱的人兒。
葇亦!飛狐不覺深深吻著那沉睡不醒的額頭,感覺著那微弱的呼吸,那尚帶溫度的肌膚,他不禁為她仍在的生命而欣喜著。
葇亦,可千萬要撐下去!飛狐緊擁著那沒有反應的嬌小身子,心中為葇亦尚未清醒的意識切切祈禱,忘了去追究對葇亦狠下毒手的裘蒂亞,忘了去體會緊擁這魂縈夢系女子的美好,一心只求懷中昏迷的至愛能早日醒來。
巴黎的陽光耀眼迷人,然而,坐在大廈頂層辦公室里的寇爾,並沒有俯瞰市景的心情。
葇亦的驟然失蹤竟在他眼皮底下發生,這簡直讓他在爵爺夫婦面前抬不起頭;而這宗失蹤案,延後了他與葇亦的訂婚禮,自然而然也遲緩了他一登企業界龍頭寶座的計劃。
「寇……寇爾。」一陣怯怯的敲門聲後,推門而入的是一臉驚惶的西蒙。「听……听說你找我?」
自從寇爾派出那個凶悍的手下逼問一切以後,西蒙就老作噩夢,一會兒夢見裘蒂亞怪罪于他,一會兒又夢見寇爾會拿他出氣。
現在寇爾又突然找他到這辦公室來,肯定沒好事……
「噢!西蒙,你來得正好!我剛……」
寇爾的話還沒說完,西蒙已經發神經地大叫一聲,打擺子似地癱在地上。
「要我說的,我都說了,寇爾,別再逼我了,求求你……」西蒙一疊連聲顫栗低喊。
「你在說什麼?」寇爾莫名其妙地皺眉看著眼前顫抖得不成樣的西蒙。
「該說的我都跟你手下說了……」西蒙像夢魘似地顫聲道。
「什麼手下?」寇爾仍是一頭霧水。「我不過是要你替我安排一下今年的健康檢查,你在說什麼?」
「啊?」西蒙像大夢初醒似地站起來,久久才反應過來寇爾所說的話,心才穩穩地安了。「健康檢查?噢!好!我馬上去安排。」
「等等;你剛剛說我的什麼手下?」寇爾叫住罷轉身欲走的他。「還有,馬汀呢?你們哥兒倆不是一向同進同出的嗎?」
「啊?他……馬汀呀!」西蒙緊張地傻笑幾秒鐘。「他……我……走了,再見!
「西蒙——」寇爾極具權威地喊了一聲,藍眼透著鋼般的冰冷。
西蒙咽了口口水,想強自鎮定,卻控制不住額上涔涔的冷汗。
他完了!原來寇爾完全沒有起疑,而他卻自己露了馬腳。
在一個離森林公園更偏遠的地方,有一座破舊卻十分牢固的小木屋。
這木屋里外均干淨整齊,唯一的特點是總有幾只半似野生、半似豢養的成年狐狸進出徘徊著。
屋里的一個房間內,正躺著一個昏睡的女孩,那棕黑的發色將她尚未恢復紅潤的臉色襯得更是蒼白,瘦弱的臉頰比幾天前在喀魯閣公園里時多了幾分光澤,瘦弱的左臂上卻插著一支針管,注射著點滴。
盡避如此,卻不影響到她清艷的面容,反增添了幾許教人愛憐的柔美。
幾分鐘後,女孩緩緩睜開眼楮,那綠色的瞳眸看來就有如氤氳湖水般迷?茫。
她似乎仍舊虛弱不堪,只茫茫地看到一只坐在她床邊的狐狸,用那對滴溜直轉的烏亮圓眼瞬也不瞬地凝視著她。
「啊!飛狐,飛狐……」她意識朦朧地輕喚了一聲。
不待思緒的活動,女孩又緩緩合上眼,沉沉睡去。
站在房門邊的飛狐一語不發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剎那間,不知該為葇亦的意識終于轉醒過來而感到歡喜若狂,抑或為意識仍不甚清醒的葇亦,對著一頭畜牲呼喚著他而感到啼笑皆非。
一會兒,他走到床邊,看著熟睡如嬰孩的純真臉龐,心中彌漫著難以言喻的寧靜,不由得坐在那仍舊孱弱的嬌軀旁,愛憐地撫劃了下那蒼白的臉龐,憐惜地將那縴白的素手呵護在掌中。
啊!他真願這樣守在她身旁,等待她睜眼,將他的影像映到她眼簾的剎那。
哪怕要等上一輩子!
裘蒂亞一回到家,便興沖沖地沖往二樓臥室。
早在西蒙到機場迎接她和馬汀的歸來時,西蒙就告訴她,寇爾在她房里等著她,這消息簡直讓她歸心似箭。
寇爾回頭了!她興奮地踩著樓梯朝自己房間走去,心在飛揚著,她就知道,徹底解決葇亦那婊子是絕對正確的做法!
「寇爾!噢!寇爾,親愛的!」
裘蒂亞推開房門,果然看見心愛的男人站在窗邊等待著,不禁飛奔過去,甜蜜地投進他的懷抱。
「听說你度假去了,」寇爾露出溫文如昔的笑容。「南非好玩嗎?」
「嘎?」裘蒂亞美艷的臉上閃過錯愕。「誰……。誰跟你說我是去南非的?」
「就你跟馬汀兩個人?」寇爾不理她的驚愕,繼續道︰「你一向就喜歡熱鬧,路上難道不覺寂寞嗎?」
「你……」裘蒂亞別開臉,強笑一聲。「你在說什麼呀!」
寇爾眼中的藍光驟寒,伸手攫住裘蒂亞的下頰,強硬地將她的臉轉向自己。「你究竟把葇亦怎樣了?葇亦在哪里?」
裘蒂亞一听,臉頰不由得恨恨地抽搐了一下。「原來你特地來這里,就是為了要打听那婊子的下落?抱歉得很,無可奉告!」
「你最好識相點!」寇爾的藍眼有如鋼般冷硬無情。「葇亦可跟你不同!」
「是嗎?」裘蒂亞的棕眸中閃現譏誚。「那婊子現在不死也只剩半條命!」
「你是什麼意思?」寇爾鋼似的藍眼透著狐疑的森冷。
「幸運的話,說不定她還活著,只不過缺手斷腳的……啊!」
「啪!」
她的話未說完,寇爾已經猝然伸手重重摑了她一掌。
「我告訴過你!」他的語氣帶著嚴重的警告意味。「葇亦和你不同!就算她只剩一口氣,我還是要娶她!誰敢阻撓,誰就跟我作對!你听懂了嗎?蠢女人!」
裘蒂亞睜著眼,無法置信地瞪視著眼前心愛的男人,他竟如此絕情!
「我不會讓你娶她的」她忿懣地喊。「你這輩子要不要結婚,我不管!但是如果要娶我以外的女人,休想!」
寇爾恨恨地瞪視著裘蒂亞許久,臉上終于恢復面帶微笑的平靜表情。
「真是的!裘蒂亞,親愛的,」他伸手握著她的雙臂,輕輕將她扶起。「我沒想到你對我用情如此之深!這真是我的疏忽!」
「寇爾!」裘蒂亞見他態度好轉,歡喜地偎緊他。「我只想當你的好妻子!」
「是嗎?」寇爾輕輕扳開她,溫柔地撫著她的雙臂。「那真難為你了!」
「寇爾,親愛的,我……」
仰起臉,正欲傾訴情衷的裘蒂亞只感寇爾在她臂上的力道一緊,還來不及反應,便覺腳底一輕,身子冷不防被抬起騰空,待要弄清怎麼回事時,整個身子已破窗飛出,猛然下墜——
一聲尖叫是裘蒂亞遺留在這世上最後的聲音。
腳踏在窗台邊的寇爾森然看著落在樓下一動不動的尸體,冷哼一聲。
「除了葇亦•帕翠夏•弗瑞瑟公爵千金外,其他女人想當我的妻子?哼哼!門都沒有,阻礙我計劃的,都得死!」他鄙夷地拋下最後一眼。「愚蠢的女人!」
西蒙和馬汀聞聲自樓下急急奔入,見寇爾冷然的神色,不由得一怔。
「你們看到了什麼嗎?」寇爾面不改色地問。
「沒……沒有!」西蒙和馬汀立即逃避地垂下頭。
「可憐的裘蒂亞發生了什麼事?」寇爾的語氣不帶一絲感情。
「不……不知道,大概是旅……旅行回來太累,喝……喝了點酒,自己不……不小心摔……摔下去……」兩人異口同聲囁嚅地回答。
「唉!可憐的裘蒂亞,不是嗎?」寇爾夸張地嘆了口氣,悲憫的語調隨即轉換成命令。「西蒙,把這里收拾一下!馬汀,跟我來。」
不等這兩人反應,寇爾已經推門下樓了。
當葇亦輾轉睜開眼時,訝異地看到房間內過分簡單的擺設,探險的目光朝四方滴溜轉著,弄不清自己在什麼地方,只覺有種夢里的熟悉感,是在台灣嗎?
當那對漫漫神游的綠眸不經意對上了那曾以為只能在夢中見到黑不見底的眼瞳之時,她竟呆若木雞,感到全身不能動彈,只怔怔凝望。
是在夢里吧?她問著自己,卻無法回答,這一切都是夢吧?
只听對方輕嘆一聲。「這麼久沒見面了,你還是只想要跟我玩大眼瞪小眼?」
頓時,淚水沖上了葇亦的眼眶,她反射性地坐起身,急急投入對方懷中。
「飛狐,飛狐,我以為我在做夢!」她緊環著他的頸項,嗚咽低喊。「明明記得我還在看馬球,怎麼一睜眼,就看到你!我……我……」
她什麼都不記得!飛狐愛憐地擁緊她,這朵惹人疼惜的溫室花兒,都不曉得自己被人注射了重劑嗎啡,差點醒不過來,而他卻在旁為她心驚膽戰,深怕她沒有醒來的一天。如今回想起來,他仍心有余悸。
葇亦不曉得這樣倚在飛狐懷中的感覺在夢里出現過多少次了,但沒有一次比此刻更令她感到溫暖安全,更令她感到似夢似幻。
擁著終日魂牽夢縈的葇亦,听著她在自己懷中喃喃的低語,嗅著她發絲間微微的甜香,吮著她眼角水晶般的淚珠,這一切的一切,都如此美好。
他輕輕抬起她的下巴,輕輕撫觸著她的臉頰,那經過淚水洗滌的綠眸映入他烏漆的黑瞳里,如此晶瑩剔透,而那似是含咬櫻桃的紅唇更像在訴說著另一種誘惑,教他……
「喂!仔仔,你等會兒……」
一陣洪亮的聲音驚擾了這房內柔情綿綿的場面,房內的兩人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一個塊頭中等,看似五十出頭卻滿頭白發的東方男子已踏進房內,並在門邊猛然頓住腳步。
「啊!」他卻若無其事地將眼光投向葇亦。「你醒了?睡得好嗎?」
「嘎?」葇亦正要回答,赫然發現自己仍倚在飛狐堅實的懷里,不由得臉紅地坐正身子,卻尷尬得發不出聲音。
「嗯!」像要解除她的尷尬似地,飛狐平靜地開口了。「葇亦,這是把我養大的老狐狸,也是他在你昏睡不醒的期間,不眠不休地照顧你,替你打生理食鹽水和葡萄糖。」
「是啊!所以你才能一醒來就精力充沛!」老狐狸接口,閑閑地模出一根扁皺的香煙。「仔仔帶你回來時,我還以為是他綁架了你,差點痛扁他一頓。」
「為什麼……」這老狐狸遺世的隨性讓葇亦感到無名的親切,不禁好奇開口。「為什麼你是老狐狸?為什麼你又叫飛狐……」
「仔仔,是吧?」老狐狸將煙點燃,毫無忌諱地接口。「因為白點兒的關系,我在退休前被人叫做‘飛狐’,而仔仔是白點兒養大的……」
「好了!老狐狸!」飛狐卻帶著幾分尷尬打斷,朝老狐狸手上的煙打手勢。
「顧忌到煙薰人,是嗎?我一會兒出去就是,不抽煙比死還難過!還有,仔仔別忘了,今天輪到你煮晚飯!」老狐狸說著,便轉身走了出去。
一時間,一股奇異的沉默在房內彌漫著,仿佛連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清楚听見。
半晌?葇亦先輕聲開口。「我覺得‘仔仔’這名字怪可愛的!」
「閉嘴!」飛狐僵硬地把眼光固定在前方,臉上的尷尬轉濃。
那困窘的語調卻引來葇亦好奇地低下頭側過臉,望向飛狐微紅的俊臉。
啊!他害羞了!有意思!葇亦眼楮一亮,嘿!發現新大陸了!
這可有趣。葇亦想著,立刻童心大發地喊。「仔仔!仔仔!仔仔!」
「去你的!閉嘴!」飛狐被她喊得直窘到心,看也不看朝她伸手就是一推。
「啊呀!」
只听葇亦驚叫一聲,飛狐轉身過去,見她被自己這麼猛推,竟滾到另一邊的床下,不禁後悔自己怎地一時沖動,忘了放輕力氣,葇亦的身子這麼虛弱……
「葇亦!」他趕緊翻躍至床的另一邊,帶著滿心的歉意與疼惜輕喊。「葇亦,你還好吧?有沒有……」
只見葇亦雙眼緊閉,動也不動,飛狐不禁急痛難當,愧悔交集,連忙小心將她一把抱起,輕輕放在床上。
「葇亦,葇亦,你醒醒!」飛狐又惜又痛地切切低喊,不住心急地輕撫那柔女敕似水的臉頰,心疼地看著她毫無反應,著實後悔適才樂極生悲的嬉戲,為什麼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力道?
「葇亦!」他難過得執起她的手虔誠地吻著。「都怪我不好!好不容易等到你醒了,現在卻又……」
對了!得趕緊叫老狐狸來看看!飛狐想起老狐狸數不清的醫療偏方,盡避自己已向老狐狸學了絕大部分,但眼見葇亦突然又昏迷,心頭已完全亂了方寸!
就在他要起身,準備張口叫老狐狸趕快進來急救時,衣襟卻冷不防被一把揪住。定楮一看,葇亦湖水似的綠眸正晶亮地對他閃著慧黠的光。
霎時間,他明白了,葇亦耍了他,見她滿臉戲謔的笑意,飛狐惡氣頓生。
可惡!這個放羊的孩子,每次都如此利用他的惻隱之心,在台灣如此,在這里也是!這回,他絕不再放過她了!
「你竟敢耍我?耍得可開心?」他怒不可遏地抓住她的雙腕,恨恨壓在床上。「這次,我絕不讓你好過!你等著瞧!」
葇亦卻粲然地笑了起來,笑聲清脆地在房間里愉悅地回蕩著。
不僅如此,她還不知死活地繼續挑釁他僅存的一絲耐性。
「仔——仔!仔——仔!」她喊得十分愉快。
「閉嘴!」盡避這名字說明了老狐狸與他家人似的親密關系,但從葇亦口中喊來,卻不倫不類,只會教他尷尬得想要鑽進地洞。
然而,葇亦完全不管這些,不知怎地,見飛狐臉上困窘的怒意越甚,她便喊得越是開心。
「仔——仔!仔——仔!仔——」
驀地,唇上一陣驟來的狂暴溫熱堵住了她促狹的叫聲,溫熱的舌迅速而直接地探進了她的口中;理智還弄不清怎麼回事,她小巧的舌尖已本能地回應起這驟來的探索……
那流連在她嬌艷麗容的撫吻教她不由自主地微微合起雙眼,迎承著那來自飛狐唇上的溫柔,這帶蜜似的觸電感已酥麻了她的心。
「你……你真是……」飛狐在她耳邊呼吸濁亂地呢噥。「真不知怎麼罵你!」
其實在他心底深處,只會對她的一切戀戀不舍,怎忍心重罵她一句!
葇亦伸展粉女敕的手臂圈住他有力的頸項,幽幽開口,聲音縹緲如夢。「……一直以為你不像我喜歡你那樣喜歡我……一直記得要給你一張簽名照,因為你說你喜歡這主意……我挑了一張最好的等著要給你……」
他架起上身,凝視她的眼眸流露著詫異的溫柔,聲音卻沙啞了。「真的?」
「……可是卻無從寄起……」她感到一陣心要溶化的感動匯集在眼眶,汩汨墜流著。「……我的心也……無著無落的……想到也許沒有機會再見到你……我就……」
「我卻常看見你……」他俯身啜著那碎鑽似的淚珠,傾吐著深埋在心的相思。「在電視上、在報章雜志上,在所有媒體上,連狗仔隊的報導也不放過……」
葇亦不由得微嘆一口氣,將他的頸項環得更緊。「每次每次,看到新聞報導,只要有關殺手……我便想像那必定是你!這樣的感覺,好像就跟你近了些……」
那含幽帶怨的聲音有如一只無形的手,輕柔地撩撥著他的心弦,剎那間,飛狐不禁低下頭,迷醉地貼吻著那凌亂的秀發、細致的鬢腮、柔美的頸線。
那在耳際滿足的嬌吟更教他痴狂地將那縴巧的嬌軀壓在身下,一股他從不知曉的迫切烈火似地在血管里燃燒起來,令他不自覺迫切地松開彼此的衣衫,仿佛急需肌膚密密的相貼來穩定這突如其來的燥熱。
「有個問題……」葇亦忽然按住他急急拂去她衣衫的手,咬著下唇,斜睨著他,似是推拒,又像引誘。「有個問題,你老是不正面回答我!」
他看入她的綠眸,俯輕輕咬囁那只阻止他探索的縴縴素手。
葇亦感到一陣麻癢,不禁清脆地笑了起來,口中卻急喊。「不行!不行!你不回答我,我就……」最後,她竟笑得說不下去。
「你就怎樣?嗯?」飛狐逗弄地觸吻著她的唇。「你就怎樣?」
「我就……」她忍住笑,說得極快。「你是不是像我喜歡你那樣的喜歡我?」
飛狐倏地停下動作,良久,才抬起頭凝肅地注視那等待答案的小臉。
「你要听真話,還是要听假話?」他的聲音听不出任何情緒。
頓時,葇亦心一涼,這……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不是真心對她?難道……啊!此時此刻,她真後悔自己莽撞開口,自作多情地問他這個自取其辱的問題。
「假話!」她馬上回答,沒有勇氣听他說真話。
「假話是,」他的語氣仍是從容冷靜得沒有一絲熱情,聲音平板。「愛你愛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不能一分鐘沒有你……」
他是哪里找來這些老掉牙的史前情話?說是假話,他倒還真是虛假得可以!葇亦感到一陣心碎的難過,不過,假話倒也罷了!還說得像背課文似的,簡直令她听不下去嘛!
「怎麼?」靜待好一陣子,飛狐像在辦公事似地盯著她,但帶著的指尖卻不曾停止在她肌膚上的徘徊。「不想听真話嗎?」
當然不想!葇亦為他的麻木無情氣結,卻難過得說不出話來,然而,那來自他指尖上旋律般的撫觸又教她心顫,教她眷戀……
「當真不想听我的真心話?」飛狐像嘲諷似地在她耳畔低問。
他究竟是神經病?還是木人石心?她都難過得要哭了出來,就不相信他沒看見,卻還這麼沒心沒肝地問她,簡直是教人氣嘔得吐血!
丙然他對她痛苦得想死的情緒無知無覺,居然還繼續在她耳邊說風涼話。
「我的真心話是……」
她噙著淚水,緊緊捂住耳朵,無法忍受地淒喊。「我不听!我不听!」
「我是說,真想把你綁起來好好痛扁一頓!」他拉開她的手快速地說。
「啊?」她錯愕地望著他,弄不清他真話的涵意。
「可是,」他深深看入她被淚水浸透的綠眸,眼神充滿無盡的愛憐。「我很舍不得呢!」
「嘎?」她簡直愣住了,這……這是他的真心話?
飛狐露齒笑了起來。「誰叫你老當放羊的孩子,騙得我團團轉!」
「那……」
她的話尚未啟齒,便被他的唇熱烈地堵住了,思維尚未理出個頭緒,她的末梢神經已被那壓覆在她誘人胴體上飽脹的溫柔給重重裹住了。
葇亦本能地仰起身子,全心回應著那只有飛狐才能給她的無盡繾綣,那肌膚的相貼,心跳的相和,還有的燃燒,仿佛在這天地里,只有她和飛狐……
那房里的纏綿似無止境,至少坐在屋外的老狐狸感受到了。
只見他從容自若地吸著手中癟扁的煙,平靜地看著逐漸西落的斜陽。
像是在喃喃自語,又像是在說給懶散躺在地上的幾只狐狸听。「看來,要是自己不動手,晚餐肯定沒著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