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嚇壞了。
韓影憑著窗,掀起厚重簾幕的一角,眸光在庭園里搜尋著,唇角拉起淡淡苦澀的弧度。
庭園里,花木茂密燦爛,卻杳無人影,只偶爾閃掠過花匠步履蹣跚的身影。
不該如此淒清的。
平日,總會瞥見她縴細的清影靈巧地在花叢間飛舞著,恍若美麗的蝶兒,穿梭來往。剪花枝、嗅花香,在草地上坐下,對著天邊雲彩繪著素描,或者坐在陽傘庇蔭的椅上,優閑地品著下午茶,一面和史蒂芬聊天。
他真愛看總穿著碎花洋裝,在庭園間優雅翩旋的她。
她仿佛從不曾注意到他,不曾注意到在二樓窗邊,有對隱在簾後的眸子總是怔怔地追隨著她。
她或許從不曾想到吧,總是在吃畢早餐便宣稱要回房睡覺的他,其實經常輾轉難眠,起身憑著窗欞望她。
從她出現他生活中,他不僅夜晚難以入眠,就連白天也經常掛念著她。
如同他書中女主角牽引了男主角所有心思一般,她同樣牽引他所有心思。
他已經陷入了,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就如同他自己構思的情節一般。
他,正一步一步踏進洛櫻精心布置的情網。
為什麼?他明明早猜到她的突然出現必然帶有某種意圖,明知道她或許不如表面所宣稱的失去了記憶,為何一顆心還是不由自主朝她飛了過去?
這一切,原本是他有意開始的實驗,如今,他竟然無法控制實驗的過程!
那一日在書房,他無意間瞥見了她利用電腦與人聯絡,她說是無聊之余上線找人聊天,他卻直覺不那麼簡單。
她認識在網路那一端的人,那人該是她的朋友。
一個失去記憶的人懂得上網找自己的朋友嗎?
不可能。
她並沒有真的失憶,那只是她為了留在這里的借口而已。
為什麼她必須留在這里,必須接近他?
因為晴媚吧,因為她意欲調查清楚兩年前晴媚死亡的真相。
她是來將他定罪的吧。
韓影忽地微笑,帶著濃濃自嘲。
所以她昨晚才會激動萬分地質問他,才會歇斯底里地狂喊尖叫。
她已經將他定罪了。
這是她至今依然躲在自己房里不肯現身的原因,因為她早認定了他是凶手,對他產生了極度的恐懼與憎厭。
即便他昨夜堅決宣稱自己不是凶手,她依然不敢相信。
一念及此,韓影忽地一斂微笑,眸中抹上沉沉暗影,明滅著光影的臉龐嚴酷而陰郁。
她怎會相信呢?他對自己冷然說道。
因為就連他自己,也無法真正相信啊。
☆☆☆
「洛櫻小姐,洛櫻小姐。」房門響起了規律的輕敲聲,伴隨著史蒂芬中規中矩的嗓音。
老執事一向沉穩冷靜,這一回,語音卻難得地抹上幾許焦慮。
他在擔心她。洛櫻明白,卻無法說服自己從臥房角落里站起,為他開門。
「你究竟怎麼了?洛櫻小姐,連續兩餐不吃……身體不舒服嗎?」
不,不是的。
「發燒了嗎?感冒了嗎?要不要史蒂芬請醫生來?」
不,不需要。
「你回答我啊,洛櫻小姐。」
走開,別理她。
「小姐!小姐!」
敲門聲愈來愈急,洛櫻咬了一會兒牙,終于細細揚高嗓音,「我不餓,謝謝你,史蒂芬。」
「你說什麼?我沒听清——」
「我說我不餓,謝謝。」
「可是你一整天沒吃東西了。」
「沒關系的。」
「洛櫻小姐,你究竟怎麼了?」
「我沒事。讓我靜靜好嗎?」
「可是……」
「求你,讓我靜一靜。」她啞聲喊著,語音近乎絕望。
門外的老執事總算听懂了她的堅決,長嘆一口氣。「那好吧,我把食物放這兒,你要餓了就自己出來拿吧。」他說,跟著傳來托盤輕輕落地的聲響,然後,方是老人步伐凝重離去的跫音。
總算走了。
洛櫻閉上眼,重新將螓首深深埋落曲起的雙膝之間,仿佛再也不願面對世間的一切。
她思緒正恍恍惚惚的,房門忽然傳來一陣利落清脆的響聲,不到兩秒,門扉便開啟了,露出一條縫,透出一束耀目燈光。
洛櫻悚然,驀地揚起頭,眨了眨躲在黑暗中一整天,一時還無法適應亮光的眼眸。
是韓影——那個捧著托盤闖進她臥房的男人竟是韓影!他轉進房,右臂一托按下了燈的開關,跟著用腳踢回房門。
砰然脆響震驚了洛櫻的神智。
「你……你想做什麼?你怎麼能進來?」她雙眸圓睜,直直瞪他,神色防備且微微驚駭。
「我有鑰匙。」他冷然回望她,淡淡一句。
「你……進來做什麼?
「看你吃東西。」他簡潔地說,雙手一伸,整個托盤送到她鼻尖。
撲鼻而來的香味奇異地令她想嘔吐,她立即撇過頭,「我吃不吃東西關你什麼事?」
「你非吃不可。」
「為什麼?」
「因為我不希望有人餓死在這里。」
她聞言驀地轉頭,眸光直直定住他面無表情的臉龐。
不知怎地,他話雖冷然無情,她卻仿佛听出其間幾許淡淡的關切。
是她听錯了吧!他怎可能關心她?
「我餓死不正稱你的心?」她冷冷嘲諷。
他皺眉,濃密的眉峰緊緊聚著。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她尖銳地反問,眼神滿是挑戰,「你不是認定我來這里是為了復仇,為了取你性命?你干嘛關心一個想對你不利的人的死活?」
「而你呢?不也早認定我是個殺人凶手?」韓影靜靜地回應她的挑戰,「既然已經替我定了罪,為什麼還敢留在這里?」他忽地蹲,陰暗的眼眸定定持住她,「不怕我殺人滅口嗎?」
「你!」她呼吸一窒,「你敢?」
「為什麼不敢?」他微微一扯嘴角,笑得陰邪,「我殺了一個人,不介意再多殺一個。」
她心一跳,怔然望他,唇干舌燥。
「怎麼樣?你還不逃嗎?」
「逃?逃到哪兒……」她喃喃著,恍恍惚惚。
何況,有逃的必要嗎?
「你不會殺我……」她怔怔地低語,恐怕連自己也不清楚說了什麼。
他聞言,眸光一閃,掠過復雜神采。
「你憑什麼如此肯定?」他問,語音不知不覺的喑啞。
她沒回答,怔怔傻傻地娣著他,星眸滿蘊迷惘。
他忽地心一牽,低低嘆息,「吃點東西吧。」
「我吃不下。」
「洛櫻……」
「我說不吃。」她執意搖頭,容顏掠過一絲倔強。
他咬了咬牙,「好吧,隨便你。」語畢,他放下托盤在她腳邊,跟著站起,旋身就要離去。
她瞪著他挺直的背影,在他右手拉開門扉的剎那忽地站起,急急牽住他衣袖,「韓影,你告訴我!」
他沒有回頭,一動不動,「什麼?」
「你告訴我,你——究竟……」
「究竟怎樣?」
她沉默許久,仿佛經過一番激烈掙扎,終于,唇間逸出細細低語,「是你——殺了趙晴媚嗎?」
他凝定不動,心跳忽急忽緩,呼吸亦來回沖刺了幾個回合,好一會兒,終于回過頭,冷著一張嚴酷的臉,「我說了難道你就——」
「相信嗎」三個字還未來得及出口,他胸腔便驀地猛烈撞擊了一下。
「洛櫻……」他怔然喚著,望著她的容顏,只覺胸膛空空蕩蕩,一顆心直無個安落處。
那張清麗而柔美的容顏,竟微微濕潤著兩道淚痕,從眼角到唇畔,刻畫著濃濃的惘然與傷感。
而那對深深幽幽、瀲灩著燦燦波光的黑眸,氤氳的又何止是不解與迷惑啊。
這樣的神情——這樣含著淚,楚楚可憐、傷感卻執拗的神情他還是第一次瞧見,從不曾見過任何人有過這般神情。
也未曾想象過這樣的神情竟會令他震撼若此!
他僵著身子,感覺自己有意硬起的心腸正軟軟地融化當中。
「你告訴我,」那柔柔的唇吐逸著執拗的問話,「是你殺了她嗎?」
他默默凝視她。
「告訴我!」
他輕輕嘆氣,「如果我說是,那又怎樣?」
她倒抽一口氣,直直瞪他好一會兒,忽地一舉手臂,冰涼涼的刀鋒貼上了韓影的頸項。
「那我就殺了你。」她瞪著他,一字一句,擲落深深恨意。
即便尖銳的刀刃貼在頸項,只要一劃立刻就見血痕,韓影依然一動不動,連呼吸也不曾亂了節奏,「那你就殺了我吧。」他沙啞回應,閉上眸。
「你!」她銳喊,刀鋒又更向他貼緊了一些。
他仍舊不為所動。
她認輸了,尖銳的刀刃落了地,發出清脆聲響。
他張開眼,默默望著她神色激動的容顏。
「你走開!離我遠一點!」她忽地雙手一推。
他退了幾步,站穩後仍然凝立不動。
她瞪視他,「我要你走開!」
而他,只是靜靜默默地凝視她,眸子深邃難解。
忽地,他喉頭發出一聲奇異而緊繃的申吟。
她還弄不清怎麼回事,便被他一把扣住了縴腰,性感的方唇跟著攫住她干燥的紅唇。
他深深吻她,激烈而饑渴地,雙手緊緊地圈住她,一面用力撫弄著她背部窈窕的線條。仿佛意欲將她整個人揉進自己的骨子里。
有數秒的時間,她腦海陷入一片空白。
好不容易捉回一絲絲神智,她的反應卻不是推開他,反而是舉起雙臂,扣住他頸項,將他整個人更拉向自己。
她回吻他,舌尖急切地探入他口腔,與他的纏綿卷繞。
她的右手伸進了他濃密的發里,急切地爬梳著,柔軟的乳峰則密密實實地貼住他,瞬間點燃熾熱的火苗。
「你還認為我是凶手吧?」在急切而毫無間隙的中,韓影抓住了一絲空檔,俯在洛櫻耳畔輕輕吹著氣息。
「別說話……」她一聲低喘,火燙的雙唇在听聞這句話時並無絲毫遲疑,依舊綿綿密密、細細碎碎灑落他古銅色的肌膚,而一雙小手更急切地拉出他被腰帶系住的襯衫,顫抖地解起扣子。
他驀地申吟一聲,大手扣住她柔若無骨的小手,不讓她動。
她怔怔地望他。
兩人眸光在空中互會,一般的饑渴與狂烈,泛濫無邊情潮。
終于,他猿臂一伸,輕輕將她推倒,跌入柔軟的床榻,健壯的身軀更沒浪費一秒鐘,迅速壓上她窈窕的嬌軀……
☆☆☆
他與她。
日日夜夜,饑渴而激烈,緊緊交纏的身軀仿佛永遠也要不夠對方。
每一次,當汗水逐漸從發燙的胴體蒸發,昏亂的神智也逐漸恢復清明時,狂熱的歡愛淡去了,心頭總襲上無限空虛。
是空虛的,這樣的交歡無論如何也填不了空空落落的胸膛——或許在纏綿當時,他確實忘了一切,但過後,只更添幾分悵然。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次一次地要她,也不明白她為什麼一次一次地回應,不曾拒絕。
仿拂兩人都有意藉著沉迷于這樣昏亂的忘了彼此的處境,不再對立。
唯有在這樣的時候,他才能盡情拋去理智與自制……
可在內心深處,他卻恍恍惚惚地明白,那銳利的刀鋒總有一天會再貼緊他頸項,總有一天會劃出復仇的血痕。
他只猜不到會是在什麼時候……
又一回瘋狂的纏綿。
待兩人泄完所有的饑渴與精力,疲憊地並躺在床榻時,兩對眼眸皆是無神的,無神地盯著掛著藝術吊燈的天花板。
室內靜得出奇,連一點點呼吸的聲音也無法听聞,安靜得足以令人窒息。
足足有十分鐘的時間,兩個人都是靜靜躺著,靜靜凝望著天花板,既無法入眠也不移動,就連呼吸,仿佛也停止了。
終于,洛櫻受不了這樣的沉靜,驀地側過頭,瞳眸對上韓影的臉龐時,才發現對方也正凝視著她。
眸光互會。
她倏地一顫,不覺伸出手,輕輕地撫過他臉頰,撫過那遍著疤痕的半邊,柔柔地摩挲著,仿佛想確認每一條狠狠烙上的傷疤隱藏的不堪過往。
他僵著身子,任她來回不停地撫模著,呼吸緊凝,不敢移動半分。
洛櫻輕輕地撫著他的頰,力道愈來愈輕微,終于,玉手在他英挺的鼻翼凝住,星眸幽幽,深深地睇著他。
愈是凝視他,愈覺難以克制的心痛。「為什麼……」她沙啞地低喃,「你會傷得如此之重?」
他呼吸一緊,驀地抬手,扣住她柔細的手腕。
「你不怕?」他突如其來地問,語音喑啞。
「怕?」她擰眉,不解。
「多少人第一次見我這張半人半鬼的臉,都免不了害怕、厭惡,但你卻——」
她卻從第一回見他便不曾覺得害怕——或許訝然驚愕,卻絕不是害怕,更不是厭惡。
「為什麼你不怕?」他認真地問。
她搖搖頭,微微一拉嘴角,「我只覺得好奇。」
「好奇?」
「告訴我,韓影,」她輕輕細細的問,「為什麼要放任自己毀容?」
他沒回答,只定定凝視著她,定定的,像要看透她靈魂深處。
他看不透,看不透潛藏在她眸子最深處蘊著什麼樣的想法,但卻輕易認清了,認清淺淺浮移在表面的心疼與不忍。
心疼?她心疼他嗎?為他這張遭受天譴的臉孔感到心疼?
他驀地一震,胸腔頓遭劇烈撞擊,逼得他幾乎連心跳也停了。他深深呼吸,深深的吐納。
「這是天譴。」
「天譴?」
「懲罰我的罪。」
她瞪他,眸子變換過無數道異樣神采。
他默然承受她深沉不定的凝視,直到那復雜的異樣神采斂了,忽地迸射出炯然激光。
他當然明白她聯想到了什麼。
「還是認為是我殺了她?」他問,嘴角牽起,淡淡漠漠。
「如果不是你,是誰?」
「她沒有死。」他冷然回應,「我不認為她死了。」
「因為她的尸首從來沒被發現嗎?」她冷笑,嗓音像生繡的金屬刮著,刺耳傷人,「但她的確是死了,就在那一場大火里,那場有人意欲置她于死地的大火。」
他不答話,默默地看她。
她呼吸一顫,為他眸中隱隱浮動的傷感而震顫,「為什麼……這樣看我?」
「洛櫻。」他低低地、沙沙地喚了一聲,半晌,他搖搖頭,又是一聲低喚,「洛櫻。」
她被那樣仿佛咀嚼著什麼的輕喚弄得頭皮發麻,「做什麼?」
「你究竟是誰?」
「我——」她一窒,瞪他。
他卻沒有看她,眸光一轉,正正對上了牆上美艷自信的女子,「上天為什麼要派你來?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
她驀地悚然,不覺跟著他一調視線。
他——看的不是她,他說話的對象不是她。
是趙晴媚!他喚著為她起的名字,眼瞳映出的人影卻是趙晴媚。
他究竟……
「韓影,你——」她既驚且疑。
他終于看向她了,自嘲而傷感地拉起嘴角,「你是上天派來懲罰我的。」
「你說——我懲罰你?」她困難地問,嗓音梗在喉頭。
他微微頷首,黑眸圈住她,深深幽幽。
「為什麼這麼說?」她問,語音微顫。
「那天史蒂芬將你帶來這里,我就有預感,你會是個震撼。」他輕輕低喃,「可我還是沒料到,這震撼會大到讓我輸了一顆心……」
她聞言倏地直起上半身,震驚愕然地瞪他,甚至不曾察覺自己的上半身是赤果的,形狀優美的乳峰高雅地挺立著。
她瞪著他,起初震驚而愕然,忽而眼神一變,抹上如煙的蒼茫。
「這是我所想過,最完美無缺的報復。」
他心一緊,怔怔地望她,望著她在外的圓潤曲線,那曲線如此美好窈窕,輕易蠱惑他的神魂。
「報復?」他嗓音緊繃,木然地重復這兩個字。
她凝望他,良久。「我曾想過,如果真是你殺了趙晴媚,那麼,奪走你的心,再將它狠狠踐踏,便是最甜美的復仇。」
她說得低微,細細幽幽,卻字字敲入他心坎,在他胸膛回旋不絕。
「你知道為什麼嗎?」她問,唇畔蕩漾著淺淺淺淺地微笑,那微笑如此清淺,甜美得令人呼吸不覺緊凝。
甜美,卻無情的微笑——
他痴痴地凝睇她,「因為你就是她。」
「她?」她柔媚的唇角更加蕩開。
「你就是晴媚。」他直視她,一字一句,嗓音輕柔低啞,「就像我在書中為洛櫻設定的真實身份一樣。」
她默默瞪著他,唇畔甜甜的笑忽地斂去了,只余震驚的微波蕩漾。
「你是晴媚,你沒死,還活著。」
她還活著……
韓影怔怔地凝視她,凝望眼前這個和兩年前墜落山崖的妻子樣貌完全不同的女人。
她驀地閉眸,深吸一口氣,好半晌方重新展開眼瞼,嘴角揚起歪斜的弧度。
「不錯,你全部都猜對了,我的確是假裝失去記憶,的確是懷著目的接近你,的確是為了復仇而來,你全猜中了……」她笑,眼角卻滲出一顆剔透淚珠,沿著秀麗的頰畔滑落。
「我就是趙晴媚。」
☆☆☆
她還活著,為了復仇而來。
為了接近他,她不惜大刀闊斧地整容,卸下原本艷美自信的容顏,換上另一張柔弱婉約的臉孔。
為了接近他,她親手埋葬了過去有稜有角、倔強任性的趙晴媚,成了溫柔和婉、細心體貼的洛櫻。
她強迫自己面對兩年來一直最恨的男人,一步一步踏向他,只為了親自調查兩年前大火的真相。
她認為那場大火是他在幕後主導的,是他有意取她性命。
她這麼想,也這麼相信,那銳利的刀尖卻始終沒劃過他頸項。
為什麼?
韓影憑著窗,望著那抹趁著暗夜,匆匆離去的深灰色人影。
她不是為了復仇而來的嗎?為什麼每一回在床第之間,她握有那麼好的機會下手,卻始終按兵不動?
為什麼不干脆殺了他?
莫非她真的認為最好的報復便是讓他不由自主地愛上她,然後再絕情地棄他而去?
她真這麼想?
韓影驀地冷笑,俊挺的唇揚起濃濃嘲諷。
太天真了!那女人,真的太過天真。
她以為他會任她就這麼一聲不響地離開他嗎?
別傻了!
他眸中倏地掠過一道陰影,身子一個回旋,右臂拾起了床頭的話筒,按下內線。
數秒後,線的那一端傳來老執事充滿睡意的沙啞語音。
「史蒂芬,替我找醫生來,立刻,馬上!」他利落地下令。
「醫生?」史蒂芬一愣,睡意全消。
「整型醫生!我要全英國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