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說得太好了!」
裝潢得富麗堂皇的辦公室內,頭發半白的老人舒適地半躺在沙發上,透過電視螢幕好整以暇欣賞著翔鷹一樓大廳內正如火如荼上演的好戲。
看到暢快淋灕處,他甚至還舉起手中的酒杯,朝螢幕上正發表談話的男人一敬。
「趙希惟,」他微微笑,銳眸閃閃生光,「請你來果然沒錯。你一來,和那個女人一沖突,正好在翔鷹掀起一陣風暴。」語畢,他晃晃酒杯,將杯中液體一飲而盡,仿佛藉此表達對螢幕上男人的謝意。
酒干杯空後,他懶洋洋地舉起一只手召喚最信任的心月復。
「小錢,再給我倒一杯來。」
「是,柴老。」被喚做小錢的年輕男子正是直接對翔鷹財務副總負責的特別助理——錢家聲,他恭敬地點點頭,接過酒杯,舉起桌上的威士忌酒瓶,斟了一杯奉上。
柴玉明接過,又是一仰而盡,心滿意足。
「多虧你了,小錢,你這招美男計可高得很,居然能哄得于品甜的得力助手團團轉,不惜背叛她的主子。」
「小意思,柴老。」錢家聲挑挑嘴角,神情淡淡不屑,「尤其那個女人剛剛跟男朋友分手,芳心寂寞,讓我的任務又更簡單了一些。」
「那個女人……叫什麼名字來著?」
「劉玉婷。」
「對,劉玉婷。你再繼續跟她交往—陣子,我瞧她可能還有些利用價值。」
「我明白,柴老,事實上,我明天還約她吃飯呢。」
「很好。」柴玉明微笑點頭,視線一轉,再度回到電視螢幕上,「最好那個于品甜還不肯死心,堅持推行她那個全面減薪方案,咱們就要劉玉婷繼續煽動員工,把整個翔鷹搞得烏煙瘴氣。」鷹眸閃過詭譎光芒,「我倒要看看那個剛上任的毛頭小伙子怎麼應付這一團亂。」
「自然是束手無策了。」錢家聲討好地陪著笑,「紀總雖說是CEO,可哪比得上柴老經驗豐富?」
「哼,一個憑借父蔭上台的小于也想跟我斗?要不是因為他老頭是翔鷹最大的股東,又一手創建這個集團,哪有這小子在這里耀武揚威的份?可恨我為翔鷹賣命這麼多年,到頭來居然要听命于一個毛頭小伙子廣說到心頭恨處,柴玉明冷冷撇嘴,右手用力握緊酒杯,「等著瞧好了,我不但要擠走于品甜,還要她帶走一幫優秀人才——我倒要看看看翔鷹在沒有錢、又沒有人後還怎麼在商場上混下去?」
「柴老,您這招高,可也夠毒啊。」
「毒?」柴玉明挑眉,「小錢,看來你還沒明白在商場上打滾的五字真言。就這五個字,決定了一個人是站在最頂峰,還是一輩子只能幫人家做牛做馬。」
「究竟哪五個字?柴老。」錢家聲忍不住好奇。
「無毒不丈夫。」
「無毒不丈夫?」錢家聲細細咀嚼,半晌,嘴角淡淡一揚。
見到心月復下屬領會的表情,柴玉明心情更好,他站起身,伸手拍了拍他肩膀,「你很好,小錢,夠聰明也夠能干。放心吧,我離開這里時會把你一並帶走的,咱們倆一起攀上頂峰去!」
「謝謝柴老提拔!」听聞上司夠義氣的宣言,錢佳聲微微激動。「別客氣。」柴玉明朗笑,笑聲里滿蘊得意。「……柴老還有其他吩咐嗎?」「沒了,你忙去吧。」「是。」錢家聲點頭,悄然退出辦公室,剛剛轉上走廊,迎面便娉婷走來一個女人。
女人穿著一襲白色薄紗春裝,優美的頸項上系著粉色絲巾,清婉飄逸,自然流露一股雅麗氣質。
錢家聲看著,眼眸一亮,女人出色的美令自詡情場老手的他也不禁心動。
‘荊秘書!」微啞的嗓音掩不住仰慕,「今天好漂亮!」
「今天很漂亮。」望著面前亭亭玉立的女人,紀禮哲由衷說道,贊賞的眸光由女人只淡淡點上口紅的清秀容顏緩緩落下,直至隨風翻滾著波浪的絲質裙裾下一雙縴細的小腿。
「少來了。」于品甜瞪他一眼,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我們都認識幾年了,還說這些無聊的客氣話!」
聞言,紀禮哲收回眸光,嘴角翻揚無奈弧度,「品甜,你就是這點不成。男人贊美你的時候你要麼拋個媚眼,要不淺淺一笑,怎能罵對方無聊呢?」
「你是無聊啊。」于品甜翻翻白眼,「我跟你拋媚眼做啥?我如果真跟你拋了,你不嚇死才怪!」
「這倒說得也是。」
「走吧,我們到對面餐廳去吃午餐吧,我肚子餓了。」說著,于品甜自然地挽起紀禮哲手臂,拉著他就往地下道走。
他微微一愣,禁不住瞥她一眼,若有所思。
「怎麼?」察覺他的猶豫,她輕輕揚眉。
他沒立刻回答,跟著她走了幾步才沉吟著開口,「看你的樣子,似乎心情還挺不錯。」
「我應該心情不好嗎?」
「我以為是。」
「為什麼?」「昨天的事——你不難過嗎?」他試探地問。
她默然半晌,「你是指哪件事?裁員還是員工抗議事件?」
「都有。」
「我確實很難過。」她簡潔地回答。
直率的回應令紀禮哲一怔,好一會兒,才找回說話的聲音,「對不起,品甜。」充滿歉意的眸光凝定她側面。
「不必跟我說抱歉,禮哲,這兩件事都不能怪你。」于品甜輕聲說道,步履絲毫不停,抹上淡淡憂傷的容顏不曾稍稍偏向身旁的男人,「你依照承諾給了我一禮拜的時間,是我沒辦法說服大家,還讓他們發動了抗議活動,為你帶來困擾。」她停頓數秒,「事實上,應該道歉的人是我。」
「品甜——」紀禮哲喚了一聲,語氣淡淡心疼。他望著身旁的女人,想說些什麼,卻說不出口。現在,還不是告訴她他心中真正盤算的時機……「有件事我想提醒你,禮哲。」她突如其來開口。「什麼事?」「關于荊秘書的事。」「曉晨?她怎麼了?」「她——」于品甜深吸一口氣,似乎在考慮該不該說,「好象跟錢家聲走得很近。」
「柴老的特助?」
「嗯。我昨天晚上下班時看到他們倆餐廳。」塊走進「約會嗎?」紀禮哲微微一笑,眸底卻迅速閃過不易察覺的銳芒,「那也沒什麼不好啊。」
「是嗎?」于品甜瞥他一眼,欲言又止。
「你不覺得嗎?我倒挺為她高興的。有了上回婚姻失敗的慘痛經驗,我以為她會封閉感情一輩子呢。」
「你真……這麼想?」
「怎麼?」他揚眉,「難道你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嗎?」
「我——」她輕咬下唇,猶豫片刻,好不容易開口,「那天的抗議活動可能是有心人煽動,我覺得可能就是——」
「柴老?」他主動接口。
「嗯。」
「那倒十分可能。」紀禮哲澀澀道,「柴老一向看我不順眼,肯定也想借機除去你。」
「所以啦,他既然可能對我們別有居心,而你的秘書卻跟他的心月復約會——」
「你怕曉晨透露什麼消息給錢家聲?」
「你不能否認有這種可能性。」
「放心吧。」他一口否決她的懷疑,湛眸信心滿滿,「她不會的。」
「你怎能確定?就連玉婷也——」想起自己最信任的助手竟公然率眾對抗自己,她不覺心一扯,緊緊咬牙,「我勸你還是小心一點好。」
「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紀禮哲點頭,一顆心卻緩緩一沉。
品甜——似乎有些變了,從前的她一向絕對信任自己身邊的人,堅決主張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可現在……
罷剛那些話簡直不像她會說出來的!
一念及此,他轉過身旁的女人,深深望她,「看來你受了希惟的影響,品甜。」
「什麼意思?」她垂落羽睫。
「這些觀念是希惟灌輸給你的吧?他一定告訴你不能隨便相信任何人,就算最信任的人也可能背叛自己,對吧?」
「他是這麼說過。」
「你怎麼想?」
「我——」于品甜呼吸一緊,面對好友嚴肅的質問,她心亂如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怎麼想?她該怎麼想?
這問題不必紀禮哲來問,她早巳在腦海中反復問自己千百回。
昨夜,她在朦朧夢境中輾轉整晚,曾伯慈藹蒼老的面孔與劉玉婷咄咄逼人的神情在她眼前交錯浮現,她的心,一下緊,一下疼,一下感動,一下受傷。
「我……不知道——」
「不知道?」紀禮哲聞言,暗暗嘆息。他現在開始懷疑自己故意安排希惟與品甜的認識究竟是對是錯了,他本意是為了讓晶甜改造希惟,可現在卻仿佛是前者受到後者的影響——「我這麼問你吧,晶甜,你現在是不是已經不想繼續推行減薪方案了?是不是不管翔鷹下一波還想裁多少人,你都無所謂了?」
「當然不是!不管怎麼樣,我都不希望翔鷹繼續裁員。」想起曾伯慘然離去的背影,于品甜心髒緊緊絞扭,「這樣……就夠了。昨天裁員時,曾伯臨走時還來看我,他說——」
「說什麼?」
我以後可能沒什麼機會買瓜給你了場,就照著這方法挑,知道嗎?你自己到市場挑。
曾伯充滿感情的囑咐倏地在于品甜耳畔回蕩,她眼眸一酸,別過頭去,「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禮哲,我不希望再裁員了,真的不希望,可是——趙希惟老是教訓我人性自私,要我別老做些吃力不討好的事,經過昨天,我也忍不住有些懷疑……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些多余的事,也許他是對的,他雖然冷酷了一些,可也許他說的才是對的——」
「不是的,品甜,別這樣懷疑自己。」紀禮哲不忍好友的喪失自信,握住她肩膀的手臂收緊,仿佛意欲藉此給她一些溫暖和力量,「而且其實希惟他——並不如你表面上看來那麼冷漠的。」
「什麼意思?」
他沒立刻回答,淡淡一笑,眸光溫煦,「你知不知道為什麼你上回去醫院看病時會那麼巧遇上他?」「不知道。」「因為他經常上醫院看一個人。」「什麼人?」「一個對他而言——非常重要的
「是女人嗎?」不知怎地,于品甜直覺地就這麼猜測。
湛眸閃過奇異輝芒,「是。」
「哦。」她心一緊,連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胸膛會忽然有種窒息的感覺。
「哥哥,你覺得那個于小姐怎樣?」
正低頭專心削著隻果的趙希惟聞言一愕,手中動作一凝,跟著緩緩揚眸,「哪個于小姐?」他問,故作漫不經心。
「別裝傻了,哥哥!」趙婉兒可沒上他的當,抿嘴輕輕地笑,「就是于品甜啁,翔鷹的人力資源經理,老跟你唱反調的那位。」
「你怎麼知道她?」
「你說呢?」
「肯定是禮哲。」趙希惟微微蹙眉,「他跟你胡說八道了什麼?」
「胡說?」趙婉兒挑眉,「沒有咽。」
「怎麼沒有?他肯定在你面前嚼舌根了!這小子,沒事就愛找我麻煩。」一面說,趙希惟一面遞給妹妹一顆削得干淨俐落的隻果。
趙婉兒接過,還來不及吃,便急急為紀禮哲辯解,「哲哥哥才沒嚼舌根呢。他是因為關心你才告訴我你的事,他人那麼好,你別老是誤會他嘛。」
「怎麼?我才說他一句,你一下回了我一串。」趙希惟揚唇,似笑非笑,「就這麼心疼你哲哥哥啊?我隨口說說他都不行?」
「哥哥你好壞哦,老欺負我。」趙婉兒不依地抗議,蒼白的玉頰染上好看的紅霞。
「好好,不欺負你。」他微笑著揉揉她頭發,沒再繼續調侃她,「吃水果吧。」
「嗯。」她依言咬了一口,剛剛咽下,又抓回原先的話題,「所以你到底覺得于小姐怎樣?」
「她?」他保持語氣淡然,「沒怎樣啊。」
「怎會沒怎樣?一個老是跟你作對的女人,難道你對她沒有特別的感覺嗎?」.
他聳聳肩,「很煩吧。」
「煩?」趙婉兒淺淺一笑,凝睇趙希惟的星眸清亮,還蘊著淡淡調皮,「不是吧,哥哥,你會特地為一個很煩的女人煮稀飯吃?」
「你連這個也知道?」
「嗯哼。」
懊死的紀禮哲!他真該想想辦法封住那個IBM!
「你肯定對人家印象不錯吧?哥哥,也許有一點點喜歡她?」
「我——」趙希惟瞪大眼,如果是別人,他早用兩束冷冽的眸光嚇走對方不識相的逼問了,可偏偏問他的人是婉兒,他平素最疼愛的妹妹——「我去幫花換點水。」他倏地站起身,匆匆拋下一句後,便捧起插著百合的水晶花瓶往病房外走。
既然無法對最親愛的妹妹冷眼相向,他只有逃了。
誰知才剛剛過了走廊轉角,話題的女主角便娉娉婷婷朝他迎面走來,他瞪著乍然出現的清秀佳人,掩不住驚愕。
「你怎麼會在這里?」
「我不能來嗎?」面對他幾乎可以說是嚴厲的質問,于品甜禁不住有些受傷,口氣亦不覺強硬起來,「據我所知,這家醫院應該不是亞惟顧問的關系企業吧。」
「當然不是。」趙希惟冷冷蹙眉,「你用不著如此諷刺我。」
是啊,她何必這麼諷刺呢?
于品甜悄悄咬唇,有些後悔,她調轉眸光,落定潔白秀麗的百合花,「好漂亮的花,是送給——你女朋友嗎?」
「女朋友?」趙希惟一愣。
「嗯。你經常往醫院跑,是不是就是來看你女朋友的?」「你怎麼知道我常往醫院跑?」「禮哲告訴我的。」又是紀禮哲!趙希惟想,但這一回,奇異地襲上他心頭的並不是惱怒,卻是難以言喻的喜悅。
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
「是他告訴你我經常來探望的是我‘女朋友’嗎?」
「他說,是一個對你很重要的女人。」嗓音微澀,「我假設,應該就是你女朋友吧。」
「所以你今天出現在這里就是為了證明禮哲的話吧?」他問,湛眸緊盯著她,仿佛意欲從她面上神色探出任何一絲端倪。
「我……當然不是!我干嗎那麼無聊?」她迅速否認,臉頰卻淡淡嫣紅,「我只是……我來看牙醫的廠
「牙醫?」
「嗯,我來洗牙。」她解釋,「有半年多沒來看牙醫了,反正周末沒事,就來看看噦。」
後面幾句話顯得有些多余,趙希惟听了,嘴角不禁微微一揚,「那你看完牙醫了嗎?」
「看完了。」
「那麼,你願不願意跟我回病房?我介紹她與你認識?」
她干嗎去認識他女朋友?
她心髒一緊,直覺地想拒絕,可不知怎地,又有股無法形容的沖動想會會他女友。
她很好奇,他喜歡的女人究竟是什麼模樣——不,于品甜在心底更正,應該說是什麼樣的女人居然會看上他……
對!就是這樣。
會喜歡上他這種男人的女人肯定非一般人物,一定很特別。◎◎◎
「她很特別。」望著趙希惟輪廓英朗的側面,于品甜輕聲說道。略帶咸味的海風吹來,嬉戲地卷起他額前墨黑發綹,讓他一向嚴肅的臉龐頓時年輕幾分,而那對幽深湛亮的黑眸,也因而奇異地染上某種類似狂野的氣韻。
她看著,不覺有些怔了,好一會兒,才強迫自己收回目光,落定遠處與蔚藍天際連成一氣的海平面。
他同樣凝望著遠處,唇角淺淺揚起,平素的薄銳轉成淡淡柔和,「她的確很特別。」
「看得出來你很疼她。」
「我是很疼她。」他坦然承認,「她大概是這世上我惟一拿她沒辦法的人吧。」
「真好!」她忍不住羨慕,「我是獨生女,從小就很希望有兄弟姐妹。」
「不一定每個妹妹都像婉兒這麼可愛的。」
她听了,又羨又妒,他的口氣雖然淡然,可語中的寵溺之情卻誰也可以輕易分辨。
她真的好羨慕,羨慕婉兒有這麼一個寵愛她的好哥哥,也不禁有些嫉妒她,因為,她是惟一能讓他溫柔相待的女人——
被這麼一個表面冷漠的男人捧在手心是怎樣一番滋味呢?于品甜朦朧冥想著——他如此寡情,對其他人如此冷淡,可惟有對你,他是全心全意地呵護與疼惜……「你在想什麼?」突如其來的問話驚醒了于品甜,她驀地凜神,臉頰不禁微微發燒,「沒……沒什麼,我只是在想……嗯,想你為什麼一開始不直接告訴我婉兒是你妹妹?」
「哦,這個啊。」他應了一聲,卻不解釋,只是神秘地笑。
她狐疑地瞪他,「你笑什麼?」
「沒什麼。」
肯定有什麼!
她瞪視他,才不相信倏然掠過他眸中的閃光是若無其事。
他肯定覺得很好笑吧?因為當她以為婉兒是他女友時,再怎麼拼命掩飾也藏不住話中的酸味。
她是有些在乎,在乎禮哲口中所謂‘他最重要的人’是怎樣一個女人——事實上,她是非常非常在乎,在乎得在得知婉兒真實身份前,她一顆心一直是緊緊扭著的。
只有一個原因能解釋她為何會有這樣的反應,她也隱隱約約感覺到了,卻不想深究。
是不想,也不敢……
「你妹妹為什麼住院呢?」她強迫自己收回心神,換了個話題,「她剛動過手術嗎?」
湛眸一黯,「……不。」
「那是怎麼回事?」
「婉兒她有先天性心髒病。」他低聲解釋,「法洛氏四合癥。」
「那是——什麼意思?」他苦澀的語氣讓她呼吸一
緊,「不能治嗎?」
他搖搖頭,許久,沙啞著嗓音回答,「她已經住院很
久了。」
「哦。」她應了一聲,望著他黯然的神情,不知如何是
好,「希惟——」
充滿感情的呼喚令趙希惟心一震,他驀地轉頭,凝
望她的眼眸掠過無數復雜光影。
難解的眼神看得于品甜不自覺地心跳加速。
「怎、怎麼了?」
他沒立刻回答,只是默默凝視她,湛眸深處,恍惚澱
著某種濃濃的、令人心悸的情感。良久,他才啞聲開口,
「你現在心情好多了嗎?」
她呼吸一凝,「為什麼這樣問?」
「昨天的事——沒影響你的心情嗎?我以為你心情
不會太好。」
于品甜心一扯。
他是在——關心她嗎?是不是就因為怕她為了昨
天的事,心情低落,他今天才特地開車帶她前來東北角海
岸?
他,是關心著她吧……
想著,她喉頭一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卻誤會了她的沉默,濃眉緊緊攢起,「你真的還想
著昨天的事?」
「……嗯。」她頓了頓,深吸一口氣,「你昨天不該威
脅他們還有第二波裁員的。」
「為什麼不?這是實話。」
「可是……他們已經很惶恐了——」
「你真傻!品甜。」他瞪她,語氣帶著幾分急躁,「怎麼到現在還一心一意為那些人著想呢?他們根本一點也不感激你!」
「我知道他們對我有一些不滿……」
「豈止是一點。」他打斷她。
「可我想總可以讓他們明白……」
「他們不會明白的!」他提高嗓音。
「我還是想試試……」
「你太天真了!」他像快發脾氣了。
「就算我天真好了。」奇怪的,雖然他一次又一次打斷她的話,她卻無法生氣,因為她忽地領悟,他會如此急躁與不耐完全是因為關心她,他,是為了保護她啊!
一念及此,一股無可救藥的感動驀地攫住于品甜,她垂落眼睫,掩去眸中激動神色,「就算我天真好了,希惟,你怎麼說都行。」
「你——」他瞪眼,對她溫柔的倔強束手無策,「算了!隨便你怎麼辦好了,反正不關我的事。」
她聞言,悄悄微笑。
「看看海吧,希惟,看看海心情會好一些。」
「哼,該說這句話的人是我才對。」
「是嗎?」玫瑰色的菱唇抿得更深。
她猜得沒錯,他之所以提議開車帶她來東北角看海,用意就是為了振作她低落的心情。
雖然他神情總是淡漠,對她說的話總是刻薄,可他,的確是關心她的——
濃濃的溫暖緩緩流過于品甜全身,一顆心像乘上羽翼,迎風飛起,遨翔闊朗海天。
她很開心,真的很開心。
她甜甜地笑,一股莫名的沖動讓她偏過身子,螓首
輕輕靠落他寬厚的肩頭。
他身子一僵,「你……怎麼了?」
「借我靠一下,希惟。」她啞聲道,「我累了。」
「生病了嗎?」
「不是,我只是想靠著你而已。」她輕聲解釋,「我可以嗎?」
「當然……可以。」他繃緊身軀。
得到他的應允後,她身子一動,偎得更近。
女人獨特的嫵媚氣息刺激著趙希惟的感官,他屏住呼吸,感覺全身的汗毛都豎立了起來。
可她似乎沒察覺到他的緊張,只是放縱自己靠著他肩頭,氤氳著迷霧的美眸微眯,凝睇天際。
「快黃昏了,海邊的日落很美的。」
「嗯。」
「你願意陪我看今天的日落嗎?」
他願意陪她看以後每一天的日落!
他沖動地想,卻沒將乍然顯現的念頭訴諸于口。
太可怕了,突如其來的感情強烈得令他措手不及,
完全不知如何是好。他握緊雙拳,身子不覺微微輕顫。
「你怎麼了?」她低低問。
「沒什麼。」他沙啞著嗓音,半晌,忽地緩緩揚起右臂,搭上她肩,輕輕將她擁入懷里。
海風,慵懶悠閑地輕拂,遙遠的天際,淡淡煙紫逐漸渲染開來,一波一波,靜靜掩落兩人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