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得濕透的兩人匆匆奔進譚昱位于陽明山的別墅,然後各自進了套房里的浴室淋浴。
待荊曉晨從浴室里出來時,佣人已經將濕衣服拿去洗,客房里的床面上整整齊齊疊放了一套睡衣。
是男性的睡衣。當她捧起藍白條紋的睡衣睡褲時不覺有些莞爾,穿上後,更忍不住對著鏡中滑稽的自己輕笑。
這顯然是譚昱的睡衣,穿在她身上就嫌太大太寬松了。袖口太長,腰太松,褲管也太長,讓她整個人走起路來宛如企鵝般可笑。
正不知如何是好時,一陣清脆的敲門聲響起。
「請進。」
進來的人是譚昱,當他一眼望見她尷尬不已的衣著時,第一個反應竟是狂笑。
「你笑什麼啦?」她臉頰微燙,「難道你沒有別的衣服能借我嗎?」
「對不起,曉晨,我本來想拿程馨的衣服借你的,可她這幾天都住在醫院里陪她兒子,我不好意思翻她衣櫃。」
「我知道。」因為紀禮哲最近幾天也經常往醫院跑,陪他準備動骨髓移植手術的兒子。
「你忍耐一會兒吧,佣人已經把你衣眼拿去洗了,再烘干一下,應該很快能好。」
「沒關系,就這樣吧。」她淺淺一笑,伸手指了指濕發,「有吹風機能借我嗎?」
「啊,有,你等一下。」他離開客房,匆匆從主臥室拿來一具輕巧的吹風機遞給她,「不好意思,因為我很少住這里,屋里只有這麼一個。」
「你不吹嗎?」她抬眼望著他依然濕答答的頭發。
「我無所謂的,短發一下子就干了。」
「是嗎?」她不覺又看了他一眼,濕潤的發綹貼在額前,就像那天他在她家樓下等她一樣,狂野性感得讓人心悸。
她心一跳,連忙收回視線,拾起毛巾,試圖把一頭長發再擰吧一些。
他望著她的動作,驀地開口,「我來好嗎?」
「什麼?」她一愣。
「我可以……幫你嗎?」說著,他走上前,接過她手中的毛巾。
她愕然,「你做什麼?」
「你不覺得頭發這麼長處理起來很麻煩嗎?」他說,一面伸手攏了攏她有些凌亂的秀發,「有個人幫你吹頭發,不是舒眼多了嗎?」
「沒關系,我可以自己來。」
「讓我幫你吧。」他啞聲道,然後不由分說拉她在床沿坐下。
她僵著身子,直挺挺地坐著。
「放松。」他柔聲在她耳畔吹著氣,然後直起身子,打開了吹風機。
辨律的聲響低低在兩人之間嗚鳴,仿佛某種咒語,隨著他手指在她頭皮溫柔的按摩,對她施展著魔法。
有好一陣子,她腦海只是一片空白,愣愣地直視前方。
然後,她逐漸放松了,享受著他溫柔的撫觸。
他顯然並沒有幫人吹頭發的經驗,動作甚至可以說有些笨拙,只是單純地舉著吹風機,拿手指輕輕撩撥她的長發而已。
雖然是如此單純而笨拙的動作,他卻小心翼翼地做著,手指輕輕地,不敢用力,仿佛怕一不小心便會扯痛她的頭發。
荊曉晨閉上眸,不知不覺回想起自己小時候。
在她很小的時候,她那早逝的母親也曾如此溫柔地替她吹著頭發,等頭發干了,一雙靈巧的手便會為她編起長長的發辮。
她的媽媽啊!
想著,微暖的淚水忽地溢出眸,沿著玉頰滑落。
他沒有發現,依然專心地為她吹著頭發,吹風機熱熱的風一次次風干她不停流下的淚。
然後,在她默默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滴眼淚時,他終于發現了,停下了吹發的動作,將她整個人轉過身來。
「曉晨,」他愕然俯身細望她,「你怎麼哭了?」
她沒有說話,只是搖頭,微微地笑。
那笑容,淡淡惆悵,扯得他一顆心發疼。
「究竟怎麼回事?」
「沒什麼。」她展袖輕輕拭淚,「我只是……想起很多事。」
「想起什麼?」
「想起我媽媽,她以前也曾經像這樣幫我吹頭發,可惜她……很早就死了。」
「是嗎?」從沒听她對自己訴說過心事,譚昱不覺有些激動,他在她身旁坐下,深深望著她。
她繼續說道︰「我還想起了爺爺,媽媽剛死的時候,他為了安慰我說要幫我綁辮子,結果綁出兩條奇形怪狀的辮子,讓我給罵了一頓。」
他微笑。
「我還……想起了很多別的事。」
「什麼事?」
她別過頭,良久,才低低開口,「我想起他在追求我時,曾經贊美過我的長發,還要求我無論如何不能剪掉。」
「他,是朱廷生嗎?」他澀澀地問。
「嗯。」
她想起了朱廷生,想起了那個他最痛恨的男人——
譚昱咽了口唾液,喉頭緊窒,「曉晨,難道你的長發到現在還為他留的嗎?」
「不是了。」她幽幽地說,「很久以前我就決定不為他做任何事了,很久以前我就決定,不論我做什麼,都要為了我自己。」
他听出她話里的失望與決絕,「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麼想的?」
「就在你打電話給我後不久。」
「電話?」
「就是那通你打來勸我離婚的電話。」她冷冷一哂,「那時候我以為他真的是被你誣陷,後來才發現,就算你不這麼做,他總有一天還是會出軌的。我那時候,實在應該認清這一點。」
是他,是他的自以為是將她推回了朱廷生身邊。
想著,譚昱緊緊咬牙。不是不後侮的,可他不明白,為什麼上天要如此作弄他?
她睨他一眼,看出他極力想隱藏的怨怒,驀地飄忽一笑,「我真的太傻了。」
不僅太傻,還逃避現實,猶豫拖沓,直到半年多前,剛剛當選立委的朱廷生和某個女強人的緋聞上了八卦雜志,才毅然決定結束這樁可笑的婚姻。
「曉晨,你後侮嫁給他嗎?」
「嗯,我後悔了。」
低啞的回應宛如一葉扁舟,輕輕劃過他心海。他忽地坐正身于,雙手擱上她縴細的肩膀。
「你說,如果那時候我留在台灣追求你,你是不是就不會嫁給那個朱廷生了?」
「……嗯,也許吧。」她淡淡應道。
可他卻無法淡然以對,「可惡!為什麼老天要這樣捉弄我?」為什麼要讓他錯過她?這一擦肩,就是十年啊!
如果當時老天肯給他機會,如果他跟朱廷生處在公平的競爭點,他有把握一定會贏,他一定能得到曉晨的……
「但我其實……我覺得這樣也好。」她忽地說道。
「為什麼?」他擰眉,「難道你到現在遺忘不了朱廷生?」
「不是的,我只是覺得——」她頓了頓,思索著該怎麼解釋,「我有種感覺,如果當時跟我結婚的人是你,我一樣……我也許還是會後悔。」
「為什麼?」他喊,不願相信。
她凝睇他,許久,「譚昱,你真的愛我嗎?」
「我——」他一窒,不知怎地,被她清澈見底的眸子一逼,忽地有些透不過氣。
「你不是愛我,你只是要我。」她輕輕接口。
「那有什麼不同?」
她別過頭,嗓音沙啞,「朱廷生要我,你也要我,你們兩個……都只是要我而已。」
「別拿我跟那家伙比!」他生氣了,「我跟他不一樣!」
「對我而言,是一樣的。」
「不是的!曉晨,我跟他不一樣!」他激動地喊,緊緊抓她的肩,湛眸點燃璀亮星芒,「你相信我,我絕不會傷害你的,如果你嫁給我,我會拿你當世上最寶貝的東西一樣珍惜,我絕對、絕對不會傷害你的!而且,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別說了!譚昱,你不懂。」
「那就讓我懂!曉晨,告訴我,告訴我你究竟想我怎麼樣。我可以做,為了你,我什麼都能做!」
她哀傷地望著他。
為什麼?為什麼她要用這樣的眼神看他?難道她不肯相信他嗎?難道在她心里,他和那個曾經重重傷她的朱廷生並無分別嗎?
不!他跟他不一樣!他必須讓她了解,他跟那個家伙絕對不一樣!
他必須讓她了解……
突如其來的沖動攫住譚昱,他忽地伸手,抬起她柔柔的下頷,滾燙的唇迅速印上。
她猝不及防。
當他滾燙的唇佔有性地壓上她柔軟唇辦時,她的第一個反應是驚愕。
然後,是驚慌。
「譚昱,別這樣……放開我——」她細細喘息,玉手抵住他胸膛,試圖推開他。
可他完全沒有松開她的意思,反而更進一步伸手扣住她的頸項,另一手摟緊她縴細的腰。
他深深地吻她,在輾轉吸吮間品嘗著令他朝思暮想的甜味,深深地,仿佛怕一松口她就會消失了似的。
荊曉晨忽地迷惘。
這個吻實在非常熟悉,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這樣吻過她,這樣熱切而急迫地、饑渴而絕望地吻著她。
她閉上眸,不再掙扎,甚至羞怯地探出舌尖回應。
「曉晨?」感覺到她柔順的唇舌,他驀地停下動作,震驚萬分地瞧著她。接著,火樣的眸逐漸氤氳水樣的霧。
他似乎非常喜悅,非常非常地高興……
朦朧的念頭浮起,她不覺伸展雙臂環上他,讓自己柔軟的嬌軀更貼近他。
他緊緊地抱著,凝望她嬌艷異常的容顏良久後,俯下頭,再度吻上了她。這一次,少了些急切,卻多了些溫柔……
他柔柔地以雙唇擦觸著她細膩的肌膚,瑤鼻、玉頰、櫻唇,然後緩緩含住她精巧的耳垂,輕輕舌忝舐。
她一陣輕顫。
他繼續伸手,拉下她過于寬松的睡衣,厚實的手掌覆住了她豐潤的乳峰。細致柔潤的觸感立即讓他喉間滾出一聲申吟,埋下首,咬住峰頂一顆蜜桃。
「啊——」她一顫,氣息更促,「不要,譚昱,別……」
「我要。」他打斷她的話,朝她邪邪一笑,伸手推倒她,跟著,頑長的身軀壓上。
殘存的理智立刻收束,她眨眨眼,極力平靜細碎的呼吸,「我不要,譚昱,我不想——」
「可是我要,曉晨,天知道我想要你多久了。」他啞聲道,黑眸再度點亮熾熱火苗,「我要你,」大手攫住她的雙乳,「幾乎每一個晚上,我夢中都有你。」方唇貼上她的頸側,「我拚命地要你,卻怎麼也要不夠……」長腿緊緊圈住她顫抖的身軀,「每天早上醒來,我總是恨不得立刻飛來台灣找你——」鼻息熱燙地繚繞她,「不要拒絕我,曉晨,讓我愛你。」
有片刻,她只是怔怔望著眼前痴狂的男人,一顆心宛如暴風雨中的小船,不知所以,
然而,當他把她的怔愣視為默許,自作主張地開始為她寬衣解帶時,她瞬間找回了理智。
「不可以,譚昱。」她定住他的手,「我不想這樣——」
「為什麼不?」他更加緊貼她,讓下半身的挺立撩撥她,「別擔心,我會很溫柔的。」
這不是溫不溫柔的問題啊。
她燒著臉,目光迷離,掙扎于與理智之間,「可是,我——」
「噓,別說話,嗯?」他嗓音宛如絲緞般輕柔,可鎖住她身軀的雙手卻剛硬有力,她想推開,卻推不動。
「譚昱,拜托……」
「別緊張。」大手拉下她的睡褲,在發現她沒穿內褲時,亢奮瞬間達到高點。他的目光變了,這時候的他已完全被主宰,動作也變了,變得狂野有力……
她開始害怕。
「不要,譚昱,我不想……」
「為什麼不要?我會讓你很舒服的。」
「不要……」
「別動,寶貝。」
「你別這樣……」
「別害怕,曉晨,我會抹去其他男人在你身上的痕跡,今晚,你是我的。」他熱切地說著,熱切地以雙手和唇舌膜拜她全身,「不,以後你都是屬于我的,屬于我的——」
屬于他的?不!她不是屬于他的,她不是東西,不會為任何人所有。
突如其來的驚懼與怒氣攫住了荊曉晨,她忽地清醒了,掙扎的動作劇烈起來,「你放開我,譚昱,放開。」
「別動,別動——」
「放開我!」
「我不。我說過了,今晚你要屬于我。」
「我不會屬于任何人,你放開我!」粉拳撾上他背部,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他愕然揚眸,「你怎麼了?曉晨。」
「我不會屬于任何人!」她瞪著他,「你放開我!」
湛眸一黯,「為什麼?你就這麼討厭我?」
「我要走了。」趁著他身軀稍微松懈之際,她掙扎地想從他身下離開,「讓我走。」
「我不!我說了你是我的,我等這一天等好久了!」他吼著,狂亂地重新壓制她,雙手近乎粗魯地揉捏著她的乳峰。
她倒抽一口氣,「好痛,你放開!」
「我不!你是我的,曉晨,你屬于我,是我的,我的。」他憤然地說,逐漸喪失理智,「朱廷生、紀禮哲,還有所有其他男人,我不要他們再踫你,不要你跟別人在一起,我不要……」
啪!
清脆的巴掌甩上他。
他直覺伸手撫住熱燙的頰,愕然。
「你別……別踫我!」她哽咽道,燃著怒火的眸燒融了兩行淚,「你說過,不會不顧我的意願,你說不會踫我的——」
「對,我是說過!」
「你答應過的,你答應的——」
「我知道!我知道!」她哽咽的提醒更加深了他的挫敗,驀地起身,宛如一頭失控的猛獸在房內亂轉。
「我要回家。」抓起床上的薄被,她密密實實地裹住自己,臉色蒼白,眼神驚恐,「我的衣服……」
「你給我留在這兒!哪里也不準去!」他咆哮著,銳眸狠狠瞪著她。
她噤聲,更加卷縮進大床深處。
他瞪視她,這一刻,對她升起了某種難以形容的恨意,「你給我留在這里,听到了嗎?」陰惻惻的語聲威脅著她。
她埋下頭,不敢再看他陰沉冰寒的眼神。
他瞪視她,許久,忽地跳上床,在她身旁躺落。
她呼吸一亂,卻不敢動彈。
他沒理會她,重重喘息,激憤的眸瞪著天花板,平定著滿腔怒火。
室內靜謐異常,方才劍拔弩張的場面,此刻想來竟似一場夢境。
可不是夢,靜靜躺在床上平穩著紊亂心緒的兩人都知道方才的一切並不是夢。
不是夢,是最冰冷的現實——
細微的啜泣聲,悶悶地傳人譚昱耳畔,擾亂著他懊惱的心。他驀地起身,望向身旁躲在被里的嬌軀。
她在哭。由她不停顫抖的身子以及緊緊埋入枕頭的臉龐,譚昱很快地領悟這一點。
她不僅在哭,而且還似乎怕他察覺似的,極力克制著自己。
可正因為極力克制,那模糊的哭音听來格外令人心酸。
他試著低喚一聲,「曉晨?」
她沒有回應,只是忽然繃緊了身子,停止了呼吸。
他心一扯,「曉晨,你在哭嗎?」
依然沒有動靜。
他嘆了一口氣,伸手轉過她的身軀,扯下薄被。
映入眸底的是一張毫無血色的容顏,秀發凌亂,菱唇咬得幾乎出血。
譚昱一震,胸口如遭重擊,歉意與憐惜,排山倒海襲上心頭,「對……對不起,」伸出手,他柔柔撫上她充血的唇,「我不是故意的。」
她先是眉尖一蹙,仿佛因他的踫觸感到疼痛,接著,撇過頭去。
「讓我走。」她冷冷淡淡一句。
「曉晨……」
「讓我走。」
他沉下臉,「你不肯原諒我嗎?」
她沒有回答,只是轉頭恨恨瞥他一眼。「我不是你的Target。」
他一愣。
「我不是你收購的目標,譚昱,」她冷冷道,「這麼多年來,你似乎已經習慣從別人手上搶東西,但很抱歉,我不是個‘東西’。」
「我沒說你是個東西!」他不明白她為何總是如此曲解他對她的心意,「我只是……只是想得到你而已。」
「是,你想得到我。」她深吸口氣,語調滄涼,「只因為我曾經是別人擁有的,對吧?因為我沒有乖乖等你,嫁給了朱廷生,所以你才瘋了似地想得到我。」
「是,我承認當你嫁給朱廷生時我很生氣,但那並不是我想擁有你的原因,我是因為——」
「因為什麼?說啊。」
因為我想得到幸福,因為你就是我的幸福!
他想告訴她,好想不顧一切喊出來,可不知怎地,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只能怔怔望著她,望著眼前倔強的嬌顏。她的眼神冷漠而冰寒,蒼白的瞼,濃濃疲倦。
他從不曾見過這樣的她,她仿佛對一切失望透了,對他……失望透了。
她很失望,非常非常失望。而他發現,不明所以的他心田也因此荒蕪……
「曉晨,究竟要怎麼做才能讓你愛上我?」
她別過頭,良久,「在你學會真正的愛以前,我永遠……不會愛上你。」
細啞的嗓音宛如利刃,重重插入譚昱胸口,他咬緊牙,感覺全身的血流在這一刻全數停止。
真正的愛?什麼是真正的愛呢?難道他這樣處心積慮地想擁有她,不算愛嗎?
他深吸一口氣,「……你走吧。」嗓音冷澀。
她顰眉,驚疑不定地望著他,仿佛不敢相信。
「走吧。」他斂下眸,「我們的協議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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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晚譚昱開車送她回家後,荊曉晨便不曾再見他人影。
仿佛在空氣中消失了一般,他忽地退出了她的生活,下班時,不見他前來接她的俊拔身影,臨睡前,不聞他特地打電話道晚安的低醇嗓音。
然後,由葉亞菲口中傳來令人振奮的消息。
她已經找到了願意資助翔鷹集團渡過收購難關的金主,他們提供大筆資金,要求一部分以債權,一部分以股權介入。
而這個金主,赫然就是永康集團。
「怎麼可能?我從沒听爸爸說過這件事!」荊曉晨愕然。
「他是主動提出的,」紀禮哲解釋,「大概是為了還以前我爸曾經對永康伸出援手的人情。」
「還人情?」
這樣冠冕堂皇的借口不像會出自她父親的口,他一向是那麼精明務實的生意人。
不過,听說了永康意欲金援,譚氏投資似乎決定不再瞠這淌渾水,至少程馨是這麼對紀禮哲說的。
「我老板好像不打算收購翔鷹了。」
「為什麼?」
「我也不清楚。總之他這幾天有點意興闌珊的,做什麼事都提不起精神,整天只是坐在書房里發呆。」
一切,就這麼奇妙而順利地解決了。永康提供資金,譚氏放棄收購,而譚昱也不再打擾她。
他果真……決定放過她了嗎?
她怔仲不定地想,愣愣地望著眼前熱鬧的景象,神思卻迷惘。
這里是紀家位于天母的別墅,紀禮哲特地在庭園里為她辦了一場生日派對。
是的,今天是她三十歲生日,而她不自禁地一直想起他,想起那個曾在她二十歲生日時與她擦肩而過的男人。
十年了,轉眼已過了十年。
「……怎麼了?曉晨,傻傻地在想什麼?」問話的人是紀禮哲,發現壽星一個人躲在庭園一角發呆,他端著兩杯香檳走了過來。
「沒什麼。」她勉力一笑,接過香檳,淺啜一口。
紀禮哲凝望她,良久,「在想譚昱嗎?」
香檳杯一顫,甩落幾滴液體。「怎麼……你為什麼這麼問?」
「我才要問你,你跟他之間究竟發生什麼事了?」他在她身旁坐下,「他怎麼忽然撤銷了條件,又放棄了收購?」
「這我也……不知道。」
「是因為你吧?否則像他那樣的男人不會輕易放棄到手的獵物。你知道,這幾年譚昱看中的收購目標沒一個失敗的,翔鷹算是讓他開了例了。」紀禮哲頓了頓,意味深長,「這樣的紀錄對他而言並不光彩。」
她沒有說話。
「曉晨……」
「別再問我好嗎?」她揚起蒼白的臉,「我不想談他。」
「曉晨。」
「我想,我吃點東西好了。」她站起身,急急逃離逼問她的好友,往庭園一角棲身于杏樹下的長型餐桌走去。
正拿起盤子準備拿點什麼時,一個歡快的女聲揚起。
「曉晨,有你的快遞哦。」
「快遞?」她轉過頭,愣然望向大學時代的社團好友。
「就是這個。剛才有個快遞小弟送來的。」好友捧高一個妝點著紫玫瑰的漂亮禮盒。
紫玫瑰。望著禮盒,荊曉晨心中一動,這幾年每逢她生日,總會接到某人快遞送來這樣一份禮物,盒里總是裝著美味到極點的蛋糕。
「是誰送來的?」她拽住好友手臂,慌忙問道,「那個快遞小弟呢?走了嗎?」
「剛走不久。」好友見她激動的模樣,不禁一愣,好一會兒,才指向遠處,「看,就是那個戴著鴨舌帽、穿牛仔褲的家伙,說實在,他長得滿酷的,不像個小弟……」
無暇听她說完,荊曉晨立刻提起長裙裙擺,匆匆往那個逐漸淡去的人影奔去。
「喂,請你等一下,拜托!」一面跑,她一面焦急地喊著,而那人似乎听到她的叫喊了,身子一僵,凝定原地。
然後,緩緩旋身。
映入瞳眸的臉龐令她瞬間忘了呼吸,「譚昱?」
他不語,只是深深睇她。
「禮物……是你送來的?」她啞著嗓音,「是蛋糕?」
他點頭。
「那麼,」她梗著呼吸,感覺喉頭有些干澀,「每年我生日時快遞送來的蛋糕,也都是你——」
「沒錯。」
天!
她心跳一停,震驚莫名地瞪著他。
仿佛認出她的驚慌,他澀澀一扯唇角,「生日快樂。」
「謝……謝謝。」
「今天的禮物——」他頓了頓,看來竟似有些緊張,「希望你喜歡。」
「謝謝。」她還是這麼一句。
「你今天很漂亮。」
「啊。」深邃的眸光燙得她心慌意亂,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似乎也不期待她說些什麼,只是深深地、長長地望著她,湛眸深不見底。
颯涼的風拂過,輕輕搖落了粉女敕的杏花辦,花雨悠悠渺渺,沾上了他與她的發際。
彷佛有一世紀之久,兩人只是怔怔站在原地,默默凝視對方。
然後,悠揚的華爾滋曲調揚趄,跟著,麥克風傳來清亮的嗓音。
「現在,讓我們歡迎今晚的壽星為大家開舞。曉晨,快過來,禮哲學長等著你呢。」
掌聲熱烈。
「哦。」望著眾人投射過來的熱情視線,荊曉晨有些不知所措,她看看譚昱,又看看正站在噴泉旁等她的紀禮哲,終于,在朋友們的催促下邁開步履,
她去得那樣倉卒,只來得及留下一記回眸以及一辦從發際飄落的杏花。他彎身,拾起,愣愣地輕撫掌中柔女敕的花辦,接著揚掌湊近鼻端深深一嗅。
淡雅的香氣,似乎也沾染了些她身上柔美的韻味,幽幽蒙蒙地,裹圍他全身。
好半晌,他才抬起眸,恍惚地望向正與紀禮哲翩翩起舞的她。
他痴痴望著,望著她曼妙的舞姿,望著她每一次旋轉便飄然翻飛的裙擺,望著她仰頭面對紀禮哲時唇畔甜甜的笑痕。
他看著,好一會兒,匆地轉身,宛如旋風匆匆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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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色跑車直直往前飛奔,宛如火箭,全速飄上山頂。然後,在確定前方無路時,跑車懊惱地停下,車門被推開。
一個男人跌跌撞撞地奔出,頹然跪倒山崖。
十指箕張,緊緊抓住泥土地面,緊緊地……
「啊——啊——」沙啞的狂吼倏地在山谷間回旋,像受了傷的野獸,一聲一聲吼出壓抑的痛苦與瘋狂。
「曉晨!曉晨!荊曉晨——曉晨——」人名一次次從男人口中吐逸,他不停喊著,喊著一直糾纏于他胸臆間的人名。
游戲,結束了。
傾盡希望所下的賭注,終究一敗涂地。
他還是失去她了,不,應該說他從來不曾得到過她。
十年——十年前,他在一旁看著她與同學快樂地度過二十歲生日,十年後,他依然只能站在一旁看著她跟另一個男人甜蜜共舞。
十年,整整十年啊!
這十年來他做的一切,他努力攀上頂峰究竟是為了什麼?
究竟是為了什麼?為了什麼……
「曉晨——曉晨——」痛楚的狂吼逐漸轉成壓抑的低鳴,嗚嗚地,撕扯著人的心
匆地,秋雨綿綿密密地落下,急急打上男人的身軀,雨聲浙浙瀝瀝,逐漸淹沒了男人的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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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怎麼忽然下雨了?」驚慌的叫聲此起彼落,正跳舞跳得開心的眾人只得收了興致,匆匆忙忙奔進屋里。
可荊曉晨卻奔往了相反的方向,她首先沖到餐桌,抱起譚昱送來的禮物,然後才回身往屋內奔去。
看著她如此珍惜這份禮物,一個大學時代的女同學笑著開口,「這里頭到底什麼東西啊?瞧你這麼寶貝的樣子!」
「是啊,拆開來看看。」其他朋友也湊上來,「反正舞跳不成了,干脆讓壽星拆禮物吧,」
「好啊,好啊。」大家開始起哄,「拆禮物,拆禮物!」
「就先拆你手中這一份吧。」
「對啊,拆吧,拆開來看看是什麼。」
「嗯。」在朋友們的催促下,荊曉晨先接過佣人遞來的毛巾,擦了擦自己的臉和手後,才拉開了玫瑰色的緞帶,撕下包裝紙,打開紙盒。
「是……蛋糕?」滿懷期待的眾人沒想到盼來的竟是這樣一份奇怪的禮物。
「有人生日禮物送蛋糕的嗎?」
而且還是一個有些變形的蛋糕,因為剛剛被荊曉晨抱著跑的關系,連女乃油也坍落了。
「這還能吃嗎?」大家忍不住笑。
可壽星卻沒有笑,她只是痴痴望著外表丑陋的蛋糕,不發一語。
蛋糕上的女乃油,浮著四個大字,雖然有些糊了,仍然清晰。
祝你幸福。
這一回,譚昱親自快遞送來的蛋糕,原來寫著這四個宇。
祝你幸福——
一個朋友遞上了叉子,「嘗一口看看,曉晨,你不是最愛吃蛋糕嗎?」
她接過叉子,叉了一小塊蛋糕送入嘴里。
「好吃嗎?」
「太甜了,而且好像烤過頭了,有點焦。」嗓音異常沙啞。
「烤焦了?哪家的蛋糕啊?」朋友笑,「做得那麼失敗!誰送的啊?」
「真的是……很失敗的蛋糕。」她點頭同意,「可是……很好吃。」
「好吃?」
「嗯,真的……真的很好吃。」
「……曉晨,你怎麼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