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認真的嗎?或者真在演戲?
雖說他後來也承認那只是個玩笑,可在那一瞬間,那短暫卻窒人的瞬間,她差點陷溺於他墨幽的瞳里,不可自拔。
那是兩汪可怕的、懾人的寒潭,一旦墜落,只有性命垂危。
那一刻,她真有透不過氣的感覺。
他並非如她想像的溫和完美,他也有放縱狂野的一面--是真的嗎?如果是,那一面的他是怎生一副模樣?那眉眼之際,會是怎樣的邪肆?
她發現,自己忍不住要去猜測,去幻想,一顆心為此怔忡不定。
傻女人呵!明明就只是個玩笑而已。
連日來,汪明琦一直在心中如是告誡自己,可狂想卻如月兌了韁的駿馬,撒蹄疾奔
「明琦,你發什麼呆?」柔亮的女聲好奇地揚起,「明琦?」
是柴晶晶,剛巧到附近拜訪客戶的她順道進店里喝了杯午茶,沒想到卻看見一向渾然優雅、氣定神閑的女主人神不守舍的神態。
從數分鐘前,她便點起一根煙,卻只是夾在縴長的玉指問,半天不吸一口,如兩彎新月的眼睫密密垂落,若有所思。
柴晶晶實在好奇得受不了,「明琦!」她又喚了一聲。這還是她第一次見汪明琦發呆發到連煙也忘了吸的地步。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了?
「喂喂!魂歸來兮,魂歸來兮。」她在汪明琦面前擺動起雙手,玩笑似地比著招魂作法的動作。
汪明琦陡地回神,愕然瞪視好友可笑的姿態數秒,「你在耍什麼寶?」
「我?」柴晶晶比了比自己,瞪圓一雙亮燦的眸,「嘿!我是好心召回你三魂六魄好嗎?也不知你在想什麼,我說了半天話連應也不應一聲。」
「啊。」恍然領悟自己失了神,汪明琦微微臉熱。
「老實說,究竟怎麼回事?」柴晶晶一副審犯人的神氣樣,「很少見你這麼心不在焉,該不會是哪個男人勾走你的魂魄了吧?」
一針見血!
汪明琦心一顫,驚訝於好友直率的敏銳。別看柴晶晶平素總是大而化之,該看入眼底的可是一項也不漏。
她將細煙餃入唇瓣間,深吸一口,藉此平靜微亂的心韻。「我只是在想一些店里的事而已。」
「店里的事?什麼事?生意不是很好嗎?經營上有什麼困難嗎?還是資金問題?」柴晶晶發出一連串詢問,打破砂鍋問到底。
「奇怪,我怎麼有種遭受股東質詢的錯覺?」汪明琦芳唇一扯,半無奈半戲謔,「現在好像不是在召開股東大會嘛。」
「只是問得急了些嘛。」柴晶晶吐了吐舌頭,「你別誤會,我可沒有質疑你經營能力的意思。而且話說回來,我出的錢也只有那麼一點點,怎麼敢隨便質詢真正的大股東兼店長啊?」
「後面幾句話有點多余。」汪明琦就著水晶煙灰缸捻熄煙,端起玻璃水杯淺啜一口,「我可不是那種專斷的管理者,絕對尊重小鄙東的意見。」
「我沒意見啦。」柴晶晶在沙發上移動一下,貼近汪明琦,藕臂勾住她修長的玉頸,仰起俏臉撒嬌,「明琦大人今年給我的紅利比我在公司做牛做馬拿到的年終獎金還多呢,小女子感謝都來不及了。怎麼敢有意見?對吧?」
「你干嘛啦?」汪明琦一翻白眼,「什麼時候學會這一套了?很黏人耶,閃開一點。」
「哇!好凶哦。」柴晶晶松開她,嘟起嘴假裝委屈,「人家也是跟湘愛學的嘛。她老是這樣黏在你身上,你怎麼不罵她?偏罵我?」
「湘愛才沒你剛剛那麼纏人呢。弄得我都快不能呼吸了。」
「哇!不公平啦。平平都是撒嬌,為什麼我的帳你就不買?好羨慕湘愛哦,不只有你這麼疼她,那個殷賢禹也把她寵上了天。現在又交了個那麼帥的男朋友,唉,真是幸福到不能再幸福了。這女人啊……」柴晶晶還待繼續哀嘆,汪明琦忽然陰暗的神色阻止了她。「怎麼啦?」
「沒事。我只是在想,」汪明琦頓了頓,明眸幽幽調向窗外,「浪遠會比賢禹好嗎?」
「你的意思是,為什麼她會選擇徐浪遠,拒絕殷賢禹的求婚吧?唉。」柴晶晶嘆了一口氣,「感情的事很難說,旁人看不清的。」
「旁人看不清嗎?」汪明琦喃喃重復。
「難不成你最近都在煩惱這件事?你在替湘愛擔心嗎?」
「我--」汪明琦一震,不語。
與其說她為董湘愛擔心,不如說她更介意殷賢禹。最近,他比從前更容易擾亂她心緒,更輕易撥動她心弦。
而她,似乎愈來愈無法抗拒……
正迷蒙想著,一聲爆炸般的悶響忽地從半開的玻璃窗外傳來,街道上幾個莫名所以的行人跟著發出尖叫。
兩個女人也嚇了一跳,互相交換驚疑一眼。
汪明琦迅速推開玻璃窗扉,揚聲問窗外神色倉皇的行人,「請問發生什麼事了?」
「不知道。好像是爆炸的聲音!」
「會不會是附近的工地?」
「對啊,街角不是正在蓋辦公大樓嗎?華美建設的工程?」
華美?
兩個女人又是互看一眼。
柴晶晶首先猶豫地開口,「我好像听湘愛說過,那棟大樓是殷賢禹的事務所負責設計的,他還經常過去巡工地。他上次就不小心在土地受傷,這次該不會也……」
「天!」汪明琦容色蒼白,沒等柴晶晶說完,便急急旋身,往店門外跑,紅色馬靴在地上敲出急切且焦慮的跫音,正如她不安定的心律。
出了店門,穿過巷弄,越過轉角,她來到煙霧彌漫的現場。
丙然是工地出事了。
勉力擠開一排排看熱鬧的人群,她抓住了一個頭戴工地安全帽,顯然在工地工作的男人。
「請問發生什麼事了?」她顫聲問,「有沒有人受傷?」
男人不耐地回頭,「小姐,我們現在很忙,麻煩你……」他驀地住口,黑亮的眸閃過驚艷。
汪明琦可沒空理會他明顯的愛慕,繼續追問,「到底有沒有人受傷?」
「有一些工人受了傷,只有兩個傷勢比較嚴重。」
真有人受傷了?
汪明琦一陣暈眩,她顫著唇,「那……你認識殷……賢禹嗎?他在……現場嗎?」他還好吧?沒事吧?
她咬緊牙關,期盼著答案,卻又不敢听。滿腔慌然無措逼得她幾乎發狂。
「賢禹?你認識他?」男人訝異,望著她毫無血色的美顏,正想說些什麼時,擱在胸前口袋的手機鈴聲忽地響起。他接起手機,「喂……是賢禹啊……我沒事啦,只是現場有點混亂……好像是有個工人在處理化學物品不小心才會造成意外--」
接下來男人還對電話線那端說些什麼汪明琦完全沒听清,也不在乎。她只知道打電話來的正是殷賢禹,他不在現場,他平安無事。
「他沒事,受傷的不是他。」她喃喃自語,跟著伸手掩唇,阻止威脅要竄出口的、那微微歇斯底里的嗚咽。
然後,她轉過身,躑躅著朝原路走回,表情迷惘而木然。
經過這件插曲,她終於明白了,原來殷賢禹在她心中的地位如此重要。
如果今天他在現場,如果他受了傷,她沒把握自己能鎮靜地面對他,面對一切。
再也無法欺騙自己了。
她仰起頭,哀傷地凝望深秋又高又遠的天空。
原來從好久好久以前開始,她就已經深深愛上他了--
「喂喂!賢禹,你到底有沒有在听我說話?」方保志對準好友的耳膜,故意使勁吶喊。
「嗯。」對此酷刑,殷賢禹滿不在乎,反正周遭的加油聲本就震天價響,多方保志這一個也不算什麼。他淡淡頷首,分一半注意力听好友碎碎念,另一半掛念著球場上投手的下一顆球。
「……你听我說,賢禹,那個女人真的很漂亮。那種氣質啊,我方保志這半輩子還是第一次對一個女人一見鍾情。」
三振!
殷賢禹一面看著年輕的投手雙手拉弓,做出振奮狀,一面漫不經心地應道︰「又一見鍾情了?上次你不也才說過你對凱薩琳麗塔瓊斯一見鍾情?」
「那不一樣,我喜歡的是戲里的凱薩琳。」方保志哇啦辯解,「可是那女人啊,卻是活生生站在我面前。你不知道,乍見她那一刻,我差點都沒辦法呼吸了。」
「得了,保志。」
「嘿!我是認真的。」方保志不滿他漠不關心的態度,伸手掐住他,「快從實招來,賢禹,那美人究竟是誰?」
「我怎麼知道?」殷賢禹甩開好友的手,仍舊緊盯著球場。
又是三振!這投手酷極了。
「你會不知道?她一來就問你在不在現場,肯定認識你,」
「她認識我?」殷賢禹微微訝異,正要細想,打擊者一記朝外野飛來的高飛球吸引他的視線。「……你干嘛不自己問她?」
「還不都怪你。」方保志抱怨,「干嘛挑那時候打電話來?我一講完電話美人就不見了,我到現在還扼腕呢!」
可惜。界外球。
「那只能怪你們沒緣羅。」殷賢禹聳聳肩,「看球吧。這場球不是你硬拉著我來看的嗎?」
「哇!你這沒義氣的家伙。要不是看你最近老悶頭工作,美女邀約不去,連業界聚會也不參加,整天就對著設計圖浪費人生,我干嘛特地拉你來看棒球比賽啊?」
「是是,我知道你一片好心,算我不識相。」
「你本來就不識相嘛。最可憐的就是我啦,到現在都還不曉得那美人究竟是何方神聖。」方保志自憐地嘆氣。
只可惜他的哀聲嘆氣在此刻熱鬧非常的球場顯得異常微弱,比蚊子叫還不能引起殷賢禹的注意。
「喂!賢禹……」
「噓。」殷賢禹伸手堵住他的嘴,星眸直瞪著一顆朝這個方向飛來的球,「說不定是全壘打。」
「全壘打!全壘打!全壘打!」隨著球愈飛愈近,中外野看台上的球迷跟著瘋狂起來,用力敲打著加油棒,幾個球迷還站起身來,準備隨時撈球。
真是全壘打!
在眾人屏息的注目下,球輕巧地越過了全壘打牆,往殷賢禹右側沖刺而來,他傾過身,直覺地伸手接球。
黝黑的大手和另一只縴白的玉手在空中交握,在驚覺對方溫暖的觸感後,同時縮回。然後,四束眸光互會--
「是你!」
「是你!」
兩人異口同聲,訝異地喊,接著,同時笑開。
「怎麼這麼巧?你也來看球賽?」
「嗯,我跟朋友一起來的。」
殷賢禹瞥了眼坐她身畔的男人,眉宇不著痕跡一蹙,「你男朋友?」
她沒回答,只是淺淺一笑。
一旁的方保志可忍不住了,匆忙擠過來,「賢禹,這位是誰?你的朋友嗎?」
「嗯,是我朋友。」他頓了頓,為兩人介紹,「明琦,這是我公司的合夥人,方保志。保志,這是汪明琦。」
「你好,很高興認識你。」汪明琦傾過身,隔著一排看台主動朝方保志伸出手。
方保志連忙握住,「汪小姐,你好。認識你真是榮幸,天大的榮幸。」語氣掩不住強烈興奮,「球賽結束後你有什麼計畫嗎?要不要找個地方一起玩一玩?」
「這個嘛--」汪明琦望向殷賢禹,以眼神暗示他阻止好友的熱情邀約。
可殷賢禹卻視而不見,反而表示贊同。「我也覺得多一點人玩比較開心。這附近有個棒球練習場,待會兒一起去吧。」說著,深沉的眸光凝定汪明琦的男伴。
後者接收到隱隱約約的挑釁,眉一抬,精明的眸閃過一絲銳光,「好啊,我不反對。」
「Albert!」汪明琦顰眉,顯然很訝異男伴竟會答應邀約。她看了看連送幾個月花束,好不容易令她點頭答應約會的男伴,又瞥了一眼神色不知怎地很陰沉的殷賢禹,忽地有種不祥預感。
「明琦,那天來工地就是你吧?你還記得我嗎?就是你一直追著問有沒有人受傷的那個人啊。不過我那天戴著安全帽,你可能沒認出來。」
四人來到棒球練習場,剛踏進其中一問,還沒來得及做暖身運動,方保志已熱情地宛如與汪明琦相識多年,直纏著她聊天。
「……後來我追問了賢禹半天,他就是不肯招出你的名字。沒想到今天那麼巧會在球場踫見你,真是太幸運了!」
「嗯,是啊。」汪明琦有些尷尬。她沒想到方保志會當著眾人的面,道出那日她前往工地采問殷賢禹下落的事,又如此公然地表示對她的興趣--饒是她應付男人的經驗豐富,此刻也不曉得該如何接口。
「賢禹,原來那天就是她來工地找你的。」仿佛還嫌不夠昭然若揭,方保志回頭對殷賢禹補充一句。
汪明琦有股想撞牆的沖動。
「原來是你?」殷賢禹望著她,嘴角淡淡地、卻明確地牽起一絲笑痕。
他笑什麼?
她暗暗咬唇,「我听說工地發生意外,所以去看看。你也知道我的店就在附近……」
「她那天臉色可蒼白呢,很緊張的樣子。」方保志笑道,「你運氣真不錯,賢禹,我也就算了,沒想到你其他朋友也挺有義氣的嘛。」
天!這家伙可以更白目一點。
汪明琦悄悄吐氣,感覺臉頰微微發燙,現在只能祈禱自己頰上看不出紅暈,否則--
「你跟殷先生認識很久了嗎?」她今晚的男伴,也是業界專辦離婚的名律師艾柏亞開口問,敏銳干練的他想必已發現她與殷賢禹關系不尋常。
「嗯,我們認識……」
「十一年了。」殷賢禹迅速接口,「我在明琦還在念高一的時候就認識她了。」他微笑,「那時候的她,還只是個任性的小丫頭。」
什麼任性的小丫頭?
她睨他一眼。他是想怎樣?拆她台嗎?
「看來你們交情很好。」
「認識這麼多年了,總有些情分嘛。我當明琦像妹妹一樣。」
「妹妹嗎?」艾柏亞挑眉,「有些哥哥對妹妹總是很有保護欲,殷先生應該不會吧?」暗示意味濃厚。
「我當然希望她別跟一些不明來歷的分子交往。」
「我想明琦不會的,她很有眼光,幾任男友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艾柏亞微笑,一句話順便抬高自己的身分。
殷賢禹冷冷望著他,「是啊,她的確很聰明。我一向相信她會慎選對象。」
被了!這是在干什麼?這兩男人當她不在現場嗎?
汪明琦深吸一口氣,決定打斷兩個男人無聊的唇舌交鋒。「不是要打球嗎?選球棒吧。」
「是啊,我們來打球吧。殷先生那麼熱愛棒球,球技應該也不錯吧?」
「還行吧。」
「不如我們先來玩一局?」
「樂意奉陪。」
於是,兩個男人從言語的戰場轉移陣地到運動的戰場,各自挑選了一根球棒,對著投球機一棒又一棒地猛揮。
汪明琦無奈地望著他們。
「怎麼樣?賢禹打擊技術不錯吧?」方保志興匆匆地湊近她身邊,對其他兩人暗地里的針鋒相對仿佛完全狀況外。「他以前念大學的時候可是我們學校棒球校隊的王牌打擊手呢。」
「真的?」對這一點,汪明琦倒有些意外。
「咦?難道你不知道他喜歡棒球嗎?」
「我知道。」她點頭,想起多年前那件棒球外套,「他是紐約洋基隊的球迷吧。」
「原來你知道嘛。」方保志一拍手掌,「這家伙可迷洋基隊了,前兩年洋基打冠軍賽時他還特地飛去紐約看球賽呢。最近又老在我耳邊念那個洋基一壘手,那個……叫什麼名字的?」
「JasonGiambi,洋基的新任打擊王。」汪明琦微笑接道。
「咦?你居然知道?」方保志驚天動地地喊,就連一旁打球的殷賢禹也忍不住往這邊掃了一眼。「沒想到女人也看MLB。」
「只是偶爾而已。」因為知道他是洋基的球迷,所以偶爾也會透過電視轉播看上幾場他們的比賽。「我還是對有中華棒球隊參加的國際比賽比較有興趣。」
「我們的球技比起美國大聯盟還是差了一大截啦。不說別的,就連賢禹這種業余的,我看也不會比職棒球員差到哪里去。」對好朋友,方保志是二話不說,力挺到底。
殷賢禹笑了,「沒那麼夸張,好嗎?」他拋下球棒,拿起毛巾拭汗的動作瀟灑無比。剛結束一輪打擊的他球球命中紅心,強悍犀利,把艾柏亞打得灰頭土臉。
方保志豎起大拇指,「不愧是賢禹,強!」說著高舉手掌。
殷賢禹與他擊掌,湛眸卻鎖定汪明琦,「你也知道Jason?」
「嗯。」
「他跟我同齡。」
「我知道。」她盈盈一笑,淡淡的、淺淺的笑,卻重擊了殷賢禹的胃部。
她知道的事似乎很多,而他知道的,卻似乎太少。
他蹙眉望她。
「喂,你叫Albert吧?」方保志清朗的嗓音在另一側響起,「別這麼沮喪的樣子嘛,賢禹本來就是高手,打贏他根本是妄想。這樣吧,跟我比一局,真正的門外漢對門外漢。」
投球機又開始運作起來,伴隨著一聲聲棒球撞擊球棒的鏗鏘聲響。
殷賢禹置若罔聞,只是怔怔望著眼前又更添了幾分神秘的女人。
「我好像沒怎麼跟小愛提過棒球的事。」他知道她對棒球沒興趣,所以很少提。「你怎麼會知道我喜歡NewYorkYankee。」
她別過眼,「我猜的。」
「你也喜歡Yankee嗎?不然怎麼會知道Jason?」
「我……呃,偶爾會看他們的比賽。」
「女人會看MLB的還真不多。」殷賢禹低聲評論,眼看汪明琦朝他送來一記嗔眼,他連忙舉高手,「我知道,我知道,不一定男人能做什麼,女人就不能做什麼,我不該有這種大男人主義的想法。小生我錯了,前言收回。」
他迅捷的反應令汪明琦愣了好一會兒,跟著櫻唇一啟,滾落一串珠圓玉潤。「你別這麼緊張的樣子!我又還沒開口說什麼。」
「等你開始訓話還來得及嗎?我早被罵到狗血淋頭了。」殷賢禹幽默自嘲,含笑星眸圈定她。
她笑著回睇,一面看,胸口一面漫開某種難以言喻的惆悵。
這男人啊!她究竟該拿他怎麼辦?
再不離他遠點,她怕自己會愈陷愈深了--
「哇啊!居然又是揮棒落空!唉,不玩了,看來這個練習場苞我相克。」一把甩下球棒,方保志一面抱怨一面朝這邊走來,正好撞見兩人默默相凝的一幕。他拉高聲調,「嘿!你們兩個不會吧?干嘛這樣含情脈脈對望?我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
一句話驚動了思緒漫然的兩人,都是身子一震,急急收回膠著的視線。
「不對勁,不對勁。」方保志左右各看兩人一眼,一面作勢嗅了嗅,「這空氣聞起來怎麼這麼曖昧啊?」
汪明琦聞言,容色一白。
見她神色不對,殷賢禹揮拳捶了好友的肩膀一記,「你耍寶啊!空氣有味道嗎?」
「怎麼沒有?今晚的味道就很特別,特別復雜。」方保志笑嘻嘻地說,正欲大放厥詞一番,殷賢禹卻驀地狠狠送來兩記充滿警告意味的白眼。他顫了一下,識相地閉起嘴,還用右手比了個拉上拉練的動作。
殷賢禹沒理他,轉頭望向汪明琦時,後者卻已被艾柏亞攬住縴腰。察覺他的視線,她故意似地更加倚向對方的胸膛。
他眸光一冷。
「我們走吧,明琦。」艾柏亞低頭俯望汪明琦的眼神深情而溫柔,「我今天很累了。」
「嗯。」她體貼地點頭,由他攬著她走。
「殷先生,方先生看來興致正高,請慢慢玩吧。」艾柏亞刻意扯出一抹禮貌的笑,「我跟明琦就不奉陪了。」語畢,他沒給兩人任何說話機會,名正言順地擁著女伴揚長離去。
方保志愣然看著那相偎淡去的人影,「喂,就這樣讓他們走可以嗎?」
「不然你想怎樣?」殷賢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繼續當電燈泡,打擾人家約會?」
「你真的不擔心?」狐疑的眸光落定殷賢禹。
「擔心什麼?」
「擔心明琦啊!」方保志翻翻白眼,「你沒看見剛剛那個姓艾的家伙看她的眼神嗎?我跟你打賭,他今晚不吃了她才有鬼!」
殷賢禹身子一僵。
「你不介意?」方保志試探地問他。
「我介意什麼?」他磨著牙。
「真不介意?剛剛看你們彼此對望的樣子,我還以為你們之間有什麼。」
「我們只是朋友。」
「真的只是朋友?」方保志不相信。
「真的。」
「好吧,你說只是朋友就只是朋友吧。」說著,黑眸閃過一絲狡黠,「這樣最好
了。」
「好什麼?」
「我本來一直想,好朋友的意中人再怎麼肖想也不能動手搶的,既然你對明琦沒意思,別怪我不客氣了。」
「你想做什麼?」殷賢禹怒瞪好友。
「還用問嗎?當然是去追她啊!」方保志眨眼,「再怎麼說,她也是我一見鍾情的對象耶。」
殷賢禹臉色更沉,半晌,才從緊閉的齒縫中逼出一句,「她不適合你。」
「哪里不適合了?」
「她很難搞。听說要追她的人還得奉行一套『桃色關系法』。」
「桃色關系法?這什麼?」方保志的興趣可來了,「听起來很有趣。到底內容是什麼?」
「總之都是一些很機車的條款。」
「機車?沒問題!我這人生平最愛挑戰,愈機車愈好,愈難到手的女人我就愈想要。」方保志舌忝了舌忝嘴,一副色迷迷的模樣。
見好友露出野狼般的表情,殷賢禹更怒了,一把火在胸膛熊熊燒開,一發不可收拾。
他拾起球棒,對著高速投來的球一記又一記狠揮,每一記都像用盡全身蠻力。
然後,他驀地咆吼一聲,甩下球棒,拾起外套就往外走。
「喂喂!你去哪里?」方保志愕然的嗓音追上。
「回、家!」簡潔的兩個字轟隆如雷鳴,差點沒掀了天花板。
方保志停在原地,不數秒,嘴角勾起詭譎笑弧。
回家?鬼才相信!
他敢用今年所有的年終獎金打賭他這個好友肯定是飆車追美人去了。
認識他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他為了個女人失去一貫的從容冷靜,臉色難看得活像具僵尸。
「唉,這世上像我這種夠義氣的朋友已經找不到了啦。」笑夠好友百年難見的反應後,他忽地垂首,為自己默哀。
為了好朋友,放棄剛剛萌芽的一見鍾情,他就算不是聖人,也算得上是個俠士了吧。
哼哼,等著瞧吧,總有一天他會向殷賢禹討回這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