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對他,我特別容易生氣。
為了圍棋,為了他毋需比賽便取得北斗杯參賽權,為了到他家時不小心迷了路。
我與他,總是在爭論。為了一點點小事,吵得臉紅脖子粗,像兩個沒長大的小學生一樣。
究竟為什麼?
偶爾在午夜夢回時,我會忍不住思考這樣難解的情境。
也許,是因為我大想追上他吧。
也許,是因為追不上他令我很懊惱。
至今我仍深深記得,那個彩霞滿天的黃昏,他望著我那種鄙夷、不屑的眼光。
「你以為自己追得上我嗎?」他用眼神挑釁我。「試試看吧,我會一輩子走在你前面,超前你一步。」
他真張狂!競說我永遠也沒有贏他的一天。他真囂張!以為自己真有那麼強嗎?
可他,的確很強。
當我的棋藝也愈來愈強的時候,我終于真正領悟到自己在追的,是怎樣一個可怕的對手。
我開始害怕自己追不上他,追不上他如風的、總是超前我的腳步。
也許正因為這樣的恐懼,我總是愛整他、逗他,喜歡看他因慌亂而臉紅。
是的,我愛看他臉紅,尤其在我說出要去住他家時,那一下子在他頰畔漫開的粉暈。
見他那副表情,我當時真樂壞了,洋洋得意。
可我沒想到之後臉紅心跳的人反而是我……>
「喂喂,子麒,你還好吧?發什麼呆?」一雙大手在蔡子麒面前交互揮舞。
是高二C班的導師莫傳風。他傾,好奇不已地瞧著自己的學生。
認清來人後,蔡子麒眯起眼,不耐地扯下他的手臂,「別擋我的視線!」語調粗魯。
「嘿!現在的小表怎麼了?懂不懂尊師重道啊?跟老師這麼講話?這年頭啊……」莫傳風哇啦抱怨,還待繼續發表師道高調,可瞥了一眼學生陰郁的神情後,立即識相地住嘴,在蔡子麒身旁坐下,「怎麼?心情不好?」
「沒。」
「想心事?」
「沒。」
「那你坐在這邊干嘛?該不會專程上樓頂來听風、看雲吧?」
「就是。」蔡子麒粗聲應道,「不行嗎?」
「行,行,當然行。」莫傳風嘻嘻笑,「只是沒想到你這個打籃球的粗人也有如此文雅的好興致,不錯,不錯,那個文藝班的小尼姑真是教導有功。」
「你說誰啊?」蔡子麒怒瞪他一眼。
「還有誰?咱們最活潑可愛的校刊社社長啊!」莫傳風故意拉長了語調,「听說她跟你是青梅竹馬,近朱者,再怎麼黑,也偶爾會赤一下。」
「哼。」蔡子麒冷哼一聲,沒再說什麼,背脊靠上水泥圍欄,合落眼睫,一副準備打盹的模樣。
莫傳風新奇地揚眉。
這可奇了,平素總愛與他頂嘴的學生此刻听了他的嘲諷,竟然一句話也懶得反駁。
可見他的心情不是普通的糟,而是糟透了。
「究竟怎麼了?你跟小尼姑吵架了?」
無言。
「話說回來,听說你跟鐘小尼姑天天吵架,小吵一架應該不至于讓你心情變差吧。」
沉默。
「難道是大大的吵架?」莫傳風驚恐地問,「你們終于決定「切」?」
磨牙。
「別這樣,子麒,不過是跟女人分手嘛,有什麼了不起?花香處處,何必單戀這一朵?千萬不要想不開啊!」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實在受不了,蔡子麒展眼豎眉,「我跟露露好得很,沒吵架啦。」
「咦?」莫傳風一愣,「這麼說你們不是鬧分手?」
蔡子麒怒睨他一眼,「根本沒交往,怎麼分手?」
「嗄?」
「她喜歡的,是高三A的展岳。」
「喔——」若有所思地拉長尾音。
蔡子麒繃緊身子,瞪視掛在莫傳風臉上那對閃著促狹的星眸。「莫大掌門有何指教?」
「沒,沒。」莫傳風嬉鬧地抱拳為禮,「在下一介孤單老人,在愛情方面怎敢對蔡大俠有何指教?」
蔡子麒瞪他數秒,「我當露露是好朋友,你別胡思亂想。」
「是,是,在下了解。」
「她喜歡展岳沒什麼不好,她……一向喜歡有才氣的人。」他咬牙,「我會幫她的。」銳利的語氣與其說在說服多事的老師,更像在說服自己。
「幫?請問蔡大俠從何幫起?」莫傳風笑容可掬地問。
「這你就管不著了!」
「是,是,在下管不著。」
「你能不能不要這麼說話?很煩耶!」
「我?怎麼說話?」莫傳風眨眨眼,無辜得不得了。
「你!」蔡子麒咬牙切齒,瀕臨爆發邊緣,怒視為師不尊的男人好一會兒,「有空插手這種雞毛蒜皮事,不如管好你自己的桃色關系吧。」
莫傳風一怔,「我的桃色關系?」
「還想瞞我?」蔡子麒斜睨他,「前兩個禮拜你跟于師太在玫瑰花園里……」
「沒做什麼啊!」莫傳風急急接口。
太急了。
蔡子麒邪邪一笑,「是沒做什麼,只是一起在地上打滾一會兒而已。」
莫傳風聞言,驚愕地跳起身,「你看到了?」
蔡子麒不語,只是聳聳肩。
莫傳風傾身,扯住他的衣領,「你沒四處造謠吧?」
又一個聳肩。
「你……」莫傳風一使勁,連衣領帶人拉起蔡子麒,星眸烈焰熊熊。
怎麼?想砍他嗎?
靶受到老師的怒氣,蔡子麒卻一點也不慌張,好整以暇地回迎兩道凌厲眸光。
「你……」
「我怎樣?」
「……拜托你千萬別亂傳流言!」莫傳風匆地低下頭,俊臉貼著他的衣襟來回廝磨,「那女師太正經八百得很,要是讓她知道了,不把我剁成碎片才怪。拜托,拜托啦。」
這家伙在做什麼?
蔡子麒身子一凍,震驚地瞪著導師近似撒嬌的舉動。
「喂!你……你……你……放開我!惡心死了!」他慌亂地推開莫傳風,「滾開啦!」
「除非你答應我保守秘密。」繼續擦臉。
「好,好,我答應!快放開我!」
「沒問題。」得弟子承諾,莫傳風立刻瀟灑地松開蔡子麒的衣襟,後退一步,挺直身軀,又是玉樹臨風。
見鬼了!
蔡子麒咋舌望著這毫無尊嚴與形象的老師。「你就……這麼怕于老師啊?」
「就跟你伯鐘晨露是一樣的道理羅。」莫傳風若有所指地眨眨眼。
蔡子麒一嗆,「誰……誰說我伯她了?」
「哦。」莫傳風聳聳肩,不置可否。
無可無不可的態度令蔡子麒更加怒上心頭,卻不知氣從何處發,雙拳一縮一放,來回數次後,才好不容易稍稍鎮靜情緒。
他轉過身,憑欄望向下方校園,數秒,身軀驀地一凜。
「怎麼啦?」察覺他的異樣,莫傳風好奇地湊上來,「你看見什麼了?」
「沒什麼。」蔡子麒推開他。
「一定有什麼,讓我看。」
「我說了沒什麼,你閃遠一點,別擠過來!」
「我不信!」莫傳風嚷著,一面展臂抱住蔡子麒的腰部。
蔡子麒大翻白眼,實在受不了他煩人的「魯」功,「喂,你是Dr.Lu啊?放開我!」
「我不放。」莫傳風淘氣地眨眨眼。
「你……」
就這樣,兩人一來一往,孩子氣地不停拉鋸,直到l道清亮的聲嗓在身後愕然揚起。
「你們兩個在做什麼?」
兩人一驚,同時回頭。
「露露!」蔡子麒首先驚喊出聲。
是鐘晨露,她站在樓頂入口處,亭亭玉立,容色異常蒼白。
蔡子麒視線一落,望向她捧在手上那幾乎從不離身的相機,「你……剛剛不會拍了照吧?」聲調猶豫。
她茫然點頭。
「嘿!女人,」蔡子麒急了,「你可別在校刊上亂寫啊!」
「寫什麼?寫你們倆師生戀外加同性戀嗎?」鐘晨露怔然反問,聲調空靈,听得出她很為方才那一幕震驚。
天!她真的誤會了!
互看一眼後,蔡子麒與莫傳風同時慘嚎出聲——
「別、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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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誓,我跟莫大是清白的。」
超級市場里,少年一面推著推車,一面追著前頭健步如飛的少女。
「你不必跟我解釋。」少女銳聲道,一路將各式各樣的火鍋料掃入推車——牛肉、蔬菜、魚餃、燕餃、凍豆腐、金針菇、豬血糕等等,然後,筆直走向結帳區。
迅速瞥了推車內物品一眼,少年揚起晶亮的眸,「可不可以加一點海鮮之類的?比如說蝦丸、蟹……」
「不加!」少女冷冷一揮手,拒絕。
少年立即閉上嘴。
「你付錢,我去那邊等你。」隨口拋下命令後,少女將滿滿一推車的物品交給少年,逕自走向休息區,點了一杯可樂,好整以暇地啜飲。
「哎,我也口渴啊。」少年哀怨地喃喃,乖乖掏出皮夾付帳後,一手提著購物袋,
一手提著衛生紙,左肩背著書包,右肩還掛著顆籃球,狼狽至極地落定少女面前。
少女揚起墨睫,見他這副模樣,禁不住噗哧一笑,可不數秒,笑痕便斂去。
「露露……」
無奈的輕喚扯動了鐘晨露一顆少女芳心,可她不發一語,漠然站起身,領頭走出超市。
戶外,細雨霏霏。
兩人仰起頭,望了霧蒙蒙的天色好一會兒。
「怎麼辦?沒帶傘。」蔡子麒收攏眉宇。
鐘晨露睨他一眼,打開書包,拿出一把折疊傘。
「你有帶傘?太好了!一起……」他語音未落,鐘晨露已打起傘,昂首前行。
他怔望她娉婷窈窕的背影,好半晌,才認命長嘆一口氣。
罷了,淋點雨又如何?沒什麼大不了。
「等等我!」他揚聲喊,舉步追上。
雖然腳傷經過幾天的休養已經痊愈了,可提著大包小包,他實在展現不出引以為傲的短跑姿勢。
他一面笨拙地跑著,一面在心底暗禱,祈盼這副拙樣千萬最好別被學校里那一票仰慕他的親衛隊看見。
否則他顏面無存啊!
「露露,你等等我!」他追著她。
這場景,似曾相識。不知怎地,他似乎總是在她身後追著,跑著,希冀能吸引她回眸一望。
只是,她仿佛永不會回首。
想著,他匆地痴了,不知不覺停下腳步,木然呆立原地。
「……怎麼?才跑幾步就喘成這樣?」正失神間,凌銳的嘲諷匆地在耳畔揚起,「虧你還是籃球隊隊員呢。」
他眨眨眼,「露露!」
「腳傷還沒好嗎?走這麼慢。」她瞠他一眼,舉高傘,為他遮去半邊風雨。
望著水藍粉女敕的傘面,他怔了。
「走啊。你不是說肚子餓了嗎?不快點回家怎麼煮火鍋?」她催促他。
他微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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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頓氣氛怪異的晚餐。
雖然從備料開始,兩個人便一起通力合作,正式上桌時,也是一個調醬料、另一個就擺碗筷,默契無間,可從頭到尾,卻是黯然沉寂,一句話也不交談。
當然,以蔡子麒的性子,他是忍不了這麼久不說話的,只是每回一瞥向鐘晨露冷凝如霜的容顏,滿腔言語便硬生生咽了回去。
俗話說,「惹龍惹虎,千萬別惹恰查某」——思,他還是保持緘默好了,惜言如金嘛。
不過她究竟為什麼心情這麼不好呢?從一開始吃火鍋,她手邊的紅酒杯便一下滿,一下空,大玩變身游戲,而她一張圓潤的臉,也不知是被火鍋蒸氣蒸的,還是被酒氣醺的,逐漸地、一點一點地轉紅。
粉頰嫣紅如盛開的玫瑰,水盈盈的眸,則像清晨汪著霧氣的湖。
好可愛啊……
「喂,你喜歡什麼樣的女生?」粗聲粗氣的質問拉回他迷惘的思緒。
他定定神,眼見那張粉女敕紅顏距離他只有數公分之遙,不禁嚇了一跳,身子直覺往後仰。
「說啊!」對他的遲遲不答她似乎很不滿,落掌重重一拍案。
蔡子麒一驚,「露露,你……該不會暍醉了吧?」半猶豫地問。
「誰暍醉了啊?」她橫眉豎目,拾起筷子,不客氣地指點他的鼻尖,「快說!」
「呃,這個嘛……」
「好歹你也是南方三劍客之一耶。」不等他回答,她又開了口,嗓音蒙朧,「現在你那兩個死黨,一個跟了蔚如膠似漆,一個……呃,跟懷箴你儂我儂,只有你還孤家寡人,難道不羨慕他們嗎?憑你在學校受歡迎的程度,要交個女朋友應該很容易吧?」凝睇他的水眸氤氳,迷蒙若夢。
他呼吸一顫,說不出話來。
「跟女生好好談戀愛不好嗎?」她拿筷子敲他的肩膀,櫻唇悻悻然嘟起,「為什麼要玩BL?而且還是禁忌的師生戀?」
他傻傻地看著那粉女敕柔軟的唇,心湖宛如曳過一陣風,落下春櫻點點。
「你們很怪耶。」她嘆口氣,上半身躺回椅背,墨眉懊惱顰起,「莫大雖然不正經,也算得上幽默風趣,你呢,雖然嘴巴賤了一點,也挺帥氣有型——干嘛這麼好的男生不留給女生啊?真浪費!」她不滿地抱怨。
她說他是好男生?不留給女生是浪費?
他、心一動,「露露……」
「你說!」她匆又站起,傾過身來抓住他的衣襟,瞪視他的眸雖然彌漫濃濃酒霧,仍流光溢彩,「你喜歡哪一型的女生?我幫你追!」
「不……不用了!」他急忙搖手。
「原來你真的只喜歡男生?」圓臉苦惱糾結,「非男生不行嗎?」一字一句,認真地問。
「不,不是的……」
「為什麼要這樣?」她听不進他的解釋,逕自長吁短嘆起來,「我不想見你這樣啊。雖然我不排斥同性戀,可是你想想,你媽媽能接受嗎?你死去的爸爸能接受嗎?這條路太苦了,你要承受好多異樣眼光,好多壓力,我不想你這麼痛苦,我不想啊!」說著,她松開他的衣襟,螓首一落,蜜頰貼上微涼的玻璃桌面。
他愕然無語,不敢置信地瞪著她看來落寞而憂傷的神態。
「女生不可以嗎?」她瞪著起霧的桌面,啞聲問。
胸口漫開了難以言喻的奇妙滋味。「露露……」
「不可以嗎?我……」羽睫收攏,未完的呢喃消逸。
室內,忽然一片靜謐。
蔡子麒探出手臂,輕輕推了下鐘晨露的肩膀。「露露,露露?」
一動也不動。
她醉倒了。
領悟這一點後,蔡子麒胸臆那股難言的滋味更加飽滿,更加充盈,幾乎沖爆他的胸
他站起身,關上煮著火鍋的電磁爐,動作輕巧地收拾著桌上的殘羹剩肴。
待收拾得差不多後,他定回餐廳,眼見鐘晨露依然趴睡在餐桌上,端正的嘴角悄悄翻飛捉模不定的笑弧。
他拉開椅子,在她身畔坐下,側過臉,深深凝視她安詳恬靜的睡顏。
看著,看著,他不覺心一牽,伸出拇指,輕輕點了她嬌俏的鼻尖一下。「你這傻瓜!BL看多了是不是?我根本不是什麼同性戀,更加不可能跟莫大那家伙搞師生戀。你啊,」一聲嘆息,「千萬別在校刊上胡說八道啊。」
說實在,他已經快受不了每期都在南方中學校刊上佔上一席之地了,尤其是笑話那一欄。
「……你知不知道,為了你那些南方三「賤」客的笑話,我不但被丹青他們痛罵,還經常挨揍。」他搖搖頭,又微微蹙眉,好委屈的模樣。「上回你發的那期快報,頭條新聞不是放什麼「法克終于明白自己身世真相」嗎?」
聳動的標題,加上她在校慶運動會上乘機拍下他一臉呆樣的照片,讓他在那一星期成了全校同學取樂的笑柄。
「唉,你知道我被同學們取笑得多慘嗎?」他低喃,傾身靠向她,輕輕替她撥開垂落額前的發縉,「你啊,為什麼非要這樣整我不可呢?」
她依然不語,閉著眼,氣息規律而沉重。
睡得真熟啊。
他微微一笑。「我知道,其實是我先做錯了。我爸剛過世那陣子,我一定……很不可理喻吧?」笑紋一斂,他黯下眸,「對不起,因為那時候我心情真的很不好,看著我老媽每天以淚洗面,我壓力好大。我……」
很小的時候,他就知道母親很不贊成父親的工作。他是刑警,總是站在第一線追緝嫌犯,經常夜不歸營,留母親在家為他擔心受怕。
她總要他辭職,而熱愛警察這份工作的父親也總是嚴詞拒絕,兩人在難得能相聚的時候,總是這樣爭論不休。
雖然他一直很尊敬父親,雖然他從小就向往成為一個警察,但當父親乍然辭世時,他不得不有些恨。
恨父親就這樣拋下了他們母子倆,恨他從不曾讓母親享過一天安樂日子。
他也恨那個開槍射殺父親的歹徒,恨這好人不長命的不公世界。
他甚至恨上了他最好的朋友,只因為她搶先他一步長大了,從一只不起眼的毛毛蟲蛻變成美麗的蝴蝶,而他,只能在她背後追逐著她翩然輕盈的身影。
「我簡直莫名其妙,對吧?」他低聲問,語氣蘊著濃濃嘲諷。
回應他的,是一聲柔軟的嚶嚀。
他心湖一蕩,瀲潑圈圈漣漪,低下頭,近乎痴迷地凝視著那微微分啟的唇辦,慢慢靠近。
額前刻意挑染成紫色的發繒一落,柔柔地擦撫過她的鼻尖。
「哈——啾!」鼻端的搔癢令她輕輕打了個噴嚏。
他一震,驀地僵住了身子。
她卻仍然沒醒過來,容顏調整角度換到另一邊,依然甜蜜沉睡。
他愣愣看著,數秒,喉間低低滾出一波自嘲。
他在干什麼?他方才……競差點要偷吻他的好朋友呢。
俊頰一燙,他咳了咳,藉此掩飾自己的心神不寧。「露露,別在這兒睡,會著涼的。」試著喚醒睡美人。
她不理。
「露露!」他推了推她,想使勁,卻又不舍驚醒她,只用了三分力氣。
她自然毫不為所動了。
「呃,睡在這邊會感冒,那我……抱你回房吧,你別怪我哦。」先立下聲明後,他站起身,屏住呼吸,移動她的藕臂搭上自己肩頭,然後展臂將她一把抱起。
好輕。
比想像中輕上許多的重量令他眉尖一蹙。
這女生不是天天嚷著自己瞼圓身子胖,說要減肥嗎?怎麼抱起來輕飄飄的,好像沒幾兩肉?
不僅不該節食,還該多吃點!
等她醒來後,一定要叮嚀她這一點。
蔡子麒想著,一路抱著鐘晨露回房,除了上樓梯時費了點力,其余路段游刀有余。
抬腳踢開房門後,他輕輕將懷中的嬌軀放上床。
「嗯,你好討厭……」
模糊的低語凍住他的身子。
好半晌,他才醒悟那是夢囈,她並不是在罵他。
她夢見誰了?展岳嗎?
苦澀淹過心頭,他咬了咬牙,傾正準備替她蓋被時,她匆地收攏雙腿弓起身,像只蝦子蜷縮著。
「這女生!睡相還真差。」他忍不住好笑,慢慢拉上棉被。
忽地,輕巧的動作一頓。
他僵著臉,瞪視松落的圓領T恤領口。
黑色棉質T恤內,似乎什麼也沒穿,小巧的胸乳若隱若現。
他喉間一陣干澀。
這女人搞什麼?就算他是跟她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就算她百分之百信任他,也不該沒神經到跟一個男生獨處屋檐下還不穿內衣。
就算她胸部不怎麼大好了,畢竟……也是胸部啊!不小心視線一落,也是會瞥到的嘛。
他咽了口口水。
而她,不知作了什麼好夢,柔唇甜甜地揚趄,蜜頰如花,連拂向他人中的鼻息,也溫暖芬芳。
他心跳狂野,眨了眨眼,不知不覺朝那兩辦唇逼近——水潤的、豐盈的唇辦,宛如春櫻,誘惑少年所剩無幾的自制力。
只踫一下就好了。
輕輕地、蜻蜒點水地,她應該……不會發現吧?
一下就好了。
他閉上眼,方唇貼上她的,許久,一動也不動。
夜風拂過,撩起窗扉紗簾。
一室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