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文荃一接到孫女的電話,立刻趕到衛生所。推開大門,就看到她坐在診療室外的長椅上。
「小苓,你怎麼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神情慌張、腳步蹣跚的朝街苓跑過去。
「爺爺!你別擔心,我沒事。」看到心急如焚的爺爺,尚苓趕緊迎上前,安撫他擔憂的情緒。
「沒事怎麼會到衛生所呢?你不是說你受傷嗎?」尚文荃布滿皺紋的老臉堆滿恐懼,深怕寶貝孫女出事,所以接到電話也沒听個仔細,就飛快的趕過來。
「爺爺,我是說有人受傷,不是我啦!」尚苓忍不住失笑出聲。她明明跟爺爺說有個人受傷,她現在人在衛生所。怎麼爺爺會听成她受傷呢?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親眼見到孫女安然無恙,尚文荃總算放心,能夠冷靜的詢問事情的來龍去脈。
「嗯……我下午跑去樓門岩那邊潛水……」尚苓語氣遲疑的囁嚅道。一看到爺爺變了臉色,她更不敢繼續說。
「你這孩子,我早跟你說過叫你不要接近那里,你怎麼不听話?你看!般得上醫院了吧!」尚文荃氣憤的瞪著尚苓。他平常鮮少用這麼嚴厲的口氣斥責孫女,但擔憂的心情忍不住轉化成熊熊怒火。
「爺爺!對不起嘛!」看到不常動怒的爺爺都發火,尚苓忍不住吐吐舌頭,撒嬌的對他懺悔。
看著尚苓可愛、無辜的神情,街文荃心中有再多的怒火也消失無蹤。他忍不住搖頭,無奈的看著她說︰「那後來呢?怎麼發現這人的?」
听到爺爺軟化的口氣,尚苓知道疼她的爺爺已經原諒她。她也就大著膽子,將她發現陌生人的經過告訴爺爺。
「等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拖上岸後,我就跑到馬路上攔車,再趕緊把他送過來!」尚苓活靈活現的轉述整個營救過程。
「通知傷者家屬了嗎?」听完後,尚文荃立刻切中問題重心。
「沒有!他昏迷不醒,身上又什麼證件都沒有,根本沒辦法通知家屬。」尚苓沮喪的搖頭,這也是她為什麼一直待在這里的原因。
「那醫生怎麼說?傷勢嚴重嗎?」听到這情況,尚文荃忍不住皺起眉頭。
「醫生剛剛幫他照過X光,發現有腦出血的情況。現在要留院觀察一陣子,如果持續出血,就要趕緊轉到大醫院動手術。如果只是少量出血,應該休息一陣子就可以痊愈,現在只能觀察,一切看他的造化!」尚苓無奈的聳聳肩,露出听天由命的認命模樣。
「你報警了嗎?」尚文荃不愧擁有豐富的人生閱歷,雖然在淳樸、安穩的綠島上,他還是保持著高度警覺心。
「報警?為什麼要報警?」听到爺爺這麼說,尚苓先是一愣,接著神情納悶的望著他。
「現在那個人生死未卜。如果活下來,那當然是皆大歡喜。可是,要是不幸身亡,他的家人如果追究責任,懷疑有人下毒手。到時候,他們可能會懷疑發現他的人就是最大的嫌犯。那你不是好人沒當成,反而成了代罪羔羊。」尚文荃冷靜的剖析其中的利害關系。
「會……會這樣嗎?」尚苓結結巴巴的說。這樣的說法簡直像天方夜譚,不過仔細一想,似乎也不無可能。
「沒事啦!我只是預防萬一。再說,這個人什麼證件都沒有,我們還是報警,交給警方處理。反正你已經救他一命,其他的就讓警察和醫生去解決吧!我們在這也幫不上什麼忙。」尚文荃思考之後,覺得這是最妥當的方法。
「可是……再怎麼說那個人是我救的,我還是想知道他能不能月兌離險境……」尚苓無法對爺爺解釋她心底的擔憂、緊張從何而來。反正,在她看到他的家人守在他身邊或知道他一切安好之前,她就是無法像個沒事人,撒手不管。
「傻丫頭!這也不是你能控制的。听爺爺的話,我們報完警就回家。」尚文荃太了解善良的小苓。雖然對方是個陌生人,可是,從她救他那刻起,她就把那人當作自己的責任,覺得要看到他安然無事才能放心。
問題是,如果他真的痊愈,那當然很好。但如果事情無法盡如人意,到最後還是回天乏術,醫生仍舊無法將他從鬼門關拉回來,那小苓一定會感到傷心、難過。
與其這樣,還不如讓她盡早抽身,不要再對那個陌生人投注任何關心或同情。那麼不管他痊愈或身亡,小苓都不會受傷或有缺憾……
「爺爺!」尚苓不情願的回應,她實在不想離開這里。
「走吧!再不回去,店里要開天窗了。」尚文荃半推半強迫的拉著孫女離開,病房里的人不管未來怎樣都不關他們的事。
尚苓依依不舍望著緊閉的房門,腦海浮現那張英俊的臉孔,一股濃濃的憂愁籠罩她,讓她心中充滿遺憾與惋惜。她遺憾再也見不到他,更惋惜兩人只是毫無交會的平行線。
只是,她無法說出心底的沮喪。只得踩著不情願的步伐隨爺爺走出院所大門,將這段特別的插曲拋諸腦後,繼續她一成不變的規律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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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天,尚苓招呼客人時老是心不在焉,不是漏抄客人點的菜就是上錯菜,整天下來錯誤百出。尚文荃很清楚小苓心中還掛念那個陌生人的傷勢,所以也不忍苛責她。
到了下午,尚苓再也按捺不住煩躁的心緒。她一定得知道那個人現在怎麼樣,不然根本無法專心做任何事。
趁著店里沒人,爺爺去批貨的時候,她在門口掛上「休息中」的牌子,騎著單車偷溜到衛生所去。
一到門口她就踫到昨天值班的醫生。雖然害怕听到殘酷的消息,她還是鼓起勇氣開口問道︰「醫生,你還記得我嗎?昨天我送一個……」
白發蒼蒼的老醫生溫和的打斷她。「我當然記得,像你這麼漂亮的女娃兒,我怎麼可能忘記?呵呵呵!」老醫師開朗的笑聲奇異的安撫她焦慮的心情。
「那……他還好嗎?」她圓睜明亮的雙眼充滿期待與希望。
「好不好你自己去看不就知道。」醫生睿智的雙眼透過鏡片看著她,用一種充滿玩味的語氣說,讓尚苓搞不清醫生葫蘆里賣什麼藥。
「我可以去看他?他家人不在嗎?」
听醫生的口氣,那個陌生人似乎已經月兌離險境。既然如此,那他家人應該已在一旁,那她這麼貿然去看他,不會顯得太突兀嗎?
「你去了就知道,他還在昨天的病房。不過,別怪我沒提醒你,那個帥哥脾氣挺大的,你可不要被他嚇到。記得提醒他,要不是你,他早成了魚蝦的大餐,看他態度會不會好一點。不過,你也別抱太大期望,因為他對我這個救命恩人,可是一點都不放在眼里,呵呵呵!」
老醫生叨叨絮絮說了一大串,接著爽朗的大笑,然後邁開大步離開,留下尚苓一個人站在長長的走道。看來醫師根本不在意陌生男子惡劣的態度,似乎還覺得他的反應很有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尚苓站在病房門口,無所適從的扭絞雙手,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探望他。
進去後,她要告訴他什麼?說她是他的救命恩人,想來看看他傷勢如何?這樣會不會被別人誤會她在邀功,企圖獲得某些回報?
可是若不進去,她又怕自己會時時刻刻掛念他的傷勢,怎麼都無法放心。
問題是看了他,她就能將他拋到腦後,再也不想他,徹底忘記這段插曲嗎?事實上,她心底無法克制的悸動,和壓抑不住的沖動都在警告她——她不可能忘記。
如果忘不掉,那她是不是該立刻轉身離去,避免兩人之間更深的牽扯。听爺爺的話,別再管他的事。
畢竟,他只是個過客,只會在這里短暫停留。而她,卻離不開這塊和她血脈相連的島嶼。如此一來,兩人根本不會有交集……
她就這麼猶豫不決地站在門口,心中充滿掙扎與矛盾。雖然理性一直勸她就此轉身離去,但她的心卻懦弱無能,怎麼都狠不下心離開。
當理性和感性仍在爭戰的當時,她的手卻好像有自有意識般,自動扭開門把。
等門打開的瞬間,她突然覺得,心情一片晴朗。其實事情也沒那麼復雜,想那麼多做什麼?
這麼一轉念,燦爛、活潑的笑容再次浮上她的臉頰,她慢慢推開門,準備好好看清她昨天拯救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