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入祖屋的大門,守衛立刻將奔馳車停進車庫,屋子的大門也立刻有人開啟,歡迎主人回家。
李霽先拉著一臉不情願的揚兮進入主臥室。拉松脖子的領帶,他走向位于臥室角落的小吧台,在倒酒的同時,看著依然站在門邊的揚兮。
「你先去洗個澡。」他口氣不善地命令道。
即使來過許多次,她對這間布置得十分男性化的臥室,還是無法適應。僵硬地走進超大空間的浴室,讓自己暫時擁有一個可以獨處的空間。
要告訴他嗎?今天似乎是個機會,因為她不確定下一次何時能再見到他,畢竟他們已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過面。
可是一想起他在餐廳說的那席冷酷殘忍的話,她又害怕地想打退堂鼓。
就在思緒翻來覆去之中,揚兮不知不覺在浴室里待了將近一個鐘頭。
匆忙地圍上浴巾,她迅速的走出浴室,擔心他久等之後的不耐情緒。可是臥室里卻沒有他的蹤影。
揚兮乖巧地坐在床邊等他,覺得自己的行為像是古時等待君王臨幸的嬪妃,然而一時半刻卻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麼事情,來打發等待的時間。
等了快要十分鐘,揚兮猜想他應該是在書房工作,鼓起勇氣,她決定出去找他。可是自己全身上下只用一條浴巾圍著,于是她便打開他的衣櫃,想找件浴袍或睡衣之類的衣服穿上。
看著眼前一排排的名牌西服,與整理得非常整齊的衣物,她反而不知從哪里開始找起,只好站在櫃子前發呆。
忽然有一樣東西吸引住揚兮的目光。那是一個鐵盒子,外形就像是小時候用來包裝喜餅的鐵盒;像李霽先這種男人,竟然會收藏這種年代久遠的盒子?!而里面又裝著哪些東西,讓他視如珍寶地收藏在衣櫃里?
揚兮完全沒有發覺自己的手已往盒子慢慢伸去,等她有知覺時,她已經跪在床邊,將盒子里的東西一一取出。那是一扎扎經過整理的信,泛黃的顏色說明這些信頗具歷史;除了信之外,還有一些從廟宇求來的多種護身符,以及童年時期的一些小孩子玩的小玩意兒,例如用筷子做的橡皮圈手槍、竹蜻蜓……等。
她著了魔似的,把東西全部都拿出來,直到最後看見一張泛黃的照片,才把她的理智拉回來。
滿床的凌亂提醒她趕快在李霽先未出現前,將它們收拾好,就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可是她的視線卻緊盯著照片動也不動。
那應該是一張全家福吧。照片里總共有三個人;那個男人一看便知道是李霽先的父親,因為他們長得十分肖似。在女人懷中的小孩當然是李霽先,他小時候長得好可愛,圓滾滾的大眼楮一副聰明機靈的模樣。
他們的孩子長得會像他嗎?揚兮的手不禁輕撫自己的小骯,猜想著月復中小生命的長相。
照片中的女人是讓揚兮目不轉楮的最大主因,因為她是揚兮見過最美的女人。黛眉如畫,如星星般閃閃發亮的明眸,秀氣高挺的鼻子,漂亮有形的紅唇,它們全組合在小巧秀麗的瓜子臉上,真的是會讓人以為是天仙下凡,因為人間怎會有如此的絕世美人?最讓揚兮覺得她特別動人的,是她的氣質,那種清麗月兌俗與世隔絕的氣質就好像……就好像是一朵……一朵,揚兮努力地想像著形容詞,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竟然將心中的想法月兌口而出。
「荷花,她像是一朵出塵的荷花。」背後傳來男人的聲音。
「沒錯!就是荷花,好一朵出塵的荷花!你形容得真貼切——」她忘情地轉身,想知道究竟是誰,能將照片中的美女形容得如此貼切,可是當她看清楚來者之後,原本興奮高亢的聲音漸漸變小,直到室內又是一片寂靜。
「誰給你權力去踫我的私人物品?」李霽先強壓住心中的憤怒,這個女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先是故意在浴室磨蹭了將近一個小時,讓他枯等不打緊,竟然敢趁他去書房拿一份傳真時,偷翻他保存已久的私藏品。這些東西除了鐘翟與寧克庸這兩位好友之外,他不曾讓其他人看過。即使是他的祖父,也不知道他有這些東西。
揚兮整個人愣在那里,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他看起來是那麼地憤怒,整張臉都快變黑了,這就是偷窺的後果,她知道這件事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李霽先一個箭步,想要取走揚兮拿在手中的照片。可是因為動作過于迅速,使得她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而忘了將手松開。
「嘶!」照片頓時被撕裂成兩半,揚兮看著自己手中的照片,發現里面的美女只剩下半邊。這下真的完蛋了!她在心中哀嚎。
「我……我不……不是故意的,請相信我。我現在馬上將它黏起來,盡量不讓它出現裂痕。」她戰戰兢兢地走近氣得說不出話的李霽先,由他手中抽出另一半照片,開始嘗試該如何拼湊,才看不出痕跡。
冷眼瞧著她努力的嘗試拼湊照片,李霽先不發一語。那張照片是他們唯一一張全家福照片,里面的雙前有著永恆不變的俊挺與美麗。
那是他最珍貴的東西,如今卻毀在她的手里。他一直壓抑的怒氣,在這一刻終于爆發出來。他將揚兮手中的照片搶過來,撕得粉碎。
「不用黏了,既然已經被撕毀,留著它又有何用?它再也恢復不了原來的樣子,你就不用再費心機去修復它!」他狂怒地嘶吼道。已經毀壞的東西,又怎能再讓它完美如昔?
「那底片呢?不管年代再久遠,只要底片還在就可以再洗一張啊。」面對眼前狂怒的獅子,揚兮努力地安撫著。
「如果底片還在,我就不會將它珍藏在盒子里了。」對于她的提議,他沒好氣地回答。
揚兮望著散落一地的碎片,心中感到好難過。那本來是他對雙親唯一的回憶啊!如今卻化為烏有,他以後思念父母時該怎麼辦?她自責地站在床邊,羞愧地低垂著頭,就像是小學生犯錯,正在等待老師處罰。
「那是你的父母吧,你與你父親長得好像,你母親是我見過最美最有氣質的女性。真的很抱歉,因為我的一時好奇,害你失去如此珍貴的紀念品。」揚兮誠摯地對他道歉,也氣因自己一時好奇,而釀成的大錯。
「好奇?你對我的事情感到好奇?」李霽先不相信地微挑雙眉。除了錢,她還關心他的過去?
「因為從來不曾听你提起私事,也不知道你的家庭狀況,以及你為什麼與老總裁是有如仇人般的相處模式。」揚兮一口氣將堆積在心底已久的問題說出。
「總而言之,你就是想知道我家的情形,對吧?」他沒好氣地說。
「其實你有權力不說,畢竟我也不是你的什麼人。」她聲如蚊蝻,明白自己沒有追問他私事的資格。
「算你有自知之明,你的確無權問我。可是看在你為老頭子監視我這麼久的一段時間,早就被牽扯進這件事里,就讓我將一切事情告訴你,算是你代替老頭子受過的一種補償。」為何他從來不提的往事,會突然有想告訴她的沖動?是施舍吧?!他告訴自己,用來滿足她的好奇心。
他似乎從狂怒中恢復過來,竟然一口就答應揚兮的要求,她對他怪異的好情緒,感到莫名的恐懼;卻也期盼他即將揭開的家族秘密。
李霽先的母親原是一位漁村少女叫做明月,生活雖然貧困倒也怡然自得。沒想到,她的父親卻在一次台風意外中受重傷,在籌措不到醫藥費的情況下,她毅然而然地下海賣身,才使家里度過難關,父親的生命得以保全。
憑恃著絕麗的容顏以及溫和的個性,她很快地成為府城第一花魁,也因此結識了當時以「競耀企業」小開身份到台南出差的李頎迅,也就是李霽先的父親。
李頎迅雖有一位強勢精明的父親,但是溫文儒雅的他卻無心于商場。自小就愛畫畫的他,渾身藝術家的氣質。在向父親保證一定會接掌家族企業的條件之下,換來出國習畫的機會。
這一年是他踏入商場的第一年,他在父親的安排下,到各分公司視察,並藉此與各地的商界大老會面。
在初次應酬的場合,他一眼就見到明月。乍見她清靈水秀的嬌顏,令他為之驚艷。進一步地了解她的身世後,更感動于她的勇敢,開始鍥而不舍地追求。
面對李頎迅的愛,明月不可自拔地沉淪其中,卻又清楚地意識到兩人的差異,于是她以自己是殘花敗柳之身根本配不上他,而忍痛推拒他的愛情,但他卻以絕佳的耐心與毅力打動她的芳心。
他知道他們的愛情一定不見容于他的父親,于是悄悄地為她贖身,默默地幫她安頓好家里的一切。然後,帶著她家人的無盡祝福,李頎迅與明月搬遷到南台灣的一個小鄉村——枋寮定居。
在這個純樸的地方,沒有人知道他們的過去。在村民的眼里,他們只是一對平凡恩愛的小夫妻。
李頎迅透過朋友的介紹,在當地的小學教授美術,明月則做個全職的家庭主婦,將家里打掃得窗明幾淨。雖然不是過著大富大貴的日子,但是他們都甘之如飴。
在平淡幸福的日子中,明月在婚後的第二年為李頎迅生下他們的獨子李霽先。
李霽先六歲的時候,許是老人家後悔讓獨子離開了,他開始請征信社幫忙尋找李頎迅一家人的下落,最後得知他們落腳在枋寮,並且還生下一個男孫。
李耀一是個倔強固執的老人,要他主動低頭請獨子一家人回來,那是不可能的,況且他依舊排斥著明月,而李霽先雖然是明月所生,但是畢竟流的是他們李家的血,他不會讓李家的血脈流落在外。
所以他就用了一個方法想要逼李頎迅自動現身,那時他在各大報發出他病危的消息,而讓他不願意咽下最後一口氣的原因,是想見獨子最後一面。
敦厚的李頎迅看見報紙所登載的消息悲痛不已,急著想帶明月母子一起北上見老父一面。但是當時李霽先卻高燒不停,只好交代明月,自己在台北安頓好時,便會回來接他們母子倆後,倉促地趕回台北。
他萬萬沒想到這一切都是騙局,一個用來讓他自投羅網的騙局。
在與父親相談、不歡而散的情況下,他馬上想掉頭離開這個令他窒息的地方,但李耀一竟命人將他囚禁起來,不許離開家門一步,並且揚言要到枋寮將李霽先帶回,不讓明月那種不干不淨的女人,撫育他們李家單傳的血脈。
听見父親的話,李頎迅整個人都快要發狂,他使勁地掙月兌抓住他的兩名佣人奪門而出,沖進車庫搶走司機的鑰匙,便急忙駕車離開位于陽明山豪宅。
因為他父親已經知道他居住的地方,他一定要趕快回枋寮保護明月母子,惟恐父親做出不利與明月的行動。也許是心中焦急,再加上天雨路滑,夜晚視線本來就不是很清楚,更或者說是命吧!在回枋寮的途中,李頎迅發生車禍不幸身亡。
當消息傳到明月耳里,她整個人崩潰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不是說好要回來接他們的嗎?為什麼他卻忘了?
他對她是從不食言的啊!老天爺,事情怎麼會這樣?
不!我不相信他就這麼丟下我們母子獨自離去,我一定要見他一面,要他親口說,他不要我們了!
明月強自振作,忍住心中的悲痛,帶著李霽先來到台北這個她最心愛的人成長的都市。幾經打探詢問後,他們母子二人來到了李家大宅。
映入眼中的果真是李頎迅的靈堂,霎時明月只覺得一陣天昏地暗,沒想到一切都是真的,她的天已塌下來,為什麼她卻依然獨活著?
李耀一看見他們母子到來,便命人將李霽先強搶過來,他恨這個命中帶掃把的女人,都是因為她才讓他失去獨子,害他嘗到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辛酸與痛苦。
不論明月如何苦苦哀求,他就是不讓她靠近靈堂一步,惡意地讓她無法見到李頎迅最後一面。
明月跪在門口不斷地磕頭請求,頭都給磕破了,他依然鐵了心地不答應。明月別無他法,只好轉而向他請求,求他將李霽先還給他。她已經沒了丈夫,現在她更不能失去愛子。
李耀一對她所說的一切話都充耳不聞,只是簡單的命人將哭鬧著要媽媽的李霽先,帶去房里休息。
明月發狂地沖進大屋想帶回霽先,卻被站在四周的佣人,一人一邊地架住,等候主人的發落。
李耀一徐徐的來到明月面前。「你憑什麼要回我們李家的子孫?何況現在頎迅死了,你要拿什麼將霽先撫養長大?再去執壺賣笑,讓大家都知道霽先有一個作妓女的母親,令他一輩子抬不起頭,這就是你想要的?」
李耀一的一番話說得明月啞口無言,失去李頎迅之後,她有把握獨自一人將霽先撫養成人?若是她拼命一點,是不至于餓死,但是如果她不去重操舊業的話,她就沒有能力讓霽先受更好的教育。天啊!她該怎麼辦?
老謀深算的李耀一看出自己的一席話,似乎已經打動明月,于是他又再接再厲的說道︰「不管怎麼說他都是我的孫子,我是不會虧待他的。你仔細想想看,讓他留在我的身邊,除了衣食無缺之外,以後無論是升學就業,他都不會吃苦受罪,你是他的母親,應該知道怎麼做才是對他最好最有利的。」
「那至少讓我再見他一面,突然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他會害怕地哭鬧。讓我再見他好不好?一次就好,我求求您。」明月心中已經做好決定,只有將霽先留在這里他才能過好日子,不用跟著她吃苦受罪。
現在她唯一的心願便是讓她見霽先一次,讓她告訴他,媽媽不是有意要遺棄他,要他乖乖的與祖父住在一起,她會偷偷來探望他的。
可是她這最後的心願依然無法打動李耀一的鐵石心腸,他叫人將她轟出去,並警告她不準再踏進李家大門一步,而且也不許她來探望李霽先,否則他就將李霽先送到國外,好讓她徹底死心。
明月站在李家大門外,止不住的淚,伴隨著忽然下起的雨水,交織在她心死而蒼白的臉上。只要一次,一次就好,只要再見霽先一眼,她就要隨著愛人一起離去。
「後來有一天保姆帶我帶後院玩,我終于又見到了我母親,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她。她哭著將我緊緊地摟入懷里,不斷地向我道歉,因為她自私地選擇隨我父親而去。隔一天,她便跳河自盡,結束她短暫而坎坷的一生。長大後,我憑著記憶及旁人告訴我的片段,了解是我祖父害死我父母的,而這就是造成我們祖孫不合的原因。」李霽先雖然是一派輕松的娓娓道來,可是揚兮卻已是淚流滿面得無法自抑。
她欽佩這如荷花般的女子,也欣羨他們兩人的愛情,因為那種被愛被珍視的感受,是她可望而不可求的啊——
說完他父母的故事,他就踱步到臥室附屬的小吧台,為自己倒一杯酒,一飲而盡,又立刻將酒杯補滿。寂寞的身形,籠罩在濃濃的哀傷中。
揚兮看著他壓抑的背影,忽然沖向前由背後將他摟住,想要替他分擔心中的淒苦。他的身體立刻僵硬,整個肌肉繃緊。「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他咬牙地控制怒氣。
揚兮將小臉直往他赤果的背肌揉,雙手也在他的胸前游移、撫模著。「讓我安慰你。」她在他的寬背上印下點點碎吻,輕聲低喃的要求。
自從他們在一起以來,這還是第一次由揚兮主動提出邀請。
他低首凝視她盈盈眼波所傾吐的願望,倏地低吼一聲,不再壓抑自己對她的渴盼。
她繞到他的面前,雙手圈上他的頸項,她將自己的唇印上他的。
他申吟一聲,豁出去似的猛然拉她入懷,狂野饑渴的吻住她的櫻唇,她也回以猛烈的熱吻,感覺他的心跳與自己的一樣劇烈,然後他由她身後將她抱起,將她放至大床上,隨後以自己的身體覆蓋住她的。
今天的他是如此的脆弱,令揚兮好想保護他,好想好好地愛他。
她摟著他的脖子,迷亂的眼眸深深地望著他,感受他身無寸縷的身子緊貼住自己,不禁呼吸急促,意亂情迷。
他輕輕的推開她的浴袍,她可以從他的眼中看到火熱的,她扭動腰身對他發出更多的邀請。
揚兮眼角噙著淚雙手抓緊枕頭,她原以為他所施加的甜美折磨不可能更強烈,而他依然一次又一次地逗弄她,讓她期待地顫抖著,並且不斷地扭動著身體。
她用濕潤的眼楮看他。「要我。」她的聲音似乎碎成千萬片,伸出手緊抓著他的肩膀,用眼楮懇求。
李霽先將頭從她的胸口前抬起,今晚他比往常熱情,因為心中的悲痛,也希望能藉由一次次的佔有,將她總有一天會嫁人生子的恐懼感驅離。
經過這次的事件,讓他明白他對她已經產生了強烈的佔有。她是他的,除非他放手,否則她休想輕易離去。
他伏在她身上好一會兒才平息急促的呼吸,而她依舊緊摟著他的脖子,沉醉在高潮過後的余韻中,他翻將她抱在懷里,而她也信任地將自己投入他敞開的胸膛,逐漸陷入睡眠中。
這是他們第一次平和又投入的,不像以往總有點懲罰的意味在。恩,其實這種感覺也不錯……他在快要入睡時,腦海忽然竄入著個想法,接著便也陷進沉沉的睡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