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會殺了你,如果他們不動手,該死的,或許我會。」山姆大步走向她,試
圖在沒引起暴動之前把莉兒拖離現場。
她愕然楞在那兒罪惡感接踵而至。她雙臂緩緩垂在身側,長棍順勢跌落地面。羽毛
和揚起的塵土被拋在那些「叛徒」雞後面,它們早已像撤退的軍隊般隱入林中去了。
他的手臂蛇般迅速地勾住她的腰,在她制造更多麻煩之前拎起她。他把她緊扣在臀
側,旋身準備把她帶回小木屋。
她出聲抗議,他只扣得更緊。「閉嘴!」
他火速穿越營區,響雷般踏上階梯撞開房門,走向臥鋪,當她是個沙袋似地丟在上
面。她尖叫著撥開落在臉上的金發怒視著他。
他貼近她的臉,她的藍眼先是閃過憂慮,接著爬起來退後,她的背結結實實地撞在
牆上。她警覺地看左又看右,再看左——她的逃生方向不定。
她還未及站起來他已用手臂擋住她。他將她丟回去,兩手放在她的兩側,他的上身
懸在她上面擋住她,不讓她有絲毫移動的空間。「你這小笨蛋,該死的小蠢蛋,你知道
你剛才做了什麼嗎?」
他困難地吞咽著搖搖頭,他又把臉更移近些。她盯著他慢慢點頭說道︰「我救了那
些雞。」她低語道,然後又加上一點無知的驕傲道︰「現在它們都自由了。」
「好極了……那些該死的雞現在自由了,你為你自己的行為感到很驕傲嗎?」
她本來不敢作聲,但一會兒後她輕輕點了一下頭。
「感覺上好像做了件高貴的事,不是嗎?那些雞自由了,但那些人卻不自由,你知
道那些人為什麼會在這里嗎?」
「為了戰斗!」她說話的口氣充滿自信,好像她真的知道一樣,但實際上卻非如此。
「是的,他們是在戰斗,但不是為了好玩,也不是真的想殺人,那只是你的想法。
這不是游戲,他們是為了自由而戰,貢獻他們的生命追求我們美國人視為理所當然的
‘自由’。這里不是南卡州貝維德,這里是菲律賓,一個西班牙殖民地。這里的人民沒
有自由,不能涉足政府,什麼也不能做。當地的神父被處以絞刑並任其在廣場隘爛,而
西班牙修道士卻以教堂的名義竊取人民一切值錢的東西。女人及小孩也被抓去煙草園及
可可樹園做奴工。」
她的唇開始顫抖,但卻沒有阻止他說下去,他已經氣瘋了。
「那些男人在這里學習如何戰斗來挽救他們的國家,其中大多數將永遠無法再和他
們的家人見面。他們將因你認為理所當然的‘自由’而死,那讓你與這世界的殘酷現實
完全隔絕的自由。」
「他們唯一的——我的意思是只有這麼一個——娛樂就是斗雞。這在你的想法中或
許稱不上是娛樂,在上流社會的美國精英眼中這也許很丑陋,但這里並非——我再重復
一次——並非是美國。你無法在這里為所欲為,要每個人都變得跟你一樣,尤其當你對
這些人根本一無所知時。」
「其中有些雞的價值甚至超過那些人三個月的薪水。當他們贏錢時,他們會將錢偷
偷帶給許久不見的家人。現在你讓他們失去了唯一的娛樂,唯一能讓他們忘記或許明天
就是死期,或許再也看不到他們的妻子、他們的母親,還有他們小孩的方法。
「他們在這里一無所有,沒有家庭、沒有‘爹地’。他們過著躲躲藏藏的日子,每
天都承受著被西班牙軍發現的威脅,或是來自另一夥叛軍的麻煩。你曉得西班牙人如何
對待叛軍嗎?」
她搖頭。
「有時候,他們會用火燒,你會听到那些人的尖叫。你知道烤人肉的味道聞起來像
什麼?」他攫住她的肩膀搖晃她。「知道嗎?」
「不知道。」她低語道,眼淚如雨般流下臉頰。
他不在乎她是不是哭得像山洪爆發,只想為她所做的蠢事好好地教訓她。
「假如你聞過,你將永遠不會忘記那味道。有時他們也會用其他的拷問方法,好比
用像我手臂一樣長的金屬針,刺進受害者的腳,一下接一個,然後從另一邊慢慢地拔出
來。有時,他們只砍一條手臂或一條腿,一個鼻子或耳朵,有時四者皆有。有的時候他
們也會砍其他部位,有時甚至挖出一個眼珠。」
他放開她,她倒在臥榻上大聲地啜泣。他不在乎。他偽裝地輕視著她,他已經對她
所犯的愚蠢錯誤感到既反感又疲倦。「就躺在那好了,賴大小姐。躺在那好好想想那些
可憐的雞吧!我想的還是那些人及如何回去教他們戰斗,好讓他們能活得自由。而且在
晚上,當他們又累又寂寞,比扳機的彈簧更緊張時,我會試著去找些東西來緩和那些緊
張。你瞧,比起自己或對一些該死的雞,我更關心在這個煉獄般小島上的人。」
他走向門口,打開它,然後停下來轉頭看她。「我不知道你父親在哪,而現在我甚
至不在乎他是誰,我所在乎的只有你能盡快滾蛋。」他走出去,摔門的力道之大使得牆
壁都為之震動。
山姆暴風般刮出小屋已整整一天,除了兩頓餐食和水——葛麥茲送到她門口,敲門
後不說一個字也不笑,甚至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地遞給她——她再沒見過或听過別人了。
莉兒由小屋狹窄的窗口向外看,卻不敢走出去,而且就算恐懼不足以使她待在屋內,
山姆的話帶給她的羞辱和傷害也足夠了。門外傳來靴子的聲音使他趕回床上。
門打開,山姆拿著一個小盒子走進來。他並不快樂。三個士兵跟著他走進來,他們
手上都抱著一堆衣服。
「放在這里。」他指著前方的地板,放下的衣服很快便形成一座小山橫在他們之間。
她忘了洗衣服了。她憂慮地看著那些人放下衣服,猜想著她放走他們的雞他們對她
會有什麼感覺。他們沒有一個看向她,只是照命令做完便離開了。
門在最後一個人身後關上,然後山姆走向她。他彎腰自那堆東西頂端撿起一件襯衫,
一言不發地將襯衫自肩膀處拎起,啪的一聲在空中甩了一下,扣子飛過空中像彈子一樣
在地板上彈跳著。
她扮了個鬼臉。他又拿起一條褲子用力甩了甩,扣子也同樣的掉了下來。
「每件襯衫,每條褲子——至少是這些沒黏在鍋子上的——都有相同的問題。」他
丟下那些衣服。「你忘了它們了,對不對?」
他的談話有點失去控制,有某種感覺使他擔憂起來。她點點頭。「可是你把我拉進
來這里,我——」
「我很驚訝你沒有聞到它們燒焦的味道,」他打斷她。「營區的其他地方都聞得到,
搞不好連西班牙人都可能聞到了!」他一邊走向她一邊咆哮著,在逼近她後才停止。
她試著不退縮。他的脖子又脹成紫色了,這是她又搞砸了什麼事的征兆。
「你要將每顆扣子縫回這堆衣服的每一件上。」他將盒子丟在床上。「你想找事做,
現在有了。」他轉身邁了幾大步到門口,然後離開小屋。
她看著關上的門好一會兒,又很快地瞥一眼那堆衣服,然後打開盒子。里面放著一
排又一排的黑線和一大罐的別針和針。她抱起一個籃子彎腰撿起四散的扣子。
一個小時後,籃中已裝滿各種不同大小的扣子,衣服則在原地等待著。她皺著眉頭
看著它們,然後認命地嘆口氣。山姆說對了一件事︰她現在有事做了。
五小時後,她咬斷線,舉起第二十七件襯衫,看向那些扣子,八個中只有三個是正
確的尺寸。她皺了皺眉頭。她已經找遍整個籃子,所有扣子的尺寸都不相同。她試著將
一顆過大的扣子穿過扣洞中,不合適。于是她做了和先前同樣的事︰她剪大扣洞,這樣
一來便解決問題了,至少對過大的扣子而言是如此。而那些太小的就只好保持原狀了。
有人敲門,她尚未起身門便開了,吉姆手上拿著食物走了進來,曼莎停在他的肩上。
「啊!」那只鳥拍了兩下翅膀,然後飛向它最喜歡的棲息地——莉兒的頭上。曼莎
彎試著上下顛倒地看她,這使得她笑了起來,然後那只鳥開始唱道︰「哦……哦,
一路到南方棉花之地……」
「啄,曼莎,我好想你。」她低聲道,在那只鳥盡情歌唱時伸出手。曼莎繼續以南
方腔唱著站到莉兒手上,她將鳥兒帶下至眼楮的高度。
「我希望你還教了它別的,我已經听這首歌兩天了。這首歌和淑女學校的規則。」
吉姆穿過房間,手上仍拿著盤子。「你們女人不會真的相信那些東西吧?像是氣溫超過
八十度時不可以討論音樂這類的事?」
「你有一張大嘴巴,曼莎。」她喃喃地撫模了它幾下。她看著那個盤子,讓鳥兒跳
到桌子上,轉過身來接下餐盤。
「我特別喜歡‘不要接近會使你在城里抬不起頭來的人’,山姆說你是個勢利鬼—
—美麗,但還是勢利。」
她自他的手中接過餐盤,不去理會他在她身上徘徊的視線。
他看了看那堆衣服,然後看著她。「被熱水燙著了?」
她砰一聲放下餐盤瞪著他。「這話太沒品味。」
「我沒品味,」他移向她。「卻不介意品嘗你。」他靠近,使她不斷後退直到她的
後膝蓋撞到床邊。「我就喜歡勢利鬼。」
「山——姆!」她盡可能地大叫。
吉姆咬牙甩甩頭,然後說︰「他不在這。」
「他在哪?」她不喜歡吉姆的眼神。
「他在聖弗南多,不過我確信他已經听見你的聲音了。」他撫模著她的臉頰。
「住手!」
「我停不下來,也不認為你要我停。」
她拍開他的手。「不要煩我!」
她從眼角看到一抹黑亮的影子自窗口飛出去。他們把曼莎嚇跑了,這使得她對吉姆
更加憤怒。她伸手要推開他,他卻抓住她的雙手,一邊親吻它們,一邊將她拉向他。她
踢他。
「該死!」他縮了一下,突然不再緩緩的進行誘惑。他將她的雙手釘在他胸前,雙
臂箱緊她,而她則蠕動著想踢他,他卻用雙腿把他壓靠在床緣上。
她張嘴尖叫,他的嘴立時蓋住她的。她試著抽身,他卻用一只虎頭鉗般的手定住她
的頭,使她無法動彈。他的舌頭試著強行進入她的雙唇間。
突然間她自由了。事情發生得太快,她跌回床上時僅看到山姆的長發自眼前掠過。
她爬起來時听見的是拳頭落在肉上的聲音和痛苦的申吟聲。山姆和吉姆在地板上滾動打
斗著——至少山姆是在打斗,他是唯一出拳的人。
「我告訴過你要離她遠一點的!」山姆抓著吉姆的衣領,用力朝他揮了一拳使他飛
出打開的門外,山姆緊跟著追了出去,莉兒則跑到門邊。
他們在塵土中翻滾喊叫著。人群開始聚集起來,在這兩個男人周遭圍成一個圓圈。
山姆身體朝後弓起然後揮拳,而吉姆則將手臂向上伸阻擋山姆的飛拳,接著用他的靴子
踩向山姆的胸膛將他推開。「你瘋了!我們從不為一個女人打架的。而且你見鬼的回來
做什麼?」
「我該死的慶幸我回來了。」山姆咆哮著,在一片塵埃中猛然起身撲向他。
吉姆滾動著,然後掙扎地站起來。「住手,老兄!我不想打你。」
山姆站起來面對他的朋友。「打我!請便,試試看啊,快點,吉姆,打我!」他的
下顎猛然抬起,手指指向那里,挑釁地要吉姆揮拳。「快點,快點。」他氣喘吁吁,繞
著他的朋友轉圈時眼中帶著致命的神色。「打我呀,好讓我宰了你!」
「你老是說你不想要她,你這個豬腦的混蛋!」吉姆躲開山姆的左拳,緊接而來的
右拳卻將他擊倒于地上。他蹣跚站起來擋住山姆的下一拳,自己也揮了一拳,不過這並
未阻止山姆,他像個想粉碎另一個人類的瘋子般壓在吉姆身上一拳一拳地打著。這一切
太可怕了。
莉兒自階梯跑下來。「住手!住手!」
兩個人都沒注意她,只是吉姆開始用力反擊,力氣之大連莉兒都可听見全力擊中下
巴的指關節發出的聲音。
她望向那些士兵。「想點辦法!拜托!阻止他們!」那些人卻只是注視著她,眼楮
眨也不眨,而且絲毫未曾移動。然後他們轉頭看著他們的美國指揮官沒命地對彼此揮拳。
她轉身跑進屋內抓起用來清洗的水桶,雙手使勁將它拖出門外來到階梯下,拖向那
兩個打滾流血的男人。山姆八成是看見她了,他突然停止動作,拳頭高舉著,將他的頭
急轉開。
她將桶子往後一甩,吉姆在此時揮出壓倒性的一拳正中山姆的下顎。她听見吉姆拳
頭的聲音,然後山姆倒向地面失去知覺。她緊閉眼楮將水潑出去,但水桶卻隨之而去砰
一聲擊中吉姆的頭,一秒鐘後他也失去了意識。
「哦,天啊!」她將手拉離自己恐懼的臉龐,那些士兵正注視著她,他們充滿敵意
的表情就像她是背叛基督的猶大,而她手上握的是白銀。他們其中一些人低聲說著什麼,
她很高興自己听不懂。不過她也不需要听懂,因為他們的視線已經告訴了她,他們將山
姆和吉姆的打斗歸咎于她。
做了一個深呼吸後,她朝山姆前進一步,但那些士兵卻擋住去路,他們聚集在那兩
個男人躺著的地方形成一道人牆將她阻絕在外。她從未感覺如此無助及無力過,望著他
們抬走他們的指揮官,那疼痛的感覺變得更加激烈,她除了士兵們模糊的背影外什麼也
看不見。
一個空的木制線軸滾過地板,莉兒的視線隨著它移動。曼莎正在玩它,它的頭下垂,
黑色的羽翼上揚,一邊用頭撞向線軸使它滾動,一邊則唱著它最新的歌曲︰「不可思議
的優雅」。每次她唱到「我」的重復句時,都會轉身把那個線軸滾回去。
莉兒一路躲開地板上其他的線軸走到門口。
「噢!救一個像我的可憐人吧——」曼莎把線軸推向桌腳。
莉兒緩緩打開門向外看。附近沒有人,不過在她的小屋和炊事營房間站了一小群軍
人,附近還有另一群,她的心跳稍微加快。
她在縫那些衣服時早就計劃好了一切,知道沒有其他方法可以彌補她的錯誤。她在
褲子口袋中搜尋一番,只剩下一些堅果給曼莎吃了,而她需要更多。于是她振作精神吸
口氣後,離開小屋的保護走向炊事營房,靴子的每一次重擊恰恰符合她心髒每次沉重的
跳動。
距她約十嘰遠的那排士兵處傳來一陣夾雜笑聲的談話聲,有些人轉身注視著她,其
他人則繼續談笑著。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因為她注意的是他們的衣服。那些襯衫都扣
起來了,不過上面都有不少的大裂口,其中一個人的衣領一邊足足比另一邊高了兩英寸。
她畏縮一下,然後看到最糟的事。
他們的袖子太短了,其中一些人的襯衫下擺更縮在腰帶外面。至于那些褲子更糟糕,
有些人一只腳比另一只短,而每個人的褲腳邊緣和靴子都足足相距三英寸遠。
她把他們的衣服煮太久結果縮水了。她停下腳步,自言自語足足一分鐘才重新鼓起
勇氣走過他們身邊。而在這期間她只是絕望地試著不讓他們看出她的緊張。她走近他們
時,他們的笑聲停止了。她沒看他們。談話聲也逐漸停止,最後她只听見自己靴子踏在
地上的聲音及沉重的心跳聲。
她感覺得到他們視線中的輕蔑,她不由自主地為這緊繃的片刻咽了口口水,不過仍
繼續直視前方,下巴抬得比平常更高些,虛張聲勢地走過他們,心中則拼命禱告著「上
帝賜我力量」。
南方的驕傲和全然的決心是唯一使她未在土丘前崩潰的原因。但越靠近炊事房就有
越多士兵出現,他們都像穿著不合身、衣衫襤樓的殘軍。葛麥茲站在小屋前的階梯上,
她經過他身邊,他沒有微笑也沒有說話,只是向旁邊挪了挪,不過她可以感覺到在她關
上木門前,他的視線一直停在她身上。
倚在關起的門上,她吐出憋了永恆那麼久的氣四下觀望。廚房里有幾個人正在工作,
其中一個站在爐灶前攪拌某種東西,而另一個則正自一面牆前排列的桶子之一舀起四勺
東西。這兩個人都抬頭看她。
「我需要一些堅果給曼莎。」她說道,看見其中一個人很快地朝後面的小房間點點
頭,然後又回頭烤他的面包。她很快地走進放補給品的房間搜尋,最後在角落找到一個
裝花生米的粗麻袋。于是她舀了滿手的花生米裝滿褲子和襯衫口袋,然後跑到門口看那
兩個人,以確定他們正忙著工作不會看見她拿了多少。其實這並不重要,因為來到這里
以後,她就不曾被拒絕取用任何食物,她只是不想解釋為什麼拿了那麼多花生米。
將手臂交叉于襯衫前,她精神勃勃地走過外面那些男人回到小屋。一繞過轉角她便
突然轉彎朝營房而去,她走過前三幢,只須再走過一幢小屋就到達營區邊的叢林了,只
是這最後一幢小屋是山姆和吉姆的。她停住腳步。
她曾試著請人帶她來看山姆,那些人卻一副她意圖要傷害他似地看著她。他們責備
的眼神令她感到罪惡,盡避她試著說服自己這一切並不真是她的錯,雖然她心中某一部
分知道那些人責怪她,是因為如果她不來這里那件事便不會發生。
她心中閃過路拿上校毆打過山姆後,他站在草屋中的影像,但這一次是山姆自己挑
起,對象又是他的好友,雖然那人是之徒,不過山姆做這件事是為了保護她。就為
了這個理由,她應該去看看他。
踞起腳尖,身體挨擦著小屋的木牆,她移至第一扇狹窄窗戶的下方。由于窗戶太高,
她便抓著窗緣試著將自己向上拉,可是她的臂力不夠,未幾便向後滑倒在地上。
做了一個深呼吸後,她握起雙拳,彎起膝蓋,用盡全身力量向上一跳,瞥見床上有
個男人的身影,然後雙腳猛然落回地面,襯衫里的花生米全飛了出來,像冰雹般散落在
地上。
她厭惡地看著那些花生米,她已忘了它們的存在,抬頭看向窗戶,她無法認出那個
人。
她看著鼓起的襯衫口袋以及散布地面的花生米,也許她應該先進行她的計劃,然後
再來探望山姆。那時她的負擔就會少了些。對,這就是她要做的,她待會兒再回來,屆
時他也許已經醒了,她就可以听听看他是否安好。
她轉過身走開,堅決地踏著每一步。走過沙袋疊成的牆,穿過倒鉤鐵絲的鐵門——
她這次學乖了——進入叢林的邊緣。繁茂的植物使得這個地區顯得較陰暗,營區的空地
上則有充足的陽光。她走進灌木叢中,搖動植物尋找那些公雞的蹤跡。她搜尋著夾竹桃
樹叢、棕桐樹林及防火灌木叢,越來越走進叢林深處。她進入一小塊林中空地,抬頭看
著一棵大樹。雖然她知道雞飛得比屋頂高,仍不禁懷疑是否有任何一只犧息在這棵樹較
低的樹枝上。
某種東西使她身後的灌木叢沙沙作響。她非常緩慢地轉過身,一只黃色亮晶晶的小
眼珠正在木樓樹叢下注視著她。她凝視著那只公雞,它正抽動著帶有紅色肉垂的頭部。
她拋了一粒花生米至附近,在她放了那些雞後已經過一天了,它們一定餓了。它們必須
餓了。那只公雞盯著那粒花生米看,她又拋了另一粒,然後又一粒。仍然沒有任何動靜,
那只雞只是在她和花生米之間來來回回觀望著。
「我听說雞是不太聰明的。」她低語著向後退至樹旁,抓了一把花生米丟到地上,
然後沿著樹干滑坐至地上。她所需要的只是一只雞,只要一只就可以了,然後她可以利
用那一只找出其他的下落。畢竟那些雞是被訓練來打架的,她可以利用它們的訓練來捕
捉它們。她有一個很好的計劃,那將可以彌補她所犯的錯誤。她看著那只雞,它也望著
她。
她抬頭看著午後明亮的天空,在天黑前她還有幾小時的時間。她微笑著,知道自己
有個她贊成但那些雞不會贊成的主意。帶著頑固的決心她坐在原地,做著一件她這輩子
一直在做而且是她唯一擅長的事——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