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談什麼?」項羽柔應他的要求回頭時,她的神情已恢復平時的冷靜與驕傲。
「還有什麼叫做正視彼此的問題?」抬高下巴,她驕傲得不願在他面前流露出任何軟弱的色彩。
「你真的覺得我和你對事情的看法、認知是一致的嗎?」
當左亦斯第二次直覺將自己和項羽柔以「我和你」而非「我們」代稱時,他終于知道,原來他從未把他和她看成「我們」。
而這樣的認知讓他不由得感到一陣愧疚。
「我們對事情的認知哪里不一樣了?」項羽柔質疑。
「如果你、我之間不存有問題,又何須走到解除婚約這樣的地步。」
左亦斯試著婉轉說出他的看法,卻遭到她強烈的否認。
「我們沒有解除婚約!」她高聲駁斥,下意識強烈否認因為自己一時沖動,所鑄下的事實。
相對于她的反應強烈、大聲駁斥,左亦斯的神情語氣皆平淡如常,眼神冷靜、清澈的凝視著激動的她,「沒有嗎?」
在左亦斯的認知里,他以為當初兩人沖突,她當面退還婚戒,並親口說出「左亦斯,你我的婚約就到此為止,我們之間完了!」那時,兩人已協議解除彼此的婚約。
然而時至今日,從她的怨慰中,他才赫然發現協議退婚一事,只有他一個人這麼想。
對她而言,她退回婚戒,甚至揚言解除婚約等,都只是一種逼他更重視她的手段而已,並不是真的想要解除兩人之間的婚約。
可是他卻把她的氣話當真了,更甚者他已愛上另一個人,並對她許下承諾。
不論今日她和他之間是否能達成協議,覆水難收,他和她之間,早巳劃下結局。
「我和你之間,已經結束了。」凝著她的眸,他眼神冷靜堅定的說道。
「在你退還婚戒,親口說出‘左亦斯,你我的婚約就到此為止,我們之間完了!’這句活的時候,已經結束了。」
霎時,項羽柔勉強撐起的驕傲不再,兩眼泫然欲泣,告訴我,是什麼讓你這般對我?」竟把她的自尊、驕傲全都踩在腳下!
「因為我已經知道,我追求的目標……我愛上了另一個女孩。」左亦斯坦言承認,不願在這件事上有任何欺瞞。
「愛……愛上別的女孩?!」剎那間,項羽柔的身軀搖搖欲墜。
原來理由竟是這麼簡單——他變心了。拋下她移情別戀,所以才不肯回頭,不承認他們之間的約定……
難道她就這樣任由左亦斯和另一個女人逍遙離去?!
「不!我不接受,絕不!」
這樣的結果,她的自尊、她的驕傲甚至是她的理智都不能接受!
猛然抓住左亦斯的臂膀,她不顧一切的說著,「你不可以這樣對我!你怎麼可以這樣羞辱我?我……我愛你啊!你怎可以……」
「你愛我?你說,你愛我?」聞言,左亦斯眉梢揚起一道譏誚。
「請你冷靜的問問你自己的心,你為什麼愛我?你愛我什麼?你真的愛我嗎?」他一句一句逼問。
還是只把「我愛你」這三個字,當作談判桌上最後的籌碼?
因為不願逼人太甚,左亦斯並沒有將最後一句,也最為犀利的質問說出口,然而這已經夠了。
因為他冷冽譏誚的目光,早已將他的意思表達得一清二楚,致使她垂下頭,不由自己的避開他直接的眼神。
「夠了!」滿溢的壓力壓得她情不自禁的尖叫出聲,「你憑什麼這麼逼問我?」
「我言盡于此。」左亦斯深吸一口氣,明白在彼此情緒如此激動下,不論他說什麼,她都未必听得進去,多說無用。
項羽柔並不愛他,就如同他也不愛她一樣,她今時今日對他的挽回,只是因為不願也不想承認自己的失敗,並不是因為他的人。
雖然對她心有所愧,然而他更清楚,事情不可一錯再錯。
他不能為了過去的愧疚而妥協,因為這會毀了他和她,進而傷害另一名無辜的女孩子——巫舞。
「總而言之,你我之間,在你退還戒指之時,已經結束。」他緩緩閉上眼眸,平復波動的心情,「請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你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左亦斯是真心誠意希望項羽柔能看清自己的需求,而不要和過往的他一樣,惑于外在條件,而忽視自己真正想要的。
然而回應他的卻是項羽柔激動的叫囂。
「這種事我不接受、我不承認,左亦斯你听到了沒有?」他……他竟敢用這種態度羞辱她?
對著他毫不猶豫離去的背景,項羽柔激動、不顧一切瘋狂叫囂的眼神里,藏著一股說不出的決絕。
自談判場上離開,左亦斯直接投入工作中,態度、神色一如平常專一。
然而若細心觀察今天的左亦斯,則會發現他不自覺的抬頭,望向門口的次數比平日多上數倍。
但因為項羽柔之故,他突然覺得今天的時間特別難熬,而他也特別思念巫舞……想見她,想念她那藏下住任何心事的坦白眼眸。
他知道,一般而論,巫舞只會在接近用餐時間才會出現,她從不會在上班時間打擾他。
所以這在時候,她不會出現在他的面前,可是他卻管不住自己想見她的心,不由自主的尋找她的身影。
而今天,他和項羽柔之間的談判結果該是決裂。
對項羽柔,他自覺心有所愧,如果可以,他也不希望兩人是以這種方式分手。
奈何他已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而答案並不是她,而是另,位女孩。
而一想起巫舞,左亦斯心底不由得劃過一陣溫流。
那個傻丫頭……他的目光霎時轉化得無比柔軟。
一想到她,他便搖頭嘆息,而對她的寵溺與無可奈何,不覺化作一抹真誠的笑,流蕩在他的眼底。
在他眼中,巫舞是他所遇見過最笨、最單純、最不懂得保護自己的女孩,而這樣的她,值得他好好珍惜。
當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門外由遠而近,漸漸傳來一陣喧,嘩聲。
「左醫生,恭喜你!」數位院中的年輕護士一並走到他面前,沖著他直致賀。
「恭喜?」左亦斯眉頭皺起,「恭喜我什麼?」
「恭喜你和項醫生兩人下定決心步入禮堂啊。」其中一名護士,以「別瞞了,再瞞就不夠擔當」的眼神調侃著。
然而在同仁們的調侃下,左亦斯臉上沒有半點喜色,藏在鏡片下的眼眸瞬間閃過一道冷芒。
「這件事,你們是听誰說的?」
「還會有誰?當然是听另一位當事者項醫生說的啊!」小護土理所當然的答道。
而另一名護士小姐眼神瞬間一亮。
顯然她非常熱中挖掘八卦新聞,而從左亦斯異樣的反應中,她嗅到八卦內幕的味道。
「對啊!人家項醫生可是很大方的把消息公布出來,還邀請大家一起參加婚禮,左醫生,你怎麼反而顯得小家子氣啊?這樣不行哦。」
對于這件事,左亦斯並沒有否認,因為對項羽柔的愧疚,他不想當眾戳破她的謊言,讓她更加難堪。
相反的,他迫切急著追問另一件事,「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啊?!」八卦護士神情略微吃驚,顯然她沒想到他會問這種事,「有多少人知道?大家都知道了啊!」
「大家都知道了?」左亦斯無言以對。
換言之,巫舞也知道了。
霎時,他當機立斷拿上配戴的听診器,「我有急事請假,請代我說一聲。」
待前來報訊的護土們回過神時,他的人已經消失蹤影。
事實上,當左亦斯急忙奔出找尋巫舞的時候,巫舞正躲在不遠的角落偷偷看著人們向他致賀。
听聞最近出版的謠言後,巫舞腦中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左亦斯求證。
然後,從別人致賀中,她知道自己可以不用問了。
「左大哥沒有否認。」她扁嘴,覺得胸口貼近心髒的某處有點痛,而且痛點正逐慚擴大、加劇中。
「呵,最近我好像改行專貼壁角了。」巫舞自嘲著。
她想起自己和他相識不也從貼壁角偷听而起?
心酸酸的,正強力收縮中,強烈的壓迫感讓她覺得好痛。
巫舞不懂,這樣的痛代表了什麼?是為了不能繼續追求左大哥,賴在他身邊而感到可惜嗎?
可是項羽柔本來就是他的未婚妻。
她雖然脾氣不太好,不過平心而論,她真的是個美人,而且各方面條件都很好,現在他們兩個人和好了,決定攜手共進禮堂。
那很好啊!
好在她可以圓滿達成「那個」開給她的條件,好在她不必再挖空心思,想著要怎麼樣才能把左大哥追到手……
她是那麼的喜歡左大哥,所以對左大哥的婚事,她應該要祝福才是,不可以小氣的因為他沒有答應她的追求,就不給他應有的祝福。
可是為什麼她還是覺得心好痛?
不是那種受傷的痛,而是另一種很奇怪的痛法,感覺有點麻木,又有一些些的刺痛。
那仿佛是心髒的水份全部消失不見,整顆心干巴巴的,因為太干了,正一點一點的風化,剝離出小屑屑,然後再一點一點消失不見。
巫舞一向怕痛,所以她不喜歡痛的感覺,而她也不喜歡自己的心逐漸風化消失。
她不知道,如果她的心痛再繼續這樣惡化下去,是否有一天她將成為史上第一個沒有心的人?
這樣事情就大條了!
巫舞直覺不想當沒有心的人,而她也知道,想要阻止她的心繼續風化消失的特效藥在左亦斯身上。
這是想當然耳的事嘛!她的心就是因為听見左亦斯和項羽柔準備結婚的事,才開始病變的啊!
可是她卻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在左亦斯的「幸福」,和她的「心髒」這兩個對等的問題上,找到兩全齊美,讓所有人都能滿意的解決辦法。
不懂、不懂,她真的怎麼都想不出來啊。
巫舞苦惱的猛抓頭。
懷著一顆被風干的心,感受著它逐漸消失不見的感覺一點也不好過,她真的覺得好難過啊!
怎麼辦?她又一次自問,然而答案依然尋不著。
最後她不想了,決定遵循過去遇上困難時,最佳也是最有效的解決辦法——把問題丟出去。
煩惱的事,本來就該交給腦袋好,且會替她想辦法的人。
也就在那一刻,離家在外將近一個多月的巫舞終于有了回家的念頭,也終于鼓足勇氣面對揚言要把她剝皮去骨的母親。
「我回來了!」巫舞在大門口對著屋內大喊,可是等了半天,卻連半個人也沒有出現。
再次踏進家門,她原以為自己前腳才踏過門檻,老媽就會立刻出現修理她,誰知道她喊了這麼久,卻連半個人影也沒有出現。
「啊,對了,現在家里不會有人在。」
巫舞突然想起,一個多月前,她不也是利用這種不會有人在家的時候,偷偷回家打包離家出走用的行李。
「大姐、三姐出嫁了,二姐在醫院,而小月姐說四姐帶了一團人,做出國相親之旅,而老媽天生就是個閑不住的人,白天她一定是拖著老父四處亂跑,不到半夜絕不回家。」所以現在不會有人在家。
沒有人,那她怎麼辦?她的問題又怎麼辦?要找誰解決?
巫舞不想等,也不敢等。
心髒正在消失中的迫切,讓她毫不猶豫又沖出家門,找上傳言中已和母親狼狽為奸的姐姐。
當她沖到巫薏家門口時,她發現一個比巫薏更有用、更肯幫她的人——黎驀霆。
「大姐夫——」
「小舞?你來了……」黎驀霆笑容顯得有些莫可奈何,又有些好笑。
上一次巫舞的受害者聯合上門的事讓岳母大發雷霆。
巫母誓言絕不輕易饒過闖禍的她,還要求他和巫薏,不但不得提供小舞避護,還得替她充當眼線、報馬仔,結果這小丫頭居然為了這事離家避難,足足一月有余沒有半點消息,直到今天才又再度出現。
不知道這一次小丫頭又闖了什麼禍?
黎驀霆有些期待的想。
可當巫舞二話不說,一頭栽進黎驀霆的懷中,委屈可憐的努力汲取著來自家人的呵護時,他知道這丫頭一定出事了,連忙把她帶進家門。
「笨老麼,是誰欺負你了?」巫薏第一眼即察覺,自己的妹妹定是在外受了委屈,她憤慨的跳起來追問。
「告訴我,他是誰?居然膽敢欺負我巫薏的妹妹!」巫薏怒氣沖沖。
雖然她對于自己用天賦的烏鴉嘴,欺負自家姐妹一事,向來是不遺余力,可她從來不允許有任何人越權,欺負到她的姐妹頭上。
她也不問誰對準錯,一副只要巫舞說出讓她受委屈的人是誰,她就立即幫她討回公道的護短架式。
「巫薏你先別急,」黎驀霆拉回即將失控暴走的躁性老婆,「先問問小舞出了什麼事,讓她把事情說出來,你再出門也還來得及。」
憑直覺,黎驀霆知道能讓巫舞這般沉默的事,絕對不是誰欺負了她這種小事。
再者,他所認識的巫家姐妹,又有哪一個是肯乖乖任人欺負的?所以這事絕不簡單。
巫薏瞪了黎驀霆一眼;再瞧瞧從進門起,一反常態四處哭訴求救的樣子,反而抱著一只抱枕,安靜無聲靜悄悄的巫舞,她不得不同意他的看法。
「好,算你說的有理。」
巫薏坐在巫舞的沙發旁,不論黎驀霆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她是絕不會讓自己的妹妹受到任何委屈的。
太座看向他的眼神充滿了監視的味道,讓黎驀霆滿心不是滋味。
不過也有些好笑,平常時候還真看不出巫薏竟這麼護短、這麼護著自己的妹妹,不知道將來有了孩子,她會不會也是這副超護短的樣子?
他輕咳一聲,當作開場白,「小舞,你來找我們,一定是有事想要我們幫你,是不是?」
「嗯。」巫舞點點頭,「我……我真的想不出來啦!」
然後事情就在黎驀霆問,巫舞作答的狀況下,逐漸呈現出來。
巫舞什麼都說了,甚至把自己喝酒壯膽告白,卻不被當真的糗事,都被黎驀霆問出來。
「笨老麼,你放開我……不要抓著我的手!」巫薏掙扎著。
听完巫舞的敘述,巫薏直覺想找上左氏醫院替巫舞討回公道,只可惜巫舞偏偏拉著她不放。
「大姐,左大哥是好人,你不要去找他的麻煩啦!」她死抓著巫薏下放,生怕一不小心,會害了她的左大哥。
「笨老麼,你究竟是想怎麼樣?」巫薏情緒激昂憤慨。
怒氣中,對一向認為「男人皆是壞東西」,且自認身受丈夫黎小人迫害的巫薏,在同仇敵愾的意識下,越加激動。
如果征得巫舞的同意,她極為樂意替自己的妹妹出面教訓男人。
「不是要我們幫你嗎?在我看來,治好你心痛難過的最好辦法,只有兩種︰要不,把左亦斯解決了。」
巫薏嗜血的在脖子上一比,以示未說出口的行動。
「再不然解決掉他的未婚妻,讓你繼續倒追,直到把他追到手,帶回自己的地盤,讓大家幫你整治,你自己說,要采用哪一種方法?」
巫薏把事情說得和在麥當勞選擇餐點一樣,一副任君挑選的態度。
「可不可以都不要啁?」巫舞可憐兮兮的問。
心痛的問題不能不解決,因為她真的很怕痛,可是她也不願意為了解決自己的問題而傷害左大哥,或是讓他傷心啊!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還有什麼好說的?誰都幫不了你。」凝視著巫舞的神情,巫薏頹喪的坐回沙發上,心知再也使不上力。
「可惡,居然是這麼一回事,你真是笨老麼。不管了!這種鳥事,我才不想管!」
這個笨老麼,真是笨!說什麼對他只是喜歡而已?其實她根本愛慘了那個叫左亦斯的臭男人!
這小丫頭,怎會這麼笨,什麼不好學,竟學人家談最麻煩的三角戀愛。
人家說,情場如戰場,她自己也不想想,憑她的腦袋,哪學得會要陰斗狠搶情人?這場仗,一定是穩輸的嘛!
巫薏滿肚子的火氣和擔心,而幫不—上忙的事實,讓她越加火大,一個人氣呼呼的坐在一旁,窮生悶氣。
瞧見巫薏說不幫就不幫,竟真的甩手不管,巫舞不自覺將求救的眼光朝黎驀霆望去。
而黎驀霆也不負她的期望,可卻是以溫和的言詞語氣,訴說自己的無能為力。
「小舞,這件事你大姐說的沒有錯,誰都幫不了你,能幫你的人只有你自己。」
黎驀霆順應她不解的求救目光,開口解釋。
「而能夠止住你的心痛,又不會傷害到你喜歡的那個人,辦法只能由你自己領悟。這幾天,你就先住在這吧,岳母那邊由我和巫薏去和她說。」
在感情的路上,除了自救之外,沒有誰能幫得了誰。
身為巫舞的親人,他們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支持她的決定,並在她受傷的時候,提供她療傷的處所。
黎驀霆誠心的向上天祈禱。
希望這個眾人疼愛的小妹,能夠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