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腳的金獸香爐,飄出裊裊輕煙,像一根悸動的心弦。
冰心將一碟碟菜式布放在雲石桌上,並將整瓶的女兒紅遞給沃昶。
他有些訝然。「你張羅的?」她看起來沒那麼賢慧呀。
「怎麼我不可以會燒菜啊?」什麼眼神?簡直門縫里瞧人。
「是誰?」沃昶不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她蒙混邀功。
他越瞧扁她,她就越不想說實活。
「酒來了,菜也有了,你請自便。」冰心累得眼皮如鉛之重,和衣便歪進床里頭。
「你去得太久,途中遇見旁人?」
「沒有啊,只是一、兩個侍衛!」冰心半眯的水眸,陡地瞥見沃昶挾起一塊肉片,她不知想起什麼,倏然一躍而起。「等一下!」
沃昶不明所以,疑惑地看著她拿出銀針在各碟菜肴上一一測試。
「怪了。」
「怎麼了?」
「沒有毒咆!」簡直不可思議。冰心不相信,重新又試了一次,結果仍然相同,銀針並沒有變黑。
「菜既是你燒炒的,怎麼有毒?」該是說實話的時候了吧?
沃昶直勾勾地盯著她,不管她雜七雜八亂扯一通混淆視听。
「我只說我會煮,又沒說這是我煮的。」好心怕你中毒,居然帶有色的眼光質疑我?「是仇雁申整治的啦。」
「他?」沒頭沒腦的,說得沃昶更加迷糊。「他是我的心月復大將,怎會下毒害我?」
「哼!人心難測,他看起來就是一副壞心腸的樣子,他不害你誰害你?」冰心振振有辭,橫豎就覺得仇雁申怪怪的。
「你誤會了,誰都可能害我就他不會。」坦白說,這五百多個日子以來,仇雁申有太多機會可以對他下手,倘若他真有異心,又為何按兵不動?
「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搞不好一肚子壞水,只是偽裝得很好而已。」反應遲鈍的笨教主。
沃昶輕柔一笑。「雁申得罪你了?破壞你的奸計?欠你銀子不還?」
「你什麼意思?我像個量窄好妒、小心眼的女人嗎?」當局者迷,冰心一直自認是全天下最有肚量、最樂善好施,且不愛計較的好女孩。
沃昶以沉默作為回應。
這下更把冰心惹火了。「好,你死你的,我才不管你,等哪天被毒死殺死射死砍死,看你還敢不敢鄙視我。」
「你擔心我的安危?」沃昶有一絲安慰。
「本來是,現在已經不是了。」好心沒好報,冰心將銀針攏入袖中,決定天塌下來,也要昏睡不醒,再也不理會他。
沃昶勾起弧度優美的唇,是發自內心的喜悅。
「雁申的手藝,堪稱天下一絕,錯過了,你將遺憾終身。」他取出月光杯,斟得七分滿的酒汁,淺淺啜飲,輔以六碟精致小菜,似乎吃得津津有味。
冰心從被褥里露出一只小賊眼偷瞄。什麼德行?即非稀奇美食,竟陶醉得渾然不知。
她就不信粗粗壯壯一個大男人,竟燒出比吳嬤嬤還好吃的食物。
可,不信歸不信,得嘗了才知道,再不起來,那些酒菜就要被沃昶吃光啦!
「我也要。」她衣衫有些凌亂,大剌剌地往他對面坐落,極不端莊,但十分撩人。
沃昶沉凝地挾起一菜送到她嘴邊。冰心老實不客氣,用舌頭把它卷進口里。哇!好好吃喔。「我還要。」坐對面太遠了,坐旁邊比較順手也比較快速。
她像個貪婪的孩子,渾身充滿饞相。菜汁流向唇畔,也懶得動手擦拭,直接伸出長舌,舌忝就算了事。
沃昶看不過,拎起衣袖,仔仔細細幫她擦淨。「飽了?」
「意猶未盡。」她傻傻地,坦白得很純真。
「那就喝酒吧。」他給她酒喝,方才溫過的女兒紅,猶隱隱燙人,沃昶用嘴巴餃一口,慢慢地送到她口中。他的手伸進她衣襟內,放肆地搓捏。
「不,好辣。」她不敢喝,還是勉強喝了一口。
使勁掙扎,令原即松月兌的袍子處處露出破綻,襟口大敞,露出一截宛然怒真的酥胸,頸背之間更是一覽無遺。
沃昶焦灼的神情,擺明了對她的沖動和饑渴將她平置于軟墊上,緩緩解開束在腰際的錦帶,讓冰心玲瓏的曲線畢露。
他端來灑杯,沿著徐徐傾倒,使穿腸的黃湯,如水注般滑入她深深小巧的肚臍眼,再俯身,用舌頭舌忝舌忝……
好癢。冰心感覺像有好多毛毛蟲在她肚月復爬來爬去,攪得她心蕩神搖,神為之奪。
冰心還來不及想到要應允或拒絕,他已經狂野且蠻橫的佔據了她的身子。
一室的放浪形骸,全是野獸的氣味。冰心氣竭地趴在他身上,臉頰貼著他的胸膛,與他一同大口喘息。
「不怕我殺你?」她問。嘴角閃過一絲頑皮的笑容。
「怕。」言不由衷地,他翻身將她壓在下面,一瞬也不瞬地望著。「怕你心猿意馬,三心二意。」
「你怎能期望我一心一意?」冰心的笑顏中有淡淡的輕愁。
他生性難測,喜怒無從捉模,許多事只要他不肯相告,她一輩子也不會知道。
「為人妻子,對夫婿矢志不渝乃天經地義的事。」他的身子貼合著她,氣息雖然微促,口氣則堅定一如下達軍令般,不容冰心絲毫置疑。
「你還要我?」追問的原因不為乞憐,乃是難以置信的愕然。「在霍小玉那番精心的誣陷之後?」
沃昶星芒疾斂。他討厭听到那半路蹦出來、喜歡胡亂攪和的女人的名字。
緊密環住她的腰,輕柔的手勁滿是霸道的佔有,沒有這叫,卻勝過千言無語。冰心承受著他沉甸甸的重量,窒悶得非常繾綣。
他會要她一輩子嗎?這當中可有濃濃的愛戀?他每一次的擁抱和總能輕易征服她指天劃地、信誓旦旦的堅持,這人……會是她今生的主宰?
她好怕,但無力掙扎,繼續沉淪與自我沉溺將是她最後的選擇。可,顧得了今日,顧不了明日的情愛,未免太過冒險、太沒保障!她畢生追求的即是「安穩」二字,豈能為了一個教自己學壞的男人身涉險地?
她的理智在縱情綢繆的一刻,給要命的撿回來。
「我怕她會再來殺你。」她不得不再次提醒他。孤家一人可以瀟灑自得,但不幸當了寡婦可就不好玩了,她才不干。
「她不會有那個機會。」他猛的劍芒一閃,狠戾立添二三分。
「既然明知她圖謀不軌,為何不干脆將她捉起來,就地正法?呃……就地正法不要,還是將她驅逐出踞龍堡就好了。」殺人畢竟不是一件好事,能免則免。
「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她不傷及無辜,就沒有趕盡殺絕的必要。留著她還有另一個作用。」
「什麼?」
「引出另一名刺客。」豫衡已查出,漢皇共派出三名刺客欲取他的首級。吉石上人、霍小玉、另一個呢?
冰心顫然心悸。「怎麼那麼多?你……你是說你隨時都有性命之憂?」
「怕了?」他壞壞地探進她的腋窩,搔她的癢。
「當然嘍。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那我……怎麼辦?」她生氣地拂開他的手,他馬上又纏了上來。
「要我為你善自珍重?」他凝睇著她,一瞬也不瞬地等她回答。
「如果……如果你在乎我的話。」她怎敢多做要求。
沃昶不語,大手摩挲在她的雙腿內側,以更激越的索求代替他內心末曾有的快感。仇雁甲萬萬想不到,在剛滿二十六歲的這一天,竟成了叛賊。
七天七夜,他輾轉反側不能成眠。使劍,是他苦度中霄的良方。今夜他使的是「山風蠱」,是天變地異、轉禍為福的招式。
劍雖為雙刃短兵,卻是百器之君。過柔則卷,過剛則折。自黃帝采「首山」之銅以鑄劍後,長久以來,均為兵器中之上品。武官俠客,江湖沙場,稀世寶劍是伴隨它的主人,忠心不二。
仇雁申的父親是漢室座前名震遐邇的五虎將之一,「太原」一役陣亡後,他的寶劍即由兒子繼承。
謹遵君令,不顧一切完成使命,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便指日可待;但,濫殺仁義之士,豈是大丈夫所當為?
如果違逆聖旨,即形同亂臣賊子,非僅功名盡岸闕如,今後飄泊落魄,誰予聞問?
在空寂的廂房,他被重重愁緒所困,己到背城之勢。
☆☆☆
正想著,舉頭望向蒼穹,正值一個美妙迷茫的時刻。深邃微白,曙光險露,大地將醒未醒。
他的隨從立于帳外。
「豫護法到訪。」
仇雁申一怔,帶點疑惑。
「請。」
豫衡邊拱手,邊肅冷著臉。他身軀魁偉,厚挺寬肩上一身雪白燦亮,飛揚傲岸地凝睇前方,昂藏沉潛如同它的主人。
豫衡不經仇雁申同意,即下令摒退左右,門旋即被嚴密關好,原已空寂的廂房遽添詭譎的氣氛。
仇雁申有點納罕,戒備地瞟向他。
「猜出我破曉前來,所為何事?」謝絕仇雁申邀請入座,豫衡執意倚窗而立。
霍小玉形跡敗露,他不可能不知道,若尚要徉裝不解,未免太過矯情。
寒冰心到底出賣了他!
「想殺我?動手罷!」他明知身居險境,危機四伏,卻不肯乘隙逃離,究為何因,連他自己也不了解。
「殺你做啥?」豫衡瞪大牛眼。「我來只為興師問罪,你身為教主的一等侍衛,居然沒察覺有刺客蒙混入堡,難道不該負失職之責?」他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很不爽,仇雁申這下正好借題發揮,把他罵個臭頭。
「仇某不明白護法所指何人?」全踞龍堡的人都知道,他在沃昶麾下,盡忠職守耿介不阿,假使豫衡並非識破他的底細,這樣的指控誠屬太苛。
「是霍小玉。我已經查清楚了,她是漢皇派來行刺教主的殺手。陰險狡猾的女人,竟敢嫁禍給寒姑娘。」稍頓,將目光轉向仇雁申的五官。「听說,她常乘夜深人靜的時候,跑到這來騷擾你?」
「我其實……」
「無妨,食色性也。她的確具國色天香之姿,咱們又不是柳下惠,犯不著假正經。只不過,她既然存有異心,便留她不得。」
見仇雁申沉默三思,他非常體己地說︰「你和她,還……沒有什麼吧?」
「當然沒有。」他和霍小玉縱為同僚,共事一主,但從不曾心生綺思。她不是他心儀的那一型。
「那就好辦了。」豫衡馬上堆滿笑容,搓掌捏指。「我跟國師商量過這樁任務非你去辦不可。」
仇雁申心下惴惴。「啥?」
「除掉霍小玉,確保教主安全無虞。」
陡地,一陣喧囂聲掩去了仇雁申的答話。
一只瓷盤破窗而入,把茶幾上的蓋碗打得茶汁四濺。瓷盤未落,仇雁中和豫衡雙劍一劈,盤裂為三,應聲墜落地面。
此乃東漢古器,正反兩面各飾有華麗紋路,雀繞花鳥,名貴至極。
兩人矯捷地破門飛出,迎面與一女子撞個滿懷。
「霍姑娘?」
豫衡也是一愕。「你怎麼……」
霍小玉看也不看仇雁申,只風情婉約地盯著豫衡。「你弄壞了我的寶貝,賠我?」
「是你自己丟進來的。」豫衡臉上雖顯不悅,雙眼卻目不轉楮的與她相對視。霍小玉似乎有備而來,火紅的血殷衫子斜斜穿過腋下,故意露出一條雪白粉女敕的臂膀,瓷玉瓶也似的頸子比起那身驚世駭俗的奇裝異服,更令人血脈貪張。
霍小玉竊喜地瞥見他欲蓋彌彰的悸動,挑釁道︰「你不拿劍砍它,它怎麼會破?男子漢大丈夫,敢做卻不敢當?」
「賠就賠,多少?說。」死到臨頭還撒野!豫衡斂起面孔,方才的失態一掃而空。
「這是無價之寶,一萬兩黃金,勉強可以接受。」
「你簡直乘機訛詐!」
「不賠錢也成,只需保薦我當上右護法這個空缺懸右很久了吧?」她痴心妄想地要求。
「霍姑娘,不得胡鬧。」仇雁申以眼神示意她,性命已危在旦夕。
何況,即使豫衡應允了,沃昶也未必同意。
「我才沒胡鬧,論武功、膽識、機智,踞龍堡上下,誰足堪與我爭輝?」
「是嗎?」月洞門外緩緩移近一具鬼魅也似的身影。
沃昶錦衣黑袍,渾身飄逸著一股王者威儀的氣勢,昂然走到眾人面前,虎視眺耽的睇向霍小玉。
「一旦你成為我巴國王族的重臣,將如何向漢皇覆命?」他不再隱藏身分,直指問題核心。
「我……」霍小玉沒料到他會如此坦白的揪出她的馬腳。「既然你已知道,我也毋需累言。沒錯,我的確是朝廷派來肅清夷狄殺手。可老天明鑒,我連一個人都沒傷到,就已經……」不名譽的事情就甭提了,還是說重點吧。「如蒙不棄,霍小玉願追隨教主麾下,誓死效忠巴國族人。」
四下里一陣驚呼,其中最震撼的莫過于仇雁申。
沃昶寓意深遠地看向他。「雁申以為如何?」
他問他?他為什麼要問他?難不成他也懷疑他?仇雁申胸口突地一顫,四肢微微泛寒。
「北冥教規第一條,叛黨者死。霍姑娘縱非背叛于我教,但意義相同。」
「仇雁申你!」霍小玉真巴不得一刀斬了他。「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難道錯投昏君,就不能棄暗投明嗎?昔時韓非先事文政,後又改變心意效忠劉邦,不也——」這個例子不好,韓信後來被干掉了,下場很淒慘的!心急信口亂開河,都怪自己平時不用功讀書。
「你稱漢皇為昏君?」沃昶的臉上了無欣喜之意,反倒現出怒容。「豫衡,憑她的聰明才智尚不足成為我教護法,你若願意,收她當一名侍妾倒頗合適。」
「什麼?我堂堂!」
「就這麼說定了,一個月後,我替你們主持婚禮。」沃昶根本不給霍小玉任何申辯或拒絕的余地。他的命令如同聖旨,即使豫衡貴為護法也不得稍有異議。
他突如其來,又飄然遠去,留給眾人莫大的駭異。
他幾時來的,來多久了?豫衡自信定力過人,不過才一個紊亂失據的眸光,竟已逃不過他鷹隼的眼。
☆☆☆
冰心是在隔天晌午,由秀秀口中得知這個好消息的。
跋扈的霍小玉嫁給脾氣火爆的豫衡?哇!這下有好戲看了。並非她幸災樂禍,實在是事出意外,「絕配」得教人匪夷所思,拍案稱奇。也只有沃昶那不按牌理出牌、喜歡特立獨行的人,才想得出要撮合他倆。
沃昶幾度「臨幸」後,她被迫搬離原來的寢室,改住到初來到踞龍堡時,老公公安置她的,仿佛以天為幕,以奇花異草為屏風,寬敞一如宮閨的樓宇內。
憑良心說,她委實不怎麼樂意住進這兒,太多干擾了!床榻雖大,可搖搖晃晃,層層重重的紗幔不真實;最糟糕的是那些永遠吃不飽,又不肯認真采花蜜的蝴蝶,每天才黎明時分,晨曦微露之際,它們就迫不及待出來搗蛋,擾她的清夢,害她整天老是精神不濟。
得知霍小玉將「上嫁」豫衡,她立刻梳妝更衣,想去跟她道喜,順便戲弄她一番。
如果不出意外,以後她就是小玉的女主人,嘿嘿!看她還敢不敢再欺負她!冰心越想越得意,口中忘情的哼著小曲兒。
梧桐相持老,鴛鴦會雙兄。
貞婦責殉失……
俄頃,雲生西北,霧鎖東南,天色陡地變黑。
秀秀匆匆沖進寢室,倉皇拉著冰心。「你快去見教主。」
「他不是出堡去了?提早回來了嗎?」冰心看看天色,此刻出門,她鐵定會被淋成落湯雞。
「是啊!」秀秀驚恐不安。「他一回來就大發脾氣,把諸護法、仇大人他們統統莫名其妙的臭罵一頓。」
「是嗎?為什麼?」
「還不是為了老皇爺,他公然從東北寄一封信回來要求教主成親,否則即刻出兵,討回巴國的失地。」秀秀好像不太贊成孟璋的決定。「住這兒有什麼不好呢?咱們大伙安居樂業開開心心,簡直和世外桃源沒兩樣。其實教主不想起戰事,族人們更不想,奈何老皇爺不能體會教主的苦心,一天兩頭的逼他。」秀秀嘆了一口又一口氣。
「假使沃昶照他的意思納妾成親,他就不逼他作戰了嗎?」
「那也只是緩得了一時,緩不了一世,老皇爺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的。」秀秀憂心忡仲的望著冰心。「他在信中說,再過二十幾天就要回到踞龍堡,屆時將帶回五名家世顯赫的名媛淑女供教主他……看來這回教主是再也無從退避,只可惜你身分卑微,配不上教主,盡避教主有心,恐怕也抑不過老皇爺的堅持。寒姑娘,你可要有心理準備。」
冰心頓時覺得天昏地暗,心口好似被利刃狠狠剮了一個大洞。
懊來的終究會來了。他若听從孟璋的意見,娶妻、生子,屆時,他就不再需要她了,他會拋棄她?還是留住她,要她當一名永遠不見天日的、沒有名分的侍妾?」
這省悟讓冰心小心拾掇的美好前程山崩地裂。
好不容易在秀秀的扶持下來到大廳,沃昶仍豪氣干雲地坐在寶座上。然而,他今日宛似真的很沮喪,沉肅的臉容竟有著寥落蕭索的蒼涼。
他面向冰心,表情挾敗得沒有一絲溫暖。
「沃郎!」她試著擠出僵硬的笑容。
他沒反應,出神地只淡淡地道︰「用過午膳了嗎?坐下來陪我。」
一頓飯下不,冰心胃口盡失。沃昶異常沉默,只偶爾忘情的凝視她,眼中卻是無盡的荒蕪。
夜晚回到寢房歇息,他竟破天荒的沒有踫她,一個人獨自佇立長廊外,垂目沉思。
冰心躲在被窩里,心緒強烈地忐忑難安。睡不安穩,她索性坐起身子,強壓心中那股焦躁不安,她清楚告誡自己︰「絕不強求,也絕不乞憐。沃昶一旦選擇了名利地位,她會毫不遲疑地走得瀟灑,絕不帶走一片雲彩。」
不知過了多久,沃昶蟄回房內,乍見冰心盤腿坐于床榻,頗為訝異地道︰「你還沒睡?」
「我——」她將到了舌邊的話,硬生生地吞回肚子里去。她不要流露出哀傷和些許的不舍,即使身分卑微,她也該保有起碼的尊嚴。「我好想家,在這兒住得也膩了,想回故鄉看看。」她和阿碗一別兩百多個日子,所謂的故鄉當是指那日倉促別離的舊地吧。
「我記得你一向四海為家。」就一名「游民」而言,住哪兒不都一樣?
她真正的目的是離開?「膩了」這兩個字,令沃昶勃然生怒,像一頭受傷的雄獅。
看他動怒,冰心竟病態的感到心頭一快。他終究是在乎她的,這證明她還有希望。
她不知死活,企圖再刺探得更確實。「是啊,所以也就處處留、處處可戀。」
冷不防地,沃昶用力摑她一掌。冰心撫著臉上五個清楚指印,紅唇激烈顫抖。
她整個心神,突然匪夷所思地,被他一雙怒火亂焚的黑色眸子吸引進去,難以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