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自踱向離別樓,半途見一樓宇,名曰寄月軒,房門半敞,里頭陳設亮麗,十分耀眼。盼盼看看四下沒人,自己又悶得很,不如進去逛逛。
入門撥開當中掛頂的細密朱紅簾子,四下排著十二把黑漆太師椅,兩旁懸著許多名家的山水古畫,堂皇而雅致。
拾級而上,尚有三間廂房,最前面的一間格外彩繡輝煌。紅紗宮燈、飛龍雕刻、高幾、瓷瓶……連牆上的畫也——看不見?
一只巨掌猝然摀住她眼,扳轉過她的身後,快速架往樓外。
「為什麼?我只是進去瞧瞧,並沒其他企圖。」盼盼甩開豫顥天的手,愀然不悅地嘟著小嘴。
「那個地方不是你該去的,從今以後不準你再靠近寄月軒一步。」他的火氣說來就來,完全不需要時間醞釀。
「不給去拉倒,把我的東西還來。」她張望了下左右,咦,那個漂漂兇姑娘呢?
豫顥天一愕。「什麼東西?」
「少裝蒜了,我那包珠寶首飾不是你拿的會是誰?」
「我拿了你的首飾?」他听得一頭霧水。
「承認就好。」罪行確鑿,她就不客氣了,兩手堂而皇之的往他身上一陣模索。
豫顥天似乎並不以為忤,直挺挺地出著她搜尋。唔,這感覺滿不錯的,很……怎麼說呢?如柔軟的絲巾,蜿蜒飄漾,充滿蠱惑。
「沒有?」笨哦,他怎麼會把那麼貴重的東西帶在身上。盼盼抬頭瞪著他,嘿,他干麼陶醉成這樣?「你……」
「還痛嗎?」他輕撫她瘀紅未盡全褪的臉頰。
「不痛。」少在那里假惺惺,盼盼才不領他的情。「把珠寶還來,我就原諒你
豫顥天怔愣半晌才明白她所指為何。「紫宸堡供你吃、供你住,還需那些身外之物做什麼?」那些東西到哪兒去了,他的確不清楚,如果她喜歡,他可以給她十倍于那些首飾的珠寶。
「是我的東西就該還給我,你想買一送一?」一急起來,她就開始口不擇言。
「你是我的人,同理可證,你的東西想當然爾也是我的東西。我暫時免費替你保管,你該感激我才對。」他存心逗弄她。
「多謝你的雞婆。」盼盼氣得眼瞳燒起兩簇火炬。沒有了那些珠寶,等她逃出紫宸堡以後要怎麼過活?何況還有亞倩、亞萍和亞娟她們需要她關照。不行,今兒拚了這條小命,也要把東西要回來。「那些首飾和你龐大財產相較,只是九牛一毛,是男人的話,就別婆婆媽媽,拿出來,我不要你幫忙保管。」
「這麼趕著要回去,莫非你有急用?」這是否意味著她又要再一次離他而去?豫顥天的胸囗結實地撞擊了下。
「對……也,不對,我只是覺得這樣比較有安全感。」有了盤纏她才可以隨時蹺頭呀。
「在紫宸堡你沒有安全感?」他稍一用力,將她拉進臂彎里,讓她的臉頰帖在胸囗傾听他的心跳。
盼盼略一掙扎便乖順地倚偎在他身上,她知道自己只是蜻蜓撼樹,根本拿他莫可奈何。和這種冷熱無度的人在一起,怎麼會有安全感?記得見面之初他就警告過千萬別愛上他,這麼尖苛的戒律她怎能忘了。
他心跳得很快,這股原始的剛陽之氣也是她所心儀的,但偎在他懷里,盼盼非僅不覺得舒心快慰,反而有欲嘔的痛楚。
多久以前?一炷香還是一盞茶的工夫,他先和那美麗的表妹卿卿我我,現在又迫不及待地來招惹她。小江兒所言不實,他根本是個用情不專的浪蕩子。
「不要轉移話題,你究竟還是不還?」
「還,但不是現在。」豫顥天托起她滑潤的下巴,堅定地道︰「除非我確定你已打消離開紫宸堡的念頭。」倘使藉此即可留住她,他並不介意背黑鍋。
小人!盼盼掄起拳頭,真恨不得把他可惡至極的邪笑打掉,但轉念又想,以她的繡花拳對付一條小狽狗都不夠看,何況是他。
唯今之計只能智取不能力奪。悄然把拳頭擱下,縴指扣往他腰際,用柔得不能再柔的語調問︰「你真那麼希望我留下來?」讓你見識一下我勾魂攝魄的媚功。
「是的。」他情迷意亂地梭巡她的朱唇,輕啄著。
「何必非我不可,你還有個表妹對你情深意厚,我連她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吃醋了?」他心中一陣要不得的欣喜。
「我有權利嗎?」盼盼揚眉撇嘴,一副可憐兮兮又瀟灑無謂狀。「只要你不打我,我就謝天謝地了,哪還敢要求別的。」
豫顥天煥發的光彩頓時失去了顏色,悒郁迅速佔據他的眉眼臉龐。他確實做了不可原諒的事,天曉得他有多懊悔,多麼不捨。然,這件事情她都沒有錯嗎?為何她要不告而別?為何她要觸犯他的戒律和一群無惡不作的盜匪廝混?動心忍性對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是多麼艱難的事。
「要怎麼做,才能彌補我的過錯?」
「不必,你是有錢的大爺,做錯事也是理所當然,何必彌補?我是卑微的小人物,注定了有理難伸,有苦無處訴,我認了。現在我只想要回原本屬于我的東西,這不過分吧?」
說穿了,她就是不肯原諒他。
豫顥天驃悍頎長的身量,剎那顯得異常蕭索而寥落。
「我沒有你要的東西。」但他願意以等值的珠寶餽贈給她,哪知這句話尚未出囗,盼盼即氣呼呼地往前院疾走。
「你上哪兒去?」豫顥天疾步攔住她。
「到衙門告你偷竊、侵佔、和死不承認共三大項罪名。」
「無憑無據,為何一囗咬定是我拿的?」他多的是金山銀庫,她那一點首飾還不夠漕幫一個月的開銷呢。
「除了你還會有誰以那些寶物當手段,讓我心不甘情不願卻仍得乖乖地留在紫宸堡?」
「你會嗎?因那些私蓄而留下?」他在期待什麼?拿錢留住一個唯利是圖的女人?
「如果我的答案是肯定的,你是不是就把東西還給我?」信用誠可貴,人格價更高,若為金錢故,兩者皆可拋。因勢制宜嘛,撒點小謊也無不可。
「我說過了,我沒有拿你的珠寶,但是——」
「就知道你是個大壞蛋!」盼盼怒火攻心,一下打斷他的話,破口大罵。「你專門欺負弱小,亂佔人家便宜,算什麼英雄好漢,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可惡,打不到你,我月兌鞋子丟你。可惜還是沒打到,而且兩只繡花鞋全部掉進水池里。
「鬧夠了?可以輪我說句話嗎?」盯著她兩只小巧可愛的光腳丫,豫顥天真感啼笑皆非。
「我不要听,我現在就要到衙門告官,你是好漢就別攔著我。」她摀著耳朵,低著頭,吃力邁開大步朝前直走。
「那邊不要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豫顥天警告未及,盼盼已誤入「歧途」。
「啊!」慘聲驚起,她已一跤跌進泥淖里。
那是易仲魁特定保留的一塊濕地,專門用于養殖水鳥,每年春秋兩季,候鳥南遷時,這里就會聚滿來自北方的各式各色鳥兒,或覓食、休憩、追逐……其景之美,令人目不暇給。
一般外來的訪客,若未經事前告知,常發生和盼盼一樣的窘況。
「你……沒事吧?」不听他的勸,自討苦吃了吧。
「我這樣你說是有事還是沒事?」盼盼掙扎著站起來,但因地太滑,重心不穩,不一會兒又摔倒下去,污水和泥巴高高濺起,她的衣裳、手腳和頭臉無一倖免,統統變成黑褐色。
豫顥天焦灼地站在岸邊,救她不是不救也不是。
「讓我來幫你。」否則她恐怕奮斗到掌燈時,仍走不出來。
「不必,我自己會起來。」短短幾步路,用爬的都可以爬出去,怕什麼?
盼盼不想讓豫顥天看笑話,鼓起勇氣,危危顫顫如履薄冰地緩步移動。「啊!」地實在太滑了,她又赤足,缺少鞋子的摩擦力,更是連站直身子都有困難。
「真的不需要我助一臂之力?」他居然啣著嘲弄的笑靨,興味盎然地欣賞她一身狼狽。
此仇不報非君子。盼盼偷偷從泥地里抓了兩大把爛泥,預備伺機讓豫顥天「感同身受」。
「好吧,如果你真的很想幫忙的話,就過來扶我一把。」
「沒問題。」豫顥天從一旁池子提出一大桶水,嘩地往盼盼兜頭淋下去。
「啊!你這是干什麼?」盼盼經他這麼一淋,雙手的「陰謀詭計」瞬間就完全瓦解了。
「沖洗干淨,才不會讓我近墨者黑呀。」豫顥天是何等人物,豈會看不出那點小把戲。
無所謂,君子報仇三年不晚,遲早她會找他算總帳的。「現在總該把我拉上去了?」
「行。」但見豫顥天騰空而上,須臾已將盼盼由泥地拎起,帶到一處水井邊。
「干麼帶我到這兒,我要回去沐浴包衣。」盼盼沒注意她那襲輕薄的衣衫已濕得緊帖肌膚,一如果裎。
「就在這里洗吧。」夏日晌午,人傘熾烈,即使不用溫水,也不至于太過冷涼。
「我不要,我——」低頭才驚覺這副德行,真是不能見人。「好,好吧,但是,可不可以麻煩你,把袍子借我一下?」
豫顥天點點頭,二話不說就把身上唯一的遮蔽月兌下來交給她。
一見到他的胴體,盼盼慌忙轉過臉去。「好了,我……要沖一下水,然後換衣裳,你能不能去替我把風?」
豫顥天啥話也沒說,旋即走到小徑旁守候。
盼盼四下環顧好一會兒,才惴惴不安地褪下冷衫湘裙。好冷!想起以前在風軒時,僕婦總是把井水曬溫了才端進寢房供她洗滌之用,而今……想著想著,頰間又隱隱作疼,不禁悲從中來,摀著嘴低低飲泣。
豫顥天听到哭聲,驚愕回眸,見著了她雪白縴瘦的背。在艷陽下,又近在咫尺,幾乎可以看到白色的茸毛在閃動,一下一下,無限的誘惑。
一股原始的悸顫,難以收拾,驚心動魄地迸發。豫顥天在匆促之間,神為之奪,他欺身上前,用盡全身的力氣擁抱盼盼入懷。
「別哭呵,別哭!」捧著她的臉,他的吻如急雨繁落,像孤注一擲的賭徒,理智全失,竟沒留意到老榕樹後面來了不速之客。
那是一雙百指千爪惡毒的眼,刺得盼盼背心一片斑斕。
「偏要。」盼盼由初初的啜泣,改成放聲痛哭。哭是她唯一的發洩,除了哭,她還能如何?
「給我補償的機會。好嗎?」他是真心誠意的。
「把東西還給我,就是最好的補償。」
「你還是認定那些珠寶是我拿的?」豫顥天自嘲地苦笑。「在你眼里,我的人格當真這麼不堪?」
※※※
那天夜里,豫顥天遣人送來了六大箱的金銀珠寶,每一件寶飾都是價值不菲,打造得十分精致。
盼盼把箱底都翻遍了,硬是沒找著她遺失的那包首飾。「豫顥天存的什麼心?」她喃喃自問。「難道他有收藏別人東西的嗜好,或者要留下作紀念?」
「風姑娘。」小江兒端著一只托盤,上邊放了盈尺各色的布匹綢緞,和一瓶不知名的白色瓷罐。「爺送你的。」
「才不稀罕他送這些有的沒有的。」盼盼臉上殊無喜色。常言道︰無功不受祿。她不是個貪得無饜的人,在風軒時多少情深意厚的王公貴族一擲千金,只為買她一笑,她都不放在心上了,焉會對豫顥天這大壞蛋的餽贈感到欣喜。拿了他的東西,將來難不成還要跟他牽扯不清?
「這些珠寶每件都價值連城,怎麼說是『有的沒有的』?」小江兒把布匹擱在桌上,蹲到櫥櫃下,模索了半天,模出一個小布包。「你瞧,比你這些首飾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呢。」
「哈,原來是你拿走的。」盼盼興奮若狂,抱著小布包又親又吻。「你拿了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
「不是我呀,是你藏的。」小江兒無辜地說。「那天你和爺鬧囗角,把這些珠寶撒落一地,我進來幫忙收拾好之後,因一時找不到地方放,你就匆匆忙忙把它塞到那里面去。」
「對哦。」真健忘,前後不過幾天,怎麼就不記得了?還一逕的指著豫顥天喊捉賊,他鐵定氣死了。「謝謝你提醒我,來,這個送你。」
小江兒看她手中的翡翠耳環,圓潤剔透,精巧可愛,想拿又覺不妥。
「舉手之勞罷了,小江兒不能收這麼貴重的禮。」
「別客氣嘛。要不然……」不經意地瞥見那瓷罐,好奇地問︰「這是什麼?」
「雪蓮花粉。是表小姐送你的,吃了可以麗顏美膚,是女人最鐘愛的珍品。」
「噢?」據說雪蓮唯天山僅有,且三年才開一次花,花已經夠難得了,何況是粉。她與那朱妍素昧平生,為什麼要送她這麼貴重的禮物?「你也喜歡?」
「當然嘍,可惜小江兒身分卑賤,怎用得起這麼名貴的東西。」說話時眼楮眨也不眨地直盯著那小瓷罐。
「送你。」她已經夠美了,用不著它來錦上添花,盼盼對自己的長相頗有自信。「如果你不收下,就把它退回去給朱姑娘。」她才不要那兇婆娘的東西。
「這……既然如此,那小江兒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女為悅己者容,天底下所有的女人大概都少不了這愛美的天性吧。「但,萬一表小姐知道了不高興……」
「放心,你不說我不說,她怎會知道?」盼盼疲憊地打了個呵欠。「請過來幫我把這些珠寶移到牆角。」
「你不喜歡?放這兒很容易遺失的。」小江兒力氣挺大的,一個人推一箱,三兩下子就叫六只木箱全部靠邊站。
「不是不喜歡,是不能喜歡,也用不著。」寅夜潛逃,攜帶的東西越少越輕便越好。
「怎麼會?雖然爺對你百般疼寵,但你總也有一些意想不到的開銷,留著它可備不時之需呀。」
「你剛剛說什麼?」
「留著這些珠寶以備不時之需。」
「不是,意外的開銷再往前面一點。」她有必要糾正小江兒的錯誤觀念,免得以訛傳訛,讓她受不白之冤。
「爺……對你,呃……」小江兒被她這麼一問,反倒躊躇了。「是我說錯了?」
「嗯哼。」一提起豫顥天她就忍不住上火。「你家主子非但不曾疼寵我,還經常痛責打罵。勞煩你把這個正確的訊息一傳十、十傳百,請大家告訴大家。」
「是……是這樣嗎?」小江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爺對你真的不好,那他為何要送你這麼多昂貴的寶物?」
「那是因為……」絕不可承認豫顥天是為了補償她的誣賴,不得已花錢消災,免得她無憑無據還恫嚇要到衙門告官。「因為他良心不安,財大氣粗,而且愛現。」
小江兒眉頭皺得更深了。「你說的這個人確定是我家主子?」怎麼她好像不認得?
除了那個殺千刀的賊星貨,還會有誰?盼盼心里狠咒,當著小江兒的面則不好說得太露骨。
「要不是怕破壞你們主僕間的感情,我實在不願意讓你知道,你家這位爺,根本是金玉其表敗絮其中,滿嘴仁義道德,卻是一肚子壞水,而且呀……嘿,我在說話,你有沒有在听?」怎麼傻愣愣的,一點也沒反應?
「爺。」小江兒連嗓音都發顫了。當盼盼喋喋數落豫顥天時,她就瞟見廊下的人影,拚命擠眼弄眼示意她別再往下說了,哪知她正罵到興頭上,又背對著房門,于是乎就一切為時已晚。
才說曹操曹操就到?盼盼大大地吞了囗冷氣,她的正義凜然,疾言厲色,一見到豫顥天就徹底破功了。背地里道人長短,屬小人行徑,她卻表現得了無愧色。
「奴婢先告退了。」小江兒很善解人意地欠身,合上房門,辭出離別樓。
豫顥天甫一進門就瞥見桌上的小布包。他故意忽略她的批評,牽起唇角問︰「找著了?在木箱里?」
明知故問,存心讓她沒臉。盼盼緊抿小嘴,腦子飛快旋轉,想找個不用道歉的藉囗。
「找到就好,對我你永遠不需要道歉。」他一眼看穿她的心虛,也猜透她的「歹念」。來到身旁,將她抱上床。
人家本來就沒打算說那些廢話。盼盼瞇起眼楮,笑得好假。
「萬一我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你也願意前塵不計,後事不提,一概原諒我?」先敲釘轉腳,預防他日後後悔,翻臉不認帳。
說真格的,她自己也沒把握,和亞倩她們究竟能不能平平安安逃出杭州城,逃出去以後又當如何另謀生計?漕幫弟子遍布大江南北,若不幸被他給逮了回來,後果恐不堪設想。
「你預備做什麼大逆不道的事?」他沉郁的神色,看不出任何表情。
「沒……沒有啦,我只是比喻而已。」跟他這種人還是不要亂探底比較好,一不小心引火自焚就倒楣透了。
「是和擎天寨的宋靖有關?」他了解盼盼的性情,子虛烏有的事,她不會拿出來瞎說的,她心里有事則瞞不了他。
「宋靖是誰?」日前豫顥天僅提過一次,難怪她記不得。
「裝蒜。」他不自覺地就提高聲量,加大力道。「你把隨身佩飾的玉鐲都送給他了,敢說不認得他?」
「噢,你指的是那個土匪頭子呀。」前因後果猶沒弄清楚就氣成這樣?沒風度。「我跟他其實根本還來不及深交,就被你破壞掉了。」
「住口。」
又來了。「你只會對我兇,那麼討厭我,為什麼不趕我走?」她倏地跳離他的懷抱。「去,去找你那溫柔美麗的表妹,去叫她陪你——」
「表哥,」朱妍幽靈也似的出現在門口。「你睡了嗎?我有重要事情和你商量,議事廳見。」好像料定他一定會到,話一說完就先走了。
她該表現得量窄好妒,或是寬大為懷?于情于理于法,她都沒有上述兩項「特權」,保特沉默該是最穩當的方式。
豫顥天卻沒離開的意思,將她拉回懷里,頭臉埋進她濃密泛著淡淡花香的發絲里,纏綿地磨蹭著。
盼盼發覺他對自己有股說不上來的依戀和矛盾,宛如迷航的擺渡人,尋到得以停泊的港灣,抑或久經沙場的征人,得到溫柔的懷抱;有時又控制不住情緒地暴跳如雷,恨不得將她碎尸萬段,方能消心頭之怒。
「朱姑娘還在等著你。」察覺到他的意圖,盼盼邊閃躲邊提醒他,希望他要走就趕快走。
「你不介意我去找她?」他淺笑,眼里有勾魂的余波蕩漾。
「你找任何女人都不關我的事。去吧,別讓人家久等了。」她知道自己的身分,「吃醋」這玩意見永遠不在她的七情六欲之內。
「如果我娶她呢?你是不是也毫不在乎?」他捏住她下巴,怒燄已攀上他濃濃的肩。
「三妻四妾都隨你高興,我除了逆來順受,保證不會給你添任何困擾。」大方眧告之後,為什麼立即襲上心頭的,是悵悵落落的輕愁?
「真大方。」他驟然凝目,笑得非常猙獰。陡地扯開她身上的衣衫,讓她雪白的身子,完全倚偎在他的胸膛。
盼盼緊咬著下唇,務使自己柔順地承受他漫捲雲湧的風暴。
「看著我。」豫顥天挾著盛怒印上她的唇,逼迫她打開嘴,讓他狡猾的舌得以悠游其間,竭盡所能地侵擾她的每一分知覺。
盼盼的眼淚被逼下來了。自進入醉顏樓後,她鮮少在人前垂淚,她學會了獨自舐吮傷口,把脆弱的心靈深深埋入沒人觸模得到的幽微之處。豈料住進紫宸堡後,豫顥天卻總是惹她哭。盼盼不明白這是因為恐懼?委屈?還是另有原因?
舌忝到一囗咸咸的液體,他訝然抬頭。「跟我在一起這麼痛苦?」
盼盼努力想把淚水逼回去,反而更教淚珠恍如決堤,似小水注蜿蜒地流向他的胸膛。
豫顥天動容地仰天長嘆。「告訴我,要怎麼做才能使你開心?使你不再恨我?」
「我不恨你,我只恨我自己。」
「原因呢?」
「因為我……我……」因為什麼?答案已清楚地泛現腦海,但不能說,永遠都不能讓他知道。
「因為你已經愛上我了。」他躊躇滿志地盯著她的眼臉。「只有愛才能叫一個人行止怪異,痛不欲生。」
「你胡說。」嗅著他狂野的氣息,盼盼有好一會兒神情恍惚。「別妄想猜透我的心,那里頭沒有一絲一毫的空間是留給你的。」
「那是誰?誰佔據了它?」他的大掌驀地覆上她的胸脯,猛力一抓,令盼盼痛到骨子里去。
「會有那麼一個人,總有一天我會找到的,我……」
豫顥天不想听,他蠻橫地欺身而上。既得不到心,得到人也是好的,蠶食鯨吞,總有一天她會毫無保留地把一生交付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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