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軍坐在玻璃窗前看著淅瀝嘩啦的大雨,興奮的叫芷苓一起看雨天的景致。
「媽咪,你看我們的水桶都是水,可以養金魚。」他天真的接著她的手要她走到窗台前。
「小軍,別吵了,媽咪有很多事情要做。」她坐在書桌前不理會他的散嬌,繼續核對這個月的業績和報表。
「媽咪,陪我一起啦!」他拉著芷苓的手腕,向她撒嬌。
芷苓因此而分心,按錯電腦按鍵,又沒有事先存檔,因此整個數據全因為電腦當機而亂掉。
她嘆了一口氣,蹙緊眉宇,心里十分不悅,嚴肅的斥責,「要我說幾次,媽咪在工作時不許在這里搗蛋,你看電腦當機了,都是因為你闖的禍,媽咪又要重新再來一次。」
他看到母親如此嚴厲的斥責他,小小的臉蛋也皺起眉頭,嘴巴抿得緊緊的,兩只手心怩忸不安的扯著自己身上的衣服,站在原地不敢哼半聲。
「你這麼不懂事,叫媽咪以後怎麼疼你?」她板起臉來指責他。
「你都在工作,別人的媽咪都會和小孩玩。」念軍噘著嘴巴嚷回去。
他一溜煙的跑進房間,大聲的將門帶上,表示他的憤怒和不滿。
芷苓不想理會他的舉動,回過頭繼續在電腦前埋頭苦干。
夜色漸漸深沉,窗外的雨勢也漸漸變小,她伸伸懶腰,赫然發現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
她充滿困意的站起身,打開房門時,卻發現房間冷颼颼,窗戶竟然是打開的,念軍趴在窗台上睡著了。
她將窗戶關上,看著他稚氣的臉龐上有著干涸的淚痕,就覺得萬般心疼,當她的頭靠近他的臉頰時,她嚇了一大跳。
「怎麼這麼燙?」她模模他的額頭,發現他正發高燒。
「念軍、念軍……」她慌張的想搖醒念軍,但他卻毫無反應。
時間已經這麼晚,根本攔不到計程車,更何況外面下著雨。她將念軍抱到床上,猶豫一會兒,才打電話給孟子明。
「子明,是你嗎?不好意思這麼晚還將你吵醒。」當她听到電話筒的另一端是熟悉音調時,脆弱的淚水便潸然而下。
「念軍的他發高燒了,可不可以請你送我們到醫院看病?」
「嗯……是……那我在這里等你……好、好……等會見。」她回答孟子明所有的問題,掛完電話後,便開始準備東西,等孟子明的到來。???
孟子明和芷苓將念軍送進急診室,醫生幫念軍打了一劑退燒針後,念軍才睡去,醫生診治完病情後,便一臉嚴肅的看著他們。
「你們是怎麼為人父母的?孩子都燒成這樣才送來醫院,他的氣管不好,很可能會引起支氣管炎以及相關的並發癥!」
「孩子現在情況怎麼樣?」芷苓著急的詢問。
「已經沒什麼大礙,我們安排一張病床讓他休息,等一下你們再去辦手續。」語畢醫生領著他們來到急診室一隅,將念軍抱到病床上,接著將布簾拉上。
芷苓和孟子明看到孩子安詳的睡在病床上,他們心中那塊大石才總算落地,而孟子明也如釋重負般露出笑意。
「都是我不好。」她喃喃自語的自責。
「到底發生什麼事?」孟子明一頭霧水。
「念軍要我陪他玩,而我數落他兩句,他跑進房間里吹了一夜的冷風,才會發燒。」
孟子明將她攬在懷中,安慰她,「好了,現在沒事了。」
她轉過身,深深致上謝意,「謝謝你,子明,如果不是你在,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說什麼傻話呢?別忘了,我們是老朋友,還跟我客套。」他故作輕松的聳肩。
其實看到她心急如焚,他的心也非常難過,可是他怎麼也無法表達自己的心意。
芷苓感慨萬千,紅著眼眶說︰「這些年多虧有你照顧我們母子,否則我們不曉得會變成怎樣,你對我的大恩大德,我真是沒齒難忘,真的謝謝你。」
她萬分感謝的對他表示。
「芷苓,難道你就是想一直對我說謝謝嗎?」
「除了感激之外,我還能給你什麼?」
「難道你不覺得自己獨立扶養很辛苦?」
「是很辛苦,但我沒有選擇的余地,這是我的命,更何況念軍是老天爺賜給我的一絲希望。」她發自內心由衷的說。
「既然如此,你就必須要好好的照顧他,別再對他亂發脾氣。」
「子明,別這麼苛求我好嗎?我是逼不得已的,我也有我的苦衷,我一個女子,既要在現實社會中和人競爭,又要扶養小孩,這些對我而言都不堪負荷,我真的好疲憊。」說著說著,芷苓的淚水就像決堤般一發不可收拾。
「把所有的委屈和無奈都化成淚水,別再積壓了。」他哄著她。
「我好累哦!我覺得我似乎沒有那個能力來撫養念軍,他對我而言,是個沉重卻甜蜜的負荷,但是,我居然有了送到孤兒院的念頭,子明,你說,我是不是不配當念軍的母親?」
她含淚說著,而孟子明听得更是萬般心疼,他終于按捺不住內心激蕩的熱情,宣泄而出,「那就讓我來照顧你們母子倆,讓我來照顧你們台。」他不斷的重復自己所說的話,想證明自己的真心和誠意。
她抬頭看他,「這些年你對我們已經夠好了,我怎麼可以再麻煩你?」
「這怎麼可以算是麻煩?」
「我知道你是因為歉疚,你一直在彌補我們母子倆,但是,建軍的死實在不能怪你,你別再……」
芷苓頓了一口氣,不曉得該如何繼續說下去,她的心里充滿疲憊,尤其昨晚折騰了一整夜,徹夜未眠,她顯得沒有心思再談論。
「別再怎樣?」他追問。
「別再把自己的時間浪費在我們身上,你該找個好女孩結婚,我們不想再欠我多,你為我們做的已經夠多了。」她昧著良心說出這些話,其實她是發現自己愈來愈依賴他,她必須克制自己的情緒和情感。
「可是我已經找到我喜歡的女孩,我也決定要照顧她一輩子。」
芷苓聞言,臉色漸漸的黯淡下來,她的呼吸變得十分不順暢,胸口仿佛受到重擊一般,讓他感到不好受。
「那很好啊,你終于找到和你廝守一生的戀人了,祝你幸福。」她勉強的說些賀喜的話。
這些話使得他有些著急,「難道你不想知道關于她的事嗎?」
她聳肩一副無所謂的表情,「我相信你的眼光。這樣也好,你照顧我們的義務就到這終止。」
他心痛的看著她,「芷苓,難道你真的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你已經找到你想要的女孩,不是嗎?」
「如果那個女孩就是你呢?讓我有傾付一生想去愛的人,就是你呢?你會接受嗎?」他赤果果的坦誠告白。
芷苓愣在原地,難以相信這樣的事實,懷疑自己是否在做夢,她意識混沌的搖頭,喃喃自語,「怎麼可能呢?你怎麼可能會愛上我?別開玩笑了。」說著,她逕自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
孟子明蹲在她的跟前,緊握她的雙手,含情脈脈的說︰「我是認真的,我在很久以前就愛上你了,否則我怎麼會這麼多年都沒交女朋友?因為我已經沒辦法再喜歡任何女孩,我的心已經系在你的身上好多年……」
「子明……」她感動且訝異得不曉得該說些什麼,「可是我已經有個小孩了,念軍是我的孩子,你……不在乎嗎?」
「當然不會。我並不是一個心胸狹窄的男人,我一直把他視如自己的孩子,我會好好照顧他,相信我。」
芷苓既驚喜又感動的看著他,眼眶濕潤,「這算是求婚嗎?」
「嗯,我一定會補上鮮花和鑽戒,這一輩子,我要把最好的全部都給你,不讓你再受到絲毫委屈。」他信誓旦旦的承諾,這些都是他的肺腑之言。
「嗯,只要你能說服念軍,讓他接受你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新爸爸。」她開心的破涕為笑。
躺在一旁的念軍早就清醒了,只是兩個大人逕自在那濃情蜜意,忘了他的存在,當他听到孟子明即將成為他的新爸爸時,他忘情的鼓掌大笑。
孟子明和芷苓立即回頭,看到念軍的舉動時,嚇了一大跳。
「念軍,你什麼時候醒來的?」她模模他的額頭。
「很早就醒來,叔叔要當我的爸爸?」他偏著頭詢問。
「嗯,念軍喜歡你的新爸爸嗎?」孟子明和善的問。
「喜歡!」念軍開心的說著。
孟子明轉頭和芷苓對看,彼此的眼底都藏著深深的愛意。???
窗外透進一絲曙光,葛智平伸伸懶腰的坐起身,拉開窗簾,難道台北的冬季會有這麼溫暖的陽光。
因為陽光有些刺眼,使得敏敏翻轉過身,揉揉惺忪的睡眼,其實她早就醒了,只是不願意那麼早起床,便賴在床上發呆,認真的思考過去和未來的前景。
「你醒了,想吃點什麼嗎?」葛智平輕聲詢問,這幾天下班後,只要有時間,他便殷勤的往醫院跑。
「不用了,反正一會兒護士小姐就會送來餐點。」她客氣的婉拒。
「那要看報紙嗎?我去替你買一份。」他熱誠的說。
「不用了,智平,你不用再這樣對我,回家去吧!我已經無所謂了,不要再把你寶貴的時間浪費在這里。」
這幾天,敏敏已經想得很清楚了,決定要坦誠布公的和葛智平說清楚,或許從鬼門關游走一次回來,已經讓她大徹大悟了。
「敏敏,別這麼說,我從來就不認為待在醫院是在浪費時間,或許以前的過往都是我的錯,可是……」葛智平急欲想解釋自己的用意,其實他正力挽狂瀾的挽救自己所種下的禍根,以及過去的錯誤。
敏敏打斷他的話,「別再可是了,從頭到尾,我都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會選擇輕生,那是我一時愚蠢的念頭,你不用為此感到不安,也不用來這里想彌補什麼,沒有必要。」
「我明白以前都是我的不對,你對我百依百順,而我對你萬般挑剔,還要你去拿掉我們的孩子,我真不是人……」他痛苦的說,「我是真的很想彌補我的過錯,尤其我看到你因為我的無情,可以連命都不要,汩汩的鮮血由你的手腕涌出,染紅你雪白的衣裳時,我才明白,,我對你的傷害有多大。」
「不要再說下去了,也許你是真的良心受到譴責,有了歉疚想彌補些什麼,或者是害怕我拿回我在旅行社的資金。」她一針見血的說著。
這些話使得葛智平的臉色微微有些改變,沒想到他的用意最後還是讓她看穿。
敏敏見他沒再說話,便接口,「其實我早就听到你資金周轉不靈的傳聞,只是我不想去理會那些是是非非,如果你真的調度有困難的話,我不會落井下石,等你公司真的有了錢再還我吧。」
她的寬宏大量頓時讓他十分汗顏,原本他認為她只是個滿腦子全都是愛情的女孩,沒想到他到最後還是看錯了。
他握緊她沒有打點滴的手,誠懇的說︰「敏敏,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我會給你一個溫柔的家庭,讓我照顧你吧。」
她冷淡的抽回手,經歷這次的自殺事件,讓她宛如變了個人似的,不再懦弱,勇敢表達自己的意思。
「太遲了,我明白以前我做的事全都太傻了,我們早已失去對彼此的感覺,其實我早就不再愛你,我愛的只是一份虛幻的感覺,一種愛的渴望,而這些年已經不再是你可以給我的。」
「我不懂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當我吃下大量的安眠藥時,我以為自己可以毫無意識的安然的睡去,會失去對痛的感覺,可是在沉睡中,我的意識卻非常的清醒,我一直努力的想醒過來,卻無能為力,我可以感覺到鮮血涌出的感覺,可以了解到靈魂正一點一滴的在抽離,死亡正在逼近,我居然非常的恐懼死亡,害怕死神到來。」她輕笑一聲。
「很可悲的是,醫生為我做一些急救時,我以為我會死掉,在我腦海中匆匆掠過好多過往的片段記憶,而這些記憶沒有殘留你的身影,我只看到我自己的錯誤、我的家人和朋友,甚至那些被我結束生命的寶寶,我終于了解,我到底有多愚蠢。」
梆智平用心的聆听她的傾訴,此時此刻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你真的不想再給我們的愛情一次機會,真的忍心讓我們的愛情無疾而終?」他有點不敢相信,她為何變得如此堅強?
「愛惜情不是生命中的全部,而是一小部份,我們都曾給過彼此機會,只是那些全都過去了,我不想讓愛情主宰我所有的生命,我曾為此犯下許多錯誤,這次我該清醒了。」她豁然開朗的說。
「那你準備怎麼辦?」
「我想回鄉下,去做我自己喜歡的工作,這幾年來,我因為你而和家人鬧得不愉快,這都是因為我太固執,從來不懂得站在他們的立場為他們想,我想,是我該盡孝道的時候。」
梆智平看到敏敏這麼堅強的拒絕他的請求,他想是該好好反省自己的過錯。
這時候護士小姐推著早餐車笑盈盈的走過來,葛智平恰好可以趁著這時候走人,免得徒留一地的傷感。???
若瑜、雪芹和敏敏在一家裝潢相當別致的露天咖啡廳品嘗濃郁的巴西咖啡,她們之間的氣氛夾雜著濃濃的離愁。
敏敏輕啜一口咖啡,淡淡地說︰「若瑜,其實你不該這麼感情用事,我和雪芹離職那是因為我們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干麼也遞出辭呈。」
「好朋友都走了,我留下來有什麼意義?」她噘著嘴巴表示。
雪芹放下杯子,看看敏敏和若瑜才開口,「我是因為要到美國才決定辭職,你別胡鬧脾氣好不好?你一向都是很有責任感,怎麼這次會這樣?」
「我沒有怎樣,我是真的不想做了嘛!平常在公司里,我就和你們最好,而這次一個要遠嫁美國,另一位則要隱居鄉野,我當然也要領悟人間,開創屬于自己的未來。」她胸懷志向的說道。
「那你到底想做些什麼?」敏敏和雪芹異口同聲的問。
若瑜偏著頭仔細的思考,「我究竟想做些什麼?其實我一直對開花店有很大的興趣,所以我想去學插花,學如何經營一家花店。」
「看不出來你真有這種雅致,我還以為你決定嫁給韓震,當韓太太。」敏敏打趣的道。
「敏敏,你和葛智平最後商議的結果如何?你會回到他身邊嗎?」雖然她知道敏敏要回鄉下療情傷,但她仍想再確定,故她小心翼翼的問。
「我還是要徹底的把他忘了,雖然這陣子他極力的希望我能回到他身邊,可是我已經沒有那份心再去經營那份感情,或許是哀莫大于心死吧。」她的語氣夾雜幾分的失落,聲音空洞,仿佛沒什麼力氣。
雪芹拍拍她的肩膀,「能看得開就好,也許下個男人會更好,不必再為他傷心,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小小的挫折別放在心上。」
若瑜用手支撐下巴,一副沉思的神情,讓雪芹和敏敏大感意外,雪芹舉手在她眼前揮揮。
「怎麼了?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有什麼難言之隱嗎?」
「我在想,你要遠嫁到美國,而敏敏要回到南部,分手之後,我們相見的日子便遙遙無期,想到這里,我便覺得好難過。」說著說著,若瑜的眼眶便濕潤。
敏敏也就染到感傷的氣息,她苦中作樂的安慰,「傻瓜,我們這幾個人之中,就數于你最幸福,找到又高又帥、又有錢的男朋友,有什麼好難過的,若真的思念我,可以到南部來看我啊。」
「是啊!韓震對你那麼好,若是結婚了,到美國來度蜜月,我就可以招待你們,到時候又可以見面。」雪芹也安慰著。
「真的是這樣嗎?」她喃喃自語。
「當然嘍!除非你不要我和雪芹,否則,我會一直和你們保持聯絡,所以你和韓震結婚時,別忘了要寄帖子給我。」
「那準備什麼時候回家?」若瑜詢問。
「明天早上。我已經買好了車票,你們不用到車站來送我,我想一個人靜靜地回家。」敏敏低頭無奈的說。
「這麼快,那雪芹呢?」
「我下星期三走,護照已經辦好了,只剩班機方面的問題。」
接下來是一片沉寂,沒有人再開口說些什麼,就讓淡淡的離愁浸在其中,和著濃郁的咖啡香味漸漸沉澱,沉重的心思更添幾許感傷。
以後若要再聚首,可能遙遙無期,想到這里,若瑜的心里就更難過,蹙緊眉頭不發一言。
「若瑜,你別這樣好嗎?在我們這幾個女孩子中,就數于你最幸福,好端端的,何必哭喪著臉?你該慶幸自己遇到韓震這麼好的人,而且又不用離鄉背井的去異國和他廝守一生。」雪芹安慰著說。
「也許我們都太自我了,沒有好好去把握相處的快樂時光,現在只能離以理情依依,其實這樣也好,留下來的都是一些美好的回憶。」敏敏自嘲的說,「風風雨雨全都過去了,這些年我們都經歷一些是是非非,最後全都回歸到原點。」
「既然這樣,那我也該打起精神,就讓我們一起各自努力,開創美好的人生。我們來約定個節日,以後就在那天見面。」若瑜勉強的打起精神,露出開朗的笑容。
「好!那就每年的聖誕節全都到紐約去找雪芹,屆時你可要好好招待我們噢。」敏敏大聲的提議。
三個女孩很快就忘記之前的悲傷,逕自構思日後見面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