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吧!楊祈男,你怎麼這麼丟臉?」楊得願不可置信的叫道。
楊祈男悶悶的吃著飯,不想理會他。
「你就是按內,才會給別人吃死死。」楊何千玉滔滔不絕地數落著。「我不是早就給你講過,?就要給伊顧乎緊,你看,人家囝仔攏有啊!你到現在才知,不是阿嬸愛念你,你實在是有夠糊涂。」
「伊又不是阮?。」楊祈男不知死活的應著。
「不是你?你就青菜放伊去喔?查某人最寶貴的就是青春,你跟伊這多年,伊搞出這款代志,起碼要給你一個交代,哪嘸,你就去給伊亂,亂給伊袂凍結婚。」
「有哈米資格通亂?無婚無嫁,又沒法度給人家生一個囝仔,要亂啥?嘜擱去丟人現眼啊!」從臥房走出的楊李秀英冷冷的說。
楊何千玉被說到痛處,撇過臉去,沒有搭腔。
「阿嬤,阿嬸講的也沒有錯,攏是楊祈男目瞅沒金,選到那種查埔。」
楊何千玉听到佷子為她說話,覺得自己總算沒有白疼他。嫁進楊家二十幾年,她沒有為丈夫生下一兒半女,使她一直遭受婆婆的冷嘲熱諷。後來,因為楊家長子夫婦在國外遇搶而慘遭殺害,她肩負起養育楊祈男和楊得願姐弟的責任。沒多久她就體悟到楊得願才是楊家未來作主的人,瞧婆婆對他百般呵護,她就知道惟有照料好楊家惟一的孫子,膝下無子的她,晚年才有人可以依靠。至少楊得願會為她說話。
「沒法度啦!誰會甘願娶一個不會生的媳婦。」
楊祈男靜靜听著,早已練就一身左耳進右耳出的功夫。
「你哪攏惦惦?大家替你去煩惱,你就穩穩坐在椅仔頂納涼!你說,你現在打算按怎?」
「嘸按怎。」
「你喔!攏要三十歲的人,還在裝憨憨。」楊李秀英轉向楊得願問道︰「阿願,你不是朋友很多?有哈米好的對象憮?介紹給你阿姐。」
「阿嬤,我還不想要嫁啦!」
「不想要嫁?你想要做老姑婆喔!嘜擱給我丟面子!」
楊祈男噤聲。心里卻無法認同她不結婚和女乃女乃的面子有什麼關聯性存在。
「阿嬤,我的朋友是很多,可是,別人哪按想要娶老姑婆做某?」
他的話惹來楊祈男一個大白眼。他的朋友可沒有一個好東西,要她挑,她還看不上眼咧!
「按內喔,阿玉,你不是有一個姐妹伴在給人介紹對象?」
「是呀!要給阿男相親喔?」
「當然,要不然她哪按嫁的出去?」
她的身價真的已經一落千丈了嗎?
「我等一下就給她打電話。」
「阿嬸,嘜啦!我不想要去相親。」
「你擱敢講不要?沒想過你自己的年歲,你以為你還只有二十歲喔!」對于她的反對,楊李秀英認為不識好歹。
「二十七歲還沒算老。」她猶作垂死掙扎。
「還沒?我二十七歲的時候早就生兩個囝仔啊!」
「阿嬤,你那時和阮這時代袂凍比啦!」
「你嘜擱跟我講這些五四三,等你阿嬸替你找到對象,你給我去相親,听到嘸!」見她不回答,楊李秀英提高音量再問一次︰「听到嘸!」
「有啦!」楊祈男悶悶應著,知道自己的意見永遠不會被采納,這一回合,她還未披戰袍就已經戰敗。「我去切水果。」
「阿男,你有呷飽嘸?」一直在旁沉默不語的楊進德突然開口問道。
「阿叔,有啦!我先進去切水果。」努力扯了一個微笑。
雖說早已心知肚明家人不會給她任何安慰,但是卻無法不在意。走進廚房後,她才抬起手背用力抹去淚水,扭開水龍頭,就讓嘩啦啦的水當做她的眼淚好了,流干了,下次就別再這麼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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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鈴聲響起時,正在擦拭地板的楊祈男三步並做兩步的上前去拿起話筒。
「喂?」她將音量放小,怕吵醒正在睡午覺的女乃女乃。
「祈男!」電話那端傳來焦急的叫喚。
交往九年,若听不出是陳賦文的聲音,她就該去撞牆了。只是,他怎麼可能打電話來?
「你可不可以快點來我家?你叔叔和我媽快吵起來了。」
「什麼?」意識到自己的音量太大,來不及詢問原由,她貼緊話筒快速交代。「我馬上過去。」
幣上電話之後,楊祈男立即出門。一路上以時速八十公里的速度飆到陳家,她的小綿羊已經氣喘吁吁的吐著白煙。
「快點,他們要打起來了!」陳賦文早就等在門口,拉著她進門。
「我叔叔才不會打女人。」楊祈男一邊喘著氣一邊說道。
她可沒忘記陳賦文當日是怎麼對待揭他偽君子真面目的余菁鳳。
他沒有細听她的話,也無暇去思索,拉著她繞過庭院,直沖客廳,立即感受到母親和楊進德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
「楊小姐,你來得正好,麻煩你將你叔叔帶回去好嗎?」陳母雖然極力維持她莊重優雅的態度,但一張臉已經氣得發白。
「阿叔,你哪按來?」楊祈男一見到楊進德便朝他奔過去,沒空理會陳母在喳呼什麼。
「我……」
「當然不會是來祝福我們賦文的。」陳母截斷楊進德的話,冷冷的說︰「楊小姐,麻煩你告訴他,你和賦文早就已經分手了,請他不要做任何無理的要求,我根本沒辦法和他溝通,他是不是听不懂人話!」
「媽!」
陳賦文察覺到母親說了重話,但是他整整慢了一拍的制止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她的話清清楚楚落進楊祈男的耳里。而她,是絕不容許任何人辱罵她的家人。
「陳、老、太、太!我想你可能老眼昏花弄錯了吧!我叔叔不但會听人話,還會講人話,你是……」楊祈男深吸一口氣,朝她大聲吼道︰「耳背了還是耳聾了!」
「祈男,你別說得太過份。」陳賦文低聲要求她。
「過份?」她非常不給面子的諷道︰「我關心你媽媽是不是耳聾了也算過份?比起你那個狗眼看人低的娘,我簡直是善良過了頭。」
「你說什麼狗眼?像你這種不懂得尊重長輩,又沒教養的女人,幸虧賦文沒娶你過門。」
「如果是值得尊重的長輩,我大話都不敢吭一句,可是對付你這種尖酸刻薄的老太婆,我罵你狗眼都怕侮辱了狗!」真要在嘴皮子上論成敗,她從不輸人。
「你听听看她說的是什麼話!」陳母拉著陳賦文喊道︰「早教你跟她分手你不听,現在惹上這種女人,你自己倒看看要怎麼收拾!」
「祈男,你少說一句。」陳賦文低聲下氣勸解。
「我說得又沒你媽多,干嘛要少說?」
「賦文,你還跟這種女人嗦什麼,快點把他們趕出去。」
「除非他跟阿男道歉,不然我們不走。」一直無法插上話的楊進德,沉沉穩穩的開口。
「道歉?你休想!」陳母尖聲叫道。
楊祈男捂住耳朵,實在忍受不了歇斯底里的女人。
「阿叔,跟伊這款人是沒道理通說耶,咱袂理伊,來轉好嘸?」她柔聲勸道。
「不行,他一定要跟你道歉。」
她從不知道叔叔是這樣牛脾氣的人。
「你們再不走,我就要報警了。」陳母下了最後通牒。
「媽,別這樣。」夾在中間的陳賦文仍然努力不懈的嘗試平息戰火,只是自始至終他都只能說出這樣無關痛癢的話。
楊祈男翻了翻白眼。
「好呀!你去報警呀!我們拿刀拿劍拿槍了嗎?我們踫了你一根寒毛了嗎?還是我們那麼不識貨地對你又偷又搶的?是你寶貝兒子打電話邀請我來作客的,怎麼這會兒翻起臉來就要趕人了!」
「祈男……」
「你給我閉嘴!」她受不了陳賦文永遠都想當好人的虛偽模樣,受不了他總是搖擺不定的態度,他想當好人,她偏不讓他如意。
「賦文,這是怎麼一回事?」
暴風圈之外,有個顫抖的聲音響起。正鬧得不可開交的眾人紛紛回過頭,就見余菁鳳站在玄關口,她身後還有一對不知所措的中年夫婦。
「伯父、伯母!」陳賦文的表情活月兌月兌像極了電視上被抓奸的男人,正好證實了楊祈男的臆測。
原來今天即將成好事的兩家人要商量結婚事宜,難怪陳母急欲趕他們離開。好,誰教陳家母子惹得她老大不爽快,她今天就要像阿嬸說的——亂給伊袂凍結婚!
「哈,你還記得我嗎?」她朝余菁鳳揮了揮手,臉上勾起一個巫婆似的笑容。
「祈男,你別亂來。」陳賦文抓住她的手,卻讓她用力甩開。
「余伯父、余伯母是吧?」沒等對方回答,她快人快語地自我介紹。「我是和你們未來女婿交往九年的女人,前幾天才被通知說我的男朋友和余小姐有了小孩,準備要結婚了。你們別誤會,我一點都不怪余小姐,真的!因為該死的是那個把我騙得團團轉的臭、男、人!今天我叔叔和我登門拜訪,完全沒有惡意,只是想要祝福余小姐和那個臭男人百年好合,順便提醒余小姐,千萬別太相信男人。」
楊祈男徑自握了余菁鳳的手,丟下一枚炸彈之後,她挽著楊進德的臂膀,得意洋洋的走出陳家。
誰說她只是一只紙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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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共同乘坐她的小綿羊,一同朝回家的方向前進。
坐在後座的楊祈男,心頭暖烘烘的。
「阿叔,多謝你。」發生這樣的事故,加上親人們的落阱下石,她不免怨嘆自己沒有父母可以依靠;可是今天叔叔的舉動,讓她感動又感激。
三歲那年,她和弟弟變成孤兒。對于這樣慘絕人寰的悲劇,她沒有多麼刻骨銘心,因為年紀太小,早已不復記憶。從此成長的過程中,不再有呵護備至的父母親,而只有重男輕女的女乃女乃、極力討好弟弟的嬸嬸,以及沉默寡言的叔叔。她沒有想過家庭溫暖這回事,也許是早已對家中兩個女人失望透頂,和遠在新竹中學教體育而又不擅表達的叔叔也不親,從小到大,她的家庭教她學會獨立、堅強、凡事靠自己。今天,她卻首次體認到,原來她也是有人疼的。
「黑白講啥?」前座傳來楊進德不甚自在的話。
她雖見不到他的臉,卻可以想見他黝黑的皮膚上早已染上一抹紅。
「沒啦!我只是感覺阿叔你很疼我啦!呵呵……」她傻氣的笑著。
「嘸疼你袂疼象!」
楊進德的聲音被風吹得支離破碎,她仍完整地接收了他的疼愛之意。第一次領會了所謂父愛的情感,一種雋永悠柔、溫厚綿細的暖流,悄聲滑過她的心窩,眼淚也悄然地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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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點二十分。
六百多個日子以來,楊祈男每天都在這個時間準時踏進這棟商業大樓,沒有一天例外。
「伯伯早。」她一如往常的和警衛打招呼。
「楊小姐,要不要喝柳橙汁?」警衛笑嘻嘻的問。
「好啊,你自己榨的?」
「不是啦!昨天我太太買了一大瓶原汁回來。」邊說邊用手比量著瓶子的大小。
「看起來很好喝哩!」她看著黃澄澄的液體流進紙杯,不禁發出贊嘆。她老實不客氣的將柳橙汁一飲而盡。「哇!一大早就有這麼美味的東西,真是太幸福了!」
「你還要不要?」見她喜歡,警衛欲再倒一杯給她。
「不要不要,你自己喝就好。我的肚子滿滿都是水,裝不下了。」
「真的不要嘍?」
「嗯。伯伯,有沒有我們家的信?」
「有有。」他拿出一疊信遞給她。
「謝謝,我上樓了。拜拜。」
八點二十五分。
六百多個日子以來,楊祈男每天都在這個時間準時站在電梯前按下上樓鈕,沒有一天例外。但是,今天卻有了一點不同,她眼角覷到她的上司向警衛微微點頭示意後,朝她,不!是朝電梯走過來。
「老板!你今天好早!」語氣遮掩不住訝異。
「早。」他站在她身旁,居高臨下的看她。
她隨意扯了一個笑容,悄悄往後退一步。老實說,唐沂泱的身高加上他本人的氣勢,令她覺得有壓迫感,而她,實在不喜歡這種明顯比別人弱小的感覺。
怎麼還沒有別人來?她可不希望待會兒獨自和他搭電梯。
「楊小姐?」
電梯門不知何時早已敞開,他按著上樓鈕,似笑非笑地等著她先進去。
「謝謝。」只是和他共乘一部電梯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她安撫自己。
並不是他的上司有多討人厭,而是她不喜歡電梯中只有兩個人的感覺,若是熟悉的朋友就另當別論,她最怕搭電梯時遇上明明認識卻談不上交情的人,總覺得密閉小空間中的空氣真是尷尬。
沒關系,就快到了。她盯著電梯上方的數字燈,五、六、七……突然之間,電梯搖晃了一下,將發呆中的楊祈男給搖到唐沂泱的懷中。
不會吧!居然讓她踫上電梯故障。
「對不起。」意識到自己靠在某人厚實的胸膛,無暇去體會這個懷抱是否迷人溫暖,她跳離的速度仿佛他是毒蛇猛獸。
唐沂泱盡量不去理會她無意中表現出來的失禮。按下通話鈕,告訴警衛電梯故障。
「我馬上叫人來修。」對講機中傳來警衛急促的聲音。
對!快點叫人來修,不然她就要發瘋了!
「你有密室恐懼癥嗎?」見她神色不安,他皺著眉頭問道。老實說,他最近才知道她的毛病還真是多。
「沒有。」那是什麼玩意兒,她听都沒听過。不過,她就算沒有因為密室恐懼癥而死,再過不久恐怕也會缺氧而死。看到上司西裝筆挺,一派優閑,她忍不住問道︰「老板,你不會熱嗎?」
他搖搖頭,反問道︰「你很熱嗎?」
廢話!「還好。」她口是心非,沒察覺自己拿著手上的信有一下沒一下的扇著。
「你有沒有打算買一部車?」靜默了一會兒,他尋了話題。
「啊?」
「你的機車很舊了。」方才開車進來時注意到她那台看起來隨時會解體的小綿羊,身為上司,有責任要自省是否薪水給的太少。
「對呀,很舊。」
這是什麼回答?唐沂泱突然覺得她今天看來愣頭愣腦,不像他平日精明干練的秘書。
這是什麼回答?楊祈男差點咬了舌頭。他們之間的對話從來沒有超過公事的範圍,惟一像日常生活的對話也不過是早安、再見、吃飯了沒等諸如此類沒有任何意義的閑話,也難怪她這麼別扭。
「沒想過要開車嗎?」
「沒有。」有些人天生學不來開車這種手腳得相互配合的事兒,就像是某一段神經沒有接好似的。
「為什麼?」
「我不會開車。」她瞄了他一眼,有點不耐煩他的追根究底。
他捕捉住她眼里的訊息,發現眼前這個女人有點意思。
楊祈男被他唇邊一抹隱隱約約的笑意弄得有些惱火。今天要不是他一反常態的提早到公司,她也不會這麼巧的和他搭同一班電梯,然後又這麼巧的踫上電梯故障。想著想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就這麼不講理地朝他所站的方向瞪去。
「你不會是在怪我吧?」注意到她飄過來的眼神,並非如同其他人一般藏著愛慕,反而帶點恨意。
他的話讓她立即紅了臉。老天爺!這家伙會讀心術不成?
「呵呵……我怎麼會!」她干笑。
她居然也會臉紅!這是第一次,他在她身上看到這麼女性化的表現——雖然,她是因為心虛而臉紅。一直以來,她在他心目中始終等于一個中性符號,因為她老是穿著剪裁合身的西裝長褲,因為她不曾在他面前賣弄風情,因為她說話總是中氣十足,他甚至听說過她單獨抓的英雄事跡。
然而,這些過去對她的了解卻逐漸模糊了起來,近日她給他的印象不斷在沖擊過去由他自己拼湊而成的楊小姐。
他的沉默讓楊祈男以為他不悅,咳了兩聲,打算開口說些什麼,試圖緩和僵直的情緒,畢竟是自己無理取鬧,有錯在先,不料發現他目不轉楮地盯著自己,竟產生一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恐懼。她瞄向鏡子中的自己,並沒有多長出一只眼楮呀!
「老板?」她大膽的在他眼前揮動手指,卻讓他給抓了去。
她的手指縴細而修長,皮膚卻談不上細女敕,是一雙習慣勞動的手;她沒有佩帶任何裝飾品,除了左手腕上一支陳舊的手表。這女人,大概是不愛美的。
楊祈男蹙著眉頭,不解他何以若有所思的盯著自己的手看。就在她失去耐性,將手抽回來之前,她的上司終于開口說話,說的卻是八竿子打不在一塊兒的事。
「楊小姐,看來你還是沒記起今天早上有客戶要來的事。」
「啊?」他做出一堆奇怪的舉動就只為了提醒她的失職?她發現和上司單獨在一起太久實在是相當危險的事,若是電梯再不修好,也許明天她就不用來上班了。
然而上天並沒有听到她的祈禱,待電梯修好,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的事,這一個小時對她而言卻猶如一世紀這麼長,他有一下沒一下的和她閑聊,讓她神經過敏、緊張兮兮,像似一只驚弓之鳥,但,她就是沒膽子叫他閉嘴。她從來不知道她的上司竟是一個這麼愛聊天的男人。
「楊楊,和最有價值單身漢孤男寡女相處一小時的感覺如何?」簡明美一臉賊賊的笑,賴在茶水間里不肯走。
「不如何呀。」楊祈男懶懶的應著,一邊沖泡咖啡。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代替你的位置呀?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這麼好的機會也不懂得好好把握一下。」
「把握什麼?」
「把握釣金龜婿的機會呀!整棟大樓的女人都快怨嘆死,恨只恨沒有搭上這班甜蜜電梯。」
簡明美語氣夸張,做白日夢的能力真教楊祈男佩服的五體投地。
「拜托,你以為一小時就能夠釣一個老公喔?敢情好,簡小姐就是這樣釣上老公的?」
「呵呵……」簡明美推了她一把。「別這樣嘛!快告訴我你們在里頭難道沒有發生王八看綠豆,愈看愈有趣的事?」這是哪門子的比喻?她和唐沂泱誰是王八,誰又是綠豆?
「你別一直悶不吭聲的,告訴我有沒有嘛?」
「喔!你真的很煩耶!」楊祈男被她吵得頭痛。「我已經夠倒霉了,求你行行好,不要一直在我旁邊哩嗦!」
「跟我一起困在電梯里面是一件這麼令你討厭的事嗎?」唐沂泱的聲音突然在門外響起,使里頭的兩個女人同時轉過身。
「我茶泡好了。」簡明美捧著自己的杯子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敝了,她發現最近老是被老板給嚇一跳,這是他的公司,他當然有權利可以來去自如,只是難得有人不小心偷听到別人說話還能這麼理直氣壯的逼問別人。希望楊祈男大人有大量,別怪她舍棄朋友道義,先溜為快。俗語有雲︰日頭赤炎炎,隨人顧性命。
「怎麼不說話?」唐沂泱顯然沒有放過楊祈男的意思。
「老板……」這回,她連笑都笑不出來。
唐沂泱看了她一眼,對于她努力編織借口的模樣感到不耐煩。
「就算討厭我,也別讓我渴死,因為,如果我渴死了你就沒工作做了。」
他的話讓她頭更痛了。拜托!有誰遇到電梯故障還會謝天謝地、殺雞宰羊的感激上天的恩賜,這人疑心病真是重的可以。楊祈男不禁聯想到古代不少忠臣猛將都是遭君王的疑心病害死的。所以,當他一走出去,她便下定決心,改天一定要去拜拜,去去霉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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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樓的地下餐廳人聲鼎沸,其中有一群女人的黑色頭顱擠成一個圓,而楊祈男的存在破壞了圓的弧度。她靠著椅背,實在後悔答應這群女人不懷好心的午餐邀約。
「楊小姐,今天早上你一定很開心喔?」十二樓會計事務所的蕭秋娟全然不會看人臉色的問道。
對呀,開心到想去撞牆。
「你知道嗎?我差一點點就可以搭上那班電梯了,我剛進大樓,就看到你家老板寬闊的背影消失在電梯里。」十一樓旅行社的吳涵靜扼腕。
誰教你不跑快點。
「我記得有一次我在電梯里遇到唐先生,我好興奮,心髒都差點停掉。」同樣是十一樓出版社的張蓉栩撫著心口,一臉的陶醉。
她心髒也差點停掉,卻是同樣感受兩樣心境。
「楊小姐,你好歹也跟我們分享一下嘛!」她們不允許一直默不作聲的楊祈男獨樂樂。
「分享什麼?」這年頭連霉運也有人搶?
「告訴我們在電梯里你們都做些什麼呀?」
看到她們一臉興奮而又嫉妒的表情,楊祈男只覺莫名其妙。如果今天和她一同困在電梯里的,是一個有著國字臉的小職員,她肯定不用坐在這兒受罪。
「還能做什麼?不就是大眼瞪小眼,等著人家來救我們。」
「不會吧!你們老板都沒和你說話?」沒有人相信,她們懷疑楊祈男「暗」。
「有呀!」
「說什麼說什麼?」
她想她們日子一定是過得太無聊,才會連這種枝微末節的小事都想知道。
「他告訴我說今天早上有客戶要來。」
有人跌倒。
「就這樣?」
「就這樣。」
「不會吧!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們說?」
她終于領悟到事實是無法滿足這些寂寞芳心。為了填飽她們不切實際的幻想,以及讓自己可以早點吃飽好回去睡個午覺,耍點小花痴是最好的手段。她示意大家湊過來,故意壓低聲音,神秘兮兮的說︰
「當電梯一停下來的時候,我嚇得尖叫,結果我們老板很體貼的安慰我不要慌張。他的聲音低沉性感,前額的劉海桀傲不馴的掉了下來,一雙電眼不時的散發致命的吸引力。他冷靜沉著的告訴警衛電梯故障。你們知道嗎?這一次,我終于發現一件事。」
「什麼事?」三個女人听得一愣一愣。
「我發現,我們老板真的是給他帥到太平洋去了。」言下之意是最好唐沂泱閃到太平洋去,讓她眼不見為淨,免得成天擔心受怕。
「啊!」她們興奮的叫道。
楊祈男沒想到簡單的一句話能引起這種化學反應,三個女人隨即熱烈的討論起來。
奇怪,這不是她們早就認定的事實,這樣也能打發她們?幸虧平日在簡明美身邊耳濡目染的,多多少少也抓得準這些女人的脾胃,不然她今天鐵定會被煩死。
有個男人指著她身旁的空位向在座所有人問道︰「請問我可以坐下嗎?」
「小吳!」蕭秋娟驚喜。「你當然可以坐下嘍!鎊位,他是我新同事,姓吳。」
「大家好。」吳在培將餐盤在桌上放定,坐了下來。
「好巧,我也姓吳。」吳涵靜興奮的自我介紹。
「我是你們樓下的,我姓張。」
扁是看她們積極熱烈的反應,楊祈男就明白這男人絕對是被歸屬到帥哥一流。瞧他一副神色自若的模樣,大概也很習慣這種身處花叢的日子吧!
「這位是?」吳在培問起身邊始終把注意力擺在食物的楊祈男。
「我姓楊。」好不容易得空可以吃飯,她可不想再浪費唇舌。
「她就是今天電梯事件的女主角。」蕭秋娟相當周到的補充。
「她也是傳說中自己一個人抓的俠女。」
「原來你就是鼎鼎大名的楊小姐,久仰久仰。」他恍然大悟道。
听不出他藏在話里的是敬佩還是諷刺,不管如何,都讓楊祈男覺得很糗。她在這棟大樓會成名的原因,不是因為長得比別人美,也不是因為工作能力比別人強,更不是她人緣極佳、交友滿天下。原因只有兩個,一個是一年前在停車場抓,另外一個就是今天早上發生的電梯事件,而這兩樣,實在都上不了台面。
「多多指教。」不曉得該說什麼,她就胡說八道。反正這些女人會接替談話的空隙,根本輪不到她擔心氣氛會尷尬。
努力吃著蕃茄炒蛋。她只希望從今而後她不用再當丑角,成天在渾水里面趟,而可以舒舒服服坐在下面看戲,嘗嘗這種套問別人八卦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