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十四年,為保國安民,遼東都統公彭翊奉皇命,率大清軍隊與強佔我邊關古鎮雅克薩城的羅剎國軍展開艱苦的激戰,最後敵軍傷亡嚴重,主帥托爾布津被活捉。羅剎軍在走投無路下不得不豎起降旗,承認失敗。
彭翊奉命接受了羅剎軍的投降,並對他們采取寬大態度,準許其全部撤出雅克薩,經額爾古納河返回羅剎國。
戰爭結束,飽經戰火摧殘的城市終于迎來了平靜,集市內也出現了繁榮的景象。
畢竟,這是大清國軍隊收復這座城池後的第一個交易日,加上有許多為了帶新奇貨物回家的士兵加入,集市就更加熱鬧了。
炎炎烈日中,大清主帥彭翊正帶著幾個部下視察戰後的雅克薩城,而他剛在戰爭中立了戰功的長子峻猛和次子峻虎也陪伴在他身邊。
突然,前面地攤上傳來的聲音吸引了彭峻猛和彭峻虎的注意,因為那是他們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我要買!」那聲音說。
「不要傻了,一條手煉怎值得了這麼多錢?」有人大喊。
彭峻猛看了二弟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地往地攤走去。
因為身高上的優勢,他們輕松地越過人牆看到地攤的情形。
地攤內坐著個異族男人,想來他就是老板。坐他對面的光頭和尚,正是跟隨爹爹二十幾年的忠誠侍衛鐘良,而鐘良身邊那個唇紅齒白的美少年,正是他們的三弟,第一次隨父帥出征的彭峻威。
「鐘大叔,那條鏈子很漂亮,雨兒一定會喜歡!」彭峻威側頭對鐘良說。
「三少爺真要買那玩意兒嗎?」鐘良遲疑地問,畢竟要價實在太高了。
「自然是真的。瞧,我不是已經把銀子都放在這里了嗎?」他將放在面前地攤上的銀子往老板面前推去。「大爺,你可以把手煉賣給我了吧?」
不料那個鼻子高大,面容紅潤的男人看了眼銀子後依然搖頭。
彭峻威急了。「你剛才不是說只賣給我的嗎?難道現在你改變主意了?」
「對啊,如果你不賣給他,那就賣給我吧?」圍觀者中有人說。
那男人還是搖頭,說著大家都能懂的語言。「除了這位小爺,誰也別想!」
「那你剛才為什麼搖頭?」彭峻威納悶地問。
那人看著他道﹕「我搖頭是說我不要你的銀子。」
這下彭峻威更胡涂了。「不要銀子?可你剛剛開口就要十兩銀子。」
「那是要試試買主是否誠心。」紅臉漢子笑著說。
雖然才只有十四歲,可彭峻威不像一般男孩那樣,在被戲弄後會變得憤怒或口出惡言。他依然面帶笑容,平靜地看著這個奇特的男人說﹕「我是誠心的。」
紅臉漢子盯著他,仿佛要看透他的心似的。然後他再次從袖兜里取出那條精巧的手煉,掛在指頭上。
鏈子在他的指間搖晃,閃動著璀璨的光芒,美得令人眩目。
對他古怪的神情,彭峻威不覺得怎樣,鐘良可生氣了。「喂,你是怎麼回事,我家少爺是真心想和你買,你怎能如此戲弄他?」
那人不疾不徐地說﹕「此物乃在下珍藏的『鎖情煉』,出手怎可不慎?」
「『鎖情煉?!』」
彭峻威身邊立刻傳出高高低低的驚呼聲,好象知道這鏈子的人還不少。可是,也有人像他一樣茫然無知。
「你是說,這條鏈子就是『鎖情煉』?」鐘良瞪著雙眼驚異地問。
紅臉漢子點點頭。「沒錯。」
鐘良一听,立刻抓起彭峻威。「走吧,三少爺,這是帶咒的鏈子,不能要!」
彭峻威拉住他,迎視著那人銳利的目光。「晚輩愚鈍,還請大爺明示。」
紅臉漢子忍不住贊賞道﹕「小爺果真非常人也,不僅容貌出眾,而且心思靈秀,當是此煉最好的主人。」
彭峻威不語,只是微笑地看著他,等著他解釋。
紅臉漢子撫模著手里的鏈子,面色漸漸凝重。「很久很久以前,在大草原的深處,住著一個天性浪漫、酷愛自由又能歌善舞的游牧部落。部落里的男子自懂事起,就在為自己未來的新娘準備禮物。他們憑借自己的能力,選用黃金、白銀和五彩斑斕的寶石打造出最美麗的手煉;再備三牲,洗淨手足,拜請部落中威望最高、法力無邊的巫師將愛的魔咒施于手煉。隨後,在男子行成年禮時,他會邀請自己心儀的女孩共舞,如果那名女子接受了他的邀請,就意味著接受了他的求婚,他就會將那條飽含愛意,又具有神奇魔力的手煉套在女孩的手腕上。」
紅臉膛頓了頓,見眼前這個少年听得入神,便接著說﹕「從此,被套上手煉的女孩將終生與他心心相印,深情相屬。這條手煉,就被稱為『鎖情煉』。」
「這個部落現在何處?還有『鎖情煉』嗎?」彭峻威被故事迷住了。
紅臉漢子面色陰沉,悵惘地說道﹕「不停歇的腳步跟著時間走,好自由的部落隨著雲彩飄。他們不斷地遷徙,最終消失在草原的深處,『鎖情煉』成了動人的傳說留在草原上,雖被人渴望,卻無人能得到……」
大家都沉默地听著,那人轉眼注視著彭峻威。「你,還想要它嗎?」
「想!」彭峻威毫不猶豫的點頭。「可是,如果它是鎖情煉,你不是應該將它送給你喜歡的女孩嗎?」
紅臉漢子露出了悲傷的笑容。「太晚了,我的女孩已經隨風飄走了……拿去吧,小爺,將它戴在你心愛的女人手上,別讓她跑了!」
說完這話時,他突然將手中的鏈子往天上拋去,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那鏈子仿佛長了眼楮似地,飛旋著直直落入彭峻威的手中,而那個怪異的男人也在這短暫的混亂中消失了蹤影……
當晚,彭峻威將手煉展示給父帥和哥哥們看。
彭翊很高興地說﹕「很好,雨兒是個好女孩,值得這條手煉。」
可是大哥卻逗他。「威兒,那是『鎖情煉』喔,你真想把雨兒從此鎖住嗎?」
「鎖住?」他想了想,覺得有何不可,于是毫不在意地說﹕「是的。可那不過是個傳說而已,並不一定是真的,不是嗎?」
「那可難說了,世間的事能傳下來的多少都有點影兒。」寡言的二哥淡笑道。
盡避如此,彭峻威還是決定要將手煉送給雨兒。
三天後,大清軍隊奉詔班師回朝。
這日,奉天城內鑼鼓喧天,軍民同慶,喜迎凱旋而歸的將士。
「哥哥,我要三哥哥!我就要三哥哥回來嘛!」
在兵營里,一個瘦弱的高個少年牽著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在剛剛回營的士兵中尋找著他們要找的人。
大概因為久尋未果,扎羊角辮的小女孩失去了耐心,撅著嘴不停地吵鬧,眼里還帶著委屈的淚花。
「別急,別急。」牽著她的少年急忙安慰著她。「哥哥問過了,朝廷只宣大少爺和二少爺隨大人進京面聖,峻威少爺一定已經回來了。」
少年另一手牽著的男孩看看鬧脾氣的女孩,小大人似地說﹕「雨兒,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吵,三哥剛剛打仗回來,哪有功夫理你?」
雨兒聞言更加嚷嚷道﹕「臭龍兒,你才不要吵,三哥哥一定會理我的!」
一見這兩個好斗的孩子又斗上了嘴,牽著他們的少年趕緊做和事佬,先對男孩說﹕「龍兒少爺是男子漢,別跟雨兒計較。」再對女孩講﹕「雨兒听話,哥一定帶你找到峻威少爺。」
听到他的話,快滿八歲的龍兒挺起小小的胸膛,自豪地說﹕「夏雷哥哥說的對,我是男子漢,娘說雨兒最小,我得學三哥讓著她,我還會幫她找三哥!」
六歲的雨兒這才破涕為笑。
三人繼續往人多的地方尋去,可是等隊伍散了,士兵們進了各自的營房,他們也沒有找到要找的人。
雨兒垂頭喪氣地回到都統府,哭喪著臉坐在花園小亭里。哥哥喊她,龍兒逗她,丫鬟們用好東西引她,她都不理不睬,直到听到一個呼喚她的聲音。
「雨兒——」
是三哥哥!
她急忙跳下石凳跑出亭子,可是才跑下台階,就摔倒在草地上了。
「三哥哥,摔跤了!」她淒慘地大喊起來,眼淚撲簌簌直落。
「雨兒,干嘛要跑呢?!」彭峻威迅速跑來將她抱起,檢查著她的胳膊和腿,幸好是在草地上,摔得不重,只是膝蓋和手掌上有點擦痕。
他小心揉著她的膝蓋和手,關切地問﹕「還痛嗎?」
「不痛了。」雨兒搖搖頭,只要在他的懷抱里,她就是快樂的。「雨兒去兵營找三哥哥,可是都沒有找到。」
彭峻威替她拍去褲子上沾著的泥草,再拉平她的裙子,笑道﹕「我替父帥送文件去了,你當然找不到。」
還不太明白事理的雨兒問﹕「以後三哥哥還會讓雨兒找不到嗎?」
彭峻威說﹕「會,不過只會一下下,因為三哥哥長大了,有很多事要做。」
「那你會像峻猛哥、峻虎哥那樣不見好多天嗎?」雨兒不放心地問。
彭峻威想了想,點頭道﹕「嗯,恐怕就是像那樣。」
「不要!」雨兒又癟嘴了,用手拍打他,哭喊道﹕「那樣雨兒就會找不到三哥哥,就像找不到爹爹一樣,再也找不到了……」
听她提起她爹爹,彭峻威心口一痛。
八個月前,爹爹前往與羅剎國交界的邊境探查敵情時遇襲,他的隨身侍衛,也就是夏雷和雨兒的爹爹夏不凡為救爹爹中箭身亡,從那時起,本來就喜歡跟著他的雨兒就更加依賴他了。
此刻見她哭泣,彭峻威趕緊哄勸道﹕「雨兒乖,雨兒不哭,三哥哥不會不見的,我會很快就來見雨兒,而且,還會給雨兒帶漂亮東西喔——」
說著,他像變戲法似地從懷里取出那條造型獨特的手煉,替她戴在手腕上。
「鏈子!好漂亮的鏈子!」雨兒撫模著套在手腕上的鏈子笑了。像天下所有的女孩子一樣,她也喜歡這些玲瓏剔透的美麗玩意兒。
看著這個小小年紀就失去爹娘的女孩在見到美麗的手煉時,果真忘記了傷心事,臉上又露出甜美的笑容,彭峻威覺得很開心,他愈發相信把手煉戴在雨兒的手腕上是正確的。
不久後,彭峻猛、彭峻虎因戰功受封,各自離家出外統兵。彭峻龍也被歸返少林寺的鐘大叔帶走,赴少林寺習武了,原來熱鬧的都統府一下子變得冷清許多。
從此,都統府的花園殿閣、習武場、讀書房,只要是彭峻威在的地方就一定有雨兒胖胖的身影,雨兒成了他的影子。
只有彭峻威能讓好動的雨兒安靜地坐下來讀書寫字,只有他能讓哭鬧的雨兒展顏歡笑,也只有耐性極好的彭峻威能在雨兒任性耍脾氣的時候容忍她。于是雨兒跟他更加親密,更加貼近了。
在無憂無慮的笑聲和無拘無束的關愛與陪伴中,他們稚女敕的情感伴隨著年齡不斷成長,彭峻威將雨兒視為責任,雨兒則將他視為了生命。
盡避沒有婚約,沒有山盟海誓,但小小的雨兒已經堂而皇之地向所有人宣告﹕「三哥哥是我的!」
而彭峻威也用他的行動證明,他對雨兒的情感無人能取代。
靶受到他們纏纏綿綿的情感和對彼此的那份依戀,特別是看著閃爍在雨兒手腕上的「鎖情煉」,認識他們的人們都相信,他們會是完美的一對。
雨兒對彭峻威無條件的崇拜與順從,惹來她親哥哥夏雷的妒忌和抱怨。
大廳門口,已經十六歲的彭峻威剛從外面回來就被雨兒纏住了。
「雨兒,快下來,到哥哥這兒來。」跟在彭峻威身後的夏雷喊她,可她只是隨口應著,並不看他,依然掛在彭峻威頸子上。
見自己唯一的妹妹不听自己的話,夏雷吃味地說﹕「峻威少爺,這兩年雨兒跟你是越來越親,跟我這親哥哥倒生分了。」
「是嗎?這樣不好嗎?」彭峻威抱著雨兒前來給爹娘問安。
「既然雨兒那麼喜歡少爺,那少爺就做雨兒的哥哥好了,日後就由少爺照顧雨兒一輩子!」夏雷繼續抱怨著。
「行,以後就讓我照顧雨兒一輩子!」彭峻威毫不遲疑地答應。
而雨兒也快樂地應承著﹕「我要三哥哥照顧我一輩子!」
他們開心的歡笑令夏雷無可奈何,就連一旁的彭翊和夫人都笑了。
彭翊對夏雷說﹕「這樣也好嘛,這兩年雨兒不再像從前那樣纏著你,你可以專心調理身體和練武。瞧,現在你的身體可是比過去強多了,抽空再加緊修習一下內功,把你爹爹留給你的那套劍法練熟,身子骨會更強壯,那時,你也可以像峻威他們那樣出去跑跑。」
「是。」夏雷答應著,想起彭家二老為自己這不爭氣的身體所花的精力,不由內疚地說﹕「雷兒謝謝大人和夫人多年來的關照!」
盈盈夫人看著比彭峻威年長半歲,看起來卻比他瘦小很多的夏雷,慈愛地說﹕「雷兒不要太拘禮,你身體弱是先天的,後天好好調理,照樣可以強壯起來。」
彭峻威將纏在他身上的雨兒用力往後一甩,背在背上,對夏雷說﹕「走吧,我陪你去練一會兒,咱倆比試一下,如何?」
「就比『醉仙拱月』,哥哥準贏!」趴在彭峻威背上的雨兒高興地拍手高喊。
听到妹妹的話,夏雷笑了。「沒錯,『醉仙拱月』可是夏氏劍譜的精華喔。」
彭峻威笑著對爹娘說﹕「瞧,還說雨兒跟我親?人家畢竟是親兄妹,血濃于水。就連我好心陪練,雨兒都挑她哥最拿手的來跟我較勁兒,還要她哥贏呢。」
彭峻威的話,雨兒沒听明白,所以沒反應,可夏雷倒高興了。「那當然,雨兒是我妹妹,自然要向著我,你說是不是,雨兒?」
這句話讓雨兒听明白了。她立即在彭峻威背上挺起身,鼓著腮幫子糾正道﹕「雨兒向著哥哥,也向著三哥哥!」
彭峻威笑著輕拍她的頭顱。「這才對嘛,算三哥哥沒有白疼你。」
「三哥哥要一直疼雨兒喔。」
「當然,三哥哥不疼雨兒,疼誰呢?」
三個孩子說笑著走了,彭翊夫婦相視而笑,他們也希望兒子能一輩子疼愛並照顧早已被他們當作親生女兒撫養的雨兒。
也就在這一年,彭翊要求彭峻威﹕「你的兩位兄長皆以戰功而受封,各有所成,你年紀尚幼,武功不顯,為父希望你通過科考,為自己謀取寶名。」
「科考?」彭峻威自信一笑。「那有什麼問題!」
于是就因爹爹的這番話,彭峻威當年即進了考場,隨後兩年內在童試、鄉試中一路過關斬將,次次凱旋而還,文武皆考,無一落榜。
風輕雲淡的秋日,已經取得文武進士身分的彭峻威在房間里整理行裝。殿試就要到了,他將啟程赴京,與各方好手爭天下第一。
「三哥哥,你一定得走嗎?」
已經滿十歲的雨兒跑進來,用胖胖的雙手蓋住他身前正整理著的物品。
「雨兒,你怎麼跑來了,我正想等會兒去找你呢!」彭峻威笑著將她抱起。
這幾年他長得更高大健碩了,盡避長高不少的雨兒還是那麼胖嘟嘟的,可他仍輕松地將她托舉起來。
「你不要走!」被舉起在半空中的雨兒沒有像平日那樣開心地大笑,而是憂愁地大喊。「如果你一定得走的話,那就帶我一起去!」
「不行,現在還不行。」
雨兒瞪眼問﹕「為什麼現在不行?」
「因為雨兒還小。」彭峻威抱著她坐在炕上,輕點她的鼻子說︰「快長大吧,雨兒,等你長大了,我就來接你,帶著你一起去闖天下!」
「那你就在這里等著我長大。」
彭峻威哈哈大笑起來。「傻雨兒,你以為我們這樣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你一下子就能長大了嗎?」
他爽朗的笑聲刺痛了雨兒懵懂困惑的心,她跪坐在他腿上,用力扯著他耳朵。「三哥哥,我就是要你坐在這里等我長大,你听見沒有?」
見她生氣了,彭峻威拉下她的手。「是的,我听見了,可是你不能讓我坐在這里等你長大,那樣的話,還沒等到你長大,我就變成石頭了。」
一听他說會變成石頭,雨兒不鬧了,擔心地問﹕「真的嗎?如果你在這里等我長大,就會變成石頭?」
「當然。」彭峻威嚴肅地說︰「你要我啥事都不做,坐在這里等你長大,那多沒趣,我不變石頭,還能變什麼?」
想到俊俏風趣的三哥哥變成了石頭,雨兒心里不樂意了。「那好吧,你要去哪兒就去吧,可是別忘了回來看看我是不是長大了。」
「當然,我會很快就會回來。」彭峻威保證。
雨兒畢竟還小,話說明白了,情緒也就好了。她又問道﹕「雨兒在家長大時,三哥哥要做什麼呢?」
听到她稚氣的問話,彭峻威沒笑,意氣風發地說﹕「我要做的事多著咧。」
他將她放在炕頭上,甩甩胳膊晃晃肩,神氣地在房里走了一圈說﹕「我要去考狀元,求功名,像大哥、二哥那樣光宗耀祖,建功立業。」
說著,他隨手抽出掛在牆上的寶劍,邊舞邊豪邁地吟誦道﹕「月缺不改光,劍折不改鋼。男兒好本色,天塌獨身擋!」
炕上的雨兒看他舞的正是自己最喜歡的那套「醉仙拱月」劍法,不由高興地叫道﹕「啊,精彩!三哥哥,好劍法——」
然後她也揮舞著胳膊,站在炕上一邊有模有樣地比劃著,一邊應和著彭峻威,一邊吟出下闋﹕「風清不晦日,雲淡不遮月,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就在他們的一唱一和中,沒有留意門外站著兩個人。
「唉,如果當初月娥有她女兒這股韌性,那都統大人還不早就屬于她了?」盈盈夫人嘆息道。
彭大將軍立即將她拉到一邊小聲斥責道﹕「盈盈,你胡說什麼?」
盈盈笑道﹕「好好好,不說,不說。可是想起月娥戀你一生,就是缺了纏住你的勇氣,而她的女兒就比她坦率執著得多,這恐怕是承繼了夏不凡的個性。」
彭翊銳目一瞪。「你說孩子就說孩子,別把我也瞎攙和進去!我早告訴過你,除了你,我誰都不會娶!」
見夫君氣惱了,盈盈也不急,只是看著他笑。
弄得大將軍沒辦法,只好無奈地笑道﹕「你這女人天生是我的克星。走吧,威兒明天要上路了,我們進去看看他。」
就這樣,彭峻威走了,雨兒的世界忽然一下子變得空虛而寂寞。
最初幾天,她無法吃飯睡覺,總是跑到彭峻威的房間去哭泣。
她從小就愛三哥哥,才出世沒多久,她的親娘就去世了,她根本不記得娘的樣子。
爹爹和哥哥雖然很愛她,可是爹爹常常跟隨大人出外打仗巡防,無暇照顧她,哥哥又常生病,得服藥靜養。
而比她大兩歲的峻龍是個愛作弄人的討厭鬼,總愛拉她的頭發、摳她的腳丫,笑話她胖,惹她生氣。
峻猛哥和峻虎哥雖然對她很好,可是他們年紀太大,她沒法跟他們玩。
只有三哥哥不僅一有空就陪她玩,還教她識字唱歌,從來都不惹她生氣。她記得自己的名字「夏雨」二字,就是三哥哥拉著她的手教她寫的。
如今三哥哥走了,她好難過,也好不習慣,幸好還有夫人和哥哥陪著她。
她喜歡盈盈夫人,是夫人像親娘那樣一直照顧著她,撫養她長大。而且不再生病的哥哥也很關心她,還告訴她,只要她每天高高興興的,三哥哥就能考上狀元,能早日回家來看她。于是她听話地不再哭泣,讓生活恢復了往日的快樂。
半年後,京城里傳來了喜訊,彭峻威果然不負眾望,在文武考場上均有出色的表現,高中文武雙科狀元!人們津津樂道地傳頌著他在考場上的精采表現。
一是在文科殿試後,康熙爺見新科狀元竟是如此粉雕玉琢的美少年,當即興起,臨場御筆一揮,寫了個「柳」字,要新科狀元以此為題,寫一首詩。
當時考官侍臣們無不身冒冷汗,擔心這未經過大場面的少年能否應對得上。
沒想到彭峻威不慌不忙,揮毫疾書,轉眼間即賦詩一首﹕
凝翠掛金垂絡絲,臨風搖曳舞芳姿。異株吐絮漫香霧,正是歸棹系纜時。
當文學侍臣張英大人將此詩呈獻給康熙爺時,皇上展開詩箋一吟,當即龍心大悅,連聲道﹕「風骨神逸,別具一格,少年狀元郎,實至名歸!」
因有了文試殿堂上的一幕,故而當得悉此不凡少年又在武考中拔得頭籌時,康熙爺決定再往武考場地親試之。
當日,聖上親臨考場,百官相隨。
在看了考生的馬步弓箭、刀石搏擊後,康熙爺要考官將百丈外的固定靶改為移動靶,並當場報靶,以測考生定力。
面對皇上和圍觀的水泄不通的大臣武將們,英俊瀟灑的彭峻威手不癱,腿不軟,猿臂力展,射無虛發。
他的表現再次令皇上拍案叫絕。「今次武狀元,非此少年莫屬!好個奉天彭少師,教出如此文武雙全的兒子,頒旨重賞!」
隨即還御筆親書,將宮門外西盒子胡同的一處宅子賜給了他,讓他在京內做了個「召之即來」的近身御前一等侍衛。
這下可不得了了,天子的贊譽和封賞,眾臣們的追捧,一時之間令彭氏滿門備受恩寵,名震八荒。
得悉十八歲的兒子官拜三品,留任宮門,又受封賞褒揚,彭翊和夫人倒也冷靜。尤其是盈盈夫人,由于來自未來,對「雷霆雨露皆為君恩」與「伴君如伴虎」的古訓有著清楚的認識,因此她對兒子驟至的功名可說是喜憂參半。
彭翊看出她的憂慮,安撫她道﹕「兒子取寶名,成就事業,是這個時代好男兒的志向,你毋須為他擔憂。」
盈盈夫人依然憂心道﹕「京城是個花花世界,官場上的曲意逢迎,威兒能應付得來嗎?」
與他們的喜憂參半相比,孩子們的快樂則是全然的。
夏雷和夏雨,還有府里的所有人在得知彭峻威高中榜首後,均欣喜異常,甚至帶兵在外的彭峻猛、彭峻虎都送書回家為他們的弟弟向爹娘慶賀。
「大人,夫人,如今三少爺要在京城長住了,還是讓我去陪伴他吧。」自小就是彭峻威跟班的夏雷要求道︰「我熟悉三少爺的生活習慣和愛好,能給他作伴。」
他的請求令彭翊和盈盈夫人動心,可是出于對夏不凡的深厚感情,他們覺得對他和雨兒要盡保護責任,加上夏雷天生體質較弱,他們不放心讓他離開身邊。
明白他們的擔憂,夏雷跪在地上懇求道﹕「大人和夫人待雷兒和雨兒恩重如山,就是親爹娘也不能做得更好。如今,雷兒的身體已經很強壯,功夫也有了長進,還請大人讓我出去陪三少爺闖闖,也可增長見識。」
「可是雨兒會願意讓你離開嗎?」盈盈夫人問道。
自彭峻威走後,雨兒大多跟她哥哥一起玩耍。
夏雷笑著說﹕「雨兒很聰明,我去跟她講,她會明白的。三少爺也答應過,等她長大了會來接她,現在我去替她看著三少爺,她只會高興,不會難過。」
听他說得懇切,態度堅決,彭翊看看夫人後說﹕「那你得像當初你爹爹成為我的侍衛那樣,先讓我考考你的體力和武功,然後再做決定。」
「沒問題,雷兒但听大人吩咐!」夏雷興奮地回答。
「那好,你先去跟雨兒說說看,看她是否答應讓你離開。」
「是,雷兒這就去。」
看著他興沖沖的跑了,盈盈夫人擔憂地說﹕「雖然雷兒的身子骨是比以前強壯了,不過他是夏大哥留下來的血脈呀!」
「沒事,雷兒該出去歷練一番了,為了不凡,我不會讓他做侍衛隨從的。」
出乎大家的意料,雨兒听說哥哥要去京城陪伴三哥哥時,竟滿口答應了。
「雨兒,你不怕哥哥走了後你會孤單嗎?」夏雷對她難得的灑月兌感到好奇。
雨兒笑了,亮出手腕上閃閃發光的手煉。「我有三哥哥給的鎖情煉,不會孤單。而且哥哥去了京城,還可以時時提醒三哥哥不能忘記雨兒呀!」
「鬼丫頭!」夏雷輕拍她的腦袋。「原來是要哥哥去幫你看著情郎呢!」
雨兒得意地承認﹕「正是!」
然而,夏雷並沒能很快成行,因為隨後不久,西北的噶爾丹發動叛亂,朝廷興兵,康熙爺御駕親征,命彭峻威隨駕而行。
因此直到次年,夏雷才離開奉天,前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