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人家的葬禮,就是跟一般老百姓不同,場面的壯觀,可不比盛大的酒會或婚禮遜色。華麗鋪張的隆重,讓人似乎感覺不太出葬禮的沉重與哀慟。
呂姿慧一踏進會場,就是有這樣子的想法,她目瞪口呆地掃視四周的鋪陳布置,驚嘆的聲音,忍不住地從她的口中冒出。
「天啊。」她嘆息著,「我沒想到富豪人家所辦的喪事,是——這麼壯觀的。」
雖不想用這似乎不合適的詞語來形容,但是,真的也沒有更好的字眼來說了。
死硬要跟著她一起來的程娟,可是沒有呂姿慧這樣子的驚愣心態,畢竟自己從小也是在富豪之家長大的,而且還是台灣首富,對她來說,什麼樣子的大場面沒見過,就拿相同的喪禮來說吧,自己母親去世時所辦的,可比這個面前的喪禮還要更夸張的壯觀。
「有錢人家就是這個樣子的。」她平淡且簡單地說著,語氣中微透出她的鄙視與不屑。她倒不是指著自己所敬愛的宋伯伯的喪禮如何,而是話中帶刺地說著有錢人家他們多方面的價值觀。
以前的她,並不覺得什麼,現在她可是出來工作,靠自己的能力過活,她才發現到社會的冷暖、世態的炎涼,也才慢慢地體會出來現實的殘酷。所以,她開始真正痛恨自己的身世背景,更鄙視有錢富豪的生活環境。
「說的也是。」呂姿慧對于程娟的話感到認同,「有錢人連喪事都辦得這麼華麗,而那些窮困的人家,有的可能連買副好棺材都要四處籌錢吧?」
程娟沒有搭腔,嘴邊是浮起不屑的冷笑。有錢?哼!她不屑了,在她的心里,日子過得快樂、無憂無慮沒煩惱,要遠比有錢來得踏實、真實些。
她不會想再過以前的富裕生活,她滿足現有的,賺的錢夠溫飽,又可以開心過日子,這就夠了。
「我們過去祭拜一下吧。」呂姿慧拉拉程娟的衣角,往前方祭拜處走去。
程娟依舊不語,只是靜靜地跟著呂姿慧的步伐,去和自己最敬愛的宋伯伯道別。
在家屬謝禮之後,程娟的目光落在家屬其中一人的身上。
終于在分離一年多,沒消沒息的今天,和宋繼春相逢了。他看起來依然是那麼英俊挺拔,只是他的面容神情憔悴了許多,大概是傷心宋伯伯的過世,和處理許多的事務而造成的吧?
走到後方的空椅子坐下,程娟的眼光仍不時定落在宋繼春的身上,心里莫名地為他心疼著。
「小娟?」突然一個輕喊聲,從她身邊的走道傳來。
程娟移開自己的視線,抬頭一看,她的臉色微微一變,只見走道上站了三個人,叫喚程娟的人是程瑛,而站在程瑛的身邊兩人,正是她們兩姊妹的父親程浩勤和小媽徐若晴。
「沒想到你也會來這里啊?」徐若晴微笑著一張臉對程娟說著,「我們都以為你不知道你宋伯伯過世的事情,本還在想要不要告訴你呢。」
程娟沒有說話,只是各看了他們一眼,低下頭沒再理會他們。
「我們先過去。」這時,程浩勤的聲音低沉卻具有威嚴地響起,隨即率先離開。
看著三人離去的背影,呂姿慧有些好奇地轉頭問著程娟,「你認識他們啊?」
他們的穿著打扮,看起來可也是富有人家的行列之中。而程娟認識這種上流社會的人?
「以前見過幾次面。」程娟隨口敷衍了一句,心里想著待會兒如何和他們「保持距離」,好能不和他們說到話。
「見過幾次面?」呂姿慧對于程娟的話感到疑惑。听剛才那個女人所說的話——似乎程娟也認識這已故的宋巨天呵。
「以後有機會再跟你說。」程娟現在可沒心情去解釋什麼,而且,這一解釋可能會沒完沒了。
說穿了,她不想解釋、也不願意解釋。
「哦。」知道程娟不想說,呂姿慧也沒有再追問,免得以這位好友的個性,可能會當場翻臉的,而這里所處之地,是莊嚴哀傷的喪禮會場,可不是可以翻臉吵架的好地方。
哀傷卻嚴肅的儀式正式開始,整個密閉式的空間里,是彌漫充斥在濃厚的悲戚中。隨著哀傷沉重的音樂響起,在場的人,有的是靜默哀悼、有的是哭泣難過、有的只是頻頻嘆息搖頭。
而程娟則是屬于哭泣難過的那一隊行列中之人,她無法壓抑自己的內心沉痛,只能讓淚水不受控地在臉上任意地奔流氾濫。直到喪禮結束,跟著喪車到達下葬的墓園,看著一抔一抔的土撒落在棺材上,她的淚水是涌得更凶了。
呂姿慧則是在一旁,不時看著程娟傷心地痛哭著,自己可不知道該要如何去安慰她,畢竟自己根本搞不清楚程娟和宋巨天有什麼淵源關系,只能伸手拍拍她的肩頭,遞給她衛生紙拭淚,以表示自己對她的安慰,其他,自己也不曉得能再說、再做什麼了。
「你們待會兒怎麼回去?」在所有一切都宣知結束之後,宋瑞東走到呂姿慧的面前,輕聲地詢問著。
「不知道。」呂姿慧很老實地回答。其實她原本沒有意思要跟來的,只是程娟一直堅持要來,自己也就不得不跟著她來。「我們是叫計程車跟著來的。」
「跟我一起走吧,我家派了兩部車來。」
「嗯。」
轉眼望向程娟,宋瑞東看她是哭紅也哭腫了一雙眼,出聲安慰著她,「別難過了,我爸如果地下有知,他一定也不希望你這麼傷心的。」
「我知道。」程娟吸吸鼻,強止住了淚水,有些不好意思要宋瑞東反過來安慰自己,「你也是。」抬眼看到宋瑞東那一雙眼,也是紅透了,想必他也哭得不比自己少。
「瑞東。」這時,一個高大身影走了過來。
程娟看到這個身影接近自己的面前,整個身子微微一僵,紅著雙眼盯著那身影看,是宋繼春。
而宋繼春接視到程娟的目光,也是僵直了身子,有些訝異,「程娟?」沒想到她會跟著來了。
程娟撇撇嘴,換了心情,強擠出一個幾乎看不太出來的微笑,「好久不見了。」
「是好久沒見了。」
揚揚嘴角,程娟卻找不出什麼話題來了。
心思較細密的宋瑞東,當然看得出來彌漫在程娟和自己二哥之間的尷尬,于是開了口插入兩人之間快要形成的僵硬氣氛,「二哥,待會兒你和程娟坐同一部車,送程娟回去,我和小慧還有大哥坐另一部車走。」想必他們一年多沒見面,應該有很多話要說吧。只是礙于現處的環境不對,那麼就給他們一個適合的環境聊聊吧。
宋繼春對于弟弟的話沒有異議,只是點點頭表示同意。
隨後一行人離開了墓園,分批坐在不同的兩部車內。
「這一年多來,你過得還好吧?」才一上車沒多久,宋繼春便開口問著。
「還好。」程娟簡短地回了句,她的眼楮落點始終是向著窗外不停變化的景物上。
「我前一陣子听說——你和程伯伯吵架,自己搬出去住了?」
「是我姊姊告訴你的?」直覺的反應,程娟就是認為是自己姊姊說的,因為她和繼春可是男女朋友的關系,自己離家的事,她怎不會跟繼春說呢?
男女朋友……一想到姊姊和繼春兩人之間的關系,程娟就不免一陣隱約的心痛。
「我不知道你和程伯伯到底是為了什麼事情吵成這般,程瑛也不願意多說什麼,但是……」
「不知道就別再問了。」程娟很快地打斷宋繼春的話,因為她知道他接下來是要問自己和父親吵架的原因。「過去的事情,我不想提。」
知道程娟的脾氣一向就很倔、很拗,她不想說的事情,就是拿著刀子架在她脖子上,她也會理都不理的。對于程娟這樣子的回答,宋繼春也只有嘆氣的份。
「我知道你不想再提,但是,你真想要和程伯伯這麼不說話下去嗎?」他不確定地問。
「我沒想過這個問題,也不想去想。」程娟依舊保持著她淡淡的口氣,她的表現似乎想和宋繼春拉開距離。
宋繼春不是感覺不出來程娟的態度,遂再次嘆著氣,「你似乎想疏離我?」
「疏離一點不好嗎?」程娟輕哼一聲,「太過親近,可會給一些人產生誤會的。」
她話中有意,也有所指。
宋繼春當然听得出來程娟所說的人是在指程瑛,他搖著頭,「你還在氣當年的事嗎?」
「氣?」再一次輕哼,程娟以頗不屑的口吻回應著,「你值得我氣得這麼久嗎?
而且那是你所選擇的,我能說什麼?我又能反對什麼?你只是見死不救而已。」
程娟的話,堵得宋繼春啞口無語,他根本不知道該要如何對應了。
听他沒再說話,程娟的心里反而生氣,也同時難過著。難道他就不會開口說句道歉的話?就算不道歉也可以,安慰的話總可以說吧?但是他卻一個字都不吭,好似他就是默認了他當年就是想見死不救。
宋繼春能感受到背著自己的程娟有著一股火氣在慢慢上升,他明白她在生氣,但是在為當年的事情生自己的氣嗎?
「程娟。」宋繼春皺起一張臉,面對程娟的怒火,他顯得不知所措、顯得有些笨拙。一直以來,他只要看到程娟在生氣,他就是如此的反應,不知道該如何做,才會使她消氣的露出笑臉來。「我知道當年我不肯和你演戲去騙程伯伯說我們是一對情侶,而讓程伯伯死心,取消他為你訂下的婚約,我……」
「我知道。你是死都不肯讓我姊姊誤會,怕她吃醋嘛。」程娟打斷宋繼春的話,口氣有些酸溜溜的。
這個繼春真的很壞!寧可不要姊姊吃干醋,也要自己受苦去嫁一個她不愛的男人!,他知不知道她也很愛他?他這麼狠心不伸出援手幫她,只因為姊姊,可他知曉她可也打翻了幾卡車的醋?
「我——」的確也是為了不想程瑛誤會吃飛醋,宋繼春對于程娟的話,是無力反駁的。
這個大混蛋!程娟在心里火大地罵著。真沒見過一個這麼不會哄女孩子的男人!
又不是要他怎麼做,只要一句對不起,她也就會原諒他了嘛!真的是——混蛋加白痴!
程娟的火氣似乎有更旺盛的情勢,這使宋繼春更加不知所措了,「程娟,我……」
就在宋繼春的話才吐出一半,車子突然一個往下偏動,讓宋繼春身子不穩地往窗口一倒。
「怎麼了?」他坐直身子,問著前面駕駛座的司機,而眼光也落在車子的擋風玻璃外,只見車子以非常快速的車速,往山坡下滑行。
「煞車失靈了!」司機略顯慌張地回答。
「怎麼會呢?!」宋繼春驚訝著。
「不知道,前些天車子才送進場保養,換了新的萊靈片的!」司機邊說邊顯得慌張地在山路上行駛著。
「試試拉手煞車吧。」程娟此時可也沒有心情再生氣了,只是出聲建議著司機,試圖讓車子緩速下來。
「剛才已經試過了,手煞車似乎也失靈了!,司機的話,可讓坐在後座的宋繼春和程娟完全變了臉色。
這下可好玩了!墓園是在一處半山腰上,而這通往墓園和平地馬路上的山坡路,是彎曲且有些陡峭的,現在可是下山,車子在重力加速度下,速度是愈來愈快,根本緩不下來,而彎轉也愈來愈顯得困難了。
「前面有一個下彎!」程娟透過擋風玻璃,很清楚地看到前方一百多公尺遠有一處下轉彎。
宋繼春看了一下車子的時速,已經拔高至八十哩了,那麼大的一個轉彎,車子若是硬轉,一定會不穩而翻車的。「我們跳車吧。」唯今之計,似乎只有如此才能比較安全。
「來不及了!」程娟急喊出來,因為車子已經來到大轉彎前。
刺耳的車輪摩擦聲,在程娟的話語一落之後,不絕地響起,在高速卻這麼急的情況下大轉彎,車子終究承受不住地向一邊傾斜,然後翻車過去。
「程娟!」宋繼春在一翻車時,整個人撲身緊抱住程娟的身子,將她護在自己的身子下。
而車子在翻轉兩圈之後,摔出了山坡路,筆直地向山坡路邊的山崖下摔落下去☆☆☆
「哈——」張浩祥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又伸了大大的懶腰,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終于下班了。」看一下手表,手表上的水銀螢幕上,清楚且分秒不差地顯示現在是下午一點鐘。
不過,他四周左望右看的,卻沒瞧見來接自己班的同事。
「哇,浩祥,你怎還在呀?」一名同事走過張浩祥的身邊,訝異地說,「你不是值夜班的嗎?怎現在下午了,你還在這啊?有大案子要忙嗎?」
「若有大案子忙,我就不會在這無聊地猛打哈欠了。」說著,又打了個哈欠,「我是代阿碩幾個鐘頭的班,他說他早上有事,一點鐘會來的。」
「是嗎?」同事看了一下時間,「現在已經一點鐘啦。」
「唉!」張浩祥的臉上露出一抹怎麼可能的笑容,「阿碩一向是遲到大王,他怎可能會準時到啊?」
「說的也是。」
「浩祥!」此時一個身影匆匆跑來,一手搭在張浩祥的肩上,氣喘吁吁的,「我來了。」
張浩祥抬眼看了來人一眼,手腕上的手表遞至來人的眼前,「你遲到了五分鐘。」
「我停車也要花個時間嘛。」
張浩祥沒有應聲,拿了車鑰匙起身,「好啦!我要下班了,沒什麼事。」
「謝啦。」阿碩為張浩祥替自己代班道謝著。
張浩祥揮揮手,「只要你別常要我代班就好啦。」說著揚起一個笑,準備離去。
就在此時,他腰間系的呼叫器,卻響了起來,張浩祥低頭看了一下呼叫器螢幕上所顯示的號碼,眉頭微微一挑,「瑞東?」
瑞東怎這時候會打Call機過來?他不是應該這時才剛辦完宋伯伯的喪禮沒有多久嗎?
不再多猜疑,他立即伸手抓起辦公桌上的電話筒,按了一連串行動電話的號碼。
「喂。」電話才一接通,電話那端便接了起來,傳來宋瑞東急切的聲音。
「瑞東。」听著宋瑞東的口氣,似乎有什麼事情,「怎麼了?」
「程娟墜下山崖了!」宋瑞東的聲音,充滿了他的著急與慌張。
「墜下山崖?!」張浩祥驚叫了起來,「發生什麼事了?!」娟太後墜下山崖?!
怎麼可能?
「是啊。」宋瑞東急得快哭了,「我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我只是看到程娟的那部車,在急轉彎處翻車,然後就墜下山崖了,連我二哥也在那部車子里面!」
「怎麼會這樣?你人現在在哪?」張浩祥急急向宋瑞東問了地點,便掛上了電話。
「發生什麼事了?」一邊的同事阿碩看著張浩祥變了臉色,遂關心地問著,「誰墜下山崖了?」
「程娟。」張浩祥簡潔地回答,一顆心跌入了谷底。
「慈禧太後墜入山崖?!」阿碩也是驚叫出聲。怎麼可能?!那個整天哇啦哇啦,愛找浩祥麻煩的未婚妻太後——墜入山崖?!
張浩祥沒再說話,人一拔腿,便急匆匆地奔離了他所工作的刑事警察局。
☆☆☆
「還是一無所獲。」一名搜救人員走至張浩祥的面前,表情顯露一副無能為力的模樣。
「真的沒有辦法嗎?」站在張浩祥身邊的宋瑞東不死心地問。
搜救人員直搖著頭,態度充滿了他的遺憾與抱歉,「這里的山崖真的是陡峭,沒有任何的著力點,實在很難下去。而且,山崖底處是條很寬很急的河流,水應該也很深,如果車子掉到山崖底,可能也直接落河里,要打撈起來——真的是不可能的一件事情。」說著,為著自己無法救到人而嘆了一個重重的氣。
「怎麼會這個樣子……」宋瑞東喃喃自語著,他簡直無法接受這樣子的事實。
案親才過世,入土未安,自己的二哥又墜下山崖……天啊!為何會慘遭如此巨變呢?
「瑞東。」呂姿慧伸手扶著宋瑞東微顯不穩的身子,她的心里此時也非常地難過,畢竟摔落山崖下的人,不只瑞東的二哥,還有自己的好友程娟啊!
「怎麼會這個樣子……」宋瑞東又喃喃念了一句,在短短一個禮拜之間,自己兩個至親都撒手人寰——哦!他的心好痛啊!
「瑞東!」听著宋瑞東這般自語,呂姿慧悲痛的心刺激著淚腺,讓淚水忍不住地奔流而下,「你別這個樣子……」很想安慰他,但是自己也傷心得說不太出話來。
「麻煩你們再想想看辦法,看看到底能不能下去搜救。」張浩祥強忍著傷痛,表現出他最後僅剩的一絲鎮靜,口氣半似哀求地請托搜救人員。
搜救人員遲吟一下,點點頭,「我們會盡量試試看的,一有消息,我們會馬上通知你們的。」
「謝謝。」看著搜救人員離去,張浩祥繼而看向紅了雙眼、強忍傷痛的宋瑞東說著,「瑞東,我們先回去吧。」
然而宋瑞東是定定地站在原地,沒有要走的意思。
「瑞東。」張浩祥重嘆著氣,以沉痛的語氣勸著宋瑞東,「我知道你很傷心,但是你一直待在這里也是沒有用的,我們還是先回去等候消息吧。」
「瑞東,走吧。」呂姿慧拉著宋瑞東,也加入勸說的行列。
宋瑞東不語,只是呆若木雞,任由呂姿慧和張浩祥帶自己上車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