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靜謐的圖書館閱覽室,浸婬在書海的學子,個個埋首苦讀,與窗外球場上飛躍喧嘩的身影,似乎是完全不相干的兩個世界。身處其中的蕭宛清,抬眼望去,四周盡是一個個如石像般的學生,大家都在為前程努力。由于她沒有繼續升學的打算,因此一年後所要面對的就是成為社會新鮮人。
行事向來深思熟慮的她自然開始預做準備。在考量過自己的個性與興趣後,成為一個簡樸單純的公務員,就成了她這個不擅人情世故、只管做好份內事的人的最大目標。
晚上在補習班補習考試科目,白天除了準備學校功課外,多余的時間就是不斷的復習、演練準備考試,生活雖然頗為繁忙,但有時又覺枯燥單調。不知不覺,她突然向往窗外自由自在的氣氛,起身到外頭透透氣。
晃過球場,垂首盯看草坪,像在數數似的沿著跑道漫無目的的走。也許是坐太久了,總覺得胸口悶悶的壓著塊石頭,一點也提不起勁。
「你終于覺得累了。」
這突來的問候讓她如夢初醒,滿臉的詫異當是誰在講話。
「老師……有事嗎?」她看著貝妤芩的偶像鄧偉杰道。
「沒,只是在想你到底會在圖書館待多久,如果你再待上個幾分鐘,就可以破紀錄了。」鄧偉杰看著表計算了會兒道。
「破紀錄?什麼紀錄?」
「當然是你的讀書紀錄。據我所知,你最高紀錄是從坐下到第一次起身,其間「只」間隔了三個小時。你的坐功大概是我所見過最厲害的,我猜……你在家常打坐吧?」他笑問。因為對運動員而言,一個人能靜坐長達三小時,可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她不會覺得無聊得想睡嗎?
她臉龐微暈的染上紅彩,尷尬道︰「做老師的不多希望學生用功一點嗎?我只是盡學生的本份罷了。」
「錯!我就不希望我的學生為了讀書而把身體累壞了。」他意味深長的看著她,好像在責備她不該苛求自己。
「那當然,你是體育老師嘛,當然恨不得學生個個像海底蛟龍,怎會希望看見一只只懶洋洋的病貓。」
「話是不錯,不過不是每個人都讓我如此操心。」說著,他好像還長嘆了口氣,「為了自己的將來努力用功,當然值得夸贊,但是,健康的身體難道不值得追求珍惜嗎?像你這種用功法,身體會吃不消的。」
「我知道了。」對他的關心,蕭宛清受寵若驚的不敢抬頭,因為他竟如此注意她,連她一天里在圖書館待幾小時都記得一清二楚。平日見他馳騁球場,印象中只覺他是個爽快、開朗的人,倒不知他也有細心的一面。
「下午還有課嗎?」見她一直不抬頭,他沒輒道。
「沒有。」
「那麼……有什麼計畫嗎?」他看著她,提醒道︰「我是指除了讀書以外。」
「嗯……沒有了。」猶豫了會兒,蕭宛清只是搖頭,可見她原來的計畫除了讀書還是讀書。
「真巧,我也沒事,一起去散散心吧。」
「什麼?」她沒听清楚的問,這一嚇,終于讓她抬起頭來。
「我看你滿腦子只想著讀書,實在看不下去了,所以,去走走吧,活動一下,精神也會好點,讀起書來才會事半功倍,對不對?」
「可是……」
「別可是了,你去把東西收拾一下,我到停車場開車,收拾好了,在圖書館門口等我。」
「可是……」他是什麼意思?蕭宛清不解的猜想,難道是為了貝妤芩?看來,那總是用崇拜眼神盯著他看的貝妤芩終于引起他的注意了。
「就這麼決定了。」他鄭重的說。
「你至少也要听我說句話吧!」她忍不住斑聲抗議。
「什麼?」他太霸道了嗎?也許自己的決定蠻橫了點,但他是為她好。或者……她討厭他?
「我是說……」吸口氣,她決定︰「你還是在停車場等我吧。」
「當然,沒問題。」頓時,鄧偉杰就像個大男孩似的笑開了嘴。
只要她願意,就是叫他在校長室門口等也沒問題。所以,在喜呼呼的目送她走回圖書館後,他又繼續一路傻笑的走向停車場。
別看他有著不錯的外表,又曾是個叱吒體壇的風雲人物,想當然的認為他與異往應是如魚得水、輕松自在並且經驗老到,事實上,他的桃色新聞是不少,可惜多是剃頭擔子一頭熱,總勾不起他對等的熱情回應。
不是他端架子自以為風流倜儻想要左右逢源處處留情,而是,往往只消看上一眼,他就明白彼此之間有無可能。可惜到目前為止,大部份情形是︰看著對他示好的女孩,他總感覺不對的就好像食材高檔、料理精致的煲湯里忘了放鹽巴。
但是蕭宛清不同。從三年前在體育課時第一次看到她,就被她的柔順與清秀吸引,只是認識日久,更發現她雖然外表柔弱,但其實內心堅強,外柔內剛的個性,凡事不強出頭的謙讓作風,更教他欣賞。唯一讓他卻步的是︰他是老師,而她是他的學生,這層師生關系讓他有所顧忌。雖然,在現在開放的社會中,對師生戀已不再像以往那般小題大作,但……她當時才大一,他總不能追求一個心智尚未成熟的十八歲少女吧?雖然他相信她要比同年紀的女孩來得懂事,不過,那頂「誘拐少女」的大帽子教他按兵不動,直到三年後的現在。
上車後,鄧偉杰側身一笑。
「想過要到哪兒走走嗎?」
搖了搖頭,對「玩」這種事,她向來並不在行。
「那到海邊吧,看看寬闊的海洋,無涯的藍天,這是消除疲勞與倦怠靶的最佳良方。」他發自內心的建議,直覺她需要放松心情。
「老師常到海邊?」她很好奇,因為他看來如此爽朗,似乎沒什麼事能讓他感到困擾,但听他說得語重心長,好像另有隱情。
「有一陣子,」他說,頓了會兒才又不好意思道︰「在我運動生涯逐漸走向高峰時,由于得失心太重,給自己還有隊友添加了太多不必要的壓力,反而導致表現失常;後來在教練的建議下,試著到無人的海邊放聲大喊,盡情宣泄內心的煩躁,然後躺在沙灘上,看看海、看看天空,不安的心竟然神奇的靜了下來,從此以後,只要我一有什麼煩惱,就習慣到海邊走走。」
「听起來好像是萬靈丹。」她笑,望著他有絲靦腆的臉。
「事實上這真是我的萬靈丹,希望對你也能有同樣的效用。」不再避諱,再次顯露他對她的關心。三年了,該是采取主動的時候。
「謝謝。」輕聲道,看著窗外,而他也沉默了下來。
兩人間詭異的氣氛教向來敏感的蕭宛清嗅出了特別的訊息。對鄧偉杰──這位學校里的熱門老師,她從來只是以學生的角度看著他,和大部份的同學一樣,她也喜歡他的爽朗,還有相處時的自然不拘束。
不過,他們倆個性一動一靜,好像平行的兩條線,加上她比較注重自己的功課,因此,她甚至連貝妤芩那種將他「奉為偶像」的心理都沒有,真正只是單純的看待他。所以,對今天這超越預料中的出游,她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她原該想都不想的拒絕,可是最後竟又不由自主的答應了他,直到現在,她仍不懂自己為何會答應。是為了貝妤芩吧?她這麼的告訴自己,也許他想向她打听貝妤芩的事,所以才……。
向來自詡明眼看世間百態的她,卻看不透自己的心。或許正應了「當局者迷」這句話。
「貝同學,能不能麻煩你幫老師把這些報告拿到研究室?我記得你已經沒課了,對吧?」
下課後,隔著長條形的教室,華雲翔對著那一到教室就佔據了門口旁的大位,現在又準備拔腿跑的貝妤芩高聲喚道,音量大得足夠當閱兵典禮上的司儀。
對他的「大聲嚷嚷」,貝妤芩認為有兩個可能。一是,他認為她有重度听障,並且耳背到需要他拿出吃女乃的力氣來叫她;二是,這當然又是他存心找她碴,明知同學對她已有醋意,卻還唯恐天下人不知他對她的「厚愛」,非要再次大力表現不可。
最大的可能當然是後者。這讓她一張臉氣得像塊豬肝,並且是已經燙熟的,還冒著煙呢,「老師,不好意思,我的手剛才扭傷了,施不了力。」她說,意思當然是要他「另請高明」。
事實上,也根本不必他開口要求。因為她話還沒說完,已經有同學自告奮勇的搶著幫他忙,而等她展示那「受傷」的手放下時,他的身邊已經熱鬧得像個菜市場──個個爭先恐後的好像搶輸了這次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不過,他本來就是存心叫住她的,不是嗎?所以,對她的「婉拒」,他當然不可能「識趣」的打消念頭,反而對這小小的阻礙更覺有趣。
謝過其他同學後,他自個兒抱起那疊不甚厚重的報告,面露和藹可親的為師風範走向她。對著他那副旁人看來超有魅力、但在她看來卻是代表邪惡企圖的笑容,她起了陣雞皮疙瘩,眼看苗頭不對,打定主意不管三七二十一只求遠離他視線範圍,偏他竟已來到她面前,並且執起她的手,輕輕的按了按。
「好痛!」慘叫一聲,她痛得眼淚都快掉下來。
她原是裝病,怎知他隨手一按卻教她痛得比真的受傷還要難過。他學過功夫?看著他那頗為「專業」的手勢,貝妤芩猜想。
「看樣子扭傷手筋了,正好我那兒有瓶傷藥,擦點藥應該就沒什麼大礙,走吧,跟我一起拿藥去。」放下她手後,他笑立在一旁等她。
「我對藥物過敏,我還是回家冰敷一下就好了。」她猶不放棄的又編出個理由,就是不讓他的奸計得逞。
「是嗎?老師正好會些推拿功夫,雖然有點痛,不過不用藥物也可以治療,或者如果你喜歡冰敷的話,研究室也有,只是「長痛不如短痛」,由你自己決定選擇那樣。」他瞅她一眼,胸有成竹的等著看她還能變出什麼花樣。
對同學直射而來她「不知好歹」的眼神,貝妤芩背脊發涼的相信再耗下去,吃虧的絕對是她。怎麼他就一點也不在乎他的「另眼相待」會引起同學們的蜚短流長?再次認輸後,她消極的只能以龜步作為反抗。
「你干什麼?」在她慢動作的抓起自己背包時,突瞧見他的大手又靠近來,先前的痛苦經驗讓她嚇了跳的像只袋鼠般眺開數步,忙把兩只手藏在身後,一副做錯了事怕挨打的小孩模樣。
「你手扭傷了,對吧?所以……我幫你拿背包。」他解釋,對她的激烈反應忍不住揚眉而笑。
壞蛋!她低頭咕噥一聲,竟然連當面指責他的勇氣都沒有,真是窩囊。
「謝謝,不過我還沒有脆弱到如此不堪的地步。」說著,她很沒禮貌的搶回自己的背包,然後不甘願的退開一步,禮讓他先行,並且沿路萬分「崇敬」的始終維持在他身後五步遠的距離──讓她稍感到不受他威脅的距離。並且一再的告訴自己,別去在意身後那一雙雙護意的眼神,以及已經等不及要大展舌功,展現三姑六婆看家本領的嘴臉。
到了華雲翔的研究室,直到他閑適的坐下,她仍站在研究室門口,像個探險家般左張右望,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踏進門後,更是用力的將門板往牆面推了推。
如果她手上有錘子的話,華雲翔相信,她肯定會把門板牢牢釘死在牆上,要是……再能夠,把整面牆都拆了那恐怕更好。她把他當什麼了?變態的大還是冷血的殺人魔?對她如探虎口的防備,他只是靜靜的欣賞著,越瞧越覺趣味,越看心情越好,好像在欣賞什麼似的。
「檢查完了?你不順便瞧瞧逃生門在哪里嗎?」他笑她道。
「哼!」偏過頭懶得理會他的嘲弄。反正這兒沒別人在,她大可不必拿出課堂上的那一套。只是表面上,她似乎不再怕他,但見他站起身,又很沒志氣的像只驚弓之鳥一臉準備逃跑的表情,讓他洋洋得意于她的反應。不過,他起身的目的只是要她在他面前坐下罷了,因為如果他沒動手的話,就是在這兒再待上半天,她仍會站在那遠離他的角落。
「把手給我。」落坐後,他拿出瓶藥膏朝她伸出手。
「為什麼?你我都很清楚,我根本沒扭到手啊。」她張開手,舞動雙手十指,只差沒學猴子吊單杠給他瞧。
「我知道,不過外傷沒有,老毛病倒是一堆。你不覺得老是筋骨僵硬呼吸不順暢?老實說,除了吃飯睡覺上課外,你每天還做些什麼?」
「我做的事可多了,我會看電視、听音樂,還有……」她很用心的扳著手指頭數,本以為她一天中做的事可多了,誰知才說了兩樣就說不下去了,總不能連洗澡、上廁所這種事也算進去吧?
她覺得有點尷尬,突然發現自己的生活竟是如此散漫。尤其瞧他那不敢置信的眼眸,讓她深覺慚愧的好像自己是個廢物。
「懶人!」他輕斥。
這回她倒是被罵得心甘情願毫無怨言。雖然懶人這事實是她家人傾全力造成的。因為在貝家,她真是什麼事都不用做。一個勤快的母親早把所有家事打理好,而能干的父親、兄長,則包辦了所有經濟來源,教她無需擔憂。並且,所有人都當她是個易碎的玻璃女圭女圭,萬分保護的以讓她當個啥事都不需做的「懶人」為最高目標。在這種無憂無慮的環境下,她要不變懶也難。
趁著她自我反省的當兒,沒有時間表示意見,華雲翔逕自抓起她的手臂,沾了沾那聞來清涼、夾雜著薄荷與股藥草香味的藥膏,在她手上幾個穴道點了下,然後又像在教室時一般,輕輕的按下。霎時,她那殺豬似的尖叫聲再起,這回眼淚不是在眼眶打轉,而是直接掉下來。
「你殺人啊!」她叫道,只想抽回手,偏他抓得可緊了。
「這就是生活懶散的下場,看你以後還敢不敢這樣過日子。」他說,手依然沒停下。
噙著淚,她不在乎道︰「我情願懶死也不要痛死!」
也許她這番不長進的表白說得太早了,聰明的話,至少也該等到他放開她的手後再說,因此,在他不滿意的冷冷看她一眼後,顯然更加認為她有待訓練,故而面無表情的加重力道。這回,她不但叫聲像只被宰羔羊,連那張俏臉都像極了。
大概是她的叫聲太淒慘了,嚇得那些偷偷跟隨在後,準備伺機也讓華雲翔診治診治的同學,一個個看不下去的臉色慘白,紛紛模著鼻子逃之夭夭。
「你故意整我吧?我只听過有腳底按摩,那有什麼手臂按摩可以治病的?」她說,只希望他那雙魔掌早撤離她手臂。
「如果你喜歡的話,我也可以幫你做腳底按摩,不過,你得先保證不會叫嚷的把全校師生都嚇跑了。」他一手按著她手腕穴道,雖然不忍見她滿臉痛苦,不過這是為了她的健康著想,也只好告訴自己得狠下心來。
「你快放手,要不然我告你……性騷擾!」她忍下住的使出這最後一招,只是那狠勁,在見到他黯淡的眼神後,又覺自己說得太過份了,她就是心軟!「拜托啦,我真的快痛死了。」
他終于松手,洗淨手上藥膏後,倒了杯開水給她。
顯然,心軟的不止她一個。
「我可以走了嗎?」休息了會兒,確定自己的表情不再嚇人後,她手握水杯,求饒的問。
「有沒有覺得舒服些?」
「嗯!」想都不想的,她忙點頭。不管她是否真覺得舒服些,此刻的她可沒有勇氣敢說個不字。
「還有,以後要每天慢跑一千公尺,知道嗎?」
「好!」和他的恐怖推拿比起來,就是要她跑馬拉松她都願意。
看著他再度起身,貝妤芩驚懼的眼神緊緊跟隨著他的一舉一動,深怕他又突如其來的拿出什麼嚇人的玩意。意外的,他竟拿出盒她從沒瞧過的糕餅擱在她面前。
「吃吃看。」他說,順便又幫她斟滿水,也給自己倒了杯茶。
被他「折磨」後,她是覺得有點餓了,因此看著那小巧可愛、五顏六色的糕餅,倒也沒想太多,拿了塊就往嘴里塞,不大不小的餅干正好一口解決,嚼了兩下,她露出從進這研究室後的第一個笑容。
「真好吃!這是在哪兒買的?」又塞了塊進嘴里,她順便拿起保鮮盒試著找出店名。只見他笑而不語的輕啜口茶。
難道……「這總不會是你做的吧?」她嚇歪了嘴問,從他的表情看來,事實正是如此。
「閣下真是多才多藝!佩服,佩服!」差點被噎著的貝妤芩灌下口開水道。
「應該說,是你太不知長進了吧。」他還不忘糗她。
早習慣他對她的眨損,貝妤芩的反應不再像先前那股怒氣沖沖。
「既然你看我這麼不順眼,那麼……你該不會在這里面下毒吧?或是……瀉藥?」看著色彩鮮艷的糕餅,她深覺可疑。也許毒死她是不至于,但叫她跑上個一天一夜的廁所,那可就說不一定。
「當然不會。」他說,在她松口氣後又很惡毒道︰「要想毒死你,給顆老鼠藥都算浪費,又何必大費周章讓你飽食一頓。」
听他這麼一說,她本想把那盒餅丟還給他,偏偏,她又愛極了那味道,想想,被他折磨這半天,吃他幾個餅也是應該的。當下,她決定不理會他的惡言惡語,一臉享受的捧著餅大口大口吃給他看。
只是,她每吃一口,他眼眸就閃亮一分,滿足于瞧她貧嘴的模樣,只是粗心的她似乎從未發覺。
晚飯後,貝妤芩一改以往四體不動的習慣,硬往廚房擠,搶著幫母親洗碗。而在母親切好水果喚她休息會兒時,她又勤快的拿起拖把,大張旗鼓的從里到外,老老實實的抹過一遍,干淨與否不是重點,重要的是,她該不會病了吧?別說潘玉涵看了覺得奇怪,連家里兩個大男人都看不過去。
雖然不管男人女人,做點家事本不足以大驚小敝,可是以往因為顧慮貝妤芩特殊的身體狀況,以致貝家人早習于把她像個「寶貝」似的供著,雖說如今她的痼疾已不藥而愈,但近二十年的習慣豈是一朝一夕改得了,更何況,她今天實在勤快得反常。
「妤芩,休息會兒吧,這些事不急,媽媽明天有的是時間可以慢慢做。」看貝妤芩這會兒又拿起抹布,潘玉涵終于忍不住了。
「沒關系,飯後做點運動,很好的。」她嘻嘻笑道。
之所以如此勤快,一方面是被華雲翔那一問,問得她自覺羞愧;另方面則是,想不到他的推拿功夫還真有效,雖然痛得她差點涕淚齊出,不過,休息過後頓覺暢快無比,全身舒服得有種身輕如燕的感覺,所以才會坐不住的想找點事來做做。她對這個家至今尚無貢獻,那麼出點勞力又算什麼。
「你該不會受了什麼刺激吧?」念頭一轉,貝哲倫懷疑的問。瞧她愣了愣,果然被他猜中了。
一听有人欺負他的寶貝女兒,貝丞浩頓時瞪大了眼!
「誰?是誰敢找你麻煩?」
「爸,事情沒那麼嚴重啦,他只是問我,每天除了吃喝玩樂外,我都做了些什麼事。結果我仔細一想,我竟然連件正事也沒做,雖不到醉生夢死的地步,但也好不到哪兒去。當然,以我還是學生的身分,要有所貢獻是早了些,不過,至少我可以幫忙做點家事啊,而且還可以活動活動筋骨,這也滿好的。」她大力士似的舉起手臂道。
「真的只是這樣?沒人欺負你?」貝丞浩還是不放心。
「嗯……」這問題讓她頗為為難。
照理,對那個老是欺壓她的華雲翔,她根本不必對他客氣。既然父親主動問起,她大可趁此機會告他一狀,然後就可以等著買串能拉到巷口的鞭炮大肆慶祝。可是這會不會給他帶來很大的麻煩?雖然他對她很有意見,不過,嚴格說來,大部份就是找點小碴、捉弄捉弄她,如果因她之故害他丟了教職,她覺得自己好像成了皇宮後院專造是非的小太監,難掩內心的罪惡感。
「還好啦。」最後,她模稜兩可道。
「什麼叫還好?是「還好」他沒欺負你,或是「還好」他欺負得不厲害?」貝丞浩滿頭霧水道,實在難以理解現在年輕人真正的意思。
「爸,你想太多啦,我說「還好」就是沒問題的意思,別擔心。」她說,窩在母親身邊,拿起顆黑珍珠蓮霧大大咬了一口,入口又甜又多汁的滋味,讓她堆了滿臉笑。
「那個「他」是個男的?」抽張面紙給地,貝哲倫不以為然的問。
「呃!」她呆應。
有個聰明的哥哥有時候真是件不幸的事!又被他給猜中了。
拿著面紙擦拭嘴角汁液,貝妤芩小心的看著貝哲倫的表情。不知道他又有何驚人之問。
「他應該不是個學生吧,是社會人士?」他問,不過听他口氣似乎已有定見,不過順口再確定罷了。
貝妤芩一口氣把剩下的半顆蓮霧全塞進嘴里,這樣她就有借口可以暫時不用回答他的問題了。咀嚼的嘴雖然沒空開口,但她還真的想說︰「老哥,你真是太神奇了。」不過,她肯定沒人想听她說這個。
「也算是吧。」拖拖拉拉了會兒,知道再不開口就要被逼問,她咽口口水道。
「你很怕他?」想到這,他嘆口氣。貝妤芩不怕的大概就剩這屋里的三個人了。
「誰……誰說的?誰怕他來著!」她彈離母親身上,趨身向前用力否認。
可惜身為貝家的老麼,可以說貝家的每個人都是打小看著她長大,因此對她的習性早了然于心,而她這強烈的舉措,只是更加顯露她的欲蓋彌彰。
看著家人「原來如此」的表情,她頓覺泄氣。
「我真的不是怕他,我只是……不跟他一般見識罷了。」
「真的只是這樣?」連溫順的潘玉涵都懷疑。
「他……」貝哲倫還想說什麼,貝妤芩已伸手制止他。
「哥,你想轉行當福爾摩斯我沒意見,不過,別想拿小妹我當實驗品。從現在開始,你所提的問題我一概不回答,看你們把我當罪犯審問,討厭!」她雙手叉腰準備「畏罪潛逃」,「不理你們了,我要回房休息。」
早知勤快的下場就是給自己惹來這一堆惱人問題,她還不如做個不思長進的懶人窩在床上冬眠。抱著枕頭,她嘆口氣的罵自己一聲「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