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們是來景德鎮經商的。」
「嗯……」夏望月的嘴動個不停,只是禮貌性地發出幾個咕噥聲回答童妍的問題。
真好吃,真是太好吃了!
餅皮又酥又香,內餡有淡淡的女乃香和梅子味,一咬下去,滿口都是又香又濃的女乃香還有酸酸甜甜的梅子味。
童妍開心地看著夏望月意猶未盡地吃著桌上的佳肴。
她最喜歡看人吃她鋪里的東西吃得很高興、很滿足的樣子,因為那對她這個餅鋪的老板娘來說就是最好的贊美。
夏望月嘴里還殘留著女乃香味,另一手卻已捧起盛好膳食的瓷碗。
真好吃!這是什麼?好冰好涼,女乃味也不會太重,是飯嗎?」
「它的歷史可以追溯至唐朝,這可是唐代皇室的消暑聖品,用水晶飯、龍楮粉、龍腦末及牛酪漿調制,再裝入缸中放在餅鋪後頭終年源源不絕的冰涼水里,想吃的時候再取出來,所以飯粒成粥狀且有香濃的女乃味,現在食用正是時候。」
「嗯!真的又冰又好吃,而且也不會太甜膩。」她最討厭吃太甜的食物,不像家里其他人愛極甜品,越是甜越喜歡吃。
她不懂他們吃那麼甜的甜品,難道都不會犯牙疼嗎?
不過話說回來,這里的氣候還真是宜人。
夏望月抬起頭讓微風吹拂在臉上,聞到風里還有淡談的面粉味。
這里的造景亦別有風味,不似一般文人園林只有單純的假山、小橋流水,這里沿著回廓旁種植竹子,竹葉在微風吹動時會輕點湖面形成漣漪,而湖面下悠游的錦鯉也紅得發亮。
「這里的風景真漂亮。」
夏家雖然是在地方上首屈一指的富貴之家,各個院落里多的是文人園林的造景,更有從異域耗費人力物力運來的奇樹異石。
但對夏望月來說,這個地方又比自個兒家多了幾分趣味。
「你太夸獎了。」看著一臉笑意的夏望月,童妍想起睡在她隔壁房里的夏玄月。有個男人睡在自己隔壁房間,總覺得有些奇怪。
而且她隔壁房已經空了許久,通常都是冬令時給盤兒住的。
因為她非常怕冷,所以一到冬天就必須徹夜在炕里添上炭火。爹說因為她是夏至時出生,而那年夏至又特別炎熱,所以她才會如此怕冷。
夏望月一邊搶食,一邊用眼角偷睨著童妍,眼前的人兒長得特別細致,亮麗卻又不俗艷,相反地還極為清雅。
她發現,從認識她到現在,只要遇到煩惱的事,她就會咬著唇瓣,所以她的唇總是又亮又紅;那雙大眼也總是不停打轉著,也不知在打什麼算盤。
「不知道你哥哥醒了沒?」倘若醒了,就表示可以請他移居到南廂房去。
夏望月被她話里的期待給吸引,她將嘴里的食物吞進肚子里,拍掉手上的碎屑,又喝了一口茶順喉。
「哥哥頭上的包應該沒大礙,讓他睡一晚,明日應該就會醒了。」
「哦。」意思就是她還要與他比鄰而居一個晚上……
要是他不要站在她後面就不會被竹板打到。
「對了,你們站在店門口是要買餅嗎?」
「對呀!扮哥最愛吃甜點,一進城里听見有人說‘美人餅鋪’的餅好吃,還有御筆親題‘金食’,所以他才會想買個餅來吃吃看。」
「所以才會那麼倒霉被我的板子打到。」童妍苦笑道。
夏望月跟著苦笑。
「對。」他是挺倒霉的。
***
天還未完全亮,鋪里便已開始忙碌,童府里有兩座廚房,一座提供童府的日常膳食;一座則專門用來制作餅鋪的糕餅,兩方人馬各不妨礙。
今天一大清早,院子里就听見一對男女的咒罵聲。
「你不能這樣做!」
「為什麼?」哈薩冰冷地回問。
盤兒氣急敗壞地叫道︰「你這是在質疑我們嘍?」
「可以這麼說。」哈薩毫不掩飾他心中的想法。
盤兒一個旋身將手中黑漆雕金制的托盤藏到身後。
「真是太過份了,我們大小姐好心收留你們,你居然還這樣質疑她!」
「她是你的主子,不是我的。」他舉高手,兩指間夾著一根如發般的細針。
「把早膳拿來。」
「不給!」
如果真讓他得逞,那他們美人餅鋪的臉要擺到哪里去。
不給,絕對不給!
盤兒死命地怒瞪著他,完全不將他凌人的氣勢放在眼里。
他一步步地靠近,她吞吞口水,也一步步地退後。
「你主子差點打死我們大少爺,你居然還要我相信她?」哈薩冷哼一聲,再也不管眼前與他作對的是不是女人,他瞬間奪下她手中的托盤,將針插入─盤盤的膳食里。
「怎麼,沒下毒吧?」盤兒怒瞪著他。
「確定沒毒。」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兩手還捧著托盤。「我端進去即可,雖然菜里沒毒,但我不能確定你會不會像你主子一樣做出傷害大少爺的舉動。」
「你竟敢質疑我!」
他停下步伐,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難不成你要讓我搜身?」
盤兒倒抽一口氣,緊張地抱住身子,但哈薩完全不理會她,只是徑自往夏玄月的房里走去,當她回過神追上前去時,房門已經砰地一聲,不客氣地當著她的面關上。
「真是過份!」
童妍打開房門,打了一個呵欠,揉揉雙眼,睡眼惺松的看著自己的貼身丫鬟。
「盤兒,一大清早吵什麼?」
「那……」盤兒指著面前的門板,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童妍往她指的方向看去。
「怎麼了?」
盤兒深吸一口氣。
「那個護衛居然質疑咱們餅鋪里的東西!」
「怎麼回事?」
「那個叫哈薩的家伙,居然拿針說要試試早膳里有沒有毒!」
一說到自家的東西,童妍殘存的睡意一掃而光,精神全來了。「你是說,他懷疑我們在飯菜里下毒?」
「就是。」盤兒猛點頭。
「真是豈有此理!」
童妍轉身回房,顧不得身上只有一件白緞隱繡雲花的單衣,隨手抓起一旁牡丹色的外衣披在肩上,就筆直地往外沖。
「人呢?」好心讓他住在隔壁,他的護衛竟然敢質疑她府里做的東西!
豈有此理!
盤兒被她的怒氣嚇得忘了說話的本能,只能用手指著前方。
「哈薩!」
不等里頭的人出來應門,童妍直接用手將門拍開,一進門就看見哈薩坐在圓桌邊冷冷地睨著她。
「你居然敢懷疑我們在飯菜里下毒!」
炳薩一聲不吭,只是靜靜地睨著她,好像她現在的行為是在無理取鬧。
「你說,哪盤萊有毒?你哪只眼楮看見我們府里的人下毒?」她將菜推到他眼前,沒想到他依舊神色自若。「你的嘴是被縫起來了嗎?快回我話!」
她辛苦經營餅鋪,好不容易才有現在的局面,倘若事情傳了出去,這個家還能像現在這樣嗎?餅鋪還會有生意嗎?
炳薩斂下眼眉,童妍還以為是自己的話讓他感到慚愧遂他才低下頭,沒想到他竟然發出冷哼。
「我的懷疑很合理。」.
「你!」她氣得雙手發抖,如果不是太愛惜食物,她恨不得將手里的盤子往他頭上倒,把所有菜看全倒在他身上。
「你既然將大少爺打昏,我就有理由懷疑你可能再下一次毒手,誰知道你是不是敵方派來暗殺大少爺的刺客?」
童妍一下子被哈薩堵得啞口無言。
雖然夏玄月會躺在床上是她的錯,但她又不是故意的;而且,她都已經道過歉,也收留他們了呀!她才不是什麼刺客呢。
「如果沒事請你們出去,大少爺還在養病。」
「哦。」童妍自知理虧,只好模模鼻子準備離開。今早還沒完全清醒便先發了火,一陣頭暈目眩襲來,腳下一時沒踩穩,整個人便往床邊倒去。
她害怕自己會撞上床角,所以本能地伸出手想撐住身子.
手底下的柔軟床墊讓她放心地讓身體向後倒下,但腦海中卻閃過一個意識──
按理來說,這床上應該正躺著一個被她打昏、到現在沒清醒的男人才對!
她眨了眨雙眼,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由窗子吹進來的微風輕輕揚起她的發梢,還來不及讓盤兒梳理的發絲如瀑般流瀉在頰邊,素淨的臉上瞬間浮上了兩抹紅霞。
一雙溫和的眸子靜靜地盯著她,他的眉宇間隱隱地透露著書卷氣息,一股男性的氣味充斥在鼻中,他看似單薄的胸膛卻出乎意料地富有彈性,就像舒服的枕木一般,讓人不禁想枕在頭下。
四周的一切似乎就這麼靜止──
「姑娘芳名?」夏玄月一整日都未開口說話,嗓音變得沙啞而帶磁性。
***
好看的男人禁得起近看,而聲音好听的男人,則怎樣都不會讓人厭倦。
就是有這麼氣人的事,他不但長得好看、聲音又好听,讓她忍不住想在他身邊待久一點……不不不!她怎麼可以有這種想法,她還沒嫁人耶!
童妍用力搖著頭想抗拒腦中的想法,可她這一動卻讓自己單薄衣裳下的春光乍現。
眼前的女性軀體,幾乎蒙蔽了夏玄月的理智……
在她的注視下,他拉過她薄如蟬翼的外衣遮住她外泄的春光。
「你會不會冷?」夏玄月有些尷尬的問。
他話才說完,童妍便被人揪住領子,往後拉離床邊,她一個踉蹌便跌坐在木階上。
「好痛!」她揉著自己的。「哈薩!」
夏玄月睨了哈薩一眼。
「哈薩,不得無禮,快扶姑娘起身。」
炳薩挑了挑眉,心不甘情不願地扶起童妍,待她站穩後,就立刻甩開自己的手,好似亟欲與她撇清關系的模樣。
童妍瞪了哈薩一眼,擱在的手仍不停地搓揉著。
好痛!炳薩這家伙實在是太目中無人……不,應該說他的眼里只有夏玄月這個主子……好痛,他竟敢這麼對她!
臀上傳來一陣陣的刺痛,童妍扶著床柱,臉上滿是痛苦的神色。
夏玄月讓哈薩扶起,靠坐在床上。
「你沒事吧?」
看他一臉關心的模樣,她倒是有些抱怨,不由自主地嘀咕著︰「你來摔摔看就知道。」
「我沒听清楚。」
「沒事。」
她注意到他額頭上的傷,不由自主的驚呼了一聲。
他額上的一片黑色陰影清晰到可怕的地步,像是想佔滿他整張臉般,跨過眉與眼遙遙相望,連他那炯炯有神的眼楮都要被攻佔……而這都是她那一板害的。
「會不會很痛?」她傾身想關心他的傷勢,結果身子在半途就被一把又大又沉的劍擋住。
「離爺遠一點。」
「哈薩,不得無禮。」
「爺,這女人對你來說是個威脅。」他毫不避諱的說出自己對童妍的觀感。
「哈薩,你到門外候著。」
炳薩氣呼呼地雙手抱胸站在床邊。
「不。」
「哈薩,你應該還清楚誰是主子吧?」夏玄月臉色平靜地對哈薩說。
「哈薩比誰都清楚……」
「那麼你應該听見我的吩咐了。」
「但哈薩是夫人聘任的,目的在保護爺。」他睨了童妍一眼。「在確定她對爺無害之前,請原諒哈薩不能離開爺半步,這是哈薩的職責。」
童妍越听越火大。他說的是什麼鬼話!
她只是關心夏玄月的傷勢,這家伙卻說得好像她還會再加害他一次一樣,甚至還質疑她的人格……她童妍可是景德鎮公認最有正義感、最正派的人,而他居然敢說這種話!
真是侮辱人!
「雖然夏公子的傷是我造成的,但那是我的無心之過,就算要怪罪也該是他來怪罪,你憑什麼指責我?」
炳薩眯起眼,冷如冰霜的面容變得猙獰。
夏玄月則露出善意的微笑。
「姑娘別生氣,是在下沒有好好教導屬下,請姑娘見諒。」
他的微笑真摯而親切,讓她不自覺地失了神。
這樣的笑容是很容易讓人迷醉的──
突然,一陣敲門聲響起,她的身子一震,猛地回過神來。
她的雙頰配紅,身子迅速地離開床邊,欲蓋彌彰地往房間的角落躲去。
「咦,童姑娘也在呀?」夏望月依舊是一身男裝。
那日哥哥原本執意要哈薩送她回府。
還好深夜時小鎮遇到山賊襲村,哈薩為了保護哥哥抵死不願留下哥哥一人護送她回府。
而哥哥在兩權相較之下,為了不延誤行程,只好勉為其難地讓她一起到景德鎮,不過條件是她必須穿著男裝,而且一路上也得乖乖地不惹麻煩……哈哈,笑話,她本來就很乖,這點哥哥大可放心。
炳薩一見夏望月進來,眉頭便又不客氣地皺起來。對他而言,夏望月的危險程度與童妍不相上下。
一向大而化之的夏望月對哈薩臉上的鄙夷視而不見,只是驚訝地看著靠坐在床上的夏玄月。
「哥哥,你醒啦。」她快步奔到床側,沒有絲毫猶豫地坐下,連哈薩搶先一步擋在她身前的手都被她打掉。與童妍相比,夏望月的一舉一動顯然是熟稔多了,而哈薩只能咬著牙瞪著夏望月。
「哥哥,你的傷痛不痛?」整個額頭都黑了,如果她現在手指輕輕一模,不知道哥哥會不會痛得跳起來。
「還好。」
「哥,這位是美人餅鋪的老板娘,她叫童妍。」
夏玄月含笑地看著童妍。
這一眼瞧得童妍羞怯地低下頭──咦?她怎麼只穿了件單衣就跑到這兒?
童妍的臉瞬間漲紅,她一溜煙地沖出房去,沒多久隔壁房門便傳來踫撞聲。
「童姑娘怎麼了?」夏望月不解地望著童妍消失的方向。
一抹淺笑在夏玄月的唇邊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