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來愈多的時候,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曉顏所說、所做的。曉顏的改變非常明顯,她不再是原來那個害羞、任性又依賴他的小女人。他知道在她認識畫廊那些人之後,她慢慢的松開一直緊握著他的手,她不再追究他是否晚歸,是否回來陪她。她開始從他的身體里分化出來,形成一個獨立的個體,過著自己的生活不再依附著他。
他卻始終沒有勇氣去面對,甚至開口理直氣壯的質問她,他害怕所有的答案正是他所假設的,所以他一廂情願的自以為是。不斷的逃避,一直沒有開口去問。一直,他都和真正的答案擦肩而過,情況愈來愈糟。
看著曉顏燦爛的笑臉,再面對他們的愛情,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懦弱到如此不堪的地步。
在這段時間里,唯一陪在他身邊的只有兆琪。
漸漸的,她把仲翊的習慣改變過來,仲翊在她住所停留的時間也愈來愈多。
曉顏的粗心和仲翊的大意使得這個情況,在不自覺中成為理所當然的。
距離畫展只有幾天的日子,在一個周末,曉季意外的出現在家門口。
但是令她意外的並不是他的出現,而是他全身上下的傷。
「你到底怎麼啦!發生了什麼事?!」曉顏焦急得有些語無倫次。
曉季看上去比前些日子黑了許多,加上他一身黑T恤黑牛仔褲,背上背個又大又破的帆布背包,真不知他是怎麼說服管理員才能上得了樓來。
看到他纏著繃帶的額頭、臉上、手臂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及紗布,真不知自己是該把他好好數落一頓,還是該關心的安愍安慰他。
「管理員好煩,他不相信我是你弟弟,拿了我的身分證才肯讓我上來。」他把帆布背包順手扔進屋里,「他要你跟我下去一趟。」
她二話不說轉身進屋去拿鑰匙,「看你這個樣子,說你是流氓比較恰當吧!怎麼弄成這樣?媽知不知道你來找我?"曉顏罵歸罵,終究還是心疼的看著他的傷勢。
「我沒說,可是她一定知道的。」曉季說話時一直低著頭,兩手插在口袋里,不敢正視曉顏。
「你不要叫我回去,我想在台北找工作,如果你不方便我就去找我同學,不會惹麻煩的。」
曉顏沒理他。
直到出了電梯才又開口說話。
「你的傷到底是怎麼弄的,這個紗布多久沒換了?」
她粗魯的動作把曉季弄得很疼,退了好幾步不讓她再踫自己。
「還能怎麼弄?!騎車摔的,車子也報銷了。」這會兒他反倒是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這是遲早的事,看是車子耐摔還是你耐摔。」
她伸手過去拉他,讓管理員可以把他看得清楚些,以後進進出出也比較方便。
「真的是你弟弟?長得不像,一個這麼高,你怎麼長得這麼嬌小。」伯伯是個五十多歲的退休老兵,操著濃重的四川鄉音,話說快的時候听起來很吃力。
「他愛運動嘛!又不挑食,不像我什麼都不吃。」曉顏親切的笑著說︰「伯伯!對不起!傍您添麻煩,不好意思。」
曉季看著她一直禮貌的點頭道謝,忍不住笑了出來。
「跟伯伯道歉啊!沒禮貌。」
曉季不得已的也鞠了個躬,做完之後直覺得莫名其妙。
寒暄幾句之後她又拉著曉季上樓,一直到進了家門他們都沒再說過話。
「你先去洗個澡,還要把紗布全部拆掉,我幫你重新包過。」
曉季很听話的照著做,他對這幢屋子雖然沒有仲瑤那般熟悉,卻也是不陌生的。在他念大學時經常會翹課北上,小住蚌三、五天是常有的事,所以待在這並不使他感覺拘束。
他的不誠實使他自己覺得心虛,來這之前他是完全沒有把握會把曉顏騙過。他騎車出車禍,在傷勢沒完全好就離家北上,找工作等等全都只是表面上的理由,說穿了,不過是為了想見潘兆琪一面。
自從他由仲翊的口中听到兆琪的名字,一個多月來反反覆覆的煎熬在過往和現實之間,他根本無法克制自己不去想她。
曾幾何時,這個名字已經埋藏在他內心的最深處,永遠不可能再出現,但是如今卻那麼輕易的就被人敲開,他也不想再壓抑自己的情感,只要想到他日日夜夜朝思暮想的人隨時可能會出現,他就已經坐立難安,其他的什麼也不在乎了。
他唯一的念頭就是見她一面。而老天似乎像是在跟他開玩笑,這天晚上他就在沒有一點心里準備的情況之下見到了兆琪。
曉顏差勁的包扎和粗魯的動作搞得曉季不停的喊疼,她終于放棄繼續折磨曉季。
「算了!你等仲翊回來再叫他幫你弄吧!」
「我還要求你手下留情呢,傷口都快被你弄得又裂開來,痛死我了!」曉季刻意躲著曉顏,怕她又對研究包扎感興趣。
「你是不是男人,這麼點痛都忍不了,你在飆車的時候怎麼不怕呢?」
曉顏其實也沒有心思再理他,把他一個人丟在客廳,自顧自的又鑽進畫室里去。
仲翊已經習慣幾個星期以來曉顏總是在周末外出,他更不會想到曉季會來。今天他和兆琪也不知為何會想提早回來,門才微開就已經听到他們的談笑聲。
「我才不相信你的話,不然下次你當場示範給我看。」
「沒問題!別的運動我不敢說,可是保齡球我可是從大學時代玩到現在,當教練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少說大話,到時候不要出丑就好了。」
兆琪和仲翊說話的聲音很大,直到走進屋子才發覺有人坐在沙發上。
***
曉季停下了所有的動作,包扎傷口的繃帶還掛在手腕上,但是他什麼都不在乎,他知道自己該表現得平常自然些,不能眼都不眨的盯著她瞧。
誰知道他所表現出來的和心中所想的完全相反,他根本沒有一點心理準備,在今天這種情形、地點和她見面。
兆琪同樣也是驚訝,但是除了驚訝之外還多了份喜悅,曉季的改變出乎她意料之外。
「你是……你是曉季?真的是你——徐曉季。」她忍不住快步走近他,曉季整整高她一個頭,從外表看來的確已經是個成熟的男人了。
曉季抿著嘴,害羞的笑著點點頭。
正如仲翊所想的,曉季和兆琪比他意料中的還要熟悉得多。
「原來你們早就認識了!」仲翊說。
「我們不只認識而已,對不對!曉季。兆琪順手模模他的手臂,目光含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喜悅。
在此時此地見到他,同樣也是令兆琪感到驚奇。
「你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她很自然的用手觸踫他的身體,那使曉季非常不自在。
「沒什麼!騎車摔的,已經不要緊了,剛剛曉顏才幫我換過藥,可是一直包不好。」
他尷尬的笑著。
「讓仲翊幫你吧!他的包扎技術可是一流的。」
三個人才坐下,曉顏正好拿了幅畫從畫室出來。很有默契的,所有的人都停下動作互相看著。
「怎麼你在家?!我以為你又出去了。」仲翊又繼續手上的工作,倒是曉季和兆琪頓時陷入一片窘境之中。
「這麼巧一起回來?還是……有什麼事嗎?!」曉顏的語氣已經明顯的表現出她的不悅,但是仲翊一點都沒察覺。
「公司的同事約好一起去打保齡球,我是先回來放東西順便換衣服的,正好你在,要不要一起去?」
「不去了,我有事要出去。」
「又去畫廊?」
曉顏點點頭。
「那好吧!曉季呢?沒事的話跟我們一起去好了。」仲翊拍拍他的肩。
他看了曉顏二-眼,沒有回答。
「你要留在家里,還是跟我一起去畫廊?」她讓曉季選擇。
曉季低著頭,低聲的說︰「我想跟姐夫他們一起去。」
曉顏一听,馬上把手中的畫往地上丟,轉身沖進房里。
仲翊一時根本反應不過來,只是直覺地立刻跟進去。
「你怎麼啦?!」
「你不要管我,要走就趕快走,反正我也要出去。」她賭氣冷冷地說。
「你是不是不高興我們丟下你,那你也跟我們一起去好不好?」仲翊從身後抱住她,隱隱約約有股淡淡的顏料氣味飄來。
「我不去!」她斬釘截鐵的說,並且把他推開。
「那你為什麼生氣?」
「我沒有生氣!我只是……」她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說。
「只是……只是不高興!我答應你會好好照顧曉季,而且會提早回來的,好不好?要不然我把保齡球館的電話給你,如果你想來,打個電話我來接你。」
曉顏妥協了,她不想把自己在意兆琪的事說出來,反正她和曉季是見面了,如今只有順其自然,再故意回避已經是多余的。
「我送你過去吧!我們正好要下去,順路送你到畫廊。」
「不用了,鐘珩會來接我,你們又不順路,為了送我還要繞一大圈,浪費時間。」
「是嗎?原來你和他早就約好了,那仲瑤呢?她不過去嗎?」他的表情變得不自然,曉顏的話出乎他意料之外。
「仲瑤今天有事,所以可能不會過去。好了!我沒事的,你不是要換衣服嗎?動作不快點等一下又遲了。」曉顏催著他,順便幫他從衣櫃里拿了一套休閑服要他換上。
仲翊沒再說話,安安靜靜的把衣服換上。
「對了!兆琪有沒有跟你提過鐘珩的事?」她問得有些戰戰兢兢的。
「沒有……提他做什麼?」
「沒提就好,在他們面前有些話題必須避免,談起話來有時候真辛苦。」
「他們離婚之後好像都沒有再見過面或是聯絡。」
「我知道的是沒有,可是我什麼也不敢問,所以到現在連真正原因都不太清楚。」
她看起來有些懊惱。
「別人的事你為什麼這麼煩惱?」
「這才不是別人的事,兩個人都是我的朋友,而且……算了!你記得幫我多看著曉季,別讓他玩得太瘋。」
「我知道的,有什麼事打電話給我。」
曉顏點點頭。
但是這一次曉顏又遲歸了。
她又一次的在畫廊暈倒,被鐘珩送進了醫院,還來不及通知其他人,她已經清醒過來。
「你到底是怎麼了?!是不是有病瞞著我們。」鐘珩焦急的說,「仲瑤不是陪你到醫院檢查嗎?結果怎麼樣?」
「我沒事的!檢查是下個禮拜等展覽結束之後的事,別這麼著急好不好!」曉顏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嬌嗲的說。
「你呀!就是讓人這麼不放心,永遠不知道怎麼照顧自己。」
「現在你不用煩惱這個,仲瑤是個很獨立的女孩子。對了!你們最近怎麼樣?」
「很好啊!苞她在一起很輕松自在,沒有任何壓力,在我這個年紀是需要這種感情的。」
他的臉上散發著一種安詳滿足的喜悅,曉顏很慶幸他的選擇是正確的。
「所以你更要好好珍惜她」
「我會的。」
看著他依舊是這種關愛的眼神,曉顏終于明白原來鐘珩自始至終都沒有改變,他對她一直是用真心去關懷疼惜,只是曉顏自己錯把這種感情當作是愛情,不僅害了鐘珩內疚,更傷害了自己。
如今想來,真是好笑。
「你休息一下,我去打個電話。」
「不用了,不要再麻煩他們跑一趟,我是太累再加上貧血,休息一下就沒事的。」
拗不過她的要求,鐘珩便獨自一人留在醫院陪著她。但他還是趁曉顏小睡時撥了個電話給仲瑤,大略說了情況之後,仲瑤仍舊不放心的趕至醫院,誰知早在她到醫院之前,曉顏已先一步離開,她只好再轉往曉顏的住處,卻正好在電梯門口踫見仲翊和曉季。
「這麼晚了還過來,有事嗎?」
仲翊隨意的問,看見她行色匆忙,反而有些好奇。
「沒事啊!罷好路過這順便過來看看你們,怎麼你們現在才回來,你沒帶曉顏一起去?」
「我問過她了,她說今天要去畫廊,我就沒有強迫她跟我們一起去,只是跟幾個同事去打保齡球,難得星期六有空。」
「潘兆琪也去?!」
「當然,大家都認識就一起去,怎麼啦?」
「沒事!」
她看了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的曉季一眼,隨後轉身背對著他們,直到電梯到達為止沒再說過一句話。
走到門前剛好鐘珩正欲離去,一時之間五個人都愣在那兒不知該說什麼。
「沒事了吧!」仲瑤輕聲的問。
曉顏甜甜的笑著,「你看我不是好好的?這麼容易大驚小敝的。沒事了啦!」
「發生什麼事?這位是……」仲翊早已猜到他就是鐘珩,只是這樣初次的見面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下,讓人很難適應。
「先進來再說吧!」曉顏伸手去拉仲翊,倒是還沉醉在和兆琪重逢喜悅中的曉季,臉上有著不太自然的笑容。
「什麼時候到台北來的?畢業了嗎?」鐘珩很高興的搭著曉季的肩熱烈寒喧。
「今年才畢業的,我正打算在台北找工作。」
「很好,有空來找我,我們好好聊聊!想想我們有多久沒見面了,大概有……三年多了吧!好小子!你真的長大不少。」
面對類似的贊美曉季通常都會笑而不答。
這一切的情形完全使仲翊迷惑不解,他突然感覺自己像是跟他們用一道玻璃牆隔開,如此接近,卻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對了!我都忘了給你們介紹!」曉顏拿了果汁和杯子從廚房起來,坐在仲翊的身旁。
「這是我的好朋友,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鐘珩;而他呢!就是你一直想見的人——我老公林仲翊。"鐘珩立刻向仲翊伸出手,他似乎一時反應不過來,遲疑了兩秒鐘才握住鐘珩的手。
「久仰!今天這樣見面真是很冒昧,不過你真是和我想像中的相差不遠,甚至可以說更好一些,我要謝謝你把她照顧的這麼好。」
握著鐘珩的手,仲翊被那股深切的自信和誠懇所折服,看著他堅定深邃的目光和成熟穩重的言談舉止,不用說女人,就連身為男人的他都無法抗拒的被他所吸引。
「你怎麼都不說話,他是在稱贊你呢!」曉顏勾住仲翊的手臂,輕聲的問他。
「照顧她是我應該做的,我也要謝謝你這一陣子專程接送她去畫廊,真是給你增加不少麻煩。」
「不用這麼客氣,都是老朋友了。對了!我听曉顏說你自己開了間工作室,大概是從事哪一方面的?」
「建築方面。」
「是嗎?!其實我一直也有計劃和構想,可是就是找不到志同道合的朋友,自己一個人搞又實在是分身乏術。他似乎比平時更健談些,從他的言語之間可以感受到他對仲翊的好感。可是仲翊卻表現得比平時要冷淡些,甚至不太回答他的一些問題。
這個情形曉顏和仲瑤都感覺到了,曉顏又拉拉他的手臂,輕聲的問︰「怎麼啦!你是不是很累?看你一副無精打彩的樣子。」
「沒有,別瞎猜。」他順手拍拍曉顏的臉頰。
「看看你們男人,一談起工作又沒完沒了的,已經快十二點了,我看你也累了,不如改天約個時間大家再聚聚好好聊一聊。」仲瑤的提議似乎得到了大家的同意。
「時間真的晚了,不然我們先回去,你好好休息,明天不用到畫廊來,我會跟他們說一聲的。」
「沒關系,我休息一晚就沒事的。」
「不行,我說明天你一定得在家休息,又正好是星期天?你更應該待在家里的。」
「好啦!曉顏,明天你就放自己一天假,好好陪陪小扮好不好?就這樣說定,我們先走了,再聯絡。」仲瑤催促著鐘珩快走,臨走時他還是又回頭叮嚀著曉季︰「別忘了有空來找我,名片你收好,我等你。」
曉顏一直送到了門口,等她送走了人,關上門轉過身來時,客廳里只剩下曉季一個人。
「仲翊人呢?」
「回房間了吧。」他懶懶的說。
听了他的回答之後,曉顏並沒有立刻進房,反而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一雙慧黠的大眼楮直盯著他瞧。
「干什麼這樣看著我?」他明知故問。
「我不管在你心目中究竟是把我想像成什麼樣的人,頑固、自以為是、還是不通情理,我都無所謂,但是我唯一堅持的一點,我希望你不要再和兆琪見面。」
「為什麼?!他立刻反駁,這樣的舉動令曉顏驚訝。
「你還敢問我為什麼?!要你自己說。」
「你不信任我的話要我做什麼承諾都是多余,我已經長大了,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我已經能夠分辨清楚,你不用為我擔心。」他說得義正辭嚴,理直氣壯。
曉顏突然感覺很灰心,她覺得所有事情的發展是自己根本無力控制的。
「沒錯,你是長大了,可以做一些以前做不到的事,沒有人可以管你,爸媽都管不了,更何況是我,對不對!」
「你干嘛要這麼說,我根本沒有這個意思,自己老是愛胡思亂想,你不要老是把心思花在一些瑣事上好不好。」他終于按捺不住性子想逃回房間。
「算了,反正我話已經先說在前頭,你自己好自為之。」她丟下一句話,起身就走回房間。
她進房間時仲翊已經在浴室洗澡,她什麼事也不想做,直接就往床上躺,一種從未有過的疲累席卷著她嬌小的身軀,對于最近這些日子以來身體的異常現象,她一反常態的沒有對任何人提起,就連最親密的仲翊也沒說,她無法明確的分析自己的心態,可能是怕仲翊阻止她再去畫廊,因為所有的狀況都是在她開始忙碌之後才發生的,稍微用心去想的話不難想出其中的關聯之處。不論如何,她都必須撐到後天畫展開幕之後。
想著想著竟不知不覺的睡著,雖然仲翊盡可能使自己的一切舉止放輕,在上床時還是驚醒了曉顏。
「嗯!你洗好啦!」她眯著眼楮起身下床,打開抽屜拿了換洗的內衣褲,直接走進浴室。
躺在床上的仲翊很想趁她出來時趕快睡著,可是翻來覆去卻怎麼也睡不著,腦子里想的全都是今天晚上出乎人意料之外的見面。
原本鐘珩這個人對他而言只是個虛幻的影像,曉顏所提到的其實並不具體,而從兆琪那里所昕來的更是少得可憐,一直以來他雖然存在,但仲翊是毫無知覺的。
但是今晚,一個活生生的人站在他面前,他從未感覺到如此巨大的威脅,甚至他有一種不戰而敗的感覺。
看著曉顏和他說話時愉悅的神情,再看看她手腕上那道鮮明的傷疤,他怎麼也無法釋懷,怎麼也無法說服自己相信曉顏對他沒有絲毫舊情。
雖然這一切都只是他的假想,但是他卻愈來愈如此深信不疑,加上一些暖昧的言行舉止,他更確定自己的假設真實性愈來愈高。
轉過身想沉睡去,卻是個奢侈的念頭,突然,他驚覺到曉顏已經進去浴室將近一個鐘頭,他立刻不假思索的跳下床沖進浴室。
她連門都沒關好,才推開門就看見曉顏一身濕透的坐在地上,微微的張著嘴呼吸著,一臉蒼白。
「怎麼啦!你怎麼不叫我呢?」他輕輕地把她抱起,先讓她坐在椅子上,換下濕透的睡衣後才把她放在床上。
「我沒事的,只是一時頭暈,想坐下休息一會兒,沒想到腳軟得連站也站不起來。」
她氣若游絲的說。
「那你怎麼不叫我呢?」
「我以為你已經睡著了,看你剛才好像很累似的,今天你們玩得高興嗎?」
曉顏的手一直在他的手臂上來回移動著,她蒼白的臉在昏黃的桌燈下反而有種柔弱的美。仲翊突然很想緊緊擁抱她,他不知道該如何才能讓她明白自己究竟有多麼深愛著她,若是她有一天真要離他而去,他將沒有絲毫信心可以把她留下來。
「你最近是不是又沒按時吃飯,怎麼會突然頭暈呢?還好是在家里,萬一我不在你身邊,看你怎麼辦?」他輕輕捏著她的鼻子,疼惜的說。
「我不怕,我會照顧我自己的,別那麼擔心好不好!我不會再像以前那麼依賴你了,免得有一天你嫌我煩不要我了。」她傻傻的說。
可是這些話在仲翊听來,卻另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失落滋味。
「先坐起來,我幫你把頭發吹干了再睡,免得明天又鬧頭疼。」
仲翊強迫她坐起身來,她一雙眼楮已經快要閉上,仲翊一手拿著吹風機一手輕輕的撫弄著她微卷的頭發。
等吹干之後她已經忍不住睡著了,仲翊把她的頭輕輕靠在自己肩上,用梳子輕柔體貼的幫她理著,洗發精的香味淡淡地一陣陣飄散過來,他抱著她微微發熱的身軀,數著她如潮浪般均勻的呼吸聲。
這一夜,他失眠了。
***
第二天天才剛亮,他就坐在客廳里把報紙翻來覆去看了又看,好不容易熬到了九點,等他弄好簡單的早餐後,曉顏也起床了。
她的臉色看起來紅潤不少,精神也不錯。
「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才九點鐘而已,星期天不多睡一會兒。」
她梳洗過後還是一臉惺忪,似乎還沒有完全清醒。
「先吃東西吧!」他把熱牛女乃、夾蛋的火腿土司放在她面前。
「這是我特別為你做的,所以你得全部吃完。」
曉顏沒有討價還價,拿起土司大大的咬了一口。
「對了!我一直忘了問你,明天有沒有空?」
「明天?除了要上班之外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怎麼啦?!」
「沒什麼!我只是隨便問間。如果請假一天會不會影響你的工作?」
仲翊看出她有心事,拉開椅子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說吧!到底有什麼事?」
「如果你有事就算了,我只是想,我們已經很久沒有一起出去走走,可是我看你最近好像也挺忙的,算了。」她看起來失望極了,但是這小小的提議卻讓仲翊很窩心,就算是請假陪她在家里一整天他也願意。
「就是這件事?你想上哪兒去?」
「你真的有時間?!她表情瞬間轉變得興奮異常。
他微笑著輕點著頭。
「我帶你去一個讓你驚奇的地方!」她故弄玄虛的笑著。
「什麼地方?」曉顏的表情令他覺得十分有趣而且好奇。
「先保密,你答應我了就不能食言,無論如何你都要推掉所有的約會和應酬,明天是屬于我的。」她霸道又調皮的像個小孩。
但是仲翊卻非常喜歡這種被依賴和被需要的感覺,有時他覺得自己的信心和肯定全是從曉顏身上而來,她的柔弱是刺激他堅強的原動力,因為她對他的依賴,他才感覺到自己存在的必須。而這種相互依存是快樂喜悅的,可是一旦其中之一有所改變,甚至是些微的改變,另外一人就必須隨時準備接受分離的到來。
仲翊這時內心是充滿恐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