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間優雅而富古典氣息的中式餐廳里,紅艷的地毯配著精致的餐桌椅、紅色桌巾,加上暈黃的燈光、大方典雅的燈飾,一切自然散發出的喜氣令人備覺溫馨。
在餐廳一角的四人座,坐滿剛剛好的四人。其中一位是欣欣;坐在她身旁的是女乃女乃;對面的則是一位田士,正是所謂濃眉、小眼、大鼻、闊嘴、肥耳圓臉、略禿頭而微胖的福氣之人,也就是她的相親對象;男士身旁的便是媒婆。
欣欣不言語地低頭靜思。她並非因嬌羞而低頭,也非因竊喜而不語,完全是發自內心的不耐,所以無言以對。
媒婆叨叨訴說著男士的事業、經濟、品性、喜好,幾乎沒一樣缺點,可是欣欣一句也沒听進去;她第一眼見到「他」便已覺得渾身乏力,更不可能再去恭听他的「豐功偉業」了。她也不願這般以貌取人,但她認為,這把年紀還淪落到相親的地步,想必不僅他長相不佳,習性方面應也是其中的原因了。
她記得以前班上有位男同學,長相甚至不及眼前這個人,班上同學都認為他將來娶不到老婆,沒想到這位同學眼中的丑男竟成了班上第一個結婚的人;他老婆雖非大美人,倒也是小家碧玉型的清麗女子,著實令大伙跌破眼鏡。其實原因無他,因為那男孩善良得可以。
欣欣正想得入迷,沒听見鄭先生的頻頻呼喊,直到女乃女乃用手撞了她一下,這才驚醒過來。
「唔,嗯,什麼事?」她還搞不清楚狀況。
女乃女乃小聲告知欣欣。「鄭先生在叫你。」
「哦!鄭先生,您叫我?有什麼事嗎?」欣欣勉強笑著。
「呃,是這樣的,我想飯後請你看場電影,不知你有空賞光嗎?」
「嗯……我……」
她想回絕,女乃女乃卻擅作主張迅速的應允了他。
「她晚上沒事,你們去看電影吧!但是別太晚回來。」
「我知道的,女乃女乃,晚上十點以前我會把欣欣送回去的。」他親匿地說著,像相識甚久了似的。
欣欣內心一陣作嘔,叫得這般親熱,活像一家人似的。哼!造作、惡心。
餐後,她心不甘情不願地跟著鄭青海去看電影。
影片是得了許多獎的外片,據說是非常感人的一支片子,可她覺得跟這鄭青海看,實在一點感覺也沒,兀自發著呆,雙眼盯著銀幕,內心卻纏繞著石尉平的影子。
電影散場,欣欣像完成了一項任務,卸下緊繃,換回輕松,伸了個懶腰,笑容這才出現。
「謝謝鄭先生請我看電影,電影很好看,謝謝。」
「電影真的好看嗎?可以告訴我內容及感想嗎?」
「我一直注意著你,雖然你雙眼認真的盯著電影銀幕,但你的心根本不在電影上。可以告訴我你的心在哪嗎?」
欣欣被迫問得惱羞成怒,雙眼一瞪。「你自以為很棒、很了不起嗎?我最討厭像你這種愛探人心事的人。
是,我的心不在電影上,至于在哪,我也不需要告訴你吧?」
「你生氣了?」
欣欣不理。
「你真的生氣了?抱歉,我沒有惡意要這麼挖掘你的心事,純粹想多了解你。我真的想和你做朋友,所以……也許我太心急了,我道歉。」
「了解?並不是什麼事都可以了解的,人都有自己的隱私。」
「我說我道歉、對不起,可以嗎?」
欣欣仍然氣焰十足,毫無軟化之意。
「欣欣,我說對不起了,你為何還這麼生氣呢?其實也不能怪我,你和我約會卻心不在焉的,這對我是種羞辱,你懂嗎?」鄭青海開始沒有耐性。
「既然不合,我想我們可以不用再聯絡了。喏,這是今天的電影票錢。」她從皮包掏出兩百元塞進鄭青海手里。「你不用送我回家了,再見。」
欣欣甩過頭,迅速地離開。鄭青海趕忙追上。
「喂,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喂,生氣啦?喂,可以再打電話給你嗎?」
欣欣停下腳步,怒視著他。「我說了,我們不合,不需再浪費彼此的寶貴時間,再交往下去仍是沒什麼意思的。」
她繼續走著,鄭青海也繼續追著。
「唉,別這麼任性嘛!咱們坐下來再好好談談嘛!」
他在後頭高喊。
欣欣還是不搭理。
鄭青海覺得沒面子,不再追逐,站立在街頭破口大罵︰「像你這種任性的女孩,再相親一百次也沒人要。
仗著一副花容月貌就驕傲自負、自以為是,看不起我,我還瞧不起你叫!看你根本就不是在室女,沒人要了才來相親。*女人、落翅仔、假在室……我呸!」
欣欣腳步愈來愈快,內心交錯盤雜著愛恨情怨,淚水潸潸而下。其實她並不想如此傷害鄭青海,大概這些天教尉平的情給擾得心情壞透了,才把鄭青海當成出氣筒,但沒想到最後竟教鄭青海更勝一籌地傷了回來。
走了一段路,欣欣開始放慢腳步,漫游街道。有來往車輛的陪伴著,她不怕寂寞,然,內心卻是莫名的空虛。
走進一家商店,買了三罐啤酒,她從未喝過啤酒,但常看電視劇里的人物心情不好時就是喝酒,她想學學看。瀟灑的拉開拉環,大口一飲,卻教那苦澀味兒給嗆得全吐出來。
她皺著眉頭擦拭嘴角,心里納悶︰這啤酒的苦味兒怎麼這麼難喝呀!咖啡、濃茶雖苦卻猶甘,而這啤酒——怪怪,會是過期了嗎?看人家喝得好瀟灑,好像挺不錯的;在家也常看爸喝,而爸總是一直灌一直說好呀好的。她喝的感覺怎麼全不樣了?翻起瓶底,日期未過呀,管它的,不喝可惜。欣欣再舉起啤酒,輕輕慢慢的啜飲,每喝一口,她就皺一眉頭。
她慢步走回家,半醉半癱的坐在樓梯階上,右手還拿著剩下的半罐啤酒,臉眉被酒精醺得紅熱熱地,還殘留了些許淚跡,十足狼狽疲憊模樣。
朦朧中,欣欣看見一個人影漸漸逼近,那人站在她面前,開口說︰「欣欣,你去哪了?怎麼弄成這副德行?」
是尉平!欣欣驚訝地看他一眼,酒意已清醒多了,她瘋瘋傻傻地朝他笑著。
「我今天去相親呀!好好玩,好尷尬喔!」
「相親?跟誰?你喝酒了?」尉平擔心而慌張的尋問,蹲在欣欣跟前,輕晃著她,拿去她手中的酒。
「跟鄭青海,他好滑稽喲!還罵我落翅仔也,你去打他啊!好熱喲,我……我要涼涼,涼涼……」欣欣瘋瘋癲癲地說著、鬧著,拖長袖扇風。
「鄭青海?他是什麼人?男的?女的?」呃,相親!當然是男的。尉平暗罵自己胡涂,教欣欣鬧得頭腦也不清了。「欣欣,欣欣,你還好吧?你弄成這樣,回去不會怎樣嗎?」
「唔?罵?會呀!所以我打算今晚在樓梯上過夜喲!樓梯冰冰涼涼的,好舒服哩!」說著,她將身子、臉全貼在台階上。
尉平一把抱起欣欣,走向車子。
「喂,你干什麼?你放我下去,我要涼涼,涼涼的。」
欣欣像小孩子似的掙扎、蠕動。
尉平幾乎要抱不住,直哄︰「乖這就帶你去涼涼又舒服的地方。」
尉平將欣欣輕放在車內,將座椅凋低,發動引擎,開啟冷氣,車內的空氣一下便冰涼起來。欣欣不再鬧,不再吵,靜靜地睡去。
棒天一大早,欣欣被強烈的陽光喚醒,感到頭疼得像要爆炸,口干舌燥的。聰明而體貼的尉平,不等她開口,便已準備好一杯冰鎮紅茶及一頓豐盛的早餐。
「喝口茶吧!可提神醒腦,解宿醉喲!」
「謝謝。」欣欣難過的揉揉太陽穴,接過紅茶輕啜了幾口。
「好多了嗎?」尉平問。
欣欣微微一笑點點頭,有點羞、有點怯地望著他。
「來,吃早餐吧!昨晚一夜折騰,想必你應該餓了。」
「謝謝,我昨晚……失態了嗎?」接過手,她怯怯的問。
「不,沒的事,你只是很累,一直想睡又不敢回家睡,我只好帶你到我車上。」
「哦。」欣欣低著頭默默地吃著三明治和牛女乃。
「你……昨晚相親女口何?還好嗎?對方……不錯吧?」尉平不安地詢問。
欣欣 哧一聲笑了出來。「那男的好好玩,好好笑。」
尉平皺了一下眉頭,不安地說︰「你對他印象不錯羅?看你滿喜歡他的,是嗎?」
欣欣笑得更激烈,笑得幾乎無法說話。
尉平莫名其妙了起來,欣欣過了一會才止住。
「我跟那男的……看了一場電影……就……散了……吹了。」
「真的?」
「嗯,是呀!他好生氣哩,因為我在看電影時,心里想的全是……你的影子他看出來了,我惱羞成怒的拒絕與他再來往,他……也惱羞成怒的破口大罵了我一頓。」她吐吐舌頭,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欣欣我有件事要告訴你,那就是——我愛你。對修柔的愛已成過去;對你,絕不是移情作用,我對你的愛是真心全意的。欣欣,嫁給我。」
「你……是真心的?沒騙我?」
「傻瓜,這騙得了嗎?」說著,尉平手中捧出了一個絨盒,里頭是一個枚紅心寶石戒子。
欣欣望著那顆精致的心型紅寶石,發呆半晌。
「戴上它。」尉平取出戒子替欣欣戴上。
欣欣喜悅地淚流不止。尉平擁她在懷中,吻著她的發,撫著她的臉;欣欣沉醉于喜悅之中。忽然,她像想到什麼,霍地抬起頭。
「尉平,走,現在就去見我女乃女乃,她一定會很高興的,也就不會一直給我安排相親了。我啊!現在听到相親就頭皮發麻了。」欣欣夸張的抓著頭皮,逗趣的說著,回復了往日活潑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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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乃女乃,我回來羅,女乃女乃。」一進門,欣欣便扯著興奮的嗓門直呼。
女乃女乃由廚房走來,嘴里都嚷著,「你這丫頭,昨晚怎麼又一不歸了?我擔心死了,打電話向朱媒婆要了鄭先生的電話,鄭先生告訴我你早回來了,還說你們鬧得不愉快。你到底是怎麼啦?還好你阿爸昨晚去中部工地還沒回來,要不然你皮就癢了。女乃女乃看你這麼大個人了不想罵你,你也不能太貪玩呀!不回來總得講一聲嘛!好講女乃女乃知道你在哪里,才不會緊張……」
「女乃女乃,你怎麼愈來愈嘮叨了啦!人家帶朋友回來也,給人家一點面子嘛!」欣欣嬌嗔地抱怨。
女乃女乃走進客廳探看,瞧見慰平,微微地笑了一下,似乎很滿意。隨即,又進廚房倒了兩杯茶來。
「來,喝茶。」
「謝謝女乃女乃。」尉平恭敬地起身道謝。
「坐,坐。」女乃女乃忙招呼他別客氣,自個兒也坐下。
欣欣坐在尉平身旁,親匿地挽著他的手,臉上洋溢著幸福甜蜜的感覺;連女乃女乃都看出來了。
「先生該怎麼稱呼?」女乃女乃微笑問道。
「女乃女乃叫尉平就可以了。」
「好好好,尉平。」女乃女乃開心地笑得合不攏嘴。
欣欣輕推尉平,示意他提婚事。
尉平這才緬腆的提出。「女乃女乃,我想娶欣欣,希望您同意。」
「女乃女乃,您看,這是尉平送我的婚戒,一顆心也,好別致喔!漂不漂亮?」欣欣捺捺不住興奮,伸出戴著戒子的手忙獻寶。
「漂亮,漂亮,瞧你,都要當新娘子了,還這麼孩子氣。成熟一點,深幫淑女,才不會被人家說三八。」女乃女乃似笑非笑的說教。
「尉平才不會這麼說咧。」欣欣嘟嘴反駁。
「我就是喜歡她不造假的活潑,以及發自內心的爽朗。」尉乎笑著說。
欣欣開心地摟著尉平示威的道︰「您看,您看。」
「瞧瞧你這丫頭,這會有了尉平就丟了女乃女乃。」
女乃女乃逗弄欣欣說著,欣欣害羞的呼冤。
「哪有?女乃女乃就愛欺負人。」
女乃女乃平撫了笑鬧,正經地談起婚事。
「婚禮籌備就由你們男方全權作主好了。我們經濟有限,無法給欣欣太多嫁妝,這點得請你們多包含;欣欣姊妹多,全家靠她爸爸一人獨撐,還有一個年幼的小弟得栽培,所以……」
「這點我明繚,女乃女乃您放心。既然女乃女乃看得起我,願意將婚禮交由我全權處理,我一定會好好辦的。」
「回去跟你父母也商量一下,大家取得平衡點,再看怎麼辦吧!別一味順著你們年輕人的喜好,有時會惹得老人家不開心的;老人家多少有點禮俗、禁忌,遵從—下比較較好。結婚嘛!雙方都開心才好,是不是?」
「女乃女乃,您好羅哦!說了讓尉平全權處理了,又嘮叨一堆的。」欣欣不耐煩的抱怨嘟嚷。
「欣欣,不可以這樣跟女乃女乃說話。女乃女乃說的都是為我們好,多听老人言,才不會吃虧。」尉平小聲真備,欣欣嘟著嘴偎在尉平身旁。
「欣欣這孩子是沒什麼心眼,平常就跟我頂慣了,也沒什麼惡意啦!唉,但嫁到別人家就不行再這樣了,畢竟別人不像女乃女乃一樣了解你呀,知道嗎?欣欣。」
欣欣听著听著,鼻子一酸,眼眶跟著濕潤了起來。
她起身走到女乃女乃身旁坐下,雙手環住女乃女乃,哽咽地說︰「女乃女乃,人家也會舍不得您呀!我知道我常惹您煩心,可人家也是無心的呀,人家愛您還比阿爸多哩!」
「傻瓜,女乃女乃知道,都知道。你最會跟女乃女乃抬杠,也是最貼女乃女乃心的;比起你那幾個弟妹,你是最讓女乃女乃的安心的了。女乃女乃也舍不得你呀,但女大當嫁,長大了就是嫁出去了。明年,女乃女乃也要將阿玲嫁了,空出一間房出租,多少賺一點錢點補,咱們家還有三個孩子要念書,不存錢不行。」女乃女乃感慨地說。
「女乃女乃,我不嫁,我幫阿爸賺錢。」
「傻瓜,女乃女乃說過了,你阿爸不會拿你們的錢,這幾年賺的,都是讓你們當嫁妝的,你阿爸只能意思的包個幾萬塊紅包;他能力是有限的,你要諒解。好了,別再說廠,將來嫁出去後,當回來陪你阿爸,看看他老人家,他就高興了。」
欣欣已哭得說不出話,猛點頭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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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平和欣欣的婚禮並沒有邀修柔參加。這是尉平的意思,他怕欣欣有心結;但他依然將帖子寄給修柔,一來證明他徹底的死心,二來告知她喜訊。在喜貼上一角,尉平附上一句話——別忘來生相約情。
修柔合上喜帖,不自覺的笑了一下。看看熟睡的安朋,臉龐洋溢著滿足的笑。輕撫著安朋,內心喃喃低語︰兜了一大圈的情愛,成長的不僅僅是情感、獨立、堅強;一切的遭遇、一切的改變,是幸或……呃,有時真搞不清楚人為何要有愛情來纏繞,苦啊!
對于敘恆,恨不成恨,只能說是太傷心、太失望了吧!若是有恨,今天便不可能再接受他的。唉,當年若沒任性地懷著安朋友出走,今天的他將是如何生活的呢?她和敘恆的情又會如何的發展呢?
看著安朋,修柔會心笑了笑,對自己說︰不,我可以確定,當年的任性是對的,我的安朋這麼乖巧、這麼貼心、這麼善解人意,若當年不要他,我才真會後悔一輩子!安朋,我的小安朋。修柔俯身輕吻安朋的額頭。
她起身到梳妝台,取出信紙、筆。
尉平︰
抱喜你了,欣欣是個非常美麗的新娘子吧!
她一定會是個好妻子、好母親的,很替你高興。
我想,我現在不太適合再待在「比諾」,不是因為欣欣,而是我再過一陣子便要回台北;不想面對離別不舍的場面,不跟你當面道別,公司的一切就托付你辦理了。
等你和欣欣生了小BABY,等欣欣的心結不再,歡迎你們到台北找我。
P.S.等你相約來生情。
修柔
輕描淡寫的交代一切,修柔將短箋裝進純白信封里,寄予尉平。
看完信的尉平,將信里的只字片語收藏進心底,特別是末尾附注的那一句;隨即將短箋燒成灰燼。
他明了修柔離職的原因,不僅是將回台北,還有避免欣欣的心結;但他將原因歸類為——她不要他的歉疚、為難。安朋的善解人意,不外乎是遺傳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