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皇宮里鬧鬧騰騰的,上上下下都在尋找手臂受傷的人。因為安秀宮里都是一些女流之輩,所以,暫時還沒有查到這里來。
身體上的疼痛到還在其次,心靈的痛楚如萬千螞蟻一般啃嗜著她的靈魂。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蕭衍居然就是他?難怪他那麼理所當然的去拿回自己丟失的鏈子,難怪他前天晚上會在繡景宮門外,也難怪他會對練功房的一切支配得那麼安然。
她早就應該看出來的,只是,也許從一開始,她就不願從那方面去想。她忍住心中酸澀的感覺,不許哭,絕對不能哭。然而,只要一閉上眼楮,她就仿佛看見了他灑月兌不羈的臉龐,他桀驁不馴的濃眉。一睜開眼,她又仿佛听見了他溫情地心跳,霸道的話語。
上天為什麼如此捉弄人呢?她把眼眸中打轉的淚水硬逼了回去。現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她應該時時刻刻牢記,蕭衍,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樂雲忍著疼痛,和以前一樣做最粗重的活,但她心里也明白,這樣做只能瞞住祿兒。等執事太監一來,事情非得穿幫不可。
如何才能隱瞞住手臂上的傷呢?說是劈材的時候砍到了,會有人相信嗎?或者,說是被刺條割傷的?樂雲一遍遍否決了心中的假設,太牽強了。別說是一國之君,就是三歲小孩也騙不過去呀。
要麼,狠狠心,在眾目睽睽之下,制造一個意外事件斷掉右手手臂。想著以後只有一只手了,樂雲打了個寒顫。但是,即使是這樣,斷下來的那個手臂依然還是會暴露曾受過傷。唉,該怎麼辦才好呢?
樂雲邊打掃著勤政殿,邊苦思對策。
「紅袖,紅袖,你看。」祿兒興奮的高叫聲打斷了樂雲的思緒。
她順著祿兒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通體雪白的貓正趴在大殿的橫梁上虎虎地瞪著她們。
「波絲貓?」樂雲驚奇地喊出來。
「什麼叫波絲貓?」祿兒偏著腦袋好奇地問。
「波絲貓是波絲的貢品,不同于我們這里的貓。它通體雪白,眼楮是藍色的,很凶狠。」樂雲解釋著。以前,波絲國也曾敬貢過波絲貓,只可惜母後不喜歡,說看著那雙藍眼楮就做噩夢,于是把它送出宮了。現在,為什麼宮里又有一只波絲貓呢?它是什麼人的呢?
「凶狠?會不會咬人?」祿兒擔心地問。這只貓已經盯著她看了好長一段時間,會不會是覺得她比較好吃呢?
咬人?樂雲心里忽然靈光一閃。對,就讓這只貓來抓自己,將手臂上原來的舊傷掩蓋起來。
想到這里,樂雲抓起一個團蒲就向波絲貓扔過去。那貓「喵嗚」叫著躲閃了開去,即而饒有興趣地看著樂雲,似乎是以為她在和它玩耍。
樂雲繼續抓起地上的團蒲一個接一個地扔向它。它左串右躍,但是畢竟還是躲不過樂雲用打暗器的手法丟出來的團蒲,它被團蒲掃中了好幾下,內心中凶殘的一面給激發了出來。
它飛躍過來,張起凌厲的爪子,祿兒驚呼著。樂雲心內竊喜,用受傷的右臂迎向發狂的波絲貓。粗布衣衫只一會兒就被貓爪子給撕成了片片碎片,有鮮血沿著手臂一滴滴地滴落下來。樂雲咬緊牙,左手輕微用力在波絲貓身上彈了一下。貓負痛,狂性大發,活生生將樂雲的右手臂連皮帶肉扯下來一大塊。樂雲痛呼一聲,暈了過去。
醒來後,樂雲發現自己躺在一個藥香彌漫的屋子里。屋里的陳設及其簡單,床上掛著雪白的床幔,靠牆的一邊放了一個大大的櫃子,櫃子里多的是大大小小的瓶罐。如果她猜得沒錯,這里應該是太醫館了。
樂雲長長地呼了一口氣,看來這個苦肉計是演成功了。只是沒有想到,執事太監會這麼好心將自己送到醫館里來。她緩緩坐起來,望著被包得象粽子一樣的手臂,心里五味俱全。從小到這麼大,自己還從來沒有受過這麼重的傷。以前一點輕微的感冒,母後和哥哥也是呵護在身邊,請最好的太醫,用最好的藥,自己還不依不饒地吵著嫌藥苦。然而,一切都成為記憶里最甜蜜的往事了。前途漫漫,只有自己一個人,沒人心疼,沒人關愛,僅僅是看著一個細細包扎好的傷口,居然心里就有了淺淺的感動,是多麼的不爭氣呵。
一滴,兩滴,有清亮的淚珠滾落到紗布上。她再也忍不住,索性大聲哭了出來。借著的疼痛,她才可以如此肆無忌憚地哭出內心深處的苦楚。她從來就不是一個堅強的女孩。論獨立,她比不上冷姐姐,論心機,她比不上潘貴妃,論沉穩,她又比不上紅袖,但是,上天卻要她在最近這段時間努力培養這一切特質。為了生存,為了報復,她必須堅強。
「很疼嗎?」溫柔的聲音如春風解凍,吹皺了一池湖水。
樂雲背過身去偷偷擦去眼角的淚水,任何時候也不能暴露出內心的脆弱。好了,掩飾好了,她這才微笑著回轉過身,想謝謝這個救自己的恩人。
然而,她的笑容瞬間凝結在眉梢眼底。她看清了,站在她面前用滿懷關愛的眸子看著她的人正是蕭衍。為什麼會是他?
樂雲倒抽一口冷氣。難道是他看出了什麼破綻?她狐疑地看著他,想從他的眼底找出答案。
蕭衍在耐心地等待著,他從來沒有象現在這麼耐心過。他在等待,他想等她說一句話。從他知道被貓抓傷的宮女就是她後,他的焦急和心痛到此時才慢慢壓制下來。他很難了解她,第一次見她時,她看起來蠻橫而且霸道,然而,他欣賞包容了她的無理取鬧。
後來,第二次見她,他的震驚無以形容,她是第一個看見皇上不誠惶誠恐,不覺得受寵若驚的人。甚至,她還把他當成一個小偷的同黨,然而,他還是饒有興趣地參與了她的游戲,縱容了她的任性。
及至後來第三次出現在練武房,他就深深地迷惑了,她到底是怎樣一個女子呢?她有著怎樣的童年?她的腦子里究竟有多少綺思驪想?
老實說,他並不認為她長得有多漂亮,後宮里比她漂亮的妃子多的是。然而,她身上一定有什麼東西吸引著他,令他無法抗拒。
是什麼呢?他想,應該是她的彷徨,無助,但又死撐的那一抹倔強,撕裂了他的心,讓他有一種想保護她的。僅僅只是保護吧,象哥哥,甚至是象父親一樣的。她看起來多麼小呀。這個小小女孩,小小心靈里到底承受著怎樣的煎熬?他看著她剛才痛哭失聲,那一刻,他多麼想將她擁在懷中輕輕的撫慰呀,然而,他什麼都不能做,他怕嚇壞了她。
但是,他仍然還是嚇到了她。她看他的眼神里有陌生,有懷疑,似乎還帶點仇恨。她為什麼有那麼大的恨意呢?讓她懷疑一切,否定一切。但是,她以前應該不是這個樣子的呀,是什麼使她改變了?難道是那天在練武房,他傷害到了她?但是,他全是為了她好呀,他不想這麼名不正言不順地「欺侮」她,難道她一點也不明白他的一片苦心嗎?
自己不是九五之尊嗎?為什麼在她面前就沒有半點架子了呢?
她看著他的眼楮,沒有從那里看出任何發現她身份的樣子,她舒了一口氣,這才想起自己的表現似乎是太不合常理了。但是,如果要她拜蕭衍,這絕對是不可能呢,就算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也不會做。
「這里是什麼地方?」樂雲輕聲問道。依一個普通宮女的身份,她是不可能知道這是什麼地方的,為了不顯得特別,她還是裝作不知道的好。
「這里是太醫館,你受傷不輕,要在這里好好靜養幾天。」蕭衍盡可能把聲音放輕柔來說。她和他第一次見到的時候,是多麼的不一樣呀。望著女孩單薄的樣子,似乎他的聲音大一點,口風就能把她吹倒似的,平生,第一次,他這麼在乎一個人。
「我的手?」樂雲很擔心,手臂上的劍傷掩蓋好了嗎?新傷會不會廢掉這只手?
「沒有問題,太醫給你上了藥了,只要你一個月之內別做重活,很快就會復原的。」
「一個月?那我的活怎麼辦?」樂雲著急地說。她怎麼可能一個月不干活呢?執事太監一定會要了她的命的。
「不用擔心,朕已經吩咐讓別人替你了,以後你也不用再做那些活了。」
樂雲不相信地看著蕭衍。她不明白,他為什麼對自己這麼好?是他良心發現?還是收買人心?
她的眼光緩緩上移,遇上他那雙清澈透亮的眼眸。呀,一個人的眼楮怎麼能有這麼深的感情呢?那眼楮里仿佛簇擁著一團火,熊熊燃燒著,似乎隨時要噴薄而出,將她融化在里面。
她的心咯 跳了一下,直覺得想避開他的注視。為什麼她會有手足無措的感覺?為什麼她的心仿佛被什麼柔軟的東西給牽扯住了?為什麼她的臉會火辣辣地熱?一定有什麼不該發生的事情要發生了。
她猛地打了個激靈,危險的信號已經亮起來。她一遍遍告誡著自己,他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是自己想一刀殺之而後快的敵人。是他,害得她無家可歸,是他,令她孤苦無依,是他,讓她受這麼重的傷,是他,是他,一切罪惡的根源都是他。
蕭衍靜靜地看著對面那個清靈的女孩,看她羞澀,看她掙扎,看她憤怒,看她冷漠。他不明白,怎麼好好的一瞬間,她就又把他給拒于千里之外呢?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麼?為什麼他總是看不明白?
樂雲漠然地閉上眼楮,說道︰「皇上,我要休息了,請您出去吧。」再如何的受難,奴婢兩個字她仍然難以說出來。好在蕭衍並不在意。
蕭衍沉默了一會,知道她不會再理他了,他嘆了口氣,緩緩站起來,想說幾句讓她安心養傷的話,又怕他的關懷最終凍結在她的冷淡里。最後,他什麼也沒有說,走出了太醫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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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傷之後的樂雲日子過得閑適極了。在太醫館里伴著藥香讀書,心境特別的祥和。世事紛爭也仿佛離得她遠了。有時候,她也想,如果就這麼忘掉仇恨,找一個山明水秀之處度此殘生,到也落個逍遙自在。
只是,這種想法剛一生出來,她就斷然打住念頭。被砍了頭的哥哥,被氣死在宮里的母親,被毒死的紅袖,一個個人的影子從她腦海里飄過,她怎麼可以推卸責任呢?
祿兒有時候抽空會來看看她,給她帶來一些新的消息。她沒有想到,整個皇宮里傷了右臂的人居然有四十幾人之多。這些人有些是和人打架留下來的,有些是喝酒之後摔傷的,也有些是練兵的時候擦傷的。然而,不管是怎樣的傷痕,不管大小,不管新舊,這些人一律給砍了頭。
樂雲的心里有了淺淺的內疚,我不殺伯仁,伯仁為我而死。一次沖動的刺殺行動,卻害死四十多條無辜的性命。蕭衍,你實在是太殘忍了。在她的心里,又記下了一筆血債。
「上次抓你的那個波絲貓是太後養的,皇上命人將它殺了。為此,太後還和皇上鬧了好幾天意見呢。看起來,皇上對你不錯呀。」祿兒看著悠閑的樂雲,羨慕地說。
「我的傷好得差不多了,過幾天,我還回去和你一起住。」樂雲淡淡地岔開話題,她並不覺得皇上這麼做有多麼在意她。傷了人就該受罰,不能因為你是太後的寵物就逃避責任。
「千萬不要,出了安秀宮的人,沒人願意回去的,再說回去也不吉利,你還是顧著你的前程吧。只是,以後做了貴妃娘娘可別忘了我。」安秀宮里的人誰不羨慕樂雲,她居然還想著回去,真是傻透了。祿兒好心地勸誡著她。
「胡說,什麼貴妃娘娘?我可不做。」樂雲慍怒地說。要她去做蕭衍的貴妃?那簡直比殺了她還難受。
祿兒吐吐舌頭,再不敢說下去了。她可是第一次看見樂雲發脾氣的樣子,怪嚇人的。
「如果有可能,我只想去慧景宮當差就很滿足了。」樂雲低低地,無限向往地說。
「慧景宮美嗎?」祿兒弄不明白,在哪里當差不是一樣的呢?
「美,當然美了,夏天的時候有滿池荷花,清香撲鼻;冬天的時候,皚皚白雪掛在冬青樹上,我們就在樹下搭雪人;春天的時候,成群的蝴蝶繞著人飛舞,你動,它也動,你不動時,它就落在你身上,和你融為一體;秋天來了,滿庭金黃的落葉,踏葉而行,軟軟地,帶著泥土的芳香追著你的衣襟。」
「好,形容得太好了。」話音剛落,從醫館外就走進來一個魁偉傲岸的身影。他滿面春風,精神奕奕。終于讓他知道她最想要的是什麼了,這有什麼難的呢?就是將慧景宮整個送給她,只要她高興,他也是在所不惜的。
「奴婢參見皇上。」祿兒誠惶誠恐地拜倒在地上。皇上?真的是皇上?她終于見到聖駕了,和她想象中的一模一樣。不,甚至比她想象中的還要英俊得多,和藹得多。就憑她的想象,怎麼能想到世間還有如此倜儻俊美的男子呢?她在心里暗嘆著。
「平身,」只要是樂雲喜歡的人,他也愛屋及烏,「你們明天就搬到慧景宮去住吧,讓我也感受感受那四季美景。」
「什麼?」樂雲和祿兒面面相覷,以為自己听錯了什麼。讓她們去住慧景宮?那,算什麼呢?
「皇上要我們在慧景宮做些什麼呢?」這個可是要問清楚的,不能平白無故得他好處。
「什麼也不必做,好好養傷就行了。」
「可我的傷已經好了。」樂雲一點也不領情。
「這個,那你們就負責指揮宮女太監們布置庭園吧。」蕭衍笑了,他終于想到一個理由。唉,在她面前,他怎麼總是不忍心用命令的字眼呢?要她甘願接受,他才會為自己的安排開心。
「園藝工?」有了這樣一個解釋,雖然有些牽強,樂雲也暫且能夠接受。再說自從那天宮門被叛軍攻破之後,她就再沒有回過慧景宮了,真想再回去看看。而且,她的內心里還有一個願望,她希望冷姐姐能回來找她,皇宮這麼大,她怕她找不著自己呀。如果是住在慧景宮里等就好了,冷姐姐來了一定會去那里踫踫運氣的。
「謝陛下。」祿兒忙著謝過聖恩。她總覺得紅袖有點傻,對皇上冷冷淡淡,這怎麼行呢?難道她想打一輩子雜?如果惹惱了皇上,收回成命,那她們可要後悔死了。為了怕紅袖繼續說些不該說的話,她忙著領了聖命。
看著祿兒迫不及待的樣子,樂雲也沒再說什麼,說多反而是過,她可不想引起蕭衍什麼警覺。
「听說,你以前是伏侍前朝的樂雲公主的?」蕭衍試探著問,他很想了解這個名叫「紅袖」的宮女的內心想法,所以他要深入到她的生活里去,看看她排斥,憎恨的究竟是什麼?
听了這話,樂雲一驚。她不明白蕭衍問這句話的用意究竟何在?難道是他有所懷疑了?樂雲思考著該怎麼回答這句問話。
「那還用說,紅袖可是見過大場面的,以前在慧景宮里除了公主就是她說了算。」祿兒見樂雲沒有吭聲,急急地替她回答道。
「哦,那你和公主的感情一定很好了。」蕭衍繼續問道。
「這個」祿兒偷眼看看樂雲,這個問題她就不好替她回答了,如果說她還心系前朝公主,那可是殺頭的罪。
「是的,我和她情同姐妹。」樂雲不卑不亢地說。
「好,果然是有情有意。」蕭衍贊道,就是眼前這個嬌小的人兒,還會帶給他多少驚喜與感動?就算是男兒也不敢這麼公然承認和前朝皇室有什麼聯系,而她,縴縴若質,卻能如此義正言辭,多麼難得。
「朕還听說,在公主被賜死的那一天,你還想代替公主去死?」蕭衍直直地盯著她躲閃的雙眼。
「是的,很可惜,劉公公太聰明了。」樂雲僵硬地說,她的話里並沒有說明可惜什麼,是可惜她沒能代公主去死?還是可惜真正的公主沒有死掉?劉公公?聰明反被聰明誤呵。
蕭衍微微勾起唇弧。臉部剛毅的線條變得柔和了,這個小精靈,她在和他玩文字游戲,但是,他有必要拆穿她麼?絕對沒有。
蕭衍的一句話,就讓樂雲從安繡宮搬到了慧景宮。再次站在慧景宮里,對于樂雲來說,真如來生。
祿兒興奮地東瞅瞅,西瞧瞧,她由衷地贊嘆著,慧景宮里果然是那麼的美啊。
這里的每一個地方,每一草,每一木,都深深刻畫著紅袖的痕跡。哪棵樹是她親手栽種的,哪盆花是她親手澆灌的,以前,樂雲從來不覺得對它們有什麼感情。現在,她深深的依戀著它們啊,它們是她的根,是她的支撐,也是她的生命。
院子里,漫天的風雪掃著梅花的花瓣,隨風起舞,芳香撲鼻。她靜靜地聞著梅花的冷香,這來自苦寒的花香啊,究竟能給她帶來什麼樣的啟示呢?嘗過苦寒,歷過風雪,最後,是否真能如梅花一樣苦盡香來呢?
「看什麼呢?那麼入神?」不知道什麼時候,蕭衍來到她的身後,含笑望著她,目光晶亮,滿含柔情。
樂雲的心神俱為之一震。這關不住的即將來臨的滿園春色呵,畢竟還是泄露了她深藏的感情。
蕭衍伸手從梅花樹上掐下一根長長的梅枝,枝頭上怒放著幾許寒梅,就象一枝精工細做的梅花簪子。他輕輕地將「梅花簪」插進樂雲那如雲的繡發之中。自古鮮花贈美人,點點綺麗的粉紅裝點在樂雲清秀如瓷的面容上,顯得格外的嫵媚。蕭衍不覺得有些痴了。
樂雲的眼眸中升起一陣霧氣,眼前的人看起來是那麼的模糊不清,她眨眨眼,努力將淚水吞咽進去。蕭衍的頭上,身上因為掐花時落滿了紅紅軟軟的殘梅,樂雲伸出手來,輕輕地將落紅拂落在地上。
蕭衍的心頭一陣激蕩,這是樂雲清楚他的身份之後,第一次沒有對他冷眼相向。他已經很知足了。這是一個好的開始,不是嗎?
現在,似乎整個皇宮里的都知道她即將被封為娘娘了,所以,所有的人都對她客客氣氣的,包括以前那些在安繡宮里頤指氣使的太監們。
樂雲經過從天到地,又從地到天的大起大落,什麼是她沒有看透的呢?當然,她也就並不覺得那些人的嘴臉有多麼可惡了。
閑來無事的時候,樂雲喜歡去宮內四處走走,一個是為了緬懷舊日的好時光,一個也是為了更好地探清各處的路線。
這一日,她來到繡景宮外。有好多天了,她都在考慮要不要去見見余妃。可一想到她那天貪生怕死的態度,她就膽怯了。一個人,如果知道還有半分活命的希望,她也會朝著那個方向努力的。自己還是不要去招惹她為妙。
這樣想著,樂雲轉身欲離去,但是花園里的笑聲卻牢牢的吸引住了她的目光。那是蕭衍和余妃,還有幾個小太監和宮女們,他們正在一起踢毽子。看著毽子飛得老高,一會兒從這個人腳下踫起來,一會兒從那個人頭上飛過去。他們笑著,鬧著,明媚的陽光照在他們每一個人的臉上。
樂雲恨恨地望著他們,她的眼楮里冒著復仇的烈焰。看他們笑得多麼開心呀,難道他們不覺得他們的快樂是構築在別人的痛苦上的嗎?樂雲咬著嘴唇,狠狠的,幾乎要咬出血來。她覺得她現在就象一個齷齪的小丑,躲在陽光照不到的角落里暗自盤算著他人。
忽然,一個毽子對著余妃的面門射過來。她驚呼著往後退,一不小心腳底給絆了一下,她的整個人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在太監宮女們的驚呼聲中,蕭衍一個健步上前扶住了她。余妃軟綿綿地身子倒在他的懷中,她媚眼如絲,滿目春光,多麼美呵,皇上終于肯接受她了。看來,今天請皇上來踢毽子的主意沒有錯。余妃懶懶地賴在皇上的懷里不肯起來。
哼,都是一樣的見一個愛一個,前一分鐘還對樂雲示好,後一分鐘又軟香溫玉抱滿懷了。樂雲撇撇嘴,十分不屑地悶哼著。
然而,她的聲音還是極其輕微地傳送了出去,驚醒了花園里的一群人。蕭衍急速地放開余妃,猝不及防的余妃冷不丁被死死的摔在了地上。她哎喲哎喲地叫喚著,一群宮女太監紛紛圍了上去。
樂雲「撲哧」一下笑了出來,總算出了她胸中一口悶氣了。
「你想偷看什麼?」為了看好戲,她並沒有注意到已經來到身後的蕭衍。直到他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她才恍然回過神來。
「我只是路過而已,不小心給看到了,並不是存心想偷看什麼,請皇上恕罪。」樂雲回過頭來,毫無誠意的說。笑話,她有什麼罪,那不過是下人的一句口頭禪而已。
「朕並沒有說你有罪。」蕭衍失笑地說。
「那就好,我先告退了。」樂雲福了福,轉身向外走去。
「朕和你一起走。」蕭衍跟在她身後。
「皇上這麼一走,余妃娘娘可要等得著急了。」樂雲想著此時余妃狼狽的模樣,忍不住又要笑出來。
「哦?你不會是在吃醋吧?」蕭衍挑著眉問道。
「我可不敢。」樂雲邊說著邊突然回過頭來,讓緊跟在身後的蕭衍一個剎不住,直直地面對著了她。
「還有你不敢的事情嗎?朕看你什麼都敢!」蕭衍退後一步。其實,應該沒有什麼人能令他退後的,只是,現在如果他前進,樂雲勢必會被撞倒在地,他不願這麼做。
「不錯,我看這女子也是膽大得很呢!」正在這時,太後從一個假山後轉了出來。
「兒臣參見母後,不知母後在此,多有沖撞。」
「拜見太後娘娘。」樂雲也參拜下去。
「起來吧。」太後冷冷地說。
樂雲順勢直起身來。太後仔細地打量了她一番,對皇上說︰「皇上就是為了她殺死我的波絲貓?」
蕭衍慌忙說道︰「並不全是為了她,留下這麼一個凶狠的動物在宮中,實有不妥,說不定以後會釀出什麼大錯呢。」
太後想了想,畢竟皇上的話沒有錯,她也無話可駁。可她總覺得眼前的女子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見過。哦,想起來了,壽辰的那天,就是她在台上獻舞,最後死死不肯下跪接賞的那個宮女。
太後若有所悟地對皇上說︰「皇上,這名女子留不得呀。」
「母後為什麼這樣說?」蕭衍皺著眉頭問。
「正如你所說的,她不簡單。」
听著兩個人在自己面前討論她的生死問題,樂雲一點也不為所動。她的這條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它在上帝手中。一切,老天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