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銘選的是台北一家著名的大餐廳,位在那棟大樓的最頂樓,視野遼闊,景致優雅。餐廳里石牆木梁,以清朝宮廷的樣式表達建築風味,天花板上墜下一些朦朧的大紅色紙燈籠,輕音樂悠揚悅耳,給人寧靜放松的感受,在附近各大西餐廳林立之中,的確獨具一番風味。
他和淇曼並肩,小湄則跟在後面,門口的領班一見到他立刻鞠躬哈腰。「龍先生,您好,歡迎光臨。」
子銘對他頷首微笑,他們一家人常來,和領班也熟了。
「龍老爺子今天沒有來嗎?」領班臉上出現一副失望的表情。
「是的,今天就我跟兩位朋友。」子銘朝身旁的淇曼點點頭。
「龍三少對我們這麼有信心,希望兩位小姐在這也有賓至如歸的感覺。」領班對淇曼發出驚艷之嘆,隨即,他的眼光落到了子銘身後,看見了小湄。「咦?這位不是……」
「我們可以就座了嗎?」子銘立刻打斷他。
「啊?是,您預約的是靠窗的位置,我們已經準備好了,這邊請。」
服務生領他們到面向陽明山的窗邊,為他們點燃桌上的蠟燭,另一個服務生接著過來,恭恭敬敬地遞上三份菜單。
「這家餐廳的東西最好吃了。」小湄興奮地說。
「咦?你來過?」淇曼吃了一驚。
「不!」小眉立刻回答。「我的意思是……這家餐廳雖然不是特別出名,但是听說菜色一流,口感很棒,加上這里的氣氛輕松又舒服,我一直很想來嘗一嘗。」
「我也是,」淇曼被子銘的心思大為感動。「我喜歡這里的裝潢。」
但是才過沒幾分鐘,當他們點好的佳肴一一被端上桌之後,淇曼發覺自己一點胃口也沒有了。
子銘和小湄兩人自從打開話匣子之後就沒再停過,也沒有將她拉入話題,她只能沉默地坐在一旁听他們的談話。他們聊得好自然、好開心,有如多時不見的老朋友,讓淇曼覺得自己是個電燈泡。
子銘並沒有忽略她,他盡心地做個好主人,替她挾菜、替她端湯,問她喜不喜歡、好不好吃。但事實上,他卻更熱衷于和小湄談話。
他對兩人的態度截然不同,對小湄講話時他就是輕松自在的「子銘」,對淇曼講話時他則是彬彬有禮的「龍子銘」。
他的眼楮不時飄向淇曼的肩頭,好像她果著肩在這里吃飯是極為不雅的事,最後他堅持淇曼一定覺得冷了,硬要把他的西裝套上她肩膀。
淇曼剛進餐廳的時候心情還滿好的,覺得自己是個美麗、性感的女人,但等到上甜湯的時候,她已經被子銘搞得像個石像,希望自己從這一刻開始消失。
子銘看過她最失意、最糟糕的樣子,而今天她足足花了三個小時徹底打扮,相信今晚可能是自己有生以來最漂亮的一夜,也希望子銘對她的印象改觀。可是她的努力都白費了——他跟另一個女人談得好愉快,對她唯一關心的只是她果著肩膀會不會感冒。
開車回家的三十分鐘里,淇曼靜悄悄地一句話也不說,她沒心情發表什麼言論,更不敢輕易開口——她怕自己一開口便會冒出三字經。
到家之後,小湄禮貌地邀請子銘。
「龍大哥,進來喝杯茶吧。」她沒有詢問淇曼便自作主張提出邀請。
淇曼冷冷地旁觀一切。
「好啊。」子銘愉快地答應。
小湄走進廚房泡咖啡,子銘則安然地在沙發上坐下,他打開電視,一手按著遙控器,一手松開自己的領帶,好像在自己家里一樣舒坦。
淇曼仍僵直地站在客廳一角,活像個道具。
子銘愜意地把腳擱到咖啡桌上,再打開兩粒襯衫上的扣子。「淇曼,坐呀。」淇曼惡狠狠的眼光刺進他後腦。「謝謝你,不過你好像忘了,這里是我家,不必勞你招呼。」
「喔。」子銘應一聲,眼楮仍然盯在電視機上。「今天的菜好不好吃?合不合胃口?喜歡嗎?」
「你已經問了第十三次。」她希望用聲音殺了他。「領班定很感激你。」
子銘終于轉過頭來看她。「淇曼,我今天得罪你了嗎?」
「沒有。」她看到花瓶里的玫瑰有一片枯葉子,她惡狠狠地拔掉它,以泄心頭之恨。
他清了清喉嚨。「那麼為什麼我覺得你今天晚上很討厭我?」
「討厭你?那怎麼會?」她冷冷地說。「對不起,你請自便,我要去幫小湄端茶。」
「站住。」子銘趁她從身邊走過的時候,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我能解釋。」
「用不著解釋。」淇曼咬牙切齒地說著,希望掙月兌他的束縛。「謝謝你的好心讓我免除死于感冒的危險,我會感激你的。」
「我要求上訴。」他平靜地說,無意松手。
「上訴駁回。」
「不。」他不過輕輕一拉,淇曼便跌進他懷里。子銘有力的手緊擁著她的肩,另一只手撫模她額前的頭發。
他的臉和她的離得很近,太近了,她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道,他的眸中央映著她的臉,她應該大聲咒罵他,但是她的力氣一下子不知道怎麼不見了,只能低喊。
她的腦中只剩一片空白,只能感覺他的體溫、他的呼吸和她自己的心跳。
「我承認我很緊張。」他深情款款地說。
「緊張什麼?」
「看著別的男人注視你。」他盯得她意亂情迷。
他的手輕撫著她的脖子,害得她的頸動脈蹦跳得好厲害,他上揚的嘴角宛如一根琴弦挑動了她的心。
「你知道餐廳里有多少男人在盯你嗎?你沒發現我們的桌子邊老是有一些無聊的男人在走動嗎?我一整個晚上都在後悔沒訂包廂的位子,一整個晚上有十次想把你藏到桌子底下,還有幾次想把那些盯著你看的男人打得滿地找牙——我從來不知道我的脾氣那麼暴躁,直到今天晚上。」
「我才不會上你的當。」她的態度仍舊僵硬。「你和小湄聊得很愉快嘛!」
「小湄?她只是個小表。」他的唇輕刷她太陽穴,輕得似有若無。「我們是聊得很愉快,但那是因為小湄是個很容易相處,使人感到很自在的小女孩。」
「可是我不是?」她提高聲音說。
「親愛的,」他溫柔地輕笑。「你太迷人了。我必須老實告訴你,只要你繼續穿這件衣服,我就無法放松我的神經。我決定以後每半年才能讓你穿得如此性感地和我出門,否則我的心髒會負荷不了,大概活不到五十。」
「別說這種話。」她連忙用手遮住他的嘴。他乘機親吻她的手心,害她趕緊又把手縮回來。
燈光照射他的臉,使他看起來英俊得不可思議,她很想再伸出手去撫模看看那絕美的五官是不是真的,但她沒辦法動,像是被定住了,只能用目光愛戀地輕撫他的臉。
他懶洋洋的微笑令她悸動得發抖,她的眼楮逃不開,直跌進他深邃的眼眸中。
他的凝視轉到她唇上,用拇指著她顫抖的雙唇。
她的理智飛跑了,她的怒氣化成煙霧,她甘心被惡魔的化身龍子銘誘拐,因為他的吻是世界上最甜蜜的,他的懷抱就是她的家。
當子銘終于抬起頭來時,他的唇是濡濕的,他的眼是蒙朧的,他的表情像是到天堂走了一遭。
「淇曼,」他低聲申吟。「沒有你的吻我怎麼活?」
「子銘……」
他們的眼光膠著,彼此竭力控制被沖擊得顫抖的身體。她的喉嚨干啞心里刺痛,那是愛嗎?她執意尋找的愛情出現了?
愛?愛?有這麼嚴重嗎?別否認,不是愛是什麼?否則不見他的三天怎麼會度日如年?否則看他和別的女人談笑她怎麼會醋勁大發?否則她怎麼會用全心靈回吻他,和他有同樣的感受,沒有他的吻她怎能活?
她愛龍子銘,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她不曾愛過任何男人,除了子銘。因為她浪漫又固執,潛意識里相信她會找到一個讓她全心全意付出的男人。
他發覺到她顫抖得很厲害,把她抱得好緊好緊,緊得她幾乎要窒息。
廚房里傳出乒乒乓乓的聲音,小湄在暗示她要端咖啡出來了嗎?淇曼一驚,立刻用力推開他。
「沒有用的,」他平靜地說。「別裝作沒有什麼事情發生。」
她不改平板的表情。「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低估我了。」
小湄端了個托盤出來,上面有茶、咖啡和一大盤水果。
「嘿,你們聊到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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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事,任何事也比不上到前任未婚夫家退回結婚戒指還要艱苦。
距離子銘帶她們出去吃飯那天已經一個禮拜了,周邦彥應該已經銷假回事務所報到,她的工作仍然沒有下文,心情沮喪得仿佛跌落谷底,墜入深淵,身陷萬劫不復的泥沼。
當然,子銘也是淇曼心情不好的主要原因。一個禮拜以來他只來過兩次——一次來借蛋,一次來還蛋。那兩次剛好都只有淇曼一個人在家,然而子銘卻沒有多停留,火燒似地在椅子上坐不到三分鐘便匆匆離開。
淇曼第一次發現自己有雙重人格,也許別人不是這麼解釋雙重人格,但她發覺自己好像分裂成兩個,一個用痴迷的眼光盯著子銘,一個用冰冷的眼光漠視他的存在,一個想把子銘擁住,一個拚命把他推出心房。
盡避如此,而她心中也明白,她沒有任何理由再拖延了,她必須到豪華氣派的周家去,退還那枚戒指。
一夜的輾轉難眠,讓她眼下多了一層的黑眼圈。她挑了一件象牙白的套裝,刻意畫了個嚴謹又有禮的妝,企圖掩蓋失眠的倦容。
誰知道才走到門口,她又退縮了,只好再告訴自己,先吃早餐保持最佳狀況,吃完早餐就立刻出發到周家。
小湄打著呵欠進廚房。「早安。」
「早,」淇曼把葡萄干遞了過去。「要不要吃?」
「那是你的早餐?」她睡意猶濃地說。「你會營養不良的。」
「才不呢,早餐吃得太營養會肥死的。」
小湄塞了一把葡萄干進嘴里。「我要是你的話根本不會擔心。」她說。「你是我見過胃口最好的女人,但是你卻沒有一絲贅肉,你有得天獨厚的好口福。」
「是嗎?」她聳聳肩,不認為自己當真得天獨厚。
「淇曼,」小湄看出淇曼眉間的憂郁。「你確定你要親自去還戒指?你為什麼不用寄的?或者,干脆留作紀念?」
淇曼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後站起來——不能再在廚房里了。
「我懦弱地逃走,起碼應該禮貌地親自退還戒指表示歉意。」
「但是我感覺得到,」小湄關心地說。「你很不想去,你自己也清楚你去了會後悔。」
淇曼迅速抓起皮包和鑰匙。「謝謝你的關心,你已經使我覺得好一點了。」
「我中午就回來。」她提高音量,順便振奮一下自己的心。
「淇曼。」小湄叫住她,她回頭。
「我支持你的決定o」
淇曼感動極了。「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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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的巨宅一向使淇曼感到害怕,然而今天的周家巨宅看起來更冰冷陰沉。
周邦彥的賓士車不在,肯定是到事務所去了,落地戶的窗簾緊閉,讓淇曼更覺得那里是龍潭虎穴,一進去只怕會出不來。
她還是听從小湄的建議,把戒指郵寄回來好了。
不,振作一點呀,淇曼!還了戒指之後無事一身輕,從此可以好好安心地睡覺了!
她正要舉手敲門的時候,漂亮的雕花大門開了。
「我看到你的車停在門口。」周家夫人冷冷地說。「如果你是要來找邦彥的話,他到事務去了,你有事快說。」
懊死!懊死!淇曼痛罵自己,她的膝蓋為什麼不爭氣地發抖?她又不是沒有心理準備周太太會用冰冷的眼光看她。
「早安,伯母,你好。」她用平靜的語調問候。
周太太的銀發在腦後盤了一個髻,一絲不苟的,仿佛屈服于她的威嚴儀姿,竟然沒有一根頭發敢跳絲。
她把淇曼的問候當成耳邊風。「還好我們周家祖上有德,邦彥終于認清了你的真面目;我個人在親友面前所受的羞辱困窘還在其次,但是邦彥怎麼能受得了這般打擊?我早就告訴他,你不適合做我們周家的媳婦,可是他偏不听。」
「伯母,」淇曼木然地說。「我想跟邦彥當面談談,請你轉告他我來過……」
「不,進來。」她敞開大門。
「我……我要走了。」淇曼的手腳冰冷,她不想再走進冰庫。
「不要急,我有話告訴你。」周太太命令道,她的語調比平常更加威嚴。
淇曼僵硬地走進去,聞到周太太身上高級名牌香水的味道,她只覺得一陣昏眩。「我不該耽誤你的時間,」淇曼昏然地想穩住自己。「對不起,我應該先打個電話來的。」
周太太冰冷的眼眸比無賴的眼楮更像貓眼。「這就是你魯莽的地方,和你擅自從教堂離開的魯莽行動如出一轍。」
「我很抱歉。」她的臉燒紅了,有羞有怒。
「我不想跟你多羅嗦,總之,你休想要再回到邦彥的身邊。像你這種出身的女人永遠無法成為一個好太太、好母親。」
「伯母,」淇曼抬起頭,眼中的懼意逝去,雙手緊緊握拳。「我的出身和這有什麼關系?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個私生子嗎?」周太太口氣厭惡地道。「幸好邦彥沒娶你,我們家可不希望有個來歷不明的後代,親生父親不認你,連你媽也不要你,五歲的時候就把你拋棄,你以為這樣的身份配得上邦彥嗎?」
淇曼倒抽了一口冷氣,她的肺部急速缺氧,她快昏倒了。「我告訴過邦彥,他說沒關系。」
「不然你要他怎麼說?他向你求婚以後你才說出來,他是個有教養有榮譽感的君子,當然不會把話收回來,他才不像你那麼不負責任!」
「他這麼說的?」淇曼的聲音開始顫抖。
周太太冷笑一聲。「他不必說,我了解我兒子,比你更了解他。」
淇曼靜靜地月兌下手上的戒指。「我……我是來把戒指還給邦彥的……」
「哦?」周大太仍然不打算放過她,對著她冷嘲熱諷了一番。「我沒想到你會歸還戒指,我們也不稀罕你戴過的東西,就當作是邦彥付給你的服務費好了,不過……我丑話可是說在前頭,如果你將來要誣賴你的私生子是邦彥的,我們周家是絕對不會承認的。」
「不……」淇曼手中的戒指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她驚恐地退後,直到她的背踫到門把,她忽冷忽熱、反胃惡心、心跳亂得完全失去規律,沮喪地想殺了她自己。
不會!她絕對不會生下私生子,連她自己這個私生子都不應該存在!
她打開前門,見到陽光,陽光一向是她的支柱,但是在周家領域之上的陽光,她竟然只感到刺骨的冰冷。
「怎麼?要走啦?不送。」周太太站在原地。
淇曼轉頭面向周邦彥的母親,想到邦彥將來可能和他母親一樣地傷害她,她只有慶幸。「我很高興我的決定是對的。」
周家夫人的臉色在那一瞬間變得慘白可怕。
淇曼命令自己好好地走回車上把車開走,機械地沿著無止盡的道路一直開一直開,開到車子沒油了,她才停下來。
她下車走路,不想待在動彈不得的汽車里,她必須繼續走,專心地走,才不會思考。
她不想思考,不要思考。她把記憶緊緊地壓在心底,不想讓任何一絲回憶逃出來,不讓任何一絲情緒出走。
她不要去回想——天下不只她一個私生子;她拒絕去回想——她是樂觀進取的淇曼;她絕對不想回想——不讓任何一個人知道她是爹不疼、娘不愛的孤兒。
沒錯,她是個私生子,所以她必須把二十年前的過去掩埋,但那是她怎麼努力也無法改變的事實。
案親對她而言只是一個名詞,媽媽更是她心中永遠的痛!
她還記得那一天,清清楚地記得,她的媽媽幫她在頭發上綁了一條藍色的絲帶,告訴她乖乖在家里等。她開心地站在窗前看著媽媽走出家門,她一直站著,一動也不動等媽媽回來,然後,天黑了,她開始流淚。
五歲的小小心靈預知了她將面臨怎麼樣的命運——
親愛的媽咪,你為什麼不要我?媽咪,只要你還要我,我會很乖的。我不會哭,不會吵,不會吃很多。
淇曼打了個哆嗦,一樣的天黑了,一樣的她開始流淚——
路越來越黑,黑得幾乎看不見。淇曼朝著有燈光的地方走去,走進一個工業區,看到一些辦公大樓和早已關門休息的商家。
家在哪里?她好累,她要回家。
好不容易看到一個公用電話亭,她走進去,從皮包里找到一塊錢,然後開始撥號碼,她只記得一個電話號碼——海邊小木屋的。
家?那是個家嗎?那不是家,那只是個落腳處,她沒有家啊。
「喂?」是小湄的聲音。
「小湄,」淇曼抹掉頰上濕濕的淚。「小湄,是我。」
「老天,淇曼!你跑到哪去了?你說你中午會回來吃飯,可是現在都快半夜,我擔心死了。」
她把淚咽回喉嚨。「我不知道已經這麼晚,我只知道天黑了,我又迷路……」
「淇曼,你沒事吧?」小湄在電話那一頭焦急地喊。
「我好累……」
懊死!她又哭了,她早就答應自己不哭的,她答應過自己好多次了!都是周太太害的!她割開了淇曼的傷口,還在傷口上抹鹽!
「你到底在哪里?」小湄著急的聲音把她拉回現實。
「我不知道我在哪里。」淚水模糊了她的眼楮,路燈變得好大好大。「我的車沒油了,我不記得我把車子丟在哪里……」
「淇曼,發生了什麼事?」
「我應該听你的話,我不應該去周家,我以為自己已經免疫了。可是……」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然後。小湄溫柔、清楚、緩慢地說︰「淇曼,我去接你,告訴我你在哪里,我馬上就到。」
「我不知道。」淇曼的心思全散了。
她想起一句名言︰生命是艱苦的,如果你不努力活就會死。
「淇曼,看看街牌,你的周圍有什麼建築?」小湄很有耐心地引導她。
她用袖子擦掉眼淚,報出了路名。「這里有很多辦公大樓……」她再擦掉眼淚。「前面有一家便利商店……」
「淇曼,掛電話後走進便利商店,我馬上就來接你。」
電話掛了,只剩下嗡嗡的聲音,她走過無人的停車場進入商店。
便利商店里的店員悠哉悠哉地將貨品上架、補齊,對她完全視若無睹。她買了一罐熱咖啡,轉身去看雜志架。
時間過得很慢,她差點以為小湄永遠也找不到她了。
突然,她听到車聲,她望向玻璃門外,一眼便看見了紅色敞篷BMW,跟著車里走出那個熟悉高大的身影。
她放下雜志,走出門,熱烈地投入他懷里。
「子銘!」她的淚再度狂泄。
「沒事了,淇曼。」子銘一把將她抱得緊緊的,似乎再也不願意放開。「你沒事了……有我在,沒有人會傷害你……」
「小湄……」
「她打電話給我的,我對這一帶比她熟。」
她把頭埋在他胸前,不想讓他看到哭腫的紅眼楮。「對不起……」
她知道了,當她打電話回家的時候,她其實就是想找子銘,可是她不知道他的電話,她在等小湄來接她的時候,心里也一直混淆著,心里一下子想著子銘馬上就來了,子銘一來她就安全了,一下子又想著子銘根本不知道她在哪里。
「為什麼道歉?」
「我……」
她累了,不想再假裝她不在乎子銘,不想再假裝他們之間沒什麼。
「我好想你……」她終于說出口。
子銘擁緊她,將自己的熱力傳遞給她。「淇曼,我們回家,我來帶你回家。」
「嗯。」她偎他更近。「回家。」
家,她到家了,她終于知道,他的懷抱就是她的家,她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