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豪格,你忘了你已經不再是親王了。」袁德芳故意大聲的說。
豪格把袁德芳推到一邊去,咬牙切齒的責問︰「你有必要一定要在這個時候扯我的後腿嗎?」
袁德芳聳聳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個人一向不太會說謊話。」
「我沒叫你說謊,我只要你閉嘴!」
「豪格,虧你三國、水滸傳讀得那麼仔細,」袁德芳難得擺出嚴肅的表情,有點警告意味的說︰「你不覺得你這樣的一廂情願,跟強搶民女的土匪有什麼兩樣。」
他濃眉一擰,「不然你說要怎麼樣,才算光明正大?」
「依照我們漢人的習俗,你得先去她家提親。」
「你真當我是白痴,故意說這種話為難,你說我用什麼身份去她家提親?我們兩族還在長城里外打仗,我這一去,豈不當活靶子嗎?」
「好吧,要不然,你至少也要像個君子,很有體貌的跟她求婚,並得到她的欣然允諾才行。」
豪格兩手擦腰,想他一生戎馬,什麼窈窕淑女君子好求那檔子事,只是他忙里偷閑听江湖說書的來逗樂的消遣。
「怎麼了,有困難?」袁德芳故意用嘲弄的口吻說,「你看這就是胡漢兩族進化程度的差異所在。」
「你說什麼?」豪格一把抓住他的前襟,「你的意思是說我是個野蠻人?」
「野蠻倒不野蠻,就是粗魯不文雅了些。」袁德芳面色從容的把他的熊掌拿開,「當然,這也怪不得你,因為你從小苞著你爺爺、爹爹學武功韜略,習的是孫子兵法,精的是強取豪奪,無論是貴冑之女,還是平民之女,對你來說都只是戰利品,得到了之後便往屋內一擺,閑著沒事喚來一夜寵幸,任何紅粉知己一律叫喂,連名字都省得記去,還不如你胯下的坐騎。」
這番話說得豪格尷尬萬分,「我真的有你說的那麼糟嗎?」
「不糟,不糟,至少你不會打女人。
「啐!恃強凌弱,勝之不武。」
「既然你都曉得這麼說,何苦一定要見獵心喜,又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樣,是欺負人家孤苦伶仃嗎?」
「我……」豪格被說得啞口無言只能干瞪眼,覷著一旁凌蒼蒼斂眉沉思的臉龐,看她的反應。
今夕何夕,見此美人,奈何美人踫不得!
就為了不落袁德芳的口實,說他趁人之危,他寧可眼睜睜看著煮熟的鴨子飛去。
「哼!算了,誰稀罕你們漢人女子,美則美矣,弱不禁風,中看不中用!」
既然保護凌蒼蒼清白的目的已經達到,袁德芳就不跟他爭論那個「用」字,臉上掛著淺淺的勝利笑容,跟在豪格後面回去圍著營火。
豪格這日可識趣多了,沒再緊挨在凌蒼蒼旁邊,而是遠遠地坐到對面去,使勁咀嚼鮮女敕多汁的烤魚。
「小姐,你怎麼不吃?這魚肉挺好吃的,只是有一點點泥水味而已。」阿莞餓得已經吃完一條魚,卻見凌蒼蒼手中的烤魚依然完好。
「唉!!我只是想,王同一直沒能撈上來……」
袁德芳安慰她,「凌小姐,人各有命,想開一點,說不定在下游有善心人士幫他收了安葬。也許他其實沒大礙,自個兒從哪個地方逃上岸了。」
凌蒼蒼聞言,若有所悟的抬起頭看他,眨眨眼後說︰「呃,你說的挺有道理,我剛剛都沒有想到那種可能性。」于是朝他感謝的淺淺一笑。
豪格看她對著袁德芳微笑,悶悶不樂的咬了一大口魚肉。
袁德芳沒空理他,繼續對凌蒼蒼說︰「快點吃吧,冷了味道就不好了。」
凌蒼蒼反而將魚放下,「這樣我更不敢吃了。」
「為什麼?」
「因為剛才我想到萬一這只魚吃了那些賊人的肉,若是我把他們也吃進肚子,光一想到那些賊人在我肚子里,就讓我覺得很惡心。」
袁德芳一時答不上話來,並且也對剛剛吃下肚的魚肉開始有了異樣的感覺。
「惡——呃——」豪格掐著自己的脖子,雙瞳爆突且滿臉通紅,好像被魔神附身了般,其實他是被魚骨噎住。
凌蒼蒼自然又把豪格的悲慘歸咎于自己,以為他難逃嗚呼哀哉的結果。
袁德芳一直等到豪格看起來像是快不行了,才出掌幫他震出那塊魚骨。
「小姐,我覺得你想太多了。」阿莞又把她手上的那條魚吃得干干淨淨,而且還一副吮指回味無窮的樣子,覺得自己尚未得到飽足,于是便向凌蒼蒼建議,「小姐,你真的不吃嗎?那麼給我吃好了,等我吃飽了去那邊林子里采些果子給你。」
「這魚肉真的好吃?」凌蒼蒼看了眼魚便遞給阿莞,「你拿去吃吧,但你不必急在這個時候采果子,明早天亮了再去。」說完後仍將全副精神放在豪格身上。
她從來沒見過這麼強壯的男人。以前總是听人說滿人個個身高八尺,力大如牛,兩臂一扭便可以把人給攔腰折斷;又听說滿人長得一臉橫向,逼得眼楮只剩兩條縫,從細縫中透出來的寒光就連長白山上的大老虎看了都要怕。然而再怎麼強壯,終究只不過是個男人,即使他是滿洲勇士,還是有他脆弱而不堪一擊的一面,好似現在。
終于,梗在豪格喉嚨裹不上不下的魚骨被噴吐出來,射進火堆里,又激起一團火花飛迸。站直身的豪格,眼光勾勾的瞪著凌蒼蒼,就算他們之間尚有一段距離,她依然能感受他眼中有著熾熱的火焰。
她努力的深吸一口氣,毅然決然的走向他。
豪格看她蠻腰縴細,蓮步輕移,好似天女下凡般,他不禁感到乍喜還驚。
「你是不是想娶我?」她說。
豪格一時之間竟感到手足無措而回頭看了眼他的好兄弟,而袁德芳也沒有比他鎮定到哪兒去。
「凌小姐,你在說什麼?」
「我只是問他是不是真的想娶我。」
「哈!」豪格感覺得出來幸運之神是站在他這邊的。
「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我願意嫁他。」
「哈、哈!」豪格得意揚揚的說︰「你自費神了,人家姑娘就是想嫁給我!」
「凌小姐,你是在開玩笑吧!」
「這種事怎麼開玩笑?」
「德芳,你現在還有什麼把戲,盡避使出來吧!」
「這……阿莞姑娘,你好歹勸一下你家小姐,這婚姻大事豈可兒戲?」
阿莞又吃完一條魚,吮了吮指頭,抬起臉問他,「你是真的擔心我家小姐,還是擔心你家王爺?」
「基本上我跟他是朋友,以兄弟相稱,因此他不是我的王爺,再者我已經說過他不再是王爺了。」
阿莞不耐煩的揮揮手,「你的廢話還真多。」
「德芳,你就給我好好看著,為了逐鹿中原,不出半年,他們一定會再請我回去當王的。」豪格很篤定的以食指指著袁德芳,接著又趾高氣揚的睨著凌蒼蒼說︰「如果你討我歡喜,我絕對不會虧待你,可是我必須先警告你,你可別妄想要得到福晉的封號。不過,如果你真的非常讓我歡喜,我倒是可以想辦法封你為側福晉。」
凌蒼蒼笑盈盈的說︰「你放心,我不要名份,我只求跟你拜堂成親,和你有夫妻之實就可以了。」
「哈!炳!炳!」豪格的心中真有說不出的暢意。
袁德芳真搞不懂她到底在想些什麼,因為她怎麼看也不像是迷戀上豪格的樣子,但也不像對榮華富貴有所憧憬,然而在她清澈的眼神中,卻又好像有些算計
「凌小姐,你當真……」
凌蒼蒼向他微笑並欠身道︰「袁公子,請你千萬別為我擔憂,記不記得你剛才不是說了人各有命,我只不過是借機稍盡我的天命而已。」
「哈!炳!炳!」豪格听得更是開懷暢快。「听見了沒,我是她的天命。」
袁德芳卻是勞心悄兮,「值得嗎?」
「當然!」凌蒼蒼笑容不改,「如此一來,我此生才算有價值,我也能無憾了,而且我想我的族人一定也會以我為榮。」
她這樣說實在很容易讓人誤會她是個趨炎附勢、毫無節操觀念的女人。
阿莞拉拉袁德芳的袖子說︰「公子爺,看來你們完全不把我家小姐說過的話當真。」
「此話怎講?」
「你忘了我家小姐命底克父帶克夫,不過,」阿莞搖搖頭,一副老學究的說︰「依我看來,她倒是有辦法克盡天下的男人。」
「啊?」袁德芳稍微會意。
「所以如果你真擔心的話,還是為你的朋友擔心吧。」
「阿莞!」凌蒼蒼輕喝,怕阿莞說多了,會讓豪格起戒心,而壞了她為國家社稷鏟除敵陣大將的計劃。
袁德芳終于從頭到尾融會貫通,指著還一臉得意忘形的豪格,「哈!炳!炳!還真以為人家美人兒愛你呢,原來是想要克死你,給咱們大明少一個敵人!」
「唉!袁公子,你不也是漢人,你實在不應該說破我的計劃。」
袁德芳好像被人指著鼻子罵漢奸一樣,臉別扭的抽搐一下。
「笑話!克什麼克?我額娘外家有個名滿呼倫貝爾的薩滿格格,就算死國的鬼阿哥來拘,也得先問她行不行!」
「薩滿格格是誰?」凌蒼蒼不解的問。
「就是靈媒啦!」豪格得意的抬高下巴。
「喔。」她輕應一聲,但不管如何,她听得出來他不怕被克,于是巧笑倩兮的說︰「既然你不怕被克,那我們現在就成親吧。」
「現在?」豪格看看她,又看看四下漆黑一片,只有蟲唧夜鴉啼,「這里?」
「是啊,我們人在野外,就只好因陋就簡,星月為證,你的心意為聘,他們兩人為媒,還有蟲魚鳥獸為佳賓……」忽然想起殉職的家丁,「當然還有張能、李則、方大,至于王同我就當作還活著。」她仰起芙蓉臉笑盈盈的對豪格說︰「我們就地成婚吧。」
沒有人見過如此猴急的新娘。
「一拜天地。」凌蒼蒼還自個兒大喊。
「二拜高堂……高堂……」這里哪來的高堂給他們拜?不過她馬上想到解決的方法,「既然你是韃子,我們朝北邊拜應該就不會錯。」于是又拉著豪格轉身朝北方拜。
至此袁德芳終于明白她是認真的,因為她還口口聲聲稱豪格韃子,這可是一種很難听且帶點恨意的稱呼,所以她不可能是因為愛他才嫁他,然而她真的以為只要嫁給豪格,就可以讓他早死早超生嗎?
「怪力亂神,真是迷信!」袁德芳不禁嗤之以鼻。
「公子爺,你不要鐵齒不信邪,男人一靠近我家小姐,很難不發生意外的。」阿莞說。
袁德芳還是不信,仍是為凌蒼蒼的終身擔憂。但這或許也沒啥好擔憂的,他知道豪格雖然不會寵女人,但倒也不是個不會憐香惜玉的男人,而看著豪格這個剽悍的女真英雄,這麼被凌蒼蒼帶著拜堂,卻也新鮮有趣。
「夫妻交拜——送入洞房。」凌蒼蒼還真煞有介事的四處張望哪里有適合歡好的花間草叢。
豪格雖然參加過許多喜宴,可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漢人的拜堂方式,所以腦袋被轉得嗡嗡作響,整個人如沒魂似的被她牽著走。
「唉,公子爺,你瞧他才剛成了我家的姑爺就已經魂不守舍了,唉!休矣,休矣。」
袁德芳還是不相信像豪格這麼一個又勇猛、又固執的男人,會被一個嬌滴滴的小女人的八字給害死,他若真會死,早在許多次戰役中陣亡了,哪還能活到現在?
「你真的不打算救他?」阿莞再次好心的提醒,「要不然等他們‘砰砰’完了後,就真的來不及了。」
饒是袁德芳如此身經百戰的男人,听見一個小泵娘說出這種話,也不禁要覺得別扭。
「你懂得倒是挺多的。」
「我看到的更多。」
「啥!」
她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袁德芳無言口以對。
「這又沒什麼。」阿莞一點都不以為意的說,「其實我本來不是小姐的丫環,而是在廚房里做雜役的丫頭,什麼貓狗豬牛,一大伙兒就在後院里辦起事來,還有一到半夜呀……嘻!不說了,那種事情說來還讓人怪害臊的,哪天要是讓嬤嬤知道我知道的話,肯定討來一頓挨打。」
袁德芳雖然有在听,但他現在比較關切的是走進樹林的那對新人,真的要讓他們完成彼此的心願?
然而無論凌蒼蒼的原始動機究竟為何,總之她是心甘情願,在這種情況下憑什麼去拆人家的姻緣?
阿莞繼續說︰「雖然我不是小姐的貼身丫鬢,可是我一向最喜歡的就是小姐,我真的覺得她是個標準的好小姐,不但美得像仙女,連心腸也跟菩薩一樣。
「若要說她帶克,不如說那些男人福淺命薄,一遇到她就該糟,就像妖魔鬼怪一遇到天師也要現形逃命一樣。不過,」阿莞一時說得盡興,用力的拍了一下袁德芳的背,「他看起來挺強壯的,希望可以逢凶化吉,讓我們家小姐的下半生幸福美滿。」
☆☆☆
那是一棵桃樹,正確來說是一片桃花園中的一棵桃樹。
這時節一樹桃花千朵紅,豪格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竟傻愣愣的走到這里來,然而在他回神後,撲鼻的芬芳讓他注意到花影暗香的她似真似幻站立當中。
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際,無論剛才江邊拜天拜地算不算數,她都是他的。箭及履及的將她抱滿懷,那縴腰果然不盈一握,拇指正抵住她的下沿承受柔軟的重量和引爆甜蜜的。
在他用他的體溫熨貼她的嬌軀時,又熱又酥的感覺讓她不由自主的嬌弱無力而站不住腳,依偎在他的臂彎里,她又不由自主的輕輕嚶嚀一聲,引來他的雙唇佔據她的蘭麝細香和喘息。
「啊……」
「對!就是像這樣把嘴張開。」他一手捧住她的後腦勺以加深這個吻,一手則繼續在她的腰間留守。
「喔……」
他瘋狂的吻著她的香腮粉頸,然後又回到她不自覺等待著的朱唇,他的大手慢慢游移到她的胸前,隔著衣衫罩著她的。
「嗯……」
他的大手像是會變把戲一樣,解去她的腰帶,伸進衣領握住她一方渾圓,掌心因持刀而生的厚繭摩掌那上頭的珠圓玉潤,銷魂蝕骨般的感覺使她頓時忘了一切,唯一僅存的是放縱靈魂。
他抬起頭來,無比輕柔的低語,「美人啊美人,我愛你。」語畢把她放倒,渾然不覺他的高大身軀,撞得一樹桃花零零落落,花瓣遍灑露深濃。
當他懸在她的上方,粉女敕的花瓣如微雨般紛紛墜落,他輕輕吹去落在她眼瞼上的花瓣。
他拉開她腰際的系帶,她衣衫不整的,連星月都窺得到她胸前那片玉白雪女敕的肌膚。
他已痴醉,無法再守住那即將潰堤的熱切,腦海因熱血沸騰而感覺嗡嗡作響。
「美人兒,我來也!!」
他身體的燥熱摻雜一股怪異的灼熱刺痛感,他終于警覺。
「哎唷!」凌蒼蒼攀在他肩膀的手被蜜蜂螫了一下,痛得她輕呼一聲。
豪格終于發現有一群蜜蜂怒氣騰騰的在他們頭上飛舞,有的已飛進他們兩人之間,正威脅要攻擊凌蒼蒼的臉。
他急忙拉攏她的衣襟,將她攔腰挾在脅下快跑,沒留神的他卻踢到一個大蜂巢,惹得護家情切的群蜂更加群情激怒,展開自殺式的瘋狂攻勢。
為了保護她,豪格邊跑邊拉下自己的衣衫將她遮住。離開桃花園後蜂群又追了一丈多才鳴金收兵。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袁德芳老遠就听見豪格逃命的沉重步伐,緊張的抄起刀械備戰。
「呃……」豪格支支吾吾。這種倒霉又丟臉的事,教他這一代英雄從何解釋!
「我家小姐怎麼了?」阿莞也拿了一根木棍跑來。
豪格放下凌蒼蒼,正待要細細幫她檢查時,忽然胸口一悶竟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