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北運河直渡而下,朱祈良等人的游船在天津的三岔河口靠岸,一行數名大官,除了七王爺朱翊、禮部尚書趙元任、吏部尚書莊仲淳等人,容華及其他如淑妃、康妃等人亦隨侍皇帝左右,唯皇後趙致玉托病不便前來。
登上了東城門樓,眺望海面天藍水闊,風帆點點,浪潮滔滔,眾人心里或多或少受了美景感染,即使彼此存在芥蒂,也能暫時按下,盡興而談。
「海上濤頭一線來,樓前指顧雪成堆。得見此景,這一趟便值得了。」朱祈良詩興大發,豪氣干雲地吟詠,眾官頻頻附和。
「皇上,風還大呢,您可別光站著刮風。」容華如往常般體貼地遞上一件織錦披風,卻被朱祈良拒絕了。平時這動作是沒多大問題,可是今日尚有許多嬪妃在場,此舉立刻引來白眼。
「寧妃娘娘可貼心了,但也別這麼巴結著,皇上身強體壯,不領情呢!」淑妃像在開玩笑似的調侃。
「寧妃娘娘平時就討皇上歡心,皇後娘娘沒來,自然是她做這些細心的事!」康妃也調笑著。
「寧妃就是做事仔細。」朱祈良不知是真听不出其中的諷意,或是替容華出頭,一句未假思索的話便月兌口而出,「要不是先皇先替朕立了後,這皇後的位置,寧妃可是坐定了!」
這明顯是句戲言,可是說的人是皇上,那意義又大大不同。趙元任當下黑了臉,幾個嬪妃表情不平,莊仲淳眉頭打結,朱翊則像什麼都沒听到,面對大海游目騁懷,等著看容華怎麼因應。
「皇上!」感受到四周射來的不善眼光,容華為難地一笑,「您是想皇後娘娘想得失神了嗎?臣妾知道皇後娘娘近來疾病纏身,您十分擔憂,這樣吧!回宮後,臣妾陪您到坤寧宮探望皇後,省得您七上八下的,連話都說得顛顛倒倒。」
朱祈良不太在乎地應了一聲,這種輕忽的態度又引起眾人側目。嬪妃們寒著臉,就差沒把五爪朝容華臉上抓去;尤其是趙元任,若非介意在場的人,他真會像對林愷那般對付容華。
一瞬間,朱祈良身旁的空氣僵住了,雖然他本人仍未有所覺。
容華數度欲言又止,說了錯;不說也是錯。她歉然的眼光梭巡一圈,無意間與朱翊雙目交會,胸口像梗了塊什麼,悶窒得難受。
「皇兄,你這不是教寧妃難做人嗎?」朱翊輕松地笑起來,凝視著容華,動作自然得仿佛他就是該這麼看著她的,「哄女人的話要私底下說,怎麼你正大光明的全說出來了?」
沒什麼人有這個膽子揶揄皇帝,但在朱祈良聞言大笑後,百官也松了口氣,僵硬的氣氛因而化解。
容華偷偷瞄了朱翊一眼,心里忐忑不定……他在幫她嗎?
朱翊注意到了,大方地朝她挑了挑眉,又莫測高深地朝朱祈良笑道︰「不過皇兄這陣子倒真要好好關心皇後娘娘。」
此語令趙元任機警地探望朱翊一眼,像在懷疑他為容華打圓場的動機。
容華卻回避著朱翊的眼光。那一夜之後,纏了她幾晚的噩夢居然就不藥而愈,他便沒再來過了。想是他也知道兩人之間永不可能,也許他是風流成性,趁朱祈良不在時調戲妃子為樂,但她卻脆弱得連他一個普通的注視也禁不起了。
眾人各懷心思地下了城門樓,在護衛們的簇擁下信步來到西門外,沒有高低錯落的民宅遮蔽,放眼望去盡是綠樹成蔭、山川流水、雲霧繚繞,隱隱約約。
「不過轉了個方向,風光便截然不同了。」朱祈良感嘆天地造物的神奇,轉念想到這一切都是他的,不免得意起來,「這是朕的山、朕的水,朕的天下!」
「是啊,這暮春時節,已是綠遍滿野,將皇上的江山點綴得生氣勃發,象征我朝國運昌隆啊!」抓著皇上的一句話,後頭一干官員又開始逢迎拍馬。
「瞧!晴空萬里之下,花兒合苞待放的模樣像是要開了,如我朝光明前景……」
容華立在朱祈良身旁,漫不經心地听著這些言不及義的話。
這時朱翊一個上前,離她僅一步之遠,只是個輕微的動作,她卻馬上意識到他的存在,全身緊張起來。
他的氣息有意無意地環繞著她,眼波似水,流通她的四肢百骸,幾乎連發梢都可以感受到他那方傳來強烈的情感釋放。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不必熾烈的親熱,只消這樣近距離的站著,她已經整個人籠罩在纏綿悱惻的氣氛里,奇怪的是,她卻也知道,他一定跟她有一樣的感覺。
兩個人之間的熱度已經太高了,從他那夜的觸踫開始,就像打開了她密密的封條,淡淡的曖昧在短時間內激化成滿溢的眷戀。這種禁忌的關系確實動人,確實刺激,卻不是她要得起的。該是快刀斬亂麻的時候了……想著想著,她心頭一角無端地痛起來,為使這痛楚不再蔓延開來,她連忙移動腳步,繞過朱祈良,站到另一邊去。
她和朱翊,中間始終會隔著這一個人……
「春風亂點芳原綠,花卻還羞莫語晴。」忽然,朱翊低低吟出這一句。
聲音清清楚楚地傳入容華耳里,低回動蕩,象在調情一般,她差點無法承受這頃刻之間排山倒海涌來的情衷。他實在暗示得夠清楚了,花卻還羞莫語晴,花即是華,晴,卻是情啊……
「皇弟,你在說什麼?」朱祈良疑惑的望向朱翊。被夾在兩人之中,他隱隱覺得不對勁。
「我只是順著大臣們的話,吟詠春光罷了!」語閉余光輕掃容華強作漠然的臉,他的微笑已不再那麼純粹。
朱祈良直覺地轉頭看了看容華,卻找不出一絲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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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在華麗的游舫上頭舉行,由于舫上所能搭載的人有限,即使是最大的一艘,也不過能塞下二十余人而已,其他侍衛只能留在岸上守著,讓幾個官餃較大的分搭數艘,劃至江心。
船身雖然不高,但船艙卻夠大,足以擺下兩大張桌子,和朱祈良同桌的,自然還是剛才那票和他一起登北城門的老班底。眾人出門在外也不拘束,按職等從上位往下坐,大家一同用餐。
「嗯,這船倒是挺雅,透著窗子賞月,別有一番情趣。」朱祈良對著身邊的容華說道。
原有些恍神的容華一怔,連忙拿起酒壺替朱祈良敬了杯酒,這麼重要的場合,她到底在想什麼?臨川對月,加上朱翊不時投來灼灼的目光,好像也讓她的心神蕩漾起來……
輕輕甩頭,她打起笑臉,隨便抓了些話應對,「不過,這游舫有時也會佔了河道,需要好好管理管理。」
「喔?怎麼說?」朱祈良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每年運米的漕船二月集于揚州,四月越淮至魯,六、七月才能到達京師,這段日子正是旅游盛季,運河上游舫眾多,難免耽誤大船的航行。何況江、淮、河、沽水勢不同,各航段用船亦不同,大批更換困難,我們的漕船又多是十幾年的老船,一點兒小踫撞便容易嚴重損毀……」忽而抬頭瞥見眾人訝異的臉,驚覺自己說得太多,容華話鋒一轉,「其實我也是听淮陰的張太守說過,才隨口說了出來。」
鋒芒太露絕不是好事,後妃干政更是大忌,她怎麼會在眾人面前毫無防備的侃侃而談呢?
「張太守對漕運並不熟悉,他在行的是地政。」莊仲淳突然開口,狐疑地看著這個他一向瞧不起的妃子。
「這……可能是我記錯了,反正有人這麼說過的。」避重就輕的笑笑,容華暗恨自己清晰的腦袋被朱翊搞得一團亂,早知道就學皇後托病不來了。
暫時消下了眾人疑慮,大伙兒的話題又轉到天南地北、東家西門,這次容華聰明地不開口,靜靜聆听,同桌的朱翊也一反往常的談笑風生而默默喝著酒,偶爾點頭微笑應付一下其他人。那雙深沉的黑眸卻無時無刻不找機會望向她。
他一向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可是今晚容華對他的抗拒變本加厲,令他情緒的罩門上似乎起了些裂痕。朱祈良擱在她腰際的手,看起來竟是如此刺眼。
「皇弟,你怎麼這麼安靜?」朱祈良笑問。
「良辰美景,賞月都來不及了,哪有時間說話呢?」揚起嘴角,他又喝了一杯。眼前杯胱交錯,卻沒有花了他的耳目,他一清二楚的將容華閃避的模樣收入眼底,還有船底傳來的那一陣細小的敲擊聲。「不過,現在可能連賞月都有點困難了。」
「什麼困難?」朱祈良皺眉,怎麼今天皇弟和愛妃說的話,都像打啞謎似的?
平靜地再倒一杯,朱翊好整以暇地喝完,然後理理衣服,卷起袖子,口中喃喃自語︰「真麻煩,想好好賞個月都不——」
話聲未止,「嘩啦」一聲,席上一個官員打翻了酒杯,抖著手驚恐地指向黑漆漆的窗外,「有人……船外有人……」
「怎麼可能有人?外頭是河啊!」另一名官員笑著轉頭去看……「啊!真的有人!」
數名黑衣人由水中翻上船,面罩外的雙眼流露著猙獰的殺意。
「狗皇帝,在這破船上,看誰來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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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刺客——」
船上幾個御前侍衛已先上去抵擋,不過黑衣人雖不多,卻刁鑽得很,采取游擊方式,一個抵三個,所幸席上也有一些武官,手中沒有武器,也只好折下桌腳便擂了上去。叫喊聲及踫撞聲不斷,劃船的船夫早就犧牲了,許多人的鮮血濺上游舫的簾子,刺客的、侍衛的尸體被踢下水,引起的波動讓船面搖晃不止。
文官和妃子們驚叫著躲到船艙的角落,朱翊不著痕跡的站在朱祈良身前,也等于站在容華身前,擋住所有殘忍不堪的畫面。他沒有出手攻擊,冷靜地觀察形勢,來人武功泛泛,要想刺殺皇帝,這等人是不夠的,所以更厲害的敵人必定尚未出現。
黑夜里,岸邊留守的皇室侍衛看不見船上的狀況,不過遠遠傳來的喧鬧聲及沒水聲極不尋常,這才派幾個人劃船過來看看情況。
船上的嘶殺聲不止,水面漂浮著幾具浮尸,康妃從窗口見到此景,尖叫一聲昏了過去,恰好倒在淑妃身上,嚇得淑妃以為她遇害了,大叫一聲,其他妃子也跟著尖叫起來,刺耳尖銳的聲音平添緊張。其他官員不明內情,又急忙逃竄,船身愈來愈不穩。
容華慘白著臉,她又見著這人間地獄的一幕了……人的生命真是如此輕賤嗎?強壓體的不適,搖晃的船身更使人暈眩,她終于忍不住朝後頭尖叫不止的妃子們喝斥︰「住口!別再嚷了!沒見到大家都忙著保護皇上?你們還要讓人分心嗎?」
數名妃子被她的氣勢震住,登時住口,腦子還沒轉過來,另一頭又傳來大叫︰「船進水了!快逃!要沉了!」
同時,有些人被這聲叫喊一驚,顧不得船上的皇上跳水逃生而去,船上能打的人減少了,幾抹黑影卻反其道而行地由水里爬上甲板。
「來了。」朱翊冷笑,順手拾起地上的一把劍,扼扼重量,無畏無懼的迎上前去,肯定地說︰「你們和上次別苑行刺的主謀是同一人。」
「便是承認又何妨?反正就算你知道,也沒命揭發了!」一名黑衣人的身形倏然一移,銀白色的刀光轉眼來到朱翊胸前。
鏗然一聲,黑衣人退了兩步,其他刺客見狀,也舉起刀往朱翊身上招呼,朱翊眯起眼,一個旋身沒入打斗圈中,霎時打得難分難解。
滲入船內的水愈來愈多,由于朱翊擋去大部分人的攻擊,幾個侍衛得空,急忙抓著容器將水舀出去。一旁的趙元任忽然指揮起幾個人,把一些重傷未死的人丟進水里,減輕船上的重量。
「他們還活著!」容華沖到趙元任身邊抓著他,難以置信的看著這人道泯滅的情景,什麼儀態、禮貌都不顧了,「他們用生命保護我們,你不能把他們——」
「不把他們丟下水,大家就一起陪葬!」趙元任生氣的揮開她,繼續命令,「把甲板旁那幾個也給我丟下去!」
不!一定還有辦法的!容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看著四周情形,幾個平時在太和殿舌鼓如簧的文官像蟲一樣縮在角落,唯一可取的,是他們還記得把朱祈良擋在最里面;妃子們昏的昏、哭的哭;窗外可以看到幾艘小船正慢慢地朝這里劃來,船上燈光搖曳,但勉強看得出是皇室侍衛。
容華當機立斷,拾起幾支船夫留下的槳,以及擱在船頭幾塊補船用的較長木板,走到那群文官前,義正辭嚴地開口,「光躲是沒有辦法的,這時候我們是不是也該為自己的生存做些努力?」
「砰!」她甩下了手中的東西,自個兒拿著一支槳到了船邊,賣力地朝小船的方向劃。
朱祈良十分驚異,他今天才知道,一向笑臉迎人的容華原來也是有性子的……過去在別苑遭刺,由于有充足時間應敵,她還好言軟語地勸他逃,但今天事發突然,她整個人就變得剛強了……他開始懷疑,以前認識的容華是真正的她嗎?
他擠開眾人踏出了一步,無言地拿起地上的船槳。她說得對,為了保護他,已經有許多人犧牲了性命,若連他也不思自救,那些人的犧牲又有什麼意義?
還沒走到船邊,忽然後頭有個人伸手拿走他手上的船槳,朱祈良回頭一看,是莊仲淳。
「皇上,這些事是老臣該做的。」伸手將長胡須收進襟口里,莊仲淳袖子一挽,也跟隨在容華身後劃。
漸漸的,幾個文官伸手拿器具劃船,有些用衣服舀著水,一些妃子也怯怯地幫忙,很快地,船下沉的態勢微微控制住了。趙元任冷眼看著這一切,對于朱祈良萬金之體卻去劃船非常不以為然;朱翊驚險萬分地抵擋敵人,眼底卻將容華的一舉一動看得真切,唇邊突兀地揚起一絲笑意。
終于,大船得以保全劃到小船邊,眾官高興地歡呼,可是同時另一個難題又產生了——幾艘小船載不了所有的人。
時間緊迫,朱祈良先被迎上了船,然後趙元任、莊仲淳等一些大官都上了船,幾個妃子爭先恐後上了另一艘;留在游肪上幾名官餃不夠大的,這時才悲天愴地,痛哭自個兒不夠上進;朱翊和一干武官忙著抵擋敵人,根本月兌不開身;容華立在最後,居然沒了她的位置。
「你,下去。」朱祈良冷著臉指著另一艘船上的淑妃。
「不!我不下去!皇上,你不能那麼狠啊!寧妃是妃,我也是妃,你怎麼能厚此薄彼……」淑妃發狂似地哀叫。
朱翊看著這荒謬的一幕,諷刺得令人想笑。低頭閃過一刀,他乍然興起一個想法,即使這麼做有點兒冒險,但……他一定要知道……一定要確定……
船上的敵人僅剩殘兵余卒,朱翊以少搏多,久戰之下,像是漸漸沒了氣力,一個失手,步伐慢了一些,敵人立時在他胸前劃下一刀。
朱祈良看到,失聲叫出︰「皇弟!」
「皇兄,你快走!」不畏傷勢,朱翊持著劍擋住欲往朱祈良方向殺去的刺客。
「朱……」容華捂住口,淚水差點兒失控滾下,用力眨去殘余的水光,連考慮都沒考慮,她慎重地正視朱祈良,「皇上,你們快走吧,淑妃也走吧!臣妾……臣妾願意留在船上。」
「愛妃!」朱祈良不敢相信。
「快走吧!時間不多了,臣妾還盼皇上能在船沉前再來救我們呢!」耳里傳來響亮的刀劍突擊聲,她無法不令自己轉頭去看受傷的朱翊。
朱祈良順著她的眼光看過去,深思片刻,斷然決定,「開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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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又是一刀劃在朱翊的胳臂上,他半個身體染滿了血,卻仍不退縮地繼續殺敵,留在船上的武將見這情況,忙替下他的位置,讓他有片刻能坐下喘息。
容華看他退了下來,管不了那方還刀光劍影,心焦地跑到他身邊,掏出手絹替他拭去臉上的鮮血,「朱翊……你受傷了。」
「華兒,我沒事的。」他浮起笑容安慰她,沒受傷的手抓住她持著絹子顫抖的柔荑。由于容華背對著眾人,兩人又位在角落陰暗處,所以沒人看到他們的動作,只當她在替他療傷。
「不,你流了好多血……好多血……」另一手輕撫他的臉,她終是忍不住潸然淚下。
「告訴我,你是為了我留下的嗎?」他定定地望著她,眸子里有難以言喻的情感流轉。
沉默。她澄眸瞅著他許久,才緩緩反手抓緊他,「我生不可能從你,但至少死可以陪著你。」
「你說了。」朱翊笑了,悶在胸腔的笑聲扯痛了他的傷口,可是他不在意,這兩刀挨得值得。「你終于承認了。」
「別動,血又流出來了。」她按住他,淚水撲簌簌地流不停。滲入船上的水已經高過半個手掌,這一刻才正視對他的感情,是不是太晚了?為什麼她先遇到的人不是他,而是朱祈良?
和他一起沉沒冰冷的河底,可能是兩個人最好的結局吧……
「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這刀傷傷不了我。」他從容地坐起身,背靠在艙牆上,手還是緊握著她,另一手拉開衣襟,「你瞧,都是表面的傷,我要躲不過那兩刀,這幾年的仗不是白打了?」
「你……」容華愣住,淚珠還掛在臉上,看起來楚楚動人。忽然,一攤水濺上她的身子,冷冽的感覺令她腦袋一明——
「你騙我?」她猛然抽回手,憤怒地瞪著他,「你居然騙我?」
要不是艙上有著別人,朱翊真想吻去她的淚痕。遺憾之下,他抓回她的手,放在唇度親吻,「要不施點苦肉計,你會承認對我的情感嗎?你既已說了,就不準逃。」
「放開!」
她扯回自己的手,不去看他又冒出鮮血的傷口,雖然他騙了她,她卻仍窩囊地會為他感到疼痛。「沒用的!你何必逼我?我能選擇嗎?」
「為什麼不能?守著那些死板的禮紀倫常,卻困死了你的真心,值得嗎?」
他就是要逼她,此時水己淹過大腿,打斗的聲音也趨緩,「跟我走吧!如果水沒能淹死我們,就跟我走!」
「不可能的!我是寧妃,是皇上的妃子,是你的兄嫂,無論如何都不會和你有結果的!我已經認命了,你放了我吧!」她別開頭想離開,卻被他拉住。
「你認命?你要真是認命,會當上寧妃?」
從第一次見她深夜獨自觀月,他就看出她的寂寞了。
「皇見一輩子不可能愛你,你怕自己孤獨終老後宮,所以努力的爬到寧妃的位置,但是做寧妃,伴著一個一輩子不可能愛你的人,你還不是孤獨終老?還不是此生虛度?那做不做寧妃又有什麼差別?你為什麼想不開?!」
「我……」他說到她的痛處了,怔怔望著水愈漲愈高,她一句話也反駁不出。
「你是不甘待在宮里的,寧妃不是適合你的位置,何必留戀?」
「你別再說了!被選進宮里,你以為我願意?當寧妃,在那個黑暗的地方至少能夠生存;不當寧妃,今天我可能已死在皇宮的某個角落里。而你,你要我,可是我若跟了你,日後只能無名無分,從此不見天日,說不定還要東躲西藏,這樣會比死在宮里好嗎?」
她的音量大起來,言語激動,要不是眾人舀水及喧嘩的聲音益過她,恐怕已經被人听出端倪了。
「只有兩情相許是不夠的,現實的情況根本不允許我們結合,你恣意慣了,可以不在乎,可是我在乎!」說到最後幾乎是哭叫著,頭搖得連發都亂了,「我在乎啊……」’
朱翊靜默下來,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他伸手撫去她的淚,兩個人就這麼望著,家是最後一次相見,要把對方的身影永恆的刻在腦里、烙在心里。
她是他的意外,真的,非常意外……
水高過了腰際,船慢慢的下沉,船上其他的人紛紛跳入水中,沒有人注意到他們膠著在彼此的眼眸中根本分不開,也不想分開。朱翊抓著容華,一手將她擁入懷中,用盡全身的力氣吻上她,激烈地需索,船終于完全沉沒。
水似情潮,淹了他,也淹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