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搞不懂你們!什麼時候把這兒變成流浪之家了?」老辰不滿的嘟噥。
先是發現古堡里多了個面黃肌瘦的小表,現在又要他來檢查這個昏迷的年輕女孩,而這一大一小看來都像是街頭落魄多時的流浪漢。
「她沒事吧?」仲夏氣定神閑的問道。
自他成名以來,的確有不少女歌迷打听到他的住處而來騷擾他,不過,用嚇昏這一招倒是前所未見,所以一听說拓從圍牆邊撿回一個女孩,他就好奇的跑來觀望。
「嗯!」老辰放下听診器,在病歷表上利落的填寫,不以為然的掃視面前的仲夏。
老辰的年紀和仇拓一樣約二十八歲,那雙瞪人的眼神精銳犀利得很,他是仲家特別栽培的家庭醫師。
他擁有中西醫、內外科皆通的高明醫術,在醫界享有赫赫響亮的名氣,對仲夏的父親敬重得不得了。
「到底怎麼樣了?」瞧老辰不以為然的模樣,仲夏不爽的回踢他的椅腳。
他清楚老辰始終站在他老爸那邊,對他這個不肯接任「秦朝」,又愛頂撞冒犯的唯一嫡子,同樣認為他是不孝子。
對他失禮的動作挑了下眉,老辰訓練有素的將不悅斂起,沉聲對眾人道︰「昏厥的原因是因為營養不良,外加輕微的貧血和感冒,但最最重要的一點是,她餓昏了。」
「餓昏?!」仲夏呆愣半秒,緊接著不可思議的爆出笑聲,「不會吧?這麼富裕豐饒的寶島,竟然還有人餓死?簡直是台灣奇跡啊!炳哈!」
老辰不客氣的賞給他一個白眼。
要不是被他們召來古堡,他也不知道台灣還有這樣悲慘的人。
將藥單開給阿柏,老辰收拾家當,精銳的眼神對仇拓示意到外頭談話。
仇拓微頷首,掃視一眼床上睡得極沉的清秀面孔,眼神閃過令人費解的復雜,方才踱步出去。
☆☆☆
「什麼事讓你紆尊降貴到台灣來?該不會是為了逃婚吧?」
逃婚當然是玩笑話,誰不知道拓唯義父的命令是從?
就算要他娶豬八戒的妹妹豬九戒,只怕拓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包何況,听說老爺子替拓挑選的可不是什麼豬九戒,而是財經界大老黎佐深唯一的閨女——黎紫純,據說她手中的產業足以壟斷洛杉磯一半的經濟命脈,而且傳聞中的她貌美如花,拓這次真是撿到了。
煙味從老辰身上飄散開來。
「仲夏受到恫嚇。」一年不見,仇拓的個性依然,只字片語就將來意說明清楚。
「恫嚇?!」老辰被這突來的消息嚇得一怔,不一會兒卻又重重嘆了口氣,「你不該親自出馬。」
一年前老爺子就已登報示眾,斷絕與仲夏的父子關系,如今余怒未消,要是知悉拓為他的不孝子扔下「秦朝」遠赴台灣,後果簡直難以想像。
「仲夏是爸爸唯一的血脈。」仇拓面無表情的答道。
老辰在心底嘆息。
的確!這就是他和拓如此犧牲奉獻最好的理由。
就像他好好的美國不待,來到人生地不熟的台灣,美其名曰是來研修針灸,其實為的就是那集眾愛于一身的浪蕩家伙——仲夏向來最不懂得愛惜發膚了。
他和拓一樣,是為恩情而活。
而仲家對拓的恩情比他更濃,因為拓的命是仲厲剛救回來的,為了這份救命養育之恩,拓願意為仲厲剛賠上性命。
所以拓不可能由旁人來負責他寶貝弟弟的安全,再說除了拓,實在也沒有更好的人選。
「到目前為止,可有什麼線索?」老辰皺眉。
「暫時沒有。」
老辰止刻抱怨,「那多危險!敵暗我明的時候,竟然還選在下月初開演唱會?簡直是不知死活,你沒勸他打消主意?」
問題月兌口,老辰就暗惱自己是多此一問。仲家人一向都是為所欲為,不受控制的,遑論仲夏那匹黑馬了。
無奈的搖了搖頭,老辰將話題轉回重點,「這是單純的恫嚇,還是你和老爺子過去的樹敵?」
仇拓冷硬的線條凝聚著慍怒,令人不寒而栗。
「不管是誰,我都會把他揪出來!」
☆☆☆
她真希望自己是童話里的睡美人,一覺不醒。
可是,空氣里好像有一絲甜甜的香氣……咦?
熟睡中的于婕忍不住動了動鼻翼嗅了嗅。
咦?真的有一股香氣!
兩扇長睫毛不舍的緩緩掀起,眨了眨眼,她這才驚異的跳下床,不敢置信的瞪視面前如夢似幻的一切。
漂亮精致的木桌上鋪著兩層藍白相間的桌巾,桌面上擺放著造型可愛的小藤籃,里頭盛放了一些色彩鮮艷的水果。
她怔怔的走上前,掀開另一個藤籃上細白的亞麻絲巾,看見底下一堆熱呼呼的手工面包。就是這縷縷飄香竄進她的鼻間,迫得她饑腸轆轆的不得不從酣睡中醒來。
天哪!還有一道冒著熱氣的女乃油蔬菜湯!
于婕白痴似的張大嘴巴,望著濃稠的湯汁里溶著一些火腿末,還摻雜著她最愛的綠色香菜,她不由得吞了口口水。
「這一定是在做夢!」
是上帝看她餓得太可憐了,才會賜給她這個美夢,讓一堆熱騰騰的食物呈現在她面前。
既然是夢,她就顧不得淑女風範和禮儀了,兩只手猛抓食物往嘴里塞,拚了命的安慰她空虛已久的肚子。
「唔……好吃!好好吃……」
稍稍滿足了挨餓的肚子後,腦袋開始一百八十度大回轉,好奇的注視這間風格質樸素雅的房間。
唔!不管這個夢身在何處,這房間的主人倒是挺有品味的,瞧瞧這布置,沒花一大筆錢是不成的,那些框起來的漂亮圖畫該不會也是真品吧?
于婕咬著隻果向窗口跨前一步,望向窗外的一大片楓樹林。
她傻笑著,眼角望見那些樹葉仍透著一些小縫隙,並未完全遮擋住向外瞰的角度。
于是,她好奇的探頭出去,瞄見外頭那一大片亮眼又漂亮的青蔥色。
「漂亮、漂亮!」于婕笑嘻嘻的稱贊,霎時倒抽口氣。
不會吧!青蔥色。
那一大片在陽光下漂亮得一點兒也不真實的青蔥色,不就是她之前看見的古堡大庭院的草坪底色?
這麼說來,她此刻在古堡里!
轟然的震驚嚇得于婕想起那雙深海般的橄欖綠眼珠。
「天使……」她這下全想起來了。
是那個天使帶她進了這座古堡。
這麼說來這一切不是夢?
皇天不負苦心人,就算她昏倒了也有天使抱她進來。
于婕的腮幫子頓時鼓得像是塞進兩個小桃子,眯笑的眼楮忽然間怔住,因為驚覺到一股令她打心底發涼的視線。
房里有人?!
她猛然屏氣,轉頭,赫然發現一雙似曾相識的橄欖綠冰眸!
天使?!
身著黑衣黑褲的天使坐在牛皮沙發上,他冷視于婕的眼神一瞬也不瞬的冷眯著,從未移開過半秒鐘。
在這冰冷的注視下,于婕頓住心跳,方才的狂喜一下子消失無影,一股涼意冷颼颼的吹過她的腦袋,讓她從頭到腳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
她從不明白何謂恐懼,但這雙冰凍的眼神完全戳破了她的天使幻想。
直覺告訴她,這個男人絕對不是什麼天使!
那張英俊臉孔過分嚴峻,再襯上那雙奇特詭異的橄欖綠眼珠……
面對他那雙眼眸嚴重的控訴,于婕不禁吃驚得倒退一步。
她是不是曾經得罪過這個男人?
還是她做錯了什麼?
為什麼那雙橄欖綠眼珠嚴酷得像在鞭笞她的靈魂似的?
罷才她還沾沾自喜老天爺對她的鼎力相助,現在卻覺得這個如意算盤恐怕是大大的失算了。
「你……你是誰?」于婕鼓足勇氣,擠出梗在喉嚨的聲音。
她一直以為這座古堡屬于仲夏,如今看來,這雙橄欖綠眼珠的主人渾身散發的氣息更像這座古堡的擁有者。
難道……不會吧!這個綠眼死神才是這座古堡的主人?
仇拓冷冷的嘴角抿了抿,算不上笑容,卻更令人畏懼。
他是誰?他以為這個問題應該是他的台詞才對。
「啪!」的一聲,他手中的文件全砸在于婕面前的地板上。
不過半天光景,光憑一張ID卡,已夠他循線查出這女人的來歷了。
「你——」不須拾起地上那些紙張,于婕已震愕地倒抽口氣。
是她和星兒的合照,還有「幼幼孤兒院」院童和李院長的照片。
其余零零散散的則是一些她和星兒的基本資料。
這個人……竟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她和星兒的底都給挖出來了。
緊跟著映入于婕眼簾的是報紙的標題,那更讓她的呼吸停頓。
不!她知道星兒的出現對仲夏會造成影響,卻沒想到會有這麼多的負面報導……
不過一天的時間而已啊!瞧瞧這些破壞力十足,連什麼種馬歌星都冒出來的傷人字眼……
懊死的她!她該不會毀掉一個大明星的前途了吧?
于婕漲紅了臉。
此時此刻她已不單單是忐忑和恐懼而已,還有更多更深的羞愧纏繞在心頭。
先別提這撒旦完全查清了她和星兒的來歷,光是想到她鑄下這等大錯,她就慌了。
「你的目的?」
突然一聲低沉的嗓音嚇得于婕差點兒飛掉魂。
敝怪,這顯然是東西混血的撒旦,竟操著一口流利無比的中文。
最過分的是,世界上怎麼會有聲音這麼好听的男人啊?
害她心髒一陣亂跳,全身的雞皮疙瘩像刺蝟般直豎而起。
迎視那雙深沉的橄欖綠眼珠,震驚過度的于婕好不容易才想起他的問題。
她困難的吞咽了一口唾沫,「什……什麼目的?」
仇拓聞言迸射出駭人的厲光。
那厲光仿佛能穿透她,嚇得于婕慌忙的縮了縮,「我真的不明白你的意思。」
想讓星兒有飯吃,這也算目的嗎?
仇拓很明顯的在捺住脾氣,簡潔有力的語調從他口中逸出,「是誰唆使你的?」
冷冷的聲調像鞭子又抽了于婕一下,唆使兩個字更泄露出這撒旦優秀的中文根基。
「唆使?!」于婕睜著大眼,眼底流竄著不解,看來像是天真的小孩般無辜。
仇拓嘴角不由再次冷抿。
即使資料里顯示于婕和李星兒是一對苦情姊弟,逃離那戶喪盡天良的寄養家庭後,又落難到三餐不繼的下場,他依然不排除他們遭人利用的可能性。
任何可能傷害仲夏的線索,他都不能不追究。
「是誰唆使你的?」仇拓重復的語氣已經有絲不耐。
于婕大眼吃驚的眨了眨,終于明白了。
原來這個撒旦以為星兒接近仲夏,是有心人士唆使。
他以為她和星兒是為了陷害仲夏而來。
「不,你弄錯了。」于婕立刻惶然搖頭,「這一切都是我一個人主使的,沒人唆使我們,我們也不是要陷害仲夏。」
仇拓微微眯起眼楮。
「是我。」事到如今,她也用不著隱瞞了,「我只是想讓星兒有飯吃,有個地方可以替他遮風擋雨而已,而仲夏……」
于婕頓了頓,小臉更加漲紅。
她太天真了,老是把事情想得太美,忘了這個現實世界殘酷的一面,還波及到仲夏。
知道他在等她說下去,于婕絞著雙手,很困難的才月兌口繼續道︰「仲夏他……我在電視上看見他,發覺他和星兒長得極相似,不,其實真正的原因應該是我……我的直覺。」
「直覺?」仇拓冰冷的聲調直逼而來。
于婕臉紅得像隻果,「我的直覺告訴我,仲夏一定會喜歡星兒,他一定會對星兒好,所以我……我沒有想到後果……」
她用力咬住下唇,愧疚的垂下眼。
相信就算她不說下去,這個綠眼撒旦也已經猜到了,反正他手上有她和星兒的資料。
直覺……
仇拓冷冷的眯起眼,注視于婕低頭懺悔的模樣,明白認錯對這倔傲的女人而言,大概不是件容易的事。
事實證明,她的直覺沒有錯,而他的直覺也告訴他,這女人並非撒謊。
她削瘦的身子看來驕傲得很,即使認錯腰脊卻打得筆直,昂然有股剛毅的氣質。
最特別的是那雙星星閃耀似的大眼,就算脆弱也看來硬韌無比,像是里面有顆石頭,隨時就要彈出來打人似的。
並不是每個孤兒都有這樣的硬骨,這個于婕不一樣。
突然,他察覺自己的鼠蹊部傳來的緊繃,仇拓不禁暗自氣惱。
他不該對這個女人有感覺的,她幾乎毀了仲夏……
再說,她實在不是他喜歡的型,那雙明亮的眼楮稍嫌過大,肌膚又顯得太過蒼白,相貌也只稱得上清秀而已。
而他從沒想過要踫一個幼齒的女孩。
只是,當她掉進他懷里的那一刻,他就對她有了奇異的感覺。
此刻,她看來是那麼的縴細,散發出的脆弱氣質令人難以察覺,卻莫名的勾起他身為男人的強烈佔有欲。
他很久沒這麼沖動了,想立刻扒下一個女人身上的束縛,瘋狂饑渴的對她索求……
仇拓眯起眼,驚訝地發現自己並不想要其他的女人,只想要她。
他要于婕的渴望已讓他的身體幾近痛楚。
他要她……
不明白氣氛為何怪異的沉寂許久,于婕抬起眼瞼,一觸及那雙橄欖綠的目光,內心又猛打突的迅速調開視線。
敝了!這個撒旦緊盯著她的眼神好奇怪,好像被什麼困擾,眼神明明炙烈得像火,看起來卻又冷得像冰,瞪得她快要透不過氣來,心髒胡亂的砰跳。
偏偏那雙冷漠的眼神又看不出表情,不知他在想些什麼?
或許是在想該怎麼懲治她吧!
罷了!做錯事就得負起責任,這次她認了。
硬是咬著牙,于婕再次抬眼迎上他的注視,「對不起!我知道這都是我的錯,是我造成的,我願意負責,我馬上就帶星兒離開這里。」
「離開?」出乎意料,仇拓的眼神回復原來的冰度,像是她說了什麼笑話,冷冷的嘴角微往上揚,流露著譏諷,「你以為這個地方可以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于婕震了震。
不然他還想怎樣啊?把她和星兒逐出古堡,已經是她設想的最壞情況了呀!
听見仇拓冷笑一聲,于婕驚愕的望向他,卻不見他臉上有任何動靜,讓她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眼花。
一疊文件忽地又啪一聲丟到于婕面前,嚇得她再次按住心口,而那些乍入眼簾的字跡更震動了她的心神。
「這——」她瞠目結舌的彎腰拾起。
什麼?強制與略誘罪?
因為帶走星兒,所以社會局控告她強制與略誘。
天!除了害慘仲夏,她到底還犯下多少的錯?
于婕眼底頓時盈滿驚惶。
她只是帶星兒逃離那些變態的手里,想讓他過過好日子而已,為什麼莫名其妙的惹來這麼多麻煩?
怎麼辦?這下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面前的仇拓全身繃得死緊。
懊死!只是看見這女人不知所措的脆弱眼神,他一向控制得宜的身體竟然就不听使喚了。他非得離開這里不可。
仇拓倏地直起身,于婕嚇得連忙捂住嘴巴,這才忍住到口的尖叫。
老天!他……他好高大啊!
他非常的健碩,有著寬闊的肩膀,厚實的胸膛,連站立著都顯得氣勢逼人,仿佛全身蓄滿了無限的爆發力,讓他看起來就像一座巍峨的大山。
他八成一巴掌就可以把她打得飛得老遠。
仇拓像是渾身透著怒氣,忽然間邁開大步。
于婕驚恐的抽氣,慌忙倒退一步,卻看見他的步伐一轉,目標是房門。
繃著快要爆炸的身體,仇拓轉開門把,仍在心中頻頻詛咒。
懊死的!要是再待下去,他一定會無法控制的要了她。
看著他帶上房門,呆怔的于婕直到听見上鎖的聲音,才愣愣的回神。
「喂!你——」她立刻沖上前扭轉門把,發現門真的上鎖了。
「放我出去啊!」于婕震驚的猛拍房門,「為什麼把我關起來?!就算我錯了,你也無權把我關起來呀!綠眼怪物,放我出去啊!你把我關起來是什麼意思?放、我、出、去!」
听見腳步聲消失在門後,于婕的怒氣更漲,氣呼呼的用腳踹了下門。
「可惡!」她知道再叫也沒有用了。
這里可不是一般的公寓,而是超大型古堡,就算她喊破喉嚨,也不可能有人听得見。
對了,窗戶。
于婕飛快的沖向窗口,隨即卻發出更暴躁的怒吼,「該死!」
又是那些狼犬,它們竟然圍繞在窗下等著她再度光臨。
于婕咬牙切齒的只得放棄爬樹的念頭,回轉身子瞪著緊閉的房門,腦子里浮出星兒的影子。
對了,她都忘了星兒還在古堡里,她不能拋下他一個人走。
想及此,于婕咬住唇,暫時將焦躁的心緒壓下來,這才發現自己的膝蓋其實微微在顫抖著,手心冒了汗。
原來她對那男人是如此的恐懼,或許剛剛是她的體內一向具備的戰斗勇氣和自信,暫時蒙蔽了心里的驚懼。
于婕重重的吁口氣,腿軟的跌坐在地板上。
餅去的經驗告訴她,面對強勢的男人,若是表琨出恐懼,情況只會更慘,所以她告訴自己絕不能害怕。
抬起大眼環視整個房間,于婕又擰起眉頭,看來她眼前最該想的問題並不是如何逃出這里,而是搞清楚那個綠眼撒旦到底打算拿他們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