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忍冬在樞密院的書房里撰寫奏折,听見窗外驚人的雷聲和風雨,不禁稍微垂下手中的筆,蹙著眉朝窗外一望。
「好久沒這麼大的風雨了,來得真突然。」也正在他身旁翻閱軍書的黎振熙,慨然嘆道。
「嗯。」
「都傍晚了,風雨卻這麼大,奏折又還沒寫完,我看今晚我們還是得夜宿這里了。」
「你府里沒有姑娘在等你,回不回去也無妨,我可是還想拚拚看,能不能在午夜前到家。」
「嘖嘖,有了未婚妻就開始驕傲起來。」黎振熙難以置信地搖搖頭,「一直以來明明就是我比較受女子歡迎,卻又再度被你搶先訂親了。」
嚴忍冬笑道︰「誰教你心定不下來,你對成家或是兒女私情,根本毫不在意不是嗎?」
「沒辦法,事業都還沒立,談什麼成家呢?」黎振熙模模鼻頭道。
「我跟你不同,成家在任何事情之前,如果春眠要求,我可以為她拋下全天下的一切。」嚴忍冬篤定道。
驀地,一個傳令官沖進書齋,打斷他們的談話。「報告嚴大人,不好了,您家丁說您母親和未婚妻出事了,要您趕快趕去嵐山一趟,他現在正騎著馬在樞密院外等著。」
「什麼?!」嚴忍冬臉色劇變,他二話不說,立刻丟下奏折,快步沖出去。
樞密院門外,渾身濕透的嚴清正騎在馬上等著,他旁邊還備了一匹馬。
「大少爺!」他見到嚴忍冬時都快哭出來了,「我送夫人和少夫人去萬松寺參拜,回途馬車被落石擊中,現在夫人和少夫人都在東村的大夫那里,少夫人情況危急……」
嚴忍冬說不出話來,像是有人用劍狠狠朝他胸口砍了一刀,他渾身顛躓了一下,臉色慘白,下一刻就直接抓著馬轡,翻身上馬,對嚴清怒吼道︰「快帶我過去!快點——」
兩騎人馬立刻沖進暴風雨里,用幾乎會跌下馬的恐怖速度馳騁。
嚴忍冬恐懼得發抖,被雨水打得冰冷的手,只是下意識地鞭策著馬匹再加快速度。
千萬、千萬不能再從他身邊奪走他的戀人了!他沒辦法經得起這個打擊,光是想象有這個可能性就令他發狂。
他會死的,他真的會死的,如果沒有春眠,他這次絕對無法活下去了。
春眠,一定要活著,一定要平安,因為她是他的奇跡、他的光芒、他呼吸的空氣。
餅去沒有來得及阻止文雪霞死去,這次他絕對要讓春眠活下去。
老天爺……求求禰……我求禰了——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春眠,你說過不會比我先死的,你說過的,你會遵守的,對不對?
嚴忍冬沒有發現他在哭泣,淚水和雨水糾纏在他臉上,讓他的視線變得模糊,他伸手抹去臉上的水,然後繼續握緊韁繩,他抖個不停,抖到韁繩也跟著顫抖。
不知騎了多久,他們登上山腰,終于抵達位在山區里的東村,風雨略緩,轉成綿長的豪雨,他們在幾近一片黑暗中找到門前有兩個石燈微亮著的診所。
嚴忍冬渾身濕漉又緊繃,但他立刻躍下馬推門進去,一見到正在磨藥的小廝,便忍不住雙手握住他的肩頭搖晃,「我未婚妻在哪?快告訴我,她在哪?」
「在……在里面。」小廝被他嚇得結巴,用手指著布簾後面的房間。
嚴忍冬放開他,快步沖進去,第一個映入眼簾的,就是嚴老夫人趴在春眠身邊哀哀哭泣的身影。
死了?不,不會的,不可能!嚴忍冬甩甩頭,一個箭步上前,俯視春眠安靜蒼白的模樣。
嚴老夫人察覺他來到身邊,連忙抹著臉上的淚水退開到一旁。
「春眠……」嚴忍冬心都碎了,望著額上結著血塊、異常沉靜的春眠。
他所有的恐懼都達到極點,他抖個不停的右手稍微靠近她的唇邊,感受到微弱的呼吸,讓他稍感安心。然而那滾燙的觸感又令他的心狠狠下沉,他仿佛身處在漆黑的冰冷深淵。
「你不能死……絕對不能……」他不斷喃喃自語,開始瘋狂地檢視她身上有沒有其他傷口,拉著她的手,細細摩挲,解開她的襟口,發現層層的白布和草藥包裹住她的背和胸。「這是……」
「不要亂動!這位姑娘被重石和馬車頂篷從後背壓下,傷及內髒,那些是化瘀血的藥。不過她能不能活下來,完全要看她自己的生命力,今晚就是關鍵。」大夫從另一頭走進房間說道,他身後還跟著捧著湯藥的小童。
「都是因為我……為了救我這早該死去的人……」嚴老夫人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已經欲哭無淚,頓失所有力氣。
春眠這孩子為什麼這麼傻?護在她身上干嘛?為什麼不護住自己的頭,或是讓她來保護她?她這個母親唯一能替兒子做的,就是守護住媳婦的生命了,春眠竟連這個機會也不給她……
太傻、心腸太好的孩子,千萬不能離開這人世,絕對不行——
嚴忍冬雙膝一軟,直接跪在春眠的床前,他握緊春眠的手,將她的手貼在自己淚濕的頰邊。
大夫嘆了一口氣,吩咐小童把湯藥擺在春眠身旁的茶幾上,一邊對嚴忍冬道︰「有辦法的話,看能不能給她喂一點湯藥。老夫針灸也施過了,藥也替她上了,能做的都做了,接下來只能看老天爺的安排。」
說完,大夫帶著小童再度離開,狹小的室內一片死寂,只剩悲傷到無法再有任何反應的嚴老夫人,和潸然流淚、直挺挺跪在床邊的嚴忍冬。
「我愛你……听到了嗎?你不準死……」嚴忍冬的心揪得死緊,喉頭哽咽,他輕撫著春眠的臉蛋,接著停下手,轉身拿起桌上的碗,把湯藥含進嘴里。
他把湯藥放回桌上,小心翼翼捧起春眠的螓首,像在捧一捏就融化的雪一般,他的唇覆上她的唇,把湯藥渡進春眠的口中。
緩慢地,一口一口地,他像在愛憐世上最珍貴的寶貝一樣,把所有的湯藥都用嘴喂給她。
全部喂完,他就繼續跪在她身邊,執起她的一只手,包攏在自己雙掌間,他的額抵著雙掌,閉起眼瘋狂地祈求。
不能死,如果要死,就必須帶著他一起走,他沒辦法獨活在這個世間,沒辦法忍受看著陽光、花朵、雨水,卻看不到她的笑容。
她是這麼好的一個人,給了他好好活著的意義,給了他笑容,讓他頭一次打從心底感謝這世間,是他渾渾噩噩的人生里唯一的救贖。
「絕對不可以死,我求求你……」他哽咽著,像受傷的野獸般哀號著。
望著自己兒子哀痛逾恆的身影,嚴老夫人怔怔地想道,文雪霞,如果你天上有靈,就把害死你的老身給帶走,但是救救春眠,救救這個唯一能讓你愛的男人活下去的女人。
經過一夜的折騰,風雨在黎明時終于停止,嚴忍冬和嚴老夫人都未闔眼,依舊保持著昨夜的姿態,安靜地守在春眠身邊。
鳥囀啾啾,陽光透了進來,時間也到了上午,嚴忍冬和嚴老夫人仍然滴水未沾、閉嘴不語,宛如兩具空殼。
直到一聲微乎其微的嚶嚀,讓嚴忍冬整個人幾乎跳起來。
他灼灼的目光瞪著春眠微微扇動的眼瞼,看著她逐漸睜眼,迷蒙的星眸有點對不準焦距地看著他。
「……還好嗎?」嚴忍冬的心太過震撼,只逼得出這幾個字。
「唔……」春眠掙扎欲言,但劇痛的身軀以及體力盡失,讓她只能逸出申吟。
「兒媳婦……我的兒媳婦……」嚴老夫人也緊張地踉蹌走到床邊,彎握住春眠的另一只手。
「你活下來了……你活下來了!」她激動得淚眼盈眶。
春眠朝兩個她深愛的人,勉強露出微笑,然後極度的疲憊讓她再度陷入黑甜鄉里,失去意識之前只隱約听到狂亂的呼喊聲。
她下一次睜開眼,已經是三天後的夜晚,感受到自己的手被人緊握著,她微微側過頭,發現嚴忍冬趴睡在自己身側。
她想側過身,用另一只手去撫模他凌亂的黑發,然而,一側身,渾身的疼痛便令她哀號。
「你終于醒了!」嚴忍冬因這一聲叫喚醒來,驚喜地望著她,把她的手放到自己唇前吻了又吻。「我好愛你,我等你醒來等了好久。」
「忍冬……你的頭發……」春眠震驚地望著嚴忍冬額前的一綹頭發,竟然全白了。
嚴忍冬用手指撥弄一下,不在意地笑道︰「沒事,誰教你這樣嚇我,我沒有心髒停止就是萬幸了。」
「對不起……」春眠喃喃道歉,神智還沒有完全清晰,「我睡了多久?」
「整整三天,現在是晚上。」
「好像只是一眨眼的事,我剛剛還覺得自己仍在馬車里……啊∼∼伯母呢?她還好吧?她人呢?有沒有受傷?」春眠急切地問道。
「很好,母親只有一點擦傷,全都是你的功勞。她原本也一直陪在這里,但太虛弱了,剛剛被大夫強制出去睡個覺。」
「太好了。」春眠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一點都不好,如果你有個萬一,裴春眠,你就等著看我死在你面前。」嚴忍冬張牙舞爪道。
「別發傻了,我這不是好好回來了嗎?我答應過你,不會比你先死的。」春眠憐惜地望著他,他滿臉胡碴,眼里布滿血絲,下顎瘦削,肯定是為她受苦了。
「你的話還不夠有說服力,所以以後沒有我在身旁,你不準乘坐馬車。」他嚴正警告。
「這樣太夸張了——」
「不準就是不準!」
「好吧!」春眠無奈地笑道。「真的對不起,把你嚇壞了。」
「還有,以後不準你再拿自己的性命去救別人的命。」
「這不太合理——」
「你要我將你整天關在家里嗎?」
「好啦∼∼我答應你……」春眠說著呵欠連連。
「你又想睡了?」
「嗯……不知為什麼,總覺得好累……」春眠又打了個呵欠。
「病人需要睡眠來復原體力吧!尤其你剛從鬼門關走一遭回來。不過,你肚子不餓嗎?」
「也餓,但更想睡……」春眠眨眨眼,強忍那不斷涌上的睡意。
「好吧!那先睡一會兒,待會兒我們再一起用餐,反正我之前也喂過你雞湯了。」
「你喂過我?什麼時候?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嚴忍冬指指自己的雙唇,眸中閃現笑意,「因為是用這迷人的雙唇,在你睡著時嘴對嘴喂的。」
春眠臉上出現紅暈,「……當著其他人的面?」
「當然,誰有心思去管他們有沒有回避。」他理直氣壯地道。
「啊∼∼丟死人了。」春眠拉起被子掩住臉。
「不想丟人的話,下次就別再干這種舍身取義的傻事。」嚴忍冬說完就拉起她的被單,自己也坐上床去,卸去鞋履。
「……你在干嘛?」春眠一臉狐疑。
「你不是要睡覺嗎?」
「但你上來干嘛?」她尷尬地縮向一邊,因為嚴忍冬已整個人躺到她身側。
「看你看了幾天,我也累了,一起睡一下吧!」他調整姿勢側向春眠,讓手臂橫過春眠的頸下,另一只手則佔有似的摟在她的腰間。
「怎麼可以一起睡,我們還沒有結成夫妻——」春眠住嘴了,因為看到他已然闔上雙眼,呼吸轉為深沉,那一綹白發散落在額上,看似歷盡了滄桑。
春眠的眼里泛起了淚光,她輕輕地道︰「真的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她閉上眼,盡可能在不疼痛的狀態下偎近嚴忍冬堅實溫暖的身軀,過了片刻,均勻的呼吸聲傳來,兩個人相擁著睡著了,猶如一對交頸的鴛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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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秋季終于來臨,滿城楓紅似火,石板路上鋪滿金黃落葉,行人走在路上都沙沙作響。
秋高氣爽,湛藍的天不帶一絲雲彩,卻又涼風習習,令人舒暢。
在這樣的季節里,嚴府前擠得水泄不通,因為今日是嚴忍冬和裴春眠的大喜之日,春眠從三天前就一個人住回撫養她長大的寺院,今日天還未破曉,就由浩浩蕩蕩的花轎隊伍前去迎娶,一路抬來京城。
哩啪啦的炮竹直響,已是下午申時,也就是今日的良辰吉時,玉麟兒一伙人全在嚴府門口引頸期盼花轎到來。
不過,花轎還沒來,黎振熙倒先來了,因為嚴忍冬今日大喜,黎振熙必須代行其職務,所以拖到現在才終于偷空溜出來參加婚禮。
他一見到玉麟兒,便愉快地上前打招呼。「沒想到你們全都來了,我本來還擔心嚴老夫人不會歡迎你們——啊∼∼等等……那群臉帶刀疤的人該不會也是你們帶來的吧?」
「是啊!那群人都是我們客棧的常客,一說今天客棧要暫停營業,因為前任店小二要結婚,他們就全都吵著要跟過來。」玉麟兒不當一回事地道。
「嚴老夫人知道嗎?」黎振熙憂心地望著那群虎背熊腰、面目猙獰的漢子,看起來就像殺人越貨的強盜一樣。
「知道啊!雖然老夫人神情一度看起來非常虛弱,不過馬上就鎮靜地歡迎我們。好像自從春眠那次馬車事故後,她婆婆對她的態度就判若兩人了,就連春眠來吉祥客棧發帖子,她婆婆也緊跟著,深怕她出什麼意外。」
「照老爹的說法就是,捧在手里怕冷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跟呵護什麼稀世珍寶似的。所以嚴老夫人愛屋及烏,一听說我們是春眠的友人,馬上就當上賓對待。」
黎振熙忍不住瞪大眼,「哇∼∼我真是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這真的是那個重視禮教、嚴肅又冷淡的嚴老夫人會做的事嗎?」
「唉!其實看得出那位老夫人做得很不習慣,真是辛苦她了,也真難為她能變得那麼疼愛春眠,我跟老爹都放心不少。不過太過度的疼愛也是種負擔,春眠偷偷跟我說過,很想一個人出門晃個一天,只要一天也好,女扮男裝在大街上晃蕩一下,因為她現在任何時候不是被老夫人給黏著,便是被那痴情的丈夫給黏著。」
「真是一種甜蜜的負擔哪!」黎振熙好笑道。
「可不是嘛!」玉麟兒猛點頭,也只有春眠那種重視家人的溫順性子能夠忍受,要是愛好自由的她被這樣過度噓寒問暖下去,她早就瘋了。
突然,遠遠看見花轎的前導來了。
「新娘到了!」前導大喊,鑼鼓齊鳴。
盛大的迎親隊伍抵達,一身鳳冠霞帔、頂著紅蓋頭的春眠被喜娘從花轎里扶出來。
兩排滿滿的人潮歡鬧喧囂,嚴忍冬也含笑地來到嚴府門前迎接。
他一看見春眠,便不顧禮俗地上前牽住她的手,堅持親自攙扶看不到路的春眠進門。
「很累嗎?」嚴忍冬左手握著她的手,右臂繞過她身後摟著她的腰,一邊走向主屋,一邊悄聲道。
「不累,只是真不習慣這麼勞師動眾的,而且還穿得這麼披披掛掛,好像我是尚書左丞府那些掛滿燈籠的樹似的。」春眠無奈道。
嚴忍冬低笑,「只要再忍耐一會兒就好了,過了今天,你愛怎麼穿就怎麼穿、愛去哪就去哪,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只要是你的願望,我都會想辦法達成。」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用再為我做什麼了,我都快被你跟婆婆寵壞了,你們兩個實在夸張,真希望你們能稍微把我當成有手有腳能做事的正常人。」她哀嘆道。
「是、是,我其實一直有在盡量克制。」
「說要盡量克制,結果把我摟得這麼緊地帶進禮堂?」春眠好氣又好笑。
「真的有克制,不然我就把你打橫抱起,直接帶進洞房去了。」
「別嚇我了。」春眠滿臉通紅,囁嚅說道,只能慶幸紅蓋頭還掛著。
嚴忍冬泛起微笑,接著突兀地道︰「春眠,你愛我吧?」
「嗯,我愛你。」
「那麼牽著這只手,永遠不要放開。」他稍微緊緊握了一下她的手。
「嗯,我不會放開。」
「也不準比我先死。」
「好,我絕不比你先死。」
「還有,我們要生同衾,死同穴。」
「嗯,生同衾,死同穴。」
他們悄聲交換著永恆的愛的誓言,來到大廳,舉行拜堂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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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
又到了金黃色的秋季,天空澄澈、氣候宜人,這種時節會讓人只想發懶。
吉祥客棧也有一搭沒一搭地招呼客人,大廳里的綠林好漢只有小貓兩三只,老爹已經上樓睡午覺去了,玉大山也跑去外面逛市集,就連玉麟兒都在櫃跟人閑聊。
苞誰閑聊呢?當然是裴春眠,因為是懶洋洋的午後,所以兩個姑娘根本就是霸佔著櫃只顧聊天,有客人來也直接就請對方到別的客棧去,今天老板懶得做生意。
不過,客人稀稀疏疏的大廳里,還是有兩個格格不入的貴夫人端坐在角落里,那就是嚴老夫人和寶姨。
因為春眠喜歡往這里跑,但嚴老夫人跟寶姨又不放心她一個人來,所以這兩位貴婦也跟著變成這里的常客。
起先,她們還會對客棧出入的三教九流十分忌諱,處在這里簡直渾身不自在,春眠看她們這樣總感到萬分愧疚,屢次苦勸她們別跟來都失敗,後來春眠就勉強自己別來吉祥客棧。
然而看到春眠窩在府里,一副很想到外面走走的神情,又換成嚴老夫人跟寶姨不忍心,所以她們反而常常故意提議來吉祥客棧走走。
所幸,經過一年不斷反復這種行為,她們終于習慣了吉祥客棧,現在已經能泰然自若地在角落喝茶吃點心,讓春眠去跟玉麟兒他們聊個盡興。
「你婆婆她們還真厲害,我還以為黏你黏個一年就會恢復正常了,結果現在還是像母雞保護小雞一樣緊跟著不放。」玉麟兒望著那兩個夫人的身影,嘆道。
「沒關系,我習慣了,而且她們大家對我實在很好,所以只要能讓她們安心,這點小不方便不算什麼。」
「好吧!你能忍受就好。那麼你一直沒懷孕,她們有很失望嗎?」
「沒有,」春眠笑著搖搖頭,「每次有其他親戚問起我肚子怎麼還沒消息,我婆婆都說只要我健康快樂就好。就連忍冬也是這樣子,好像只要我活著對他們來說就是多大的鼓勵,真的是夠夸張了。」
「哈哈哈哈,沒錯,你那傻丈夫的痴情舉止不只京城出名,連在我們小鎮也是赫赫有名。」
「是呀!結果輪到我倒楣了,上次我偶爾走在京城路上,就听到旁人竊竊私語道,‘喂,那個就是嚴大人的夫人’,另一個女的就說,‘什麼?長得這麼平凡,為什麼嚴大人還把她捧在手心里當寶一樣啊!’當場令我為之氣結呢!」
春眠一想起來還是忿忿難平,她一邊拿起擺在櫃上的酥餅,狠狠咬了一口,結果忽然「嘔」的一聲,她連忙掩住唇,放下酥餅沖去茅房。
「欸?怎麼啦?」玉麟兒訝異地望著她迅速消失的身影。
不一會兒,春眠滿臉狼狽地走回櫃嘆道︰「不知是不是吃壞東西了,真奇怪。」
「對呀!你一向最大的本錢就是身體健康的說。」玉麟兒也狐疑地揪著她。
突然,涼風襲來,把酥餅的氣味又帶進春眠的鼻間,她又慘白著小臉捂住唇,往茅房跑。
等她二度走回櫃,卻發現嚴老夫人、寶姨、玉麟兒三個人都站在櫃前等著她,三人臉上全掩不住緊張神色。
「怎麼了?」她奇怪地問道。
「走,春眠,現在娘就帶你到大夫那里去。」嚴老夫人神色緊繃道。
「咦?沒這麼嚴重啦∼∼娘。」春眠連忙搖手道。
「傻丫頭,是要去請大夫診脈一下,看你是否懷孕,你現在這樣嘔吐應該是害喜才有的癥狀。」寶姨興奮嚷道。
「懷孕?」春眠也嚇呆了。
三個女人一致用力點頭。
夜闌人靜、萬籟俱寂,嚴忍冬又是忙到深夜才回到嚴府。
請嚴祥開門後,他照例悄悄地去沐浴間換下官服,洗去身上的塵埃,穿上妻子事先替他備好在那兒的布衣,才躡手躡腳走到他們倆住的別院。
這是他倆這一年來培養的默契,因為嚴忍冬總是回來得晚,而別院又位在嚴府深處,若是為了半夜沐浴,跑進跑出的吵醒其他家人或僕役,實在太過意不去,所以春眠都會先替他把換洗衣物備好,讓他一進屋就能先去沐浴,再直接回別院。
望著別院透出的明亮暈黃燈火,嚴忍冬感到心頭一陣暖意。
不管多晚回來,春眠一定會點起燈,醒著等他。
每次回到別院,看到妻子本來在燈下專注看書的神情,因發現他回來而露出欣喜的笑容,他便會感到無比滿足。
嚴忍冬輕輕打開別院的門,春眠立刻放下手上的書,神秘兮兮地直覷著他笑,滿臉得意神情。
今天的她臉蛋特別地紅艷,眼里蘊含著奇特的光采,緊抿著的櫻唇也顯得特別誘人,嚴忍冬不禁咽了口唾沫。
「發生什麼事了嗎?」他的聲音一出口竟因而沙啞了,他走到太師椅的前方,一把將春眠打橫抱起,讓她的手臂環繞自己頸項,他抱著她走進臥房。
春眠笑而不答,只是輕輕在嚴忍冬臉上啄吻了一下。
嚴忍冬逸出一聲嘆息,俊眸因而氤氳,他將春眠放倒到床上,自己伏在她上方,開始狂吻著她的唇,一邊動手解開她的襟口。
「小心不能傷到寶寶。」
在他捧住她豐潤的胸脯正欲時,那句話讓他身子一僵,接著他立刻抱著她一翻身,讓春眠趴在自己的身上。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嚴忍冬緊張地道。
「我說我們有孩子了。」春眠漾開非常溫柔的笑容。
嚴忍冬驚喜地大叫,「我們有孩子了!你說我們有孩子了!」
他雙臂用力抱緊她,讓她緊貼在自己身上,突然又意識到可能會壓迫到她的月復部,連忙松開手。「什麼時候知道的?」
「今天下午。我跟娘和寶姨到吉祥客棧去,因為我一聞到酥餅的味道就想吐,所以娘馬上帶我到大夫那兒去,結果證實我的確懷孕了,已經三個月了。」
「太好了……」嚴忍冬感動得幾乎無法言語,心都融化了,他改捧住她的臉,吻像雨點般落下,興奮地無法自已。「真的太好了……」
「你高興就好。」春眠也笑得眼楮都彎成月牙了。
結束那許多的吻之後,嚴忍冬讓她趴在自己胸前,他的手松松地攬著她的腰,但渾身開始發熱,他的俊臉開始變得暈紅。
「產婆說……雖然懷孕,但還是可以……」春眠察覺到他的緊繃,也紅著臉低語道。
「我好愛你……」嚴忍冬嘆息道,大手開始迅速解開她的衣裳,摩挲著她的肌膚。
窗外月光似水,溫柔的銀光灑進房內,守護著相愛交纏的人兒,這一夜很寧靜,充滿愛意,天下太平。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