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拔腳狂奔,眼淚不爭氣地沿路灑下。
揉揉眼楮,她拂開被風吹到臉上的長發,可惡的鬼頭,人家好心幫了你,你卻戳人家的傷口,氣死我了!
她憤憤地想著,忽而想起勰愨那冰冷的表情,他說她不像女孩子,說她沒有女孩子該有的樣子——剛剛止住的淚水,瞬間又奪眶而出。
為什麼連他也要這樣說她?他不知道這樣的話會傷害到她?
打小,因為美麗,她就是同齡女孩排斥的對象,她一直只有異性朋友。這樣的經歷,造就出她大大咧咧的粗魯性格。這樣渾渾噩噩的日子,直到遇到了王仕文,才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那一刻,她沉睡的女性知覺突然蘇醒,他們悄悄熱戀了。她一直深信他是愛她的,陶醉在愛情中的她,怎麼樣也沒想到他滿嘴的甜言蜜語全是騙人的——他不過是想利用她那張絕美的臉沖沖面子。
林花用力抹著眼淚,什麼王仕文,根本就是玩弄純潔少女心的惡魔!還有那個該死的丑八怪,明明是個人高馬大的大男人,卻連四個女孩都斗不過,還敢罵她!如果說暴力傷人最差勁,那他的語言不也是一種精神暴力嗎?他也一樣是個可恥的人渣!
嗚哇!她停了下來,索性張開嘴痛哭。不管了,什麼形象,見鬼去吧!她哭得更凶,也更大聲了。
阿彌陀佛!
「誰?」她抽泣著。
萬籟俱寂。
她探頭張望,玉石鋪成的小路和翠綠的竹林,幽靜雅致,除了她並無一人。她竟然會幻听?!用衣袖掖掖眼淚,她繼續號啕大哭。
半空中卻忽然傳來一陣渾厚的念誦聲︰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
「有沒有完?大白天的哪來的瘋子在念什麼經?」眼瞅著頌經聲似有滔滔不絕、澎湃洶涌之勢,林花忍無可忍地扯著嗓子呵斥道。
循聲望去,幾米開外的一棵大樹下,盤腿坐著一個胖乎乎的男人。
他約莫有四五十歲的年紀。板寸頭的褐色短發下,是一張贅肉橫生的胖圓臉,營養過剩的身體,松垮垮,白胖胖地向外凸漲,活像一個吹了氣的皮球。
胖男人對眼前的呵斥充耳不聞,他雙眼緊閉,示威似的把剩下的經文一口氣念完。
天界的人都是如此的嗎?林花咬咬牙,腦中浮現出勰愨的丑臉,那可惡的死妖怪,經常也是這副死樣子,傲慢中帶著冷漠,冷漠里透著輕蔑。一股無名之火猛然躥上心頭,燒著心髒火辣辣的痛。
「女施主,這是《般若波羅密多心經》,還需要我念誦第二遍嗎?」
胖男人溫和的聲音,很有穿透力地令她痛得有些恍惚的神志陡然一震。她抬頭注視著胖男人,心底的怒氣頓時在那樣飽含慈愛和溫暖的眼神下,煙消雲散。
——他清澈澄明的眼楮,柔和得就像冬日里的暖陽。
「誰要听你碎碎念呀?」她移開眼楮,不客氣地冷哼一聲,手卻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心髒。
痛。
胖男人頰上贅肉隨著他頭部的晃動而顫動,他對她的無禮一點也不在意,他溫和笑道︰「女施主,靜下心來方能成仁。」「胡……扯……」林花疼得冷汗直流。怎麼回事?剛剛她還好好的,怎會突然就痛得如此厲害?「胖子!一定……是……你……」她喘息地張大嘴,指著他。
胖男人沒有說話,只是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上下掃視她。半晌,他抬起肥厚的手掌,眼前金光一閃,林花喉內一涼,一抹金星乘著冷風竄入全身。
「那是什麼?」林花欲哭無淚。這死胖子給她吃了什麼?她身子一軟,倒在地上。
在意識快要渙散前,她似乎听見胖子渾厚的聲音在她耳邊不斷輕語︰生亦是死,死亦是生,切記,切記……
心髒痛得像要裂開!肆意亂竄的劇痛,仿佛要撕裂她才肯罷休。
救……救命啊!她痛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表頭——她淒楚地喊他的名字,卻始終不見他野獸般怪異的聲音。就在她以為自己會被那股痛楚撕裂時,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疼痛在瞬間消失,仿佛它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林花緊咬的牙關漸漸放松,恍惚間,她似乎飄蕩在溫暖的海洋中,隨著海浪的起伏,輕輕蕩漾。
熟悉!再次是那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先前也曾有過一次,那是和鬼頭的初次見面,她倒向冷硬的地面時,那種被人拯救的感覺。
「能睜開眼楮嗎?」勰愨怪異的嗓音在風中格外清晰。
偷偷掀開眼簾,勰愨的丑臉近在咫尺,他的臉上鮮明地遺留著她利爪的紀念,她沒理由地臉紅了。為什麼她會臉紅?而且對象還是鬼頭?
也許是因為氧氣不足導致的面部潮紅吧。
「別靠那麼近啦!清新的氧氣都被你污染了。」她故意惡狠狠地吼道,揚手一推他的臉。可是,她卻忘了,才從昏厥中醒來的她,虛弱的吼聲听起來更像是嬌嗲的撒嬌,那只向他推出的縴手,力量也變成溫柔的撫模。
包讓她臉紅的是,她居然正躺在勰愨的懷中,另一只手牢牢地勾著他的脖子!他們倆現在的樣子,好曖昧啊!
湟凡天嬉皮笑臉的聲音自前方飄來︰「小閻王,你不如考慮一下小林林,與其依賴王母娘娘,不如憐取眼前人。」
「不行!」勰愨踏風而行,穿梭在皎皎白雲之間,冷冷拒絕了湟凡天的提議。
他們在說什麼?她怎麼一句都听不懂呢?這兩個人自從見過玉帝後,他們說的話都很奇怪。不是說鬼頭被禁止上界了嗎?
避他的,這是他們男人的事情,與她無關。林花干脆假裝沒有听見。
「湟凡天,你不回你的神殿嗎?「勰愨冷冷地問道。
「別喊全名嘛,多生疏,我是奉玉帝之命前來協助你尋找比賽的同伴的。」湟凡天微微一笑,減慢速度和他並肩而行,「小林林,你知道為什麼你的心會疼痛不止?」
林花的好奇心被吊起,她噘起紅唇嗔道︰「還能為什麼,不就是林子里我遇見的那個中年胖子使的壞!」
噓——湟凡天將食指放在唇前做了個禁止的手勢,笑容立刻變得很僵硬,「難怪你會被判下刀山地獄的。你知道你口中的那人是誰嗎?他可是西方的如來佛祖!」
「騙人!他怎麼會是?如來佛祖不是梳著滿頭大包似的發型嗎?而且哪有他那麼肥的!」林花咋舌不已。
「不想去地獄,今後就不得再褻瀆任何神靈。還有,今天毆打四位仙子的事情我就當作你已經反省了,下次再犯,我不會再饒恕你。」勰愨嚴厲地說著,細小的黑眼珠子,透出一股高高在上的威嚴。
林花氣憤地收回一直「遺忘」在他肩頭的那只曖昧的手,生氣地一扭頭,「我不過是實話實說,本來他給我的感覺就是那種樣子。還有那四個丑女,她們欺負你,難道我就不能管嗎?原來你不過是個窩囊廢,只知道欺負我這樣的肉眼凡胎!」「使用暴力並不能解決事情,既然你錯了,難道連反省都不要的嗎?」勰愨被她激得臉色發黑。
停!湟凡天一瞧氣氛不妙,大吼一聲打斷了兩人的不斷飆升的爭執︰「我還有事情問小林林。」
眼看快要爆發新一輪惡戰的兩人,這才氣呼呼地停了下來。
「小林林,如來佛祖有和你說什麼嗎?」
「好像沒有,他就是嘰里咕嚕地念了些破爛經。」林花在腦海中搜尋了一圈,但她似乎總覺得遺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她剛一說完,明顯感到勰愨抱住她的手臂忽然僵硬了許多。
什麼嘛!又不是在說你,笨妖怪!林花假裝自己沒有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