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在戴寶心記憶里,自己很少會出現心神不定的浮躁感。
此時,背後是冬季浪高澎湃的大海。她身穿著一襲仿白狐裘的大衣,一手放在衣袋里,一手放在身旁昆明的掌心里,卻始終覺得冷。
其重要原因,是因為這只握著她的手指的掌心,始終冰冷。
「喂,你們兩個人,莫非是在飆酷?表情放松一點,不要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小武透過DV鏡頭瞪著兩人,嘴里呵出一口白霧。
阿寶橫了他一眼,忍不住抬頭去看昆明。後者則恍若未聞,直直地望著遠處的海岸線。
「昆明。」她反握住他異常冰涼的手,「回神,昆明。」
「……唔?」他轉過臉。
頃刻,阿寶敏銳地注意到了他面上的憔悴和憂慮,心里一驚,面上卻不動聲色。
「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小武也注意到了,側頭望著昆明,「該不會是,水土不服?」
「啊,不會。」昆明聞言搖了搖頭,笑得有幾分勉強。
「小武,把DV給昆明,我要他給我拍。」帶著幾分嬌嗲的語氣,她試著轉移大家的注意力。
「好吧。」
若此刻是夏天,那麼他的小寶肯定會光腳踩在沙灘上,提著裙擺優美地舞蹈……望著鏡頭里美目顧盼的小寶,昆明眼神漸漸柔和,任她舒展肢體,笑得百媚叢生。
小武撇撇嘴,坐到柔軟干淨的沙灘上,托腮望著這兩個熱戀中的人。
把拍的片子回放時,三人盯著顯示屏。看著阿寶和昆明手牽手偎在一起的身影,小武忍不住挑眉,「夫妻相喔……」他托腮,饒有興致地盯著屏幕上的兩人,「路昆明男生女相,尖下巴和阿寶你有得一拼,還有,你們笑起來都是眉眼彎彎的,倒真是天生一對。」
「呵,」阿寶忍不住朝他揚眉,笑,「小武嘴巴什麼時候這麼甜了?」話罷,下意識地去握昆明的手。
觸手所及,一片冰涼,隱隱帶著顫抖。
阿寶手也是一顫,直覺似的抬起頭,「昆明?」
眼前這張俊俏的面容,呈現出一種少見的蒼白,他淡紅的嘴唇緊緊抿著,細致長眉斂起,黑眸閃爍著一股奇異的火焰。
「昆明。」心一跳,阿寶斂起眉,伸手到他額前,「身體不舒服嗎?」
「我……」才一開口,才發現自己聲線沙啞無比。
「傷風嗎?」這下連小武都覺出了不對勁,微微蹙眉,道︰「新上任的校隊前鋒,身體竟然如此弱雞?」
他臉色白得厲害,大家都不由自主猜測他是否是身體出了什麼毛病。昆明吁出一口氣,勉強笑道︰「沒什麼,可能,只是對氣候有些不適應而已。」
「拜托,濰市和青城才隔了多遠,氣候哪有什麼不同。」小武輕哼。
阿寶捶了他一下,「閉嘴啦。」
小武撇嘴,兩手抄在褲袋里,酷酷地兩眼看天。他踏步,故意走在前面,留給後面一對戀人空間。
潮汐漸起,風中帶著涼寒的大海氣息。昆明停步,解開風衣的扣子,把她整個人都擁進了懷里,合上衣襟遮去寒風。
阿寶嘴角漸漸揚起來,「小時候,尚叔叔經常帶我和小武來這里。」她伸臂環住了他的脖頸,臉頰貼著他的,悠然回憶著,「那時候,媽媽忙著在外舉行畫展,尚叔叔帶著我和小武,一手抱著一個,一玩就是一整天。」
「那時開心嗎?」昆明入神地听著。
「很開心。那是我童年最快樂的時光。」她閉上眼楮,「所以,尚叔叔病逝後,我和小武的童年似乎就結束了。那時候,他從祖父母家里溜出來找我,我們常常一起來這片沙灘。一起游泳曬太陽,互相打氣,約定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彼此要第一個想到對方。」
昆明試著想象兩個孩子單薄相依的身影,心里頓時一澀,面上卻微笑,「你們感情很好。」
「當然啊,我也不過這麼一個弟弟。」她側側臉,輕聲說,「有時候真希望自己是尚叔叔的孩子,這樣,我和小武就不止只有一半的血緣,媽媽也不會有那麼不堪的回憶……」忽覺環在自己腰際的雙臂有些僵硬,阿寶抬起眸,「昆明?」
「唔……」
「你怎麼了?」
他輕喘了一下,長睫微顫,欲言又止。
「非得讓別人猜來猜去嗎?」旁邊響起一道冷冷的聲音,小武正緩步走過來,他向來是一個敏感的男孩子,昆明的不對勁讓他相當不舒服,因為這會讓他擔心阿寶受到傷害,「還是——你有什麼難言之隱?」
「沒事。」緩慢而清晰地吐出這兩個字,昆明面色卻依然蒼白。
小武瞟他一眼,又瞟了阿寶一眼,忽然似笑非笑地挑眉,「……昨晚沒睡好咯?」
他那促狹的模糊和阿寶像了個十足十,昆明神色一窘。
「黑眼圈夠明顯的。」小武依然似笑非笑。
明顯的調侃,清白無辜的兩人卻沒有撇清。阿寶是因為懶得理會,昆明卻明顯是——
整個人都處在心神不定的蒼皇狀態。